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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成绩也不错,探出葛冲之的钱财亦于今夜付出。但和花解语一样,绿野感觉出知道太多对葛冲之不利,所以不敢多问。
因此花解语的庐州之约大家很赞成,等葛王二人事情过后查明内情才想办法,似乎最稳当最有利。
他们聚集要绿野房内商议,小郑摇头道:“只怕我们此去合肥路上会出事。”
绿野道:“出什么事?”
小郑道:“不知道,但必与葛王二人有关就是。”
花解语道:“出点事也好,至少多些线索。”
小郑道:“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家有手段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多可怕?这可不是玩笑事情。”
阎晓雅难得插嘴,问道:“小辛走那一条路?”
小郑道:“一个妇人三个做小买卖汉子都看见他向西南荒山行去。他一定打算翻山越岭直到巢湖。说不定游水游过巢湖。这个人古怪主意多得很,谁也猜不透。”
阎晓雅道:“如果我们往合肥,岂不是要兜个大圈子才跟得上小辛?”
小郑道:“难说。说不定小辛忽然转回合肥,不过他多半会奔向舒城,经桐城九江等地前赴湘省。”
阎晓雅道:“我们从合肥到舒城也一样。路好走,远不了多少。”
小郑逐一瞧过三女面色,叹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怕多生枝节麻烦,我小郑怕甚么?”
路很好走,尤其是最近下过雨,尘土不大。行人不多,因为安居镇僻处一角,距离合肥虽然只有一天路程,却很少人往那边走。
他们没有坐车乘轿,但步行速度快过车轿,甚至快过马。
中午没有休息,也没有露出疲态,直到末时才歇息一下。
歇脚的地方只是路边一座凉亭,有人卖茶水点心。旁边不少高大老树投下浓阴。岔路过去不远有个村落,鸡鸣犬吠声随风传到。
一片宁谧有如世外桃源,其实很多乡村都有这种恬静闲适景致。
绿野嘴巴咬满干粮,忽然道:“住在乡下也很好,至少可以少却很多烦恼。”
花解语指指心窝,道:“烦恼在这儿,人住何处都一样。”
绿野一口气喝了一碗茶,却见附近枝叶间小鸟跳来跳去,空中也有鸽子飞过,老鹰在更高处盘旋。
她忽然记起小辛,道:“你们谁知道黄昏时那一种鸟归最早?那种最迟?”
大家都楞住,谁也不会留意过这个问题。就算想过亦难弄得清楚。
绿野开心笑起来,道:“最早的是鹪鸟,接着是聒噪的乌鸦,然后是麻雀、画眉,最后是燕子,这时天已黑齐了。”
人人都露出钦佩之色,尤其是向来居住城市的花解语。她道:“你真了不起。我永远想不到年年回来筑巢的在同一地方的燕子,每天竟然是夜归人。”
小郑道:“这种口气很像小辛。他也懂得很多,你们谈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绿野朗笑一声,道:“这话根本就是小辛说的。”
大家都笑起来,不过绿野的笑声有点不对劲,很快就变成呻吟,还抱住肚子。
阎晓雅眼睛盯住卖茶老人,口中说道:“我们都没有喝茶,只有绿野喝一大碗。”
那老人听到绿野呻吟声,惊讶瞧看,接着还走过来道:“小姑娘怎么啦?敢是受凉或者吃坏肚子?”
并无任何证据使老人洗脱嫌疑置身事外。但奇怪的是人人都感到绝不是老人弄的手脚,都觉得他没有嫌疑。但绿野这般模样,难道受凉而致?又莫非干粮有古怪?
绿野呻吟不久,忽然昏迷。
花解语用一件外衣铺地,让绿野躺着。低声道:“必定茶水有古怪。阎晓雅,你负责看住绿野。小郑,你负责凉外面四周以及往来道路。我专门对付老人。”
她慢步走到老人前面,老人已动手煮水。
老人道:“等水开了冲红糖老姜,或者对那小姑娘有点用处。”
花解语道:“你卖茶多久啦?”
老人道:“唉,几十年啦。”
花解语道:“你贵姓?”
老人道:“我姓郭。”
花解语道:“郭老丈,我的朋友不是凉感冒。”
郭老丈茫然望着她,道:“不是吗?那是甚么?”
花解语很用心察看对方眼神,但见只有昏耗衰老,毫无神采。当下道:“我朋友被人加害。但是,可怜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害她之人是谁。”
郭老人全无惊讶之色,却叹口气,道:“又是那些魔鬼害人,我知道。”
花解语心中一震,面上可丝这不敢露出形色,柔声道:“魔鬼?你知道你认识么?”
郭老丈道:“不认识。但我知道。我已活了七十多岁,奇怪的事见得多啦!”
花解语道:“你见过很多奇怪事?有没有像现在我那朋友一样的事?”
郭老丈道:“当然有。而且常常有。你朋友很漂亮很可爱很年轻,对不对?”
花解语微感迷惘,道:“对呀,你瞧她够不够年轻漂亮呢?”
郭老丈道:“够,够,就是太够了才出毛病。以往无数次发生这种事,都很年轻英俊,但女孩子还是第一遭。”
花解语道:“这儿常常有这种事发生?被害生病的人后来怎样?”
郭老丈道:“后来一定有人帮忙弄走。最后放在棺材里。”
花解语恐怕吓走甚么地轻轻问道:“你知不知道来帮忙的人是谁?那来的棺材?”
郭老丈道:“棺材当然是安居镇的安乐长生店的。”
他停了一下,才又道:“来帮忙的人,哼,我瞧都是魔鬼派来的。”
花解语道:“魔鬼是谁?”
郭老丈可有点不高兴了,道:“魔鬼就是魔鬼,我那能见到?”
花解语忙道:“对,我真笨。但老丈何以知道那些人是魔鬼派来的?”
郭老丈道:“凡是安乐长生店的棺材收葬的,就是魔鬼弄死的人。”
花解语惊讶得嘴巴也张开,楞一下道:“为什么?安乐长生店是魔鬼开的?”
郭老丈道:“不是不是。安乐长生店老板徐胖子是安居镇土生土长,绝不是魔鬼。但他十几年前,大约是十五年吧?他梦见形状很可怕的魔鬼要他开一个棺材店。那魔鬼说要收很多军卒手下。”
花解语道:“十五年来安乐生长店生意很好么?”
郭老丈道:“有时候很多,一天死几个人,但有时十天八天没有一单生意。”
花解语道:“如果每月都有生意,十五年来魔鬼已收了很多军卒手下啦!”
郭老丈道:“安乐长生店生意比吉祥长生店好很多。每个月都有三五单生意。我告诉你,死的都是外路人。”
花解语道:“像我们?”
郭老丈道:“对,全是二十几三十不到的小伙子。”
花解语提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道:“那些人既然死了,又是外路人无亲无故,谁出钱买棺材?”
郭老丈道:“这些人身上多少有点钱财。要不然尸首送到安乐,徐胖子开单子找梁善人要钱就是。任何人有困难找到隐贤阁梁善人家,一定解决。”
水已经煮开,老人冲了一碗红粮姜水。
花解语问道:“有用么?你试过没有?”
郭老丈面上皱纹忽然变得更深更多,慢慢道:“没有用。每次都帮不了忙。”
花解语走回绿野身边,只见她面色惨白,气息奄奄昏迷不醒。这时任何人提议任何急救方法绝不会被拒绝。
但红粮姜水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是郭老人自己说的。
他可能只懂得此法,所以每次用同一方法急救。
阎晓雅瞧见花解语眼色,所以暗中倒掉红粮姜水,却装出喂绿野慢慢喝光的情景,而花解语则走出亭外与小郑商量。
花解语说完一切后又道:“你看郭老人可疑么?”
小郑道:“难说得很,表面上全无可疑。”
花解语道:“魔鬼要收军卒手下的传说,十五年来深入人心,想必附近所有的市镇乡村都知道并且深信不疑。”
小郑道:“对,这种手法很高明巧妙。”
花解语道:“绿野可能救不活,你看应该怎么办?”
小郑道:“如果发生这种惨剧,我想一定替她报仇。”
花解语道:“找魔鬼报仇?”
小郑道:“东瀛忍术有很多借重神鬼利用人们迷信心理的方法。”
花解语道:“我知道。隐贤阁是不是最可疑的目标?”
小郑道:“最明显最可疑的往往是无辜的。”
花解语道:“报仇之事慢慢再谈。当务之急是绿野,希望能救活她。”
小郑道:“阎晓雅已用手势告诉我,丝毫瞧不出毒性。只能肯定绿野姑娘并不是感冒受凉亦不是中暑。”
花解语道:“我也瞧不出。其实我们对毒药一门多少有点认识。既然连我们亦全然瞧不出头绪线索,只怕凶多吉少。”
小郑垂头叹口气,道:“在下亦有这种想法,不敢讲出来而已。”
绿野虽然刁蛮爱管闲事生气,但她是心地很善良。样子又美丽的女孩子。如果她不明不白死于此地,这种仇恨痛苦无人忍受得住。
花解玉器轻声而万分坚决地道:“宁可不追踪小辛,一定要弄明白绿野这件事,救不了她就替她报仇。”
小郑道:“阎姑娘和我都这样想。”
花解语道:“据我所知二十余年前亦有过十万魔军的传说。但那是发生于北方翼南。据说连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得意弟子秋月明镜范真,也送了性命。范真其时已是北直隶兼山东河南总捕头,势强力大,麾下高手如云。十万魔军一连串神秘命案虽然侦破。但只是表面上,同时亦送了范真一命。”
小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十万魔军,听来很邪很可怕,难道真有邪魔鬼怪要招募十万名军士?”
花解语道:“此案由头到尾充满神秘,究竟如何世上知道的人只怕很少很少。目前安居镇发生的事,当然不敢肯定是十万魔军案。不过其中似乎很有牵连有脉络可寻。如果真是二十余年前十万魔军案再次出现,我们恐怕无法侦破。”
小郑道:“我们虽然势力远不及从前秋月明镜范真,但我们也有些特长非他所及。”
他停歇一下,又道:“况且十万魔军至今不过暗算绿野姑娘而已,究竟还未有惊人手笔给我们看到,怕他何来?”
花解语沉吟道:“只不知葛冲之王勇两人情形如何?”
小郑道:“明天就知道了。”
花解语皱起眉头,奇怪的是凡是美丽的女孩子,笑也好哭也好都有动人美态。
小郑移开目光喃喃道:“我很不幸跟你走在一块儿。唉,我太不幸了”
如果他不为了避开花解语迷人光芒,他就不会看见“郭老丈”发愣的样子。那老人肯定为花解语楚楚动人神态发楞,他既然已七十多岁,还被少女所迷住?
小郑用蚊子叫的声音说话,花解语听得清清楚楚。小声道:“万万不可改变你的神情,小心听着”
花解玉器维持使人冷惜动人心弦的表情。
小郑说了一些说,忽然走回凉亭探看绿野,然后阎晓雅也听到小郑蚊叫的声音。
不久,阎晓雅和花解语调换位置。
现在阎晓雅装出黯然神伤的样子,向天空轻嗟轻叹。
她的位置正好让郭老人正面对着,所以郭老人抬眼就瞧得见。
小郑和花解玉器在他后面吱吱喳喳谈论绿野的问题。
所以老人可以毫无顾忌,而阎晓雅却另有美态,清丽如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却比莲花多一份娇艳风姿。
任何男人看见,就算没有非非之想,亦会贪婪欣赏一番。你能对一朵清丽而娇艳的莲花视若无睹么?
当然不能,郭老人也不例外。
小郑蚊叫声钻入花解语耳朵,道:“瞧,老头子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身子却凝定不动,显然正贯注瞧着姑娘。”
花解语点点头。小郑又道:“我们快走,这条线索万万断不得。”
太阳已略略偏西,气温反而比中午略高。好些树木都有点无精打采,似是畏惧骄阳灸热。
蝉嘶此起彼落热闹起来,偶然传来数声山鸟娇啼。
但在和平宁恬中,却含蕴冷酷无情杀机。起码绿野一条性命已靠近鬼门关。
合肥很大很繁荣,但也很朴素。已经略见昏暮,点灯人家不多,可见此城居民很俭省。
当然做生意店铺灯火辉煌,所以大街上很明亮。远悦客栈也在大街上,店内兼做饭馆大厅更是灯火通明。
绿野躺在柔软床铺上,依旧昏迷而又全身冰冷。如果不是尚有呼吸一定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投店时只有花解语和绿野,因为小郑阎晓雅半途相续不见了。
花解语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来一撮干粮和一个小瓷瓶。
片刻间房门响起叩门的声音,有人道:“姑娘,大夫请来啦。”
那大夫姓王,据说是世代儒医,有两撇小胡子,穿着举止倒很斯文。
他切过脉翻过眼睛扳开绿野嘴吧,看过舌头。
花解语默默等候,王大夫想一会才举目望住花解语,道:“这位姑娘六脉微紊乱,但眼舌呼吸皮肤又显示生机强固,此是阴阳调而不调,五行生克而又相生之缘。本生自行医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花解语明澈目光盯住他,柔声道:“能救或不能救呢?”
王大夫忽然楞住,半响才定过神来,只要是男人而又面对如此明艳容颜那能不心醉神摇?
花解语又柔声道:“钱不计较,如果要多请大夫会诊更好。王大夫,请尽快尽你所能救活我这位可怜的妹子。”
王大夫用奇异眼光瞧她,又用同样眼光看看绿野。
花解语不作声,除了焦急可怜表情外,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她曾是江湖上一流人物。如果女性要选出强人的话,花解语必可当选。
她能忍耐等候,任何恶劣痛苦情势熬下都忍得住。甚至她自己的前途幸福和性命等交关之事,她都能忍受能等候。
那王大夫奇异的眼色泄露不少秘密。专业医生即使面对千百人死亡场面,也能冷静尽力做份内之事,莫非王大夫根本不是大夫?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何企图?
王大夫突然用耳语般声音道:“你快走,走得越快越远就越好。”
接着提高声音道:“唉,这位姑娘看来,病入膏盲没得救了!”
花解语向他眨眨眼以及报以感谢的微笑,口中大声道:“大夫,常言道是医者父母心,请想想办法。我妹子今年才十七岁”
说话时把桌上瓷瓶和干粮推近王大夫,瓷瓶内是茶,郭老丈茶壶里倒出来的茶。
她用请求的手势求王大夫帮忙,又指桌上物事。
王大夫拿起干粮嗅嗅,摇了摇头。又拿起瓷瓶,马上睁大眼连连点头并且小心放下瓷瓶。
果然是茶出了问题,郭老丈的外表谈话以至他那干枯满是老茧脚板,显示他无辜不知情。他一定是被人暗中利用,尤其是他的外形以及真不知情,故此绝对不会被人起疑防范。
幕后人心计极工手段毒辣已可证明。莫非真是魔鬼要组织军队?
王大夫说些谦虚的话,接着一面暗暗摇手一面说道:“姑娘,说起这等奇难杂症,本城上有余大夫周大夫最拿手,你转请他们还可能有救。叫店小二去请就行,他都认得。”
花解语向他福一福表示感谢,塞一锭银子做诊金。王大夫根本不想收钱,但又怕多说话无益,叹口气就走了。
绿野既然只剩下一口气,小命去了一大截。花解语反而不必太顾忌,把她独自留下亦不须太牵挂。她眼珠子一转,决定了进行步骤。
首先叫小二来,埋怨几句便提到余大夫周大夫。
店小二似乎提不起劲,道:“小的知道这两位大夫。”
花解语道:“他们医馆怎么走法?我去请。”
店小二忽然有了精神,道:“姑娘自己去?让小的跑腿就行了。”
花解语道:“不,我自己去请才显得恭敬诚意。”
店小二抓耳挠腮的推托一会,才把地址走法详细告诉她。
临到花解语出门,店小二忽然用耳语道:“快去快回,祝你顺利。”
不等花解语有所反应便一溜烟走了。花解语心中明白,连店小二在内共有两个人受迫做一些不愿做的事,亦可见得必有人暗中监视,王大夫店小二才如此紧张。
余大夫医馆就在大街上,很近。此时是昏暮,医馆内灯火明亮,还有不少病人。
花解语进去直闯诊症室,别人还来不及阻问,她伸头瞧望一眼,就走入医馆。
漂亮女孩子有很多好处,没有骂她。除好奇之外对她的奇异行动也没如何反庆。
周大夫医馆亦相距不远。花解语微笑自若地走入诊症房间,医家以为他是病家家人。
另一张书桌后有个年轻人增减用药名称说出,由年轻人抄下此一医案。
病家问一些话后出去。花解语轻拍年轻人一下,道:“下一位要等一下。”
年轻人听说得很,立刻像泥雕木塑呆坐不动。他当然想动因为他连这个声音极悦耳迷人的女孩子的面庞都没瞧见,但可惜全身麻木僵硬,心中清楚而硬是不能动弹。
周大夫居然面色不变,道:“点穴手法很高明,你想干吗?”
但当他瞧花解语两眼之后,忽然神色完全缓和下来。甚至柔声道:“你贵姓?你的问题并不急在这一阵子。”
花解语道:“我姓花,大夫你很有眼力。”
周大夫道:“我先看完脉才敢说话。”
花解语道:“好,但不在这儿。请到悦远客栈,我歇在那边。”
周大夫道:“但外面还有病家,他们都等了很久。”
花解语道:“叫他们忍耐一下。大夫,请跟他们讲一声,我求求你。”
周大夫望望呆若木鸡的年轻人,又充分感觉出花解语温柔却极为坚决语气,如果不顺从她,只怕也遭被点住穴道的命运。他叹了口气,道:“好,咱们走。”
两人出得门外,花解语道:“大夫,那余大夫如何?”
周大夫道:“余生天兄?他是大国手,我自愧弗如。”
因此当他们经过余大夫医馆时,花解语大大方方拉住周大夫臂膀一同入内。
见到余大夫,周大夫一怔。
花解语盈盈道:“余大夫,有个人相当麻烦。”
余大夫道:“你是谁?你没有看见我很忙?真是莫名其妙”
花解语忽然双手拂出,左手先右手后历历分明。谁知正仰身后退之际,她右手居然比左手快一步拂近对方胸口。光芒微闪既没,花解语已缩回手,笑容依旧,似乎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
但余大夫咕冬仰跌地上。显然不但发生过事情,而且很严重凶险,因为余大夫跌倒之后既不爬起亦无声息。
周大夫惊道:“你姑娘你”花解语道:“他不是徐大夫,是冒牌货。”
周大夫张口结舌。花解语给他一个眼色,厉声道:“如果你敢不听话,此人就是榜样。”话声传出老远,如果附近还有心谋不轨之人一定听得见。
客栈中绿野昏迷如故,没有人打扰(这一点花解语早已算准)。
花解语等周大夫诊察绿野脉息,一面留意外面动静。
她显得从容镇定,竟不慌急忙乱。但如果昏卧床上的是她亲妹子,不知能不能保持如此冷静?
周大夫道:“令妹子中了毒”
花解语立刻接口道:“只要告诉我能不能救治。”
周大夫道:“可以。”
花解语道:“有没有困难?”
周大夫道:“很容易。”
花解语舒口气,道:“好极了。”
周大夫道:“但姑娘你自己才有大问题,你不知道?”
花解语道:“我知道。”
周大夫道:“你一点不在乎?”
花解语道:“我中的是绝毒。她却不是。我有没有讲错?”
周大夫道:“我还没有按脉,不敢下断语。”
花解语道:“先救活我妹子,好不好?”
周大夫沉吟一下,才道:“不是不好,但你瞧”他手中捏一个小小银盒,掀开盖子里面只有一粒碧绿澄翠如龙眼核大小的药丸。“只有一粒。”周大夫说“这是万应解毒神丹,我只有一粒。”
花解语嗅到阵阵清香,凭这一点简直可以肯定此丹很名贵,很有功效。
但只有一粒是什么意思?难道此丹可以解得“孤独迷情蛊”?若是解得蛊毒又救得绿野,岂不是只有一人可以得救?
她伸出白晰的手掌,拿过银盒。
周大夫可能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眩目的手掌,简直瞧得呆住。根本不知道万应解毒神丹已被人家拿走。
花解语再嗅一下,道:“这粒丹药很名贵么?”
周大夫道:“当然很名贵。此丹已跟随我二十年,片刻都不离身。”
花解语隐隐感到问题出来了。假如此丹是周大夫自己炼制的,又假如周大夫能另处药方解救绿野,他何须拖拖拉拉说许多话?
她毫不迟疑,坚定地道:“如果此丹救得我妹子,马上喂她服下。”
周大夫道:“但你唉,令妹还可拖延,除非误服与毒物相反之物。”
花解语道:“拖下去你能医治好她么?”
周大夫想一下道:“没把握,的确没有把握。”
灯光照射他面上。四十来岁,面圆,身体稍胖。看得出是心地好之人,忠厚中而又有斯文风度。
如果此丹是他唯一杀手锏。则面对这两个神秘却又极为美貌女子的矛盾,任何男人都不禁有顾此失彼的犹豫彷徨。这是可以理解和同情的。
灯光同样照亮花解语面庞,并且还增添她特有的温柔娇态。使她除了美丽之外,另有一种迷人动人之处。
花解语坚持却很温柔道:“请先救我妹子。”
周大夫叹口气,递给她一杯清水。
绿野服药后并没有马上回醒,但眉宇舒展,肌肉放松,显然解除若干毒力。
周大夫道:“我要走了,令妹最迟半个时辰就没事回醒。”
花解语迅速考虑估计整个局势,知道现下连周大夫亦有危险。但这话说不得,以免他空自惊惶而无能为力自保。
她微笑一下,道:“但此丹来历还未告诉我,你肯告诉我么?”
她的笑容使周大夫微微昏眩。他当然肯告诉她一切。而且这是逗留久一点最好最自然的借口。
此外也必须等到绿野回醒,确知她痊好无恙才对。但周大夫心中却隐隐闪起不安,他应该逗留么?究竟为何故留意着不走?为病情抑是为了她?
你如果拣选最好的种子(这是因),加上适合的土壤气候水分阳光,肯定可以得到最佳的收获(这是果)。
你如果尽心救了一个人,以后还一直尽心尽力帮忙(因),就算那人是魔鬼,也有好的结局(果)。
僻静荒凉山岩后面有座小茅屋。屋内脏个四五十岁瘦俏神情冷酷的男人,他面上永远没有笑容。茅屋内一点灰尘也没有。连屋外十几二十丈方圆之内,也是干净得任何人都觉得可以一屁股坐下。
不但干净无比,而且连一只虫蚁都没有。
这个男人姓房名孤鸿。他不但是孤鸿,甚至连虫蚁也不敢走近他。
只有一个人例外,是个十七八的男孩子周安心。
周安心这个男孩子身材不高,微胖,样貌忠厚,但两道长过眼睛的眉毛显示很聪明。
他半年前在一条山涧边发现房孤鸿,房孤鸿好象已经死了,趴伏涧边,幸好额头被一块石头搭高,否则不病死也淹死。
周安心把他背到岩后,太阳晒不到风也吹不到,打开竹篓,篓里有多种草药,统统倒出来,但周安心却不知用那一种才好。
周安心曾读过五六年书,本想苦熬十年寒窗之后从科举考试图个出身,但偏偏家境不容许,故此两年来他替几个做生草药生意以及几个大夫,专门四处探掘难得的生草药物。
那人忽然回醒,昏弱的目光却有恶毒意味,使人心中害怕发毛。
不过一会儿那人就更清醒些,并且看见一地上的生草药,他看了一阵,以微弱无力的声音动作,让周安心拿了几种塞入他口中,然后,不久,他就恢复生命活力。这人就是房孤鸿。
房孤鸿虽然恢复活力,但行动非常困难。除了大小便不得不勉强去做之外,根本动不了。
房孤鸿对生草药甚至一切药物都内行得不能再内行,所以每隔五天周安心送些干粮以及替他洗涤衣服等等。总有一两上时辰房孤鸿对他讲解种种药物学问。
直到有一天,算来距今大约二十年,房孤鸿在周安心注视下咽了气。当然在临终前房孤鸿说了不少话,也给他一些物事留念。
周大夫道:“我后来学摸脉学,终于挂牌当上正式大夫。但老实说,我最拿手的二十多种疑难杂症都是房孤鸿老夫子传授的。”
房孤鸿算不算老夫子,那是其次。但在周大夫心中,他不但是老夫子,而且神乎其技。
凡是他传授的,应手而且奏效如神。而用的不过是极平凡普通常见的草药。
周大夫又道:“这一粒万应解毒丹,也是他留给我的,本来有两粒,其一三年前已用了。”
花解语叹口气,道:“房孤鸿必定是毒门高手。”
周安心道:“对,但你怎知道?”
花解语道:“毒门中人最显者便是法癖,干净得连虫蚁都不肯接近他。”
周安心道:“这两粒万应解毒神丹,他给我防身和留念。对普通病症无效。但任何中毒都可以解救。”
花解语楞住出神半晌,如果神丹是毒门高手珍藏的解毒至宝,说不定真的可以解救她中的绝毒。
但既然房孤鸿有这等救命至宝,何以壮年凋逝?谁能弄死他呢?
周安心解答这个疑问,道:“那万应解毒神丹在常人是防身保命至宝,但对房老夫子却比毒药还可怕。他本来共有七粒,但服到第五粒就支持不住而死。”
花解语道:“你是不是说房孤鸿被万应神丹毒死?”
周大夫点点头,道:“因为毒门之人自小玩弄有食种种毒药,所以是五脏六腑四肢百脉筋骨髓血都含毒药。要是毒素忽然消失反而活不下去,万应解毒神丹灵效神奇无比,所以房老夫子,唉”
花解语讶道:“谁迫他服食呢?”
房孤鸿不是疯子,当然不是自愿服食。周大夫道:“他临终前大略告诉我,是一个姓严的人,外号‘血剑’。”
花解语不但不惊奇反而安心地道:“血剑严北五十到三十年前这段期间,虽称天下第一杀手,要杀谁谁都逃不掉活不了,但他也懂得药物之学么?”
周大夫喘声气,才道:“神丹不是血剑严北炼的,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
花解语道:“一切都对啦。你不须替房孤鸿痛惜哀悼。因为李继华三十年前已经不在人间,而房孤鸿居然还多活十年才死。可见房孤鸿必定是举世无双的毒门高手。”
周大夫听了果然很舒服的样子。大自在天医李继华可以比美古今任何神医大国手。周大夫当然知道,却只怕花解语不识误以为房孤鸿毒功粗浅。周大夫可不想任何人有这种误会,房孤鸿至今仍是他心中最佩服的人。
花解语又道:“可惜你没学会房孤鸿真功夫。不然我姐妹身上区区之毒,想必药到毒解。”
周大夫道:“他不让。甚至留下一本厚厚的书也不准我翻看,翻一页都不准。”
花解语道:“他对你很好,所以不想使你变成毒门中人。”
周大夫苦笑道:“不对,老实告诉你吧,他说我根本不配。”
花解语不但不安慰他,竟也很认真说道:“你的确不配。”
周大夫叹口气,合肥不是小地方,能成为名医决不简单,但他这个名医现在却颓丧泄气得象个小孩子。
花解语柔声道:“只因为你心肠不硬不毒,所以病。譿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