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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齐峻花空心思,尽力在儿子面前虚化葛曜的形象时,京城派来的钦差已经到了金陵城。
这钦差不是别人,乃是秦芷茹之父秦大人。
齐峻顿时傻了眼。
他把人犯押解回京后,宁国府都没来得及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了那里,就怕遇到秦芷茹以及秦府的人,免得双方见面尴尬。
当初,他离开西北下江南的时候,就跟苏师弟约过,秦芷茹和秦家这边由苏家父子负责安抚,他这边则在事情尘埃落定前,不必与秦芷茹见面,省得节外生枝。
是以,兄长齐屹几次三番催他回去,齐峻都找遍借口推拖,除了难于应付秦家人之外,母亲郑氏那儿也是他难跨的关隘。
本来打算得好好的,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他名义上的岳父大人竟然亲往南面来了。
实际上,作为礼部尚书的秦安邦,此行并不是冲着齐峻来的。
天下重新统一,大楚朝各项制度得重新整理编撰,以强化朝廷对地方的辖制。这种情况下,自然要派官员到各地了解民情,代天下巡视四方。
本来,作为降过高梁政权的秦安邦,是没资格领到此等重要差事的,谁知宁国公极力保举。就这样,秦安邦风尘仆仆的来了。
不仅来了,还给齐峻带来了几样东西。其中一样,便是秦安邦亲自书写的和离书,上面有他兄长齐屹鉴证的签名,所有的都填满了,就差齐峻本人在签名画押了。
“四爷,不管你是假出家也好,真还俗也罢,签了这纸契书,从此以后,咱们芷儿与你再无任何瓜葛,以后休得再纠缠于她……”秦安邦神情肃穆怒视着他,那表情恨不得冲过来暴打这前女婿一顿。
齐峻有苦难言,只得默默承受来自秦家的怒气,并十分利索地在和离书上签了自己的名。
秦安邦见他动作一气呵成,中途没半点犹豫和凝滞,心头不由一酸。
难怪大舅兄亲自带着他上门,替芷儿找宁国公齐屹商讨此事时,齐府那位当家人虽劝他们三思,最后不也答应了。而且,在舅兄的坚持下,连聪儿都被允许暂时跟着他母亲,暂时搬离宁国府抚养,说是等孩子大一些,能离开亲娘了,将来找机会回到齐家。
原来,齐家两兄弟暗地里早商量好了。
想到这儿,秦安邦气就不打一处来。收起齐峻签好的和离书,怒气冲冲地离开总督衙门,连林将军向他打招呼,都没有瞧见。
“谈砸了?”威远伯林隆道一进来,见到世侄沉着个脸,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
齐峻撇了撇嘴角,苦笑着答道:“秦大人根本没给晚辈开口的机会。
觑了一眼伤处还没拆线的青年,林隆道摇了摇头,喟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总喜欢先斩后奏,这下又捅篓子了不是?你当明白文家侄女那时要为何送你休书了吗?这下好了,两边都得罪了,又成光棍一条了。”
见他还有心思打趣自己,齐峻惊觉有异,问道:“岳父那里……”
林隆道双手一摊,说道:“怪老叔本事不够,没能劝得他接纳你。我说你这孩子,以往瞧着挺机灵的,怎地在此类事情上总犯糊涂。你虽说跟秦氏脱离了关系,可在老一辈人眼里,岂不是又加了一条薄幸之名?”
齐峻想出言辩驳,话刚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呢?说当初跟秦师妹就不是真,只不过苏师弟中途出了意外,让他不得不背起那个责任?
那聪儿的出生该如何跟外人解释?
显然,舒儿这种真正的名门淑媛,是不会拿人伤疤与外人道的,即便跟亲生父亲也不行。
这黑锅只能他自己背了。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前段时间舒儿态度有松动,这几天见了秦大人后,她又退缩了回去。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呢?
很快,齐峻就知道症结在何处了。
原来,秦大人此行,除了递给他一纸和离书外,还替师妹给舒眉带了封信函。
信中内容他不得而知,不过,瞧着舒眉后来一直上下打量他,齐峻说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天晚上,他特意着了夜行衣,打算造访舒眉所居的院子,看能不能约番莲出来,逼她给自己透露一二。
谁知,他刚靠近院落,就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男子的声音。
齐峻心里一沉,面上已成了锅灰色,活像逮着老婆红杏出墙把柄的男人。不过,好在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他,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沉着冷静,谋定而后动才是上上之选。
念及此处,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伏下身子把自己藏进了院子角落的树阴下。
声音是从舒眉院落西南角传来的。若他没记错,此处有一间水榭,是个观景赏月的极佳去处。
他沉静下来,运功把自己听觉调到最佳状态。
就听得那男子说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性子怎就这么执拗呢?虽说葛将军出身不低,可他为了牵就你,连亲王头衔都不要了。如此男儿,岂不比齐府那薄情寡义的小子好上百倍?”
齐峻闻言身子微抖,险些一时按捺不住冲动,要出去替自己辩护。
就在这时,他接着又听到了舒眉的回答:“您还是没明白女儿的苦衷。当初舒儿若没进京,或者在有念祖之前离开那儿,葛将军的出现,自然没得说的。可惜他来的太迟,虽然您可以为了我的幸福,不顾外头的闲言闲语支持女儿另嫁,可能我不得不考虑孩子的感受。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他爹爹为救我险些丧命的前提下……”
舒眉的话让两人陷入沉默之中,过了良久,文曙辉才哑着嗓子道:“是爹爹想忿了,一直以来只想补偿于你,没设身处地替你想一想。”
静默片刻,舒眉叹息了一声,冲着父亲求道:“爹爹能否帮女儿一个忙?”
“你讲!”文曙辉语气压抑。
“女儿想私下见见葛将军,跟他把话说清楚,省得他一腔痴意错付……”舒眉幽幽说道。
“这个不难!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越快赶好!我不想拖得太久。”
齐峻退出去的时候,一颗心像被巨轮碾压过一般。
虽然他探知,舒眉是要拒绝葛曜的,可他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她真的考虑过姓葛的。若不是他及时赶回,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还为她毁了小半张脸,自己真的要失去她了……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齐峻一个激灵,后背升起的寒意,让他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后来,舒眉跟葛曜是如何说明的,他没有特意去打听。只是小葡萄跑到他跟前哭诉,指责他娘亲太专横,逼着他把葛伯伯送的埙还了回去。
“那东西我找人问过了,根本值不了几两银子,葛伯伯都说了,是给儿子留作纪念的。又不是我主动要来的。可娘亲非说,那是葛伯伯心爱之物,价比明珠,君子不夺人所好。”说到这儿,小葡萄抑起他那张泪眼婆娑的脸,满腔委屈地控诉道。
齐峻能说什么呢?他当然知道舒眉为何这样做,可孩子还小,哪里会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更何况在情思方面,最忌讳欲语还休,藕断丝连。
见爹爹没反应,小家伙渐渐收起撒娇的心思,怔怔地望向父亲。
齐峻觉得,他得担起做父亲的责任,不让舒眉一人受累了。当即,他板起面孔,对小家伙严辞训诫起来:“你母亲说得没错!再便宜的东西,只要是他用过的戴过的,都是会有感情的。就这样被你拿过去,岂不是让人难受?”
难得见爹爹如此严肃,小葡萄便是有再大委屈,也只得咽进肚里。他可不想两边都得待见。
见他老实了,齐峻松了口气,俯身就去摸儿子发顶,安慰他道:“以后爹爹亲手替雕一个,保准比那个好……”
小葡萄点了点头,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朝齐峻望过来。
突然,他把手指伸向齐峻还未拆线的伤口,语带疼惜地问道:“还没好吗?现在疼不疼?”
一把揪住他的小手,齐峻说道:“爹是上过战场的,这点疼算得了什么!”说完,他似是想起什么,对小家伙交待道,“不过,你以见到爆竹之类的东西,要离得远远的。爹爹皮糙肉厚都伤成这样,要是你挨这一下子,岂不是整个脸都毁了?”
听话地微微颔首,小葡萄又问道:“林叔公不是说,伤您的可不是普通的爆竹,那东西里面含硫磺、硝石,能炸开一座小山呢!”
齐峻点头,没再继续这危险的话题。
突然,小家伙似是想到什么,对爹爹说道:“哎呀,您伤口不拆线,岂不是一直不能用祛疤膏,日子一长,要再去掉可就难了。”
见他人小鬼大的样子,齐峻有些忍俊不禁,说道:“去不掉就去掉,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靠脸吃饭的,理那些作甚?!”
虽然十分认同父亲的话,小葡萄还是好心提醒他:“娘亲说了,面上留疤会影响将来运势。儿子小时候一有磕着碰着,娘拿药及时替我擦。”
怕他爹不信,小家伙一本正经拉过齐峻的手,摸向他头发里面一处地方,说道:“以前小葡萄这儿磕过,头发长了后就瞧不见了。娘亲还是不肯放过,硬是把我剃成了小沙弥,涂了好久的药,才慢慢看不见的。”
儿子的话,让齐峻若有所思,突然,他灵光一闪,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嘱咐他道:“你能不能帮爹爹一个小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