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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领五千金甲卫出城的统帅乃是殿前卫中郎将谭闿,此人系豪门出身,靠蒙荫入职殿前卫,虽性格豪放直爽,但自恃武功高强,一贯目中无人。
见方重出言蛮横,顿时挑起了他的好战之心,想要拔出佩剑,率军冲杀战武卫军阵,却听身后马蹄声响,有人高呼:“中郎将不可莽撞,听老夫一言。”
谭闿转身一看,见武烈侯陶宗伍打马驶来,心中尤是不喜,脸有不愠道:“武烈侯为何拦阻本将?”
武烈侯看了一眼谭闿,道:“中郎将乃殿前值守,一应金甲卫也系皇家卫率,如今皇城已是空虚,若你等五千人再有折损,敢问中郎将谁人可保皇上太后?你之鲁莽欲置皇上于何处?”
谭闿冷笑道:“武烈侯,本将奉太后懿旨平叛,你休得出言拦阻,本将看你还是速速离开吧。”
武烈侯眼睛一瞪:“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也敢在本侯面前放肆,我且问你,你打过几次仗?杀过几次人?你知道什么是冲阵,什么是掩杀?敢在本侯面前托大,眼前对方军中有多少兵力,武备怎样?你什么都不知,竟然敢率军冲阵,简直就是送死。”
“你且看来。”他说完话一指几百步外战武卫中间场地摆放整齐的八牛弩:“中郎将,你知那是何物?”
谭闿哼了一下,道:“不过是贼军弓箭而已,我金甲卫全身具甲,还怕它不成。”
武烈侯哈哈一笑:“无知小儿,本侯告诉你,此乃对方三弓巨弩,可射三里开外,两里之内,金甲卫甲胄亦不能挡,此弩每次可射三支木枪,十几息后又可发射,我问你,你可能挡?
况且对方木枪上绑有火雷,炸响时又可造成多名死伤,加之声音巨大,影响士兵斗志,从而动摇军心。若对方再派大兵掩杀,中郎将,你又该如何应对?
因你鲁莽无知,招致兵败,从而不能护佑皇上,你及全家百死也难逃其罪。
话说至此,本候告辞,如何区处,你自行分辨吧。”说完掉转马头,打马离去。
谭闿顿时一头汗,想起来武烈侯也是狂傲之人,一生戎马倥偬,从不服人,自上次率三千金甲卫,受伤只身败回京师后,很少出门了,今日专程跑来拦阻,看来也是一片好心。当下回首冲武烈侯远去的背影微微抱拳。
武烈侯陶宗伍一路加鞭,快马来到丞相府,言听左丞相卧病在家,便又赶至胡风的府中。一到门口径直跳下马,也不容门子通报,直接闯了进去,一路大喊:“胡相,胡相,你竟敢装病不去公务,你不知皇城都快失陷了吗?”
刚喝完药躺下的胡风,被一阵大吵声惊醒,仔细一听是武烈侯的声音,不由骂道:“这个遭瘟的贼胚,这时还胡言乱语惊扰老夫,着实讨厌。”
武烈侯在院内被几个下人拦着,又不能直闯后院,便继续喊:“胡相,胡相,你别睡了,再睡你的府就被人民军攻进来了。”
胡风一愣,嘴里骂着“遭瘟的贼胚”之类的话,强撑着下床,旁边的下人连忙帮他披上外袍。
武烈侯看到胡风颤颤巍巍的被下人扶着出现在门口,怒气也消了不少,却依然说道:“胡相啊,别躺着了,出大事了啊。”说着话推开众人,来到胡风跟前,将谭闿带兵平叛被自己阻拦的事说了一遍。
胡风一听大惊,无奈摇头呼道:“太后啊,你是真嫌老臣死得晚啊。”
然后赶紧对下人说:“快帮老夫更衣,快去备车,老夫要进宫。”
皇宫玉宸殿,太后静静坐在一边,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在大声说:“我们家本是庶出,一直遭其他几房的白眼,好不容易把你送进了宫,如今又是太后娘娘了,指望着你帮咱们家争口气呢,这倒好,全家族的生意都做不成了,都被那个狗屁人民军断了道路,货物过不来。
家族中许多人都在骂我们家,我现在都不敢出门,我的脸都不是脸了,快成屁股了。”说着,还拍了几下自己的脸。
太后苦着脸也不敢说话,只是坐着。
旁边一中年妇人道:“他爹,你不要逼莲儿了,她是太后不假,可朝堂上还有好多大臣呢,有些事情也不是莲儿一人说了算的。”
中年汉子一瞪眼,吼道:“她说了不算还当什么太后,还弄那个什么垂帘听政?哼!”
一宫女进来禀道:“太后娘娘,左丞相在宫门外求见。”
太后想了一下说:“宣吧。”
宫女出去后,太后站起身来,道:“爹,娘,不要生气了,想必左丞相有了解决的办法了,你们二老先坐,容莲儿见过后再回来。”
玉宸殿前厅,胡风看了一眼满脸苦相端坐着的太后,道:“太后,事就是这么个事,当下急需解决的就是官道被断一事,而解决这个事的前提就是程竹山的妻子儿女,目前他们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
严昌廉是反贼江毅的恩师,又是程竹山的岳父,薛城元也是严昌廉的学生,算是反贼江毅的师兄,这其中情由皆是严昌廉啊。为了恩师,反贼江毅一怒围困京师,也在情理之中了。”
太后问:“胡相认为该如何打算?”
胡风挪了下站累的身子,道:“眼下京师因为缺粮已有乱象,万不可再任由下去了,要及时调粮进城方能平息。
太后,这次不如我们先退一步,放了程竹山的家人,只有放了他们,粮道才能重开。”
太后叹了一口气:“哎,不甘心呐,就按胡相说的办吧。”而后又悠悠说道:“这一局,朝廷算是输给了乾州了。”
胡风微微一笑:“太后多虑了,这一局朝廷并没有输,或许朝廷还赢了几分。”
太后不解道:“胡相因何这么说?”
胡风道:“大义,朝廷占着大义,乾州自治,说白了就是自立,就是谋逆,还敢围困京师,断绝粮道,坐视百万百姓生死而不顾。乾州,他们失掉了这份道义。”
太后苦着的脸,慢慢有了笑容。
京师城外,与战武卫对峙了五六个时辰的金甲卫被太后懿旨召回了宫中。谭闿临走的时候,除了多看几眼战武卫的威风凛凛、阵容整齐,再就是三弓巨弩了,心里真是羡慕。
刑部大牢门口。
午间得到姐姐一家下午即可放回的消息后,严从喻即刻去了国子监,把正在就读的大儿子严恩泰叫上,又叫了三辆车赶往刑部大牢门口等候。
申时初,在一名官员的陪同下,严从茹一家走出了刑部大牢,一出门,看见弟弟和侄子在门口等候,一直咬着牙坚强的严从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哭着就跑向了弟弟,众人皆是一阵痛哭。
好一阵,严从喻拍了拍姐姐,好了不哭了,还要多多感谢在里面帮助你们的恩人呢。
严从茹赶紧携家人对官员行礼,官员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令尊是我的老师,老师家人有难,学生焉有不帮之理?”
与官员礼别,一众人上了马车,三驾马车直接去了严从喻的府。
当晚,猛虎卫的总旗官关山进了严从喻的府上,与一众人见了面,详细的介绍了乾州当前的状况,并向众人明说了江毅给他下达的命令,就是立即安排并保护严氏姐弟两家人撤往邯郸。
深夜,严从喻站在院子里,回忆着一年间的京师变局,不由唏嘘。他又仔细看了一下这所府院,回身进屋。
第二天,一行七辆马车从严府出发,告别京师。
车队行约十里路,路旁站着一支有千人规模的军队,全是墨绿色军服。严从喻马上想到这就是江毅的队伍了。
领头的军官冲车上的严从喻一抱拳:“在下人民军战武卫第一校尉营校尉高二虎,奉大元帅令,护送严大人、程夫人去邯郸。”
严从喻抱拳道:“多谢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京师费府。
费青海也从大牢中被放了出来,作为左副都御史的他,万念俱灰。朝纲崩坏如此,令他实难想象。一个通政使司通政使因为封驳圣旨被罢官思过,简直匪夷所思。
既然不让封驳圣旨,为什么要设通政使司?既然不让言官说话为何要设御史台?
本已经六十五岁高龄的他,一出大牢便一病不起了,家人多处求药,仍不见好转,还多次有大去之危。
他不再感怀一切,不再心念朝廷,他告诉他的儿子说:“一定要找到严公,他是老朽这辈子唯一的挚友,一定要告诉他,让他来,老朽在等着他,等着见他。”说完又昏过去了。
他的儿子也不敢违背,遣小弟亲自去邯郸拜求严公。
邯郸。
严师最近几天总感觉心神不宁,胸口似有似无的闷气。
晚间与江毅散步时,他道出了他的一些担心,此次围困京师,断绝粮道之行为,势必会对江毅和乾州带来不少负面影响,毕竟是用京师百万人性命迫使朝廷低头的,又加之朝廷占有法理和道义,乾州自治也是会遭到天下士子的口诛笔伐的。
江毅则一挥手道:“恩师,您老说的这些之前我早有考虑,但是人做事不能畏手畏脚,为了道义我就任他们宰割?为了道义我就该让乾州荒芜?为了道义我就得让辛苦收纳的难民再次流离失所?
只要让百姓过得好,家家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我不在乎什么道不道义的。再说了,道义二字也是分谁说的,站在我的角度,只要一切是为了乾州的百姓,做什么都是占有道义的。”
严师点了点头。
江毅继续说道:“此次朝堂几位吃了这个亏,犹如打了他们的脸,想必他们还会继续作妖下去,但是我不怕他们,他们不动便罢了,他们胆敢再无事生非,兴风作浪,我照样不让他们安宁。”
严师呵呵一笑,道:“铭远啊,眼下乾州虽然只是六城初定,但已影响到京师、司隶、豫州、兖州、青州了,因其难民大半流入乾州,这些地方已无太多压力,想来安定承平亦是指日可待了。”
江毅认可严师的看法,遂点了一下头。
严师看了看江毅,问道:“铭远,如今人民军亦是威名已成,不知你下一步如何打算啊?”
江毅不假思索:“恩师,其实我是很容易满足的人,我不贪,我也不喜欢贪,我就只想拥有五万军队,打造成虎狼之师护佑我们的家乡,护佑我们的乾州就行了,这就是我一直的想法。”
早春的夜风,还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