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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之和钟,叔之离磐。
此八个字出自于《礼记·明堂位》,意指古乐编钟,配置适当,发音调和。
乐之颂雅,故《户婚》之中亦以“若夫妇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来代指夫妻同意离异,两两相安。
虽然和离与休妻都是夫妻解除婚姻关系的方式,但对于女子来说,休妻是犯“七出”之罪而被扫地出门。
相反,若是和离,则“不坐”。不坐的意思,就是“不问罪”。
夫妻协商自然利益,女方则能抬头走出夫家,哪怕重新嫁人,未来的夫君也要尊重妻子前一段婚姻......
脑子里掠过前一世自己闲暇时翻阅过的书籍,里面对休妻与和离的区别描述地异常详细,两世为人的莫瑾言并非懵懂不知事理的少女,她当然明白,一纸休书和一封和离书对她而言区别有多大。
忍住心口的莫名而来的痛楚,瑾言有些木然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到时候,且看本候的心情定夺吧。”
南华倾衣袖一拂,带起一阵凉风,更有书房内的腊梅香气与墨香丝丝交缠而来,冲到瑾言的面上,让她忍不住有种想吐的冲动。
好一个不讲理的南华倾,好一个没有半分人情味的景宁侯!
也罢,无所谓休妻或者和离,只要南华倾死不了,哪怕自己被休了,也好过前一世守寡到死。
知道和南华倾理论根本无益,亦只能这样无奈地自己劝自己,瑾言很快就变得豁然了,深吸口气,将眼眶内打转的泪意给系数收了回去,然后面对南华倾,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多谢侯爷。”
南华倾本以为巧言善语的莫瑾言会就“休妻”还是“和离”一事与自己纠缠,却没想她脸色变幻间,竟很快地恢复了平静,这让他有种泼出去的水没听到响声的焦躁感。
而瑾言这厢,既然已经达到目的,父亲也有了得救生还的机会,她便没有了再留下的理由。
正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因为自己跪在冰冷的石地上有些久了,膝盖发麻,一时间竟没了力气。
不愿在南华倾面前露怯,强行站起身后,瑾言的脚打了个“闪”,踉跄着差些没摔倒,然后赶紧有些狼狈地稳住了身形。
眼前的莫瑾言,像极了一株寒风中倔强绽放的雪莲,南华倾扫过她发白的脸色和她颤颤巍巍的步子,右手竟不自觉地往前伸出来了一点,似是想要扶住她。
不行!
不能对任何女子生出怜悯之意!
一咬牙,沉下心,南华倾眼底极难捕捉的柔软一如潮水般褪去,却不留半分痕迹。
好容易觉得自己可以正常迈步行走了,莫瑾言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衫,却又没有径直离开,而是突然记起了什么,又抬眼看向了南华倾:“另外,妾身还要给侯爷交代一下。既是带发修行,妾身得先回去安排一下伺候的丫鬟们,方才可以没牵挂地去伺候佛祖。所以还请您多给妾身三天时间,三天后,妾身会搬入朝露湖后山一侧的清一斋。”
“清一斋?”
听得莫瑾言的语气,平和,却还是难掩一丝隐忍,南华倾有些奇怪,她分明极不高兴,却还能想得如此周全,不但考虑到了下人的去向,还挑了个可以避世修行之处。
但这个地方,却是南华倾最不想让莫瑾言染指的,因为那里,曾经是沈蕴玉每年春天来景宁侯府暂居时落脚的院落。
是巧合,还是莫瑾言从其他地方知道了清一斋所代表的意义?
为什么这个小女子总是让自己耐性全失,怒意不竭!
“缘何选择清一斋?”
如果心尖处还有余毒,恐怕这时候南华倾已经又被气得吐出来了。但此时的他身体尚未恢复,没有精力去猜测莫瑾言心里想些什么,只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然后右手紧握佛珠,手背上因为用力过度,甚至有根根青筋凸出皮肤。
“妾身既然避世礼佛,肯定不能住在内院正房。”
瑾言看到南华倾隐而不发的怒意,心下却有一丝畅快:“想来想去,侯府之中最适合的地方,也只有清一斋了。因为其建在府中后山最偏僻的一隅,基本没人会经过。再说,侯爷既然答应妾身拜沈太医为师,正好清一斋与清岚斋相邻,即方便妾身拜师学医,也不会让人察觉,所以哪里是最好的地方了。”
“你想得倒是周到!”
顺着莫瑾言的回答,南华倾不自觉地说了句气话,却立刻又反应过来:“本候什么时候答应你可以拜沈画为师了?”
“侯爷,其实您答不答应并不重要。”
身子挺得笔直,瑾言虽然个子娇小,却气势不输任何一个成年的男子。知道南华倾会介意自己拜师一事,她刻意轻描淡写地道:“关键是,沈太医会不会愿意收一个女弟子。若是沈太医拒绝了,那臣妾便乖乖待在清一斋念经礼佛,所以,后面的这些事儿,您都不需要再费心了。”
南华倾听了,微微蹙眉。
也是,与其和这个小女子多说废话,不如招了沈画前来,让他不许收徒便是。
想到此,南华倾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也放缓了不少,似是感叹,又似无奈:“你好自为之吧,本候不送了。”
说完,南华倾直接从扶椅上站起来,往书案而去,自顾提笔,似乎先前在画着什么,只是被莫瑾言的出现打断了,此时再继续而已,便不再理会其他了。
......
南华倾最后留给自己的话,还有他冰冷无情旁若无人的态度,莫瑾言都坦然地一一接受了。
目光随之扫过南华倾书案上一尊颜色鲜红晶莹玉润的“石榴子”,没有想到他会拿出来放置在书房如此显眼的地方。
再看低首作画的南华倾,他的神情仍旧冰冷,但少了几许戾气,带着几分书卷味道,一如普通的文士公子,显出他与生俱来的**雅致。
默然地在心里说了句“侯爷,您也保重吧”,瑾言觉得眼眶酸酸的,玉牙一压,觉得舌尖吃痛,她才收住了莫名的外露情绪,然后走到了门边。
伸手握住门闩,在推门而出的前一刻,莫瑾言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南华倾了。
正因为自己的渺小,正因为他对自己的不在乎,所以才毫不介意将一尊象征婚姻圆满,后嗣绵长的“石榴子”摆在眼皮子底下。
所谓睹物思人,若是心中根本没有这个人,就算每天看着“石榴子”,南华倾也不会想起自己才对。
别说五年之后,或许在自己踏出西苑的第二天,他就再也不会念起这世上还有一个景宁侯夫人吧?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感到一种落寞,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胸臆间满满皆是一股涩意,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目光总是会跟随着他......
但瑾言却清楚的知道,自此,她再无法以南华倾续弦妻子的身份和他见面了。
或许自己与他有两世的姻缘,可有缘无分,一切,也只是虚无而已,何必徒劳呢。
回头,环顾了这书房最后一眼,收回落在南华倾身上的目光,瑾言没有开口告别,只一把将屋门推开,悄然地提步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