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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粥

作者:卧榻写江山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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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修然居住的院子,叫怡然居。

    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俱在。院中建筑,亦是极美,假山虽是人工,但绕着假山的一条小河却是天然,河水穿花度柳,抚石过亭,间或夹着深秋的落叶片片,自西向东,从怡然居穿行而去,一路粼粼,所以谓之“怡然”。

    藤萝满墙的月洞门,细鹅卵铺就的穿花小径,青石板建成的环水曲廊,一人半高的杏色围墙,环绕包围着院中的一座二层小楼,而这栋二层小楼,便是林修然的住所。

    几年来,林修然很少离开这座院子,这座院子也很少有人前来拜访。

    林修然离开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日接触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这样的离群索居,自然来自前几年林威远、林夫人对林修然“傻子”这件事情的隐瞒,纵使后来那个谎言成为了笑话,林夫人也出于保护林修然的目的,不准府内任何人无故靠近这座院子。

    林修然自然不会反对,他乐得清静。

    于是,他就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宅大院中,整日整日地过着云淡风轻、与世隔绝的逍遥日子。

    这自然是十分惬意的。

    而就在今天,终于忙完了娶媳妇儿这件事情的林修然,又将从偶有的不平静生活中,回归到每日门庭冷清的“寂寞日子”里。

    将来的日子,或许不会有太多改变。

    唯一变的,大概就只是这小小的怡然居里,除了花解语,除了他林修然,还将多一个女主人洛馨儿和一个丫鬟桃根。

    两人世界,就这样,变成了四口之家。

    因为早起给林威远、林夫人等这些长辈敬茶请安,所以林修然和洛馨儿都还未用早饭。此时两人回到怡然居,腹中未免空空。

    但好在,他们有一个挺靠谱的丫鬟桃根。

    两人进了怡然居还未片刻,她便提了一个食盒进来,林修然见此,知道“投食”的人来了,忙搬了一张凳子在桌前坐好,洛馨儿也悄悄落座。

    桃根将食物从食盒中一一取出,放在桌上。

    东西不过是一锅暖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但深秋清晨露重,食此最佳,这几样清淡的小菜,一时极合两人的口味。

    林修然不禁食指大动,洛馨儿的心情也早已好了些,亦欣然举筷,吃了起来。

    桃根在一旁伺候,不时为两人添粥。

    林修然饭量不大也不小,吃过第二碗,便饱了,很是心满意足地将筷子放下。洛馨儿此时也是第二碗,吃得慢些,还未见底,便只顾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林修然似乎觉得看美人食粥亦是一种享受,便很是肆无忌惮地将手抵在桌上,托着腮帮子,定睛看着。

    洛馨儿碗中的粥,终于见了底。

    她抬头,见林修然在看她,也看了林修然一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碗筷放下。

    她似乎,吃饱了。

    林修然打趣道:“你的饭量倒是挺不错的,花解语那个小丫鬟,就只能吃一碗,有时还不到一碗!”

    像洛馨儿这种瘦瘦的小姑娘,大抵都是节食减肥减出来的。有这样的饭量,又能有这样的身材,很不错了。

    “嗯,是会吃得多些。”洛馨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说这句话时,她有意无意看了桃根一眼,似乎是在叮嘱她不要出声。

    但桃根有时候很靠谱,有时候也真不靠谱。

    她完全领悟错了洛馨儿的意思,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明白洛馨儿的意思。

    她有些狐疑地说道:“小姐,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少?!”林修然内心一惊,似乎发现了什么。

    莫非这小妮子是个吃货?!

    洛馨儿一听,就苦了脸,拼命给桃根使眼色。但桃根很是死心眼,又对洛馨儿说道:“小姐,你吃这么少,待会是会饿的。”

    林修然听着桃根的话,觉得自己真的是发现了什么。很是意外,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看来果然是个吃货了。

    洛馨儿被桃根戳穿了自己是吃货这个事实,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哼,就你这小丫头片子事多,这里何曾要你说话?”

    “可小姐以前的饭量,就不止这些的啊,我每次给你准备饭准备得少了,你都会骂我的。”桃根反驳道。

    洛馨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哟呵一声,说道:“好呀,你这小丫头片子,反了天了,我这就教训你。”

    桃根见洛馨儿生气了,觉得委屈,不明所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苦着脸。

    洛馨儿见她那模样,一下子就心软下来,复又坐下,对她说道:“你这小丫头片子,真是的,有些事情我待会再跟你说,现在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明白吗?”

    洛馨儿终究是不想让林修然看自己的笑话。

    在她看来,自己饭量很大,这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

    她不愿让林修然知道。

    这时候,桃根也总算是明白了洛馨儿的意思,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看得洛馨儿直害臊。

    但桃根觉得小姐饭量大这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不由又对洛馨儿说道:“小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能吃又不是什么坏事,哪有因为这个事情不好意思的。”

    桃根看了洛馨儿一眼,又压低了声音道:“况且,姑爷他又是个呆子,什么都不懂的,不会嫌弃你的。”

    “呆子!?”林修然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满脸黑线。

    那句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三人离得这么近,总归是能听到的。

    洛馨儿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妥,这下子,又黑下了脸来呵斥桃根。

    这一次,她的态度较之刚才,更加严肃,更加强硬。如果说方才自己生气还有几分要与桃根玩闹的意思,那么现在,她就像是真的生了气。

    洛馨儿对桃根从未说过重话,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耍起了小姐脾气,对桃根说起了那些难听的重话。

    桃根听着左一句“不知自己身份的下贱奴才”,又一句“将你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出去方好”,一下子就呆了,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仆之别,自然是要有的。

    可这里除了傻子姑爷,又没有外人在?

    小姐她,为什么要忽然把她嫁出去?

    “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小姐,你别把我嫁出去啊,我要一辈子跟着小姐。”桃根一下子哭了出来,“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这话对我说又有何用,你惹的,又不是我!”

    于是桃根一下跪了下来,跪倒在林修然面前,“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少爷你行行好,原谅我,让小姐不要把我嫁出去。”

    剧情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林修然此刻,满腹狐疑。

    小丫鬟桃根不过是当着自己的面说了自己一句坏话,洛馨儿如此大动肝火,意欲何为?演戏给自己看?倒是不太像。她自己方才还攥着自己衣服、咬着自己手臂说“恨他”呢!那又是为什么?因为刚才桃根脑袋不灵光,让她窘迫,故而怀恨在心?她倒也不像这等小气之人。

    种种理由推翻了之后,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庭院深深,人心险恶,洛馨儿经过方才厅上的“一役”,自知不妙,这是要故意赶走她那可怜的丫鬟,保全她的性命啊!

    这小妮子,终于不太傻了。

    林修然对此,很是高兴。

    丫鬟桃根看到林修然因为高兴而嘴角扬起的一丝“冷笑”,吓破了胆子,又急忙磕头求饶。

    林修然无奈,急忙要将桃根搀起,但桃根不肯起来。林修然只得一再强调不会让她家小姐将她嫁出去。桃根听了,这才哭哭啼啼地从地上起来,但仍然心有余悸,只敢低着头认错一般地站在两人面前。

    林修然对桃根说道:“你家小姐怎么跟只猫似的,说翻脸就翻脸。”

    桃根连忙道:“姑爷你快别这么说。”

    林修然打了哈哈,笑道:“你再去盛碗粥来。”

    桃根乖乖地盛了一碗,放在林修然的面前。

    林修然已经饱了,当然不是要再吃一碗。他将粥轻轻地推到了洛馨儿的面前,说道:“吃吧,那丫头说那么多,也都是为了你好,饿着肚子,总归是难受的。”

    洛馨儿看着眼前的白粥,没有言声。

    于是林修然叫桃根再去弄几个清淡小菜来,桃根巴不得有可以赎罪的事情做,屁颠屁颠地去了。林修然就这么把她给支开。

    “她不该留在这里的。”洛馨儿说道。

    “你啊,没必要苦了自己,也没必要寒了那丫头的心,她是这府里你最可以亲近的人了,你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你。再说,你想想,你为什么不开心,不也是因为自己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吗,那她呢,你随便帮她找了个婆家,她不明不白地嫁过去,能开心吗?”

    洛馨儿反驳道:“自然是要帮她找个好婆家的。”

    “可好婆家哪里找,你找得到吗?”

    于是,洛馨儿便无言以对了。

    是的,她找不到。在这深宅大院中,她连自身都难保。

    林修然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心下不忍,便又说道:“在这怡然居中,我总归是能保你们平安的。”

    这算是承诺。

    洛馨儿抬起了头,眼神复杂地望着林修然。

    在昨夜之前,她都认为他是一个傻子。甚至在一刻钟前,她也还认为他是一个傻子。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一丝防备,他就这样,跟她说了那些话,跟她做了承诺,让她明白,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些“聪明”的话,自然不会出自一个傻子之口。

    原来,他不是一个傻子!

    可要是这样,她又该怎样对他?

    其实,林修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忽然跟她说出那样的话,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傻子,也许是她回来的那番话真的触动了他这个活了几万年的老魔头吧,年岁悠远的他,竟也对她如此挂心。

    但他修行数万载,明白万事要顺己心意,才能念头通达,于是,便也不再瞒她。

    “有些事情,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你大抵也应该明白,我是有苦衷的。至于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说。你只要知道我有苦衷就好了。你也不要说出去,也不用刻意改变什么,一切如常就行。因为出了这幢二层小楼,到了院子里,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林修然神色平常地对洛馨儿说着话,像极了他身居高位时给下属安排工作时的样子。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不会碰你。等有了机会,时机成熟,我会将你送出府去,让你与那人团聚,我会向他解释一切,也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总之,你放心便是。”

    洛馨儿听着林修然的话,有些颤抖,有些不安,然后便问道:“为什么?”

    林修然很自恋地觉得她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林修然其实也不怎么知道答案,拷问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后,终于得出了两点结论。

    “因为,第一,你是个无辜的人,被人无故扯了进来,我觉得我有必要帮你,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第二点嘛”林修然顿了顿,说道:“因为你漂亮,我这人最见不得漂亮的女人哭,也最见不得漂亮的女人红颜薄命。”

    虽然他并未对这女子动心,但并不妨碍他做一个护花使者。

    于是,洛馨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呆东西,谢谢你。”洛馨儿说道。

    “不用谢。”

    “真的,呆东西,谢谢你。”洛馨儿再一次说道,很认真。

    这番道谢的场景,林修然分外熟悉。

    刚才在回怡然居的路上,洛馨儿便是这么对他道谢的。

    于是,他也不打算改了,依然很认真地说道:“这样啊,那先吃饭好了,吃完饭,陪我下会儿棋。”

    “嗯。”洛馨儿也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话说到这里,林修然似乎终于解开了洛馨儿的心结,见她心情舒畅,便又将白粥推到了她面前,说道:“吃吧,多吃点,我不笑话你。”

    洛馨儿看着这有些凉了的白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笑了起来。

    笑完,便埋下头“风卷残云”。

    整整一碗,粒米不剩。

    米是好米,粥是好粥。但也不至于吃得这么有滋有味吧!

    林修然看她吃完,依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于是,又帮她盛了一碗。洛馨儿接过来,又是埋下头,又是将碗吃了个底朝天。

    这下子,总该够了吧。

    但林修然显然远远低估了洛馨儿的胃,洛馨儿吃完,又是眼神期待地望着他。林修然无奈之下,又帮她盛了一碗。她忙接过来,依然埋下头,不过半刻功夫,又是吃干抹净。

    林修然回过头去看那锅白粥,已经半点都不剩了。

    林修然嘴角有些抽搐地说道:“你不会还要吧!”

    洛馨儿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道:“饱了。”

    林修然又问:“你平时也吃这么多?”

    洛馨儿回答道:“平时是四碗左右,今天心情好些,多吃了一碗。”

    林修然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了下自己的小心脏,说道:“那还好,那还好。”

    这时,去厨房拿清淡小菜的桃根,也终于是屁颠屁颠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