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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江月昭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
她使劲地揉了揉不太畅通的鼻子,从枯草堆上爬了起来,伸手摸索着将头上沾的须草拿掉,胡乱理了理头发,重新挽了髻。
本来她还想吃个馒头喝几口水,好补充一下体力。可是伸出手往包袱里一摸,馒头已经冻得坚硬如石,水囊里的水也结了冰块,喝不到嘴里了。
她只好将棉氅脱下来,包住馒头和水囊,抱在胸前,然后将包袱系到后背上,起身出了树洞。
东方已经泛白,不过太阳还没有露面。整个树林里凉雾氤氲弥漫,静寂无声,一派祥和平安的气象,怎么看都不象昨晚那个让江月昭感觉危机四伏的恐怖森林。
江月昭朝着手心哈了几口热气,然后跺着脚朝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跑去---一为赶路,二为取暖。
可事实上她没有跑出多远去,便开始眼冒金星,冷汗直流。昨天一夜的惊吓噩梦,再加上早起没有进食,她此时感觉非常虚弱。
赶紧蹭到一截老树根上坐下,打开包袱。还好,捂了这一会儿,馒头的表皮已经解冻了。
江月昭揭了几个馒头皮吃下了,又拿出水囊来使劲地晃了晃,拔出木塞,连冰带水地灌下几口。刺骨的寒凉顺着她的喉咙直抵胃部,刺激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她正呲着牙揉着缩痛的胃,突然一抬头,就看到前方薄雾之中隐约有一个人影蹒跚而来。江月昭一阵兴奋,这是从前天晚间她离开储英山庄后,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啊。
待那人从雾气的掩蔽中走出来,江月昭看清那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一身粗麻棉衣裤,体态佝偻,须发胡乱地纠结着,满脸的皱褶之间积存着不知多少天没有洗的灰泥。
虽然形象有些不堪,不过好歹是一个人类,可以用语言沟通的。
江月昭很高兴地起身迎上去,亲切地唤一声:“老人家!”
那老者正低头认真地捡拾着地上的枯树枝,冷不防地听到人声,茫然地抬起头来,用他那双昏浊无光的老眼看向江月昭,吃惊地问道:“你是…人…是仙?”
江月昭“扑哧”乐了,她非常感激老人家没有问她是人还是鬼,于是答道:“老人家别怕,我是人哪。我向您打听个事儿,最近这两天,你可听说有人从云雀崖下救过一位落崖的公子?”
老者一听她这样问,不以为然地说道:“原来你也是来寻人的。”
“还有其他人来问过吗?”
“前儿有一大帮子人来这儿问,也是找一位落崖的公子。”老者答道。
江月昭心知是储英山庄的那些江湖人来过了,越发地着急,便问道:“他们可找见了吗?”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从云雀崖掉下来的人,还有活路吗?不摔散了架就不错了…唉!你一个女人家家的,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老者的话,让江月昭想起了蒋令儒的惨死形状,心中一阵抽痛。她暗暗地安慰自己:老人家说的是普通人,容毓飞武功高强,一定会想办法自救的。
于是她问道:“老人家,这个时候,一般什么人会到这山里来呀?”
老者见她仍不死心,叹了一口气,答道:“若说夏天,寻参采药之人倒也不少。这个时候只有猎人才会偶尔经过。”
江月昭一听有猎人会来,一下子来了精神,赶忙问道:“那些猎人都住哪里呀?麻烦老人家指点一下。”
“闺女,这方圆几十里之内,只有我这孤老头子算是个人。你问的那些猎人,都住在往东五十里开外的地方,那里才真正有村落人家。况且已近正月,猎人也在家置办过年呢,哪有这时候出来打猎的?”
江月昭可不管这些,她知道这崖底附近已经被那些江湖人士寻遍了,她再找也无益。不过既然会有猎人来这里,那么她的第二个假设便是有希望的。
她谢过老者,回身背起包袱就往东走去。
“唉!这山里豺狼虎豹的,就算是摔个半死不活的,也早就寻不见了。真是个痴心人哪…”身后传来老者的一阵感慨。
江月昭很不爱听老者此话,她很想回他一句:你也住这里,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转而一想,还是算了吧,何必迁怒一个老人呢?
虽然老人说这方圆几十里之内都没有人烟,可是江月昭还是存着侥幸的心思,一路行去东张西望的,巴望着能在哪个山洞里或是哪块石头的后面看到容毓飞的身影。
事实证明老人家的话是对的。江月昭上午的时候迎着太阳走,下午的时候背着太阳走,一直走到日暮西山,再没看到一个人影。
倒是在中午歇息的时候,江月昭正在啃着馒头喝着凉水,突然听到身后一阵虎奔狼蹿的声音。她迅速放下手中的馒头,手忙脚乱地爬上身边一棵老松树,将自己隐在松枝之间,紧张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功夫,便见一群灰狼追着一只狍子,“西里呼噜”地奔了过来,在冬日的树林里扬起一片尘土。那狍子跑得实在是太快,待狼群追到江月昭隐藏的树下时,狍子早就在前方消失了踪影。
群狼就在头狼的带领下,停在了老松树下方,茫然地看着狍子消失的方向,发出不甘心的狼嗥。树上的江月昭憋着气,使劲地抱住手边的松枝,生怕自己在这个时候掉下去。
狼群终于放弃了追赶狍子,在树下转着圈子,有两只狼走过去,闻了闻江月昭留在下面的馒头,显然觉得不合口味,又用嘴巴拱了拱水囊,上去咬了一口,也不是鲜肉的味道,便都放弃了。
最后头狼发出一声呼号,带着它这群狩猎失败的属下,摇摇晃晃地朝北面山上走去了。
狼群的踪迹消失了好久,江月昭才战战兢兢地从松树上爬下来。再一瞧地上,馒头被拱得滚落在地,水囊被咬破了,水已经流干了。包袱里的零碎物件,东一下西一下的散落着。
江月昭叹了一口气,将馒头拾起来,揪掉沾上沙土的部分,包了起来。水囊不能用了,只得舍弃。其他的东西也收拾进包裹里,系到身上,出发了。
她知道此地不能久留,没有了饮水,她必须快速地走出这没有人烟的森林。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她只好一路往东,希望老者所说的村落人家不会离得太远。
整个下午,她顾不上脚痛腿酸,强撑着走出几十里路去。终于在日头即将没入西山之时,她看到了前方有炊烟袅绕。
江月昭一阵狂喜,奔跑着来到村口。当她看到一群孩子在村头的河泡子里溜冰时,她停下来,立在那里不动了。
人都说近乡情怯,江月昭这是近人烟情怯。这两天的时间里,她心里怀着容毓飞就在前方某处村落养伤的希望,才会忍下恐惧疲乏,撑着走到这里。
如果她一会儿进了村,打听之下根本没人救过一位公子,甚或象老者所说的那样,根本就不曾有人进山打猎,她该如何是好?
她呆愣在那里的功夫,一位老婆婆背着一捆柴禾从她身后走来。经过她身边时,老婆婆停下来,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问道:“闺女,瞧着你面生呀,你这是要找哪一家呀?”
“婆婆,我路过此地,想跟你打听个事儿。”江月昭抿了抿干涸的嘴唇,问道:“这些日子村里可有人去云雀崖打猎吗?可曾在那里救过一位年轻公子?”
老婆婆摇头说道:“村里冬天进山打猎的男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回来了。这都要过年了,哪还有人进山呀?”
果然!山里的老人说的没错!支撑江月昭的最后一根信念之柱断裂了,希望的殿堂轰然坍塌。江月昭脚下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老婆婆不明所以,一时之间被她哭得手足无措,赶紧冲着溜冰的那群孩子吼一句:“狗蛋儿,快回去把你娘喊来。”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步履矫健地跑了过来:“婆婆,这是谁家媳妇?哭什么呢?”
“路过之人,好象是寻人的吧,也是个可怜人,先扶家去吧,天都要黑了呢。”老婆婆同情地看着江月昭。
于是江月昭被那媳妇半拖半抱着,拽回了她们家里。
这善良的一家姓郭,三代四口人,老婆婆、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孙子。待江月昭哭够了,将自己寻夫的事情一讲,老婆婆和郭家嫂子都跟着流了不少的眼泪,直夸江月昭是个有情义的好女子,对她也越发地好,特意将她们家冻起来准备过年的鹿肉砍下来一块,炖了给她吃。
江月昭在经历了两天两夜的饥寒恐慌之后,总算烤上一盆热乎的炭火,吃上了一顿热乎饭,精神也随之好了许多。
她向郭家大哥打听了一下这附近的情况。那郭家大哥虽然于心不忍,可还是实话告诉她:从云雀崖摔下来的人,十有八九是活不了的。就算侥幸留下一口气,冬天里的饿虎饥狼也会闻着气味找去的…
江月昭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的冷却下去。夜里,躺在婆媳二人好心让给她的热炕头上,她泪流滚滚,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起,江月昭摘下耳朵上的一对宝石耳珰,求郭家大哥在村子里给她换一匹马。她的这对耳珰价值千金,是蒋令儒见了她的真面目后,惊喜之下,买了来非要给她戴上的。如今情势逼人,她也只好拿来换一匹马了。
昨晚她想了一夜,还是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决定回储英山庄一趟。
顺着来时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听郭家大哥说,出了村子,沿着大路往南绕行一百里,再往西折一百里左右,就是储英山庄。这二百多里的路途,她确实是需要一匹马的。
郭家大哥很快就给她牵回来一匹枣红马。
江月昭背上郭家嫂子给她备下的干粮,道谢之后,打马上路了。
临行前,她悄悄地将自己头上的玉簪拔下来,留在了郭家的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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