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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源心中明白杨颋是本县这次乡试的热门人物,从高县令到毛夫子都将他看得很重,他没有机会去嫉妒杨颋,也嫉妒不了杨颋。面上是给参加乡试的秀才践行,说到底就是为杨颋践行,这顿宴席显然成了杨颋的庆功酒。
周景源有些坐不下去了,他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有人留意他的离席。他信步走出亭子,走到一边的树林,却能清楚地瞧见亭中的动静。
他掀起衣襟就地坐在草地上,拾起一根树枝百般无聊地在地上划着,思绪早就飘到很远很远。他在幻想若是这次是他中举,到那时高县令还有刘霖一帮人便要对自己刮目相看,高朋满座,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骑着高头大马,在高县令洋洋洒洒地恭颂声中下马,在刘霖的恭维中奚落这个令自己讨厌的人。
他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地竟是一帮人对自己的祝贺。不过他很快停止了这样的遐想,他中举,杨颋落榜。说出来定会遭到大家的笑话,杨颋的文章比起中了举人的刘霖都要老道,他怎么可能比得了杨颋。这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周景源喜欢春天,春天总能给他带来希望,他随手摘下朵野花细细地把玩着,野花的花瓣很小,比不了精心培育的花朵硕大;在颜色上也是很大不足。唯一可取之处便是耐活,可就算是再能开放,也不过是一季之花。
馒头早就到了十里长亭,开始她瞧见杨颋同人说话不敢上前,到了后来居然连县令大人都来了,她更是胆怯不敢上前。她有些畏惧县令的阵势,又害怕在众人跟前说话。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包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东西送给杨颋。若是不能将包袱送到杨颋的手中,那三姐连日来的功夫便白费了。
想着那精细地活计,一针一线都是三姐的一片心思,她又充分了勇气,可是回想起昨晚的莽撞她又不敢。在水中睁开双眼的教训,已经让她懂得不能轻易地做出一件事。
馒头也同样坐在地上,盯着不远处的长亭,拾起一根树枝拍打在草丛。
周景源很快便被身边的响声转移了思绪,他转过头,却见个小姑娘坐在不远处,玩弄着树枝,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是有些眼熟。看着她放在身边的包袱,周景源觉得这小姑娘似乎有些大胆。
馒头等得着实无聊,她开始在地上写字,三姐一直都在教她识字,只是她并没有专心学过,其实不是她不用心却学,只是自己的太笨,三姐讲过许多遍的字她依旧认识不清,如今就连自己的名字她除了会写姓,便不会写任何字了。
她无数次的怪过爹爹,怎么把自己的名字取了这么难写的两个字,自己好容易记住了头字,可是那个‘馒’字,她总是写不对。连写了几个好像都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字,可是正确的方法到底是怎么写的。想不起来了,馒头有些沮丧,她郁闷地丢开树枝重重地叹了口气。
周景源看着满地的野花,有些兴致想赋诗一首以明心志,才开了个头,便被树枝丢了脑袋,所有的诗句立刻离开脑海,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襟,朝小姑娘走去。走进却听见小姑娘喃喃自语地默念着三字经,很多顺序是颠倒的,也有些词句是错误的,他忍不住的笑了。
馒头听见有人笑,赶忙捂住嘴,吃惊地瞧着来人,她怏怏地站起身,不知所措地低着头,这人为何要笑啊。她有些不大明白。
周景源很敏感地察觉到小姑娘的紧张,小姑娘低着头,他瞧不见她的样子,只是看清了在脑门顶处有个发旋。当然也看见了地上的几个字。歪歪扭扭不像样子,他蹲下身子仔细地瞧了,发现却都是错字。想来她是要写‘馒’字,可不是这多了一笔,要不就是少了几画。
“你还认识字?”能认识的女孩还真是少,周景源对这个敢一个人出现在郊外,携带着包袱,却又认字的女孩有些兴趣。
馒头低着点点头。
“谁教你写字的,这个字错了!”看着长亭那边,周景源知道还有好一会,连诗兴都没起,高县令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的。本县读书人本来就不多,中举的更是没多少,所以参加科考的离别诗便是文人们难得的一次聚会。
馒头的目光跟着周景源的书写一直跟着下去。记忆中的‘馒’字好像就是这样,她再看看自己写的那几个字,同周景源写的字一对比,羞愧之情立即涌了上来。
“你的三字经也有好些地方背错了!”周景源又指出馒头的错误,一字一句的背诵着,馒头并没有仔细地听,她早就被满心的懊悔遮盖住了。看他穿的衣裳同杨颋一样,还有对三字经也被的这么熟练,难道他也是赴试的秀才?自己还真是班门弄斧。心中一瞬间发觉,自己居然还会使用成语,馒头有些高兴,只是在人家秀才面前,自己还在背什么三字经,这不是丢人的事情吗?
周景源并没有一直背诵下去,他已经发现小姑娘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自己冒然吓到人家了。他失笑着转身离开。
布鞋摩擦草地发出沙沙地响声,青色的长衫离开了眼前,馒头慢慢抬起头,人是离开了。她张了张口:“等等!”
“您是参加乡试的秀才吗?”馒头小声地问着,三姐对她说过要大胆地开口,馒头想来也这么认为,与其大胆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还不如问这个人呢,至少自己不会那么紧张,害怕。
周景源停下脚步,转过身疑问地看着小姑娘,他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小姑娘是在同他说话。
“您认识杨颋杨秀才吗?”馒头的声音依旧很低,周景源仔细听才明白小姑娘是在问杨颋。“你是?”
馒头露出欢喜地颜色,自己果然问对人了,他认识杨秀才。馒头将包袱递到周景源跟前:“这是我三姐让我带给他的,请您帮着转交下!有劳了!”
不明不白的话让周景源有些不明白馒头究竟在说什么,只是知道要将东西转交给杨颋,周景源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又看了看那个包袱。有人要带东西给杨颋,还是个女的?难不成是:“你是澄怀兄未过门娘子的妹子?”周景源立即想到小姑娘会不知道杨颋的字是澄怀,又解释道:“澄怀便是杨颋!”
馒头点点头,又说了声有劳。
周景源并没有接过包袱,问道:“你怎么不亲自交给澄怀兄,而在这待着!”
馒头抬眼看了看长亭,又低下了头。周景源顺着馒头的眼光看过去,明白小姑娘是怕见人,他知道杨颋未过门的娘子虽说是平头百姓,但是那家的大姑娘却是在个做官的人家做丫头,这规矩多少也是知道的。看来小姑娘还是懂得礼数的。
周景源看着馒头手中的包袱,想着杨颋前去赴试还有人送东西给他,而自己赴试,连家人都没有来送自己。都知道县令大人要亲自送行,母亲是个妇道人家不便送行,只是将他送至城门外便回去了。他苦笑着叹道:“澄怀兄好福气啊!”
馒头瞧着那人,面上有些忧愁,有些好奇,他既然是秀才为何不在长亭那待着,反而跑到这?
馒头的表情被周景源尽收眼里,小姑娘满面的好奇,真是长了张会说话的脸。“你好奇什么?好奇我为什么一个人跑到着待着,还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帮你送东西?”
被人看穿心思还真是有些羞涩,馒头低下头,依旧不说话。
“我不想同那些人待在一起,满座的污秽。澄怀兄与我不同,别人都在关注他,没人会注意我,走了一个我并没有影响多少!”
周景源的自嘲,馒头很是能理解他的心情,自己在家也有过这种想法。以前娘总是在关心四姐她们,现在娘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三姐身上,只要自己按时起来,打水,烧饭,洗衣便可以了。其他时候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她是不会去注意那些的。
“走吧!已经结束了!”周景源望着长亭那边说道。馒头连忙收回心思,望了过去,果然长亭里坐着的人都站起身往外面走了,
馒头连忙提起包袱跟着周景源,杨颋很是有些奇怪地看着同周景源走在一起的馒头,奇怪地问道:“景源兄,你怎么与她在一起?”
毛夫子也发现周景源是从外面过来的,问道:“你怎么跑到外面去了!”
“学生在外面醒酒!遇见这位姑娘说是要找澄怀兄!”
段延沛一下便认出馒头,不爱说话的小丫头却能一句话挤兑自己半响,他还真是忘不了这个小丫头:“原来是小馒头啊!你来做什么?”
“聿之!”段延沛歪歪倒倒地走了过来,被周景源一把拉住,他皱着眉头屏住呼吸,满身地酒气味,就这样还怎么上路?
段延沛没有理会周景源,他蹿到馒头的跟前,打趣着:“白馒头,呵呵!这名字好记,我记得牢牢的!你也要同我们一起去参加乡试?”
杨颋也甚是不满段延沛说出馒头的闺名,他一把拉过馒头,用身体挡住馒头:“段兄,注意你的言行!”
段延沛也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当,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襟,正色的走到杨颋身侧,对馒头深深一揖:“段某孟浪,还请姑娘海涵!”
馒头却被他的突如其来怪异吓住了,她躲到杨颋的另一侧,窥视着段延沛。这个人好像认识自己,可是自己对他确实一定印象也没有。
段延沛瞧见馒头窥视自己,对她露了个温和的笑容。段延沛自以为是很温和,可看在馒头的眼中却是有些可怕,她紧紧地闭上双眼,将恐惧排除在外。
小姑娘怕自己?段延沛甩了甩脑袋,论长相,自己也不算什么吓人,这丫头怎么就怕自己呢?还带着恐惧,段延沛迷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