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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裴子渊隔三差五便上门来找她借书。
在一借一还,再借再还的过程中,许含章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心情好了,还会亲自送他出门。
但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她都死活不肯出大门一步。
“我们去划船吧。”
“不去。”
“我们去摘李子吧。”
“不去。”
“我们去寻孤本吧。”
“不去。”
“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装什么大家闺秀啊?”
裴子渊终是沉不住气了,拖着她就要往外走。
“别别别,我是有苦衷的!”
许含章死死抓住了门框。
“什么苦衷?”
他手上的力道缓了几分,“说出来给我听听,指不定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个”
许含章见瞒不下去,只能如实将落水遇鬼的事说了一遍。
“你说河底堆积的不是淤泥,而是具死人的尸体?”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它要把你拖进水底,你就蹬着它的头颅窜出了水面?”
他的眼角也抽搐了一下。
“然后它用自己的长头发把你的脚踝给缠上了,又把你往水底拖?”
他的表情也开始抽搐。
“嗯。”
许含章心惊胆战的点头道,“我当时吓了个半死,回来后特意翻了下志怪录,才知道那是水鬼。魂魄聚生而为人,人之所归既为鬼。大多数的鬼都保持着为人时的形貌,然而水鬼却不一样。它全身僵黑有如淤泥,眉目模糊不能辨认。因死前太过痛苦,怨气极重,故而不能投胎,只能找其他落水之人做替身。若不慎失了手,便会化作扫帚形状在此人的家门外徘徊,趁人不备就附身其上。”
“难不成你不敢出门,是防着那水鬼变成扫把星来找你麻烦?”
他颤声问道。
“对。你明白我的苦衷了吧?”
许含章万分悲壮的看着他。
“啊哈哈哈,不行了”
他终于憋不住了,直笑得差点背过气去,“那我把你从水底捞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瞧见那黑不溜秋的水鬼呢?哈哈哈,不如我去镇上帮你抓几副安神的药吧?只要你按医嘱服用,说不定几天就能把癔症给治好了。”
“我没骗你!”
许含章气得直跺脚。
“嗯嗯嗯,你没骗我。你就是那命格奇特,能通阴阳认邪祟,指日飞升九天之上的仙童,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真的没骗你。”
许含章无力的扶着墙,弱弱的说道。
“哈哈哈”
他仍是笑个不停。
“行了行了,我是骗你的!”
许含章索性放弃了辩解,自暴自弃道。
“不!我相信这都是真的!仙童,请受在下一拜!”
他忍着笑向她行了个大礼。
“”
明明是三伏天,许含章却只觉恶寒阵阵。
后来她都快忘掉这件事了,他还是会欠扁的翻旧账,借机嘲笑她一把。
转眼便到了夏末。
田野里的水稻已经成熟,黄灿灿的连成一片,像是洒了满地碎金。
稻谷那特有的香气被日头一蒸,愈发显得浓郁和热烈。
村里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手脚麻利的妇女们奋力挥舞着农具,收割自家田里的稻穗,年轻力壮的男子们紧跟其后,将割下的稻穗全数收入箩筐里,再一担一担的挑回去,倒在竹篾编织的大晒席里,由拿着木耙的小孩子们接手,将成堆带着湿气的稻穗一片片推开抹平,让它们都能均匀的晒到太阳。
“咳咳”
许是好久没有下厨了,许含章竟半天都没能将火点着,反而弄得满屋子青烟滚滚,十分呛人。
“算了,还是让我来!”
一旁的裴子渊实在是看不下去,两三下便打燃了火石,将干燥易燃的柏树枝递了过去。
“你真厉害!”
看着灶膛里燃起的熊熊大火,许含章毫不掩饰的赞叹道。
“你爹娘真是把你宠到没边了。”
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爹娘是对我很好。”
许含章笑了笑。
从小到大,爹娘都很宠爱她。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们就会尽量满足她,大事小事也都会询问她的意见,十分尊重她的选择,且从不肯让她沾半点粗活。即使是眼下这般忙碌的时节,也只是让她帮忙做顿饭而已,并不会让她下地。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但村里人都对此嗤之以鼻。
“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什么活儿都不会干,我看以后有哪户人家敢娶她?”
“长得标致有个屁用,就是个绣花枕头。”
“啧啧,据说这丫头连绣花都不会呢,只会读诗写字。”
有人曾好心劝过爹娘,让他们赶紧把自家的闺女教得勤快一些。
他们却只是摇头。
“女儿家最舒心自在的日子就这么几年,我们可不想过多约束她,让她早早便失了孩童的天真稚气。”
“再说了,若求娶媳妇只是奔着吃苦耐劳这点来的,浑不在意其人品性情,那还不如买头牛回去,至少省钱省事,还温驯得紧。”
听了许含章的转述,裴子渊不禁哑然失笑,“你爹娘的观点真是有趣。”
许含章却有些郁郁,“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生火做饭都要你帮忙。”
“不是的。”
他习惯性的揉着她的脑袋,“你记住了,以后千万不能自卑自怜。”
“你的爹娘之所以这么疼你,是想培养出你的眼界和心性,以免你长大后让人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便哄了去。只有如他们这般真心待你的,才能得到你的垂青。”
“如果他们对你很差,动辄打骂欺侮,那你长大后随便遇着一个下手轻点的,便会不自觉地摇尾乞怜。只要对方没把你打死,你就会发自内心的感激他,觉得他还是对你挺好的。”
这番道理虽浅显易懂,但对年纪尚幼的她来说,还是深奥了些。
“我不喜欢挨巴掌,也不喜欢吃甜枣。”
许含章茫然的看着他。
“你啊”
他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我今晚便要启程了。明年的三伏天,我还会过来避暑。”
“你要回自己的家了?可,可是”
可是你上次借走了我的一本爱书,到现在仍没有还回来。
该不会想这样赖掉吧?
许含章怔怔的想。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又忽然扭过头去,半晌后才小声道,“我会给你写信的,每逢年节也会给你寄手信。明年的三伏天,我还会回来避暑,到时候再找你叙旧。”
“你好歹等我把话说完啊。”
许含章只觉一头雾水,“我的意思是,你快把我的书还来!别以为说几句动听的道别致辞,就能把它赖掉了。”
“噼啪!”
裴子渊手中的干柴立时断成两截。
他原本以为她是为了离愁而怅然若失,结果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当天夜里,他坐上返程的马车,扬起一地烟尘而去。
许含章则安心的抱着他归还的爱书,早早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她如往日一样坐在窗前看书。
天气晴好,清风习习,书卷上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一切的一切,明明和往常是一样的。
但她突然就没了看书的兴致。
她推开窗户,定定的望向窗外。
那一处曾站了个浅笑低眉的公鸭嗓少年。
但是,他昨晚就走了。
她甚至没有去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