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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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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家宇在假凤虚凰勾心斗角的环境中渡过半个多月,纪家这几天却无形中紧张起来,那是因为一个对头就在这三天之中必来了结一段深仇。

    现在岳家宇已经藉口要应付大敌,养精蓄锐,而和纪露露分居,但却相距不远。

    今夜,正是腊鼓频促,年关急景之时,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纪家一个个打叠精神,准备迎接大敌。

    岳家宇在自己屋中,并不紧张,正在思索纪,岳两家之仇,不知不觉已过了三更,外面却毫无动静。心想:

    “那对头订下约会是数十年前之事,说不定已不在人间”

    过了四更,仍然未见敌踪,岳家宇深信今夜又白等了,立即熄了灯火,准备安寝。突闻一阵步履声进入此院,他立即猜出是纪露露。

    因她近来每天夜里都和他谈到深夜才肯离去,两人虽是各怀鬼胎,却无法控制日久而产生的情感。

    岳家宇常常警告自己,设若纪、岳两家没有深仇,也许尚能结合,既知有仇,决不能再坠情网而使双方痛苦。

    他悄悄上了床,只闻纪露露以手指弹着门板,低声道:

    “家宇家宇!开门呀”

    岳宇宇佯作入睡,发出均匀的鼾声,只闻纪露露狠狠地道:

    “真是吃得饱睡得着”说着悻悻离去。

    岳家宇坐起来心道:

    “我必须于近几天中弄清楚这件事,报了仇之后,把两个婴儿送到地头”

    他轻轻下了床,自窗中穿出,落在屋顶上。大雪飞舞,庄中甚是寂静,远远望去,纪晓岚房中仍有灯光。

    他知道纪晓岚身手了得,绝不能大意,小心翼翼地掠近,先在四下打量一遍,发现并无暗桩,立即伏在窗上向内望去。

    纪晓岚在负手踱蹀,纪夫人坐在椅上,二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显然都在为一件大事而忧闷。

    良久,纪夫人才肃然道:

    “这种大事,你瞒了我数十年,现在才告诉我,现在露儿已与他结缡生子,你你难道要叫女儿守一辈子活寡不成?”

    纪晓岚冷冷一哂,低声道:

    “你以为他们真的结缡生子了吗?嘿嘿!三十老娘倒绷孩儿,咱们差点被那妞儿骗了”

    纪夫人惊得目瞪口呆,嗫嚅半天才冷笑道:

    “老东西!你胡说些什么?难道两个孩子也是假的么?”

    纪晓岚冷冷一笑,道:

    “当然是假的,那是别人的孩子,岳家宇路遇产妇,产后死亡,临危托孤,要他送到某地去,露丫头就在途中遇上他”

    纪夫人沉声道:

    “露丫头用意何在?”

    纪晓岚颓然道:

    “女儿用心良苦,最初是想化解两家之仇,后来日久生情,真的爱上他了”

    纪夫人茫然道:

    “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这样详细?”

    纪晓岚冷冷地道:

    “仇人之子上门,老夫虽无杀他之心,却不能不防一手,他们暗地交谈都被老夫听到了!”

    纪夫人不安地站起来,又坐下去,大力搓着手,道:

    “晓岚我我太喜欢两个孩子了我不能让他带走”

    纪晓岚冷笑道:

    “只要那小子真的喜欢露丫头,还愁没有孩子”

    纪夫人沉声道:

    “难道他们到现在还没有”

    “当然!所以老夫十分佩服那小子的人格和情操,但老夫颇为担心一件事!露丫头乃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她喜欢岳小子,但岳小子似乎并不喜欢她”

    纪夫人忿然道:

    “我那丫头有何不好?两人在一屋中睡了很久,难道要我女儿再嫁别人不成!”

    纪晓岚又开始踱蹀,只闻纪夫人道:

    “记得你昔年和岳家骥私交极好,你为什么要同流合污,参加那些坏人向岳家下手?”

    纪晓岚冷冷地道:

    “俗语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老夫向他下手当然有充分理由”

    “到底是什么理由!什么理由?”岳家宇心中嘶呼着,但纪晓岚并未说出下文,只是不安地跟着。

    岳家宇悄悄退离窗头,飞掠上屋,刚刚落越过一重院,突闻一声低叱道:

    “哪一个?”

    岳家宇听出是纪露露的口音,立即刹住身形,道:

    “是我”

    纪露露掠了过来,肃然道:

    “家宇你刚才来自何处?”

    岳家宇微微一震,道:

    “在附近巡视一匝我认为本庄的防护似乎太松”

    纪露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

    “我好象看到你来自家父母的院落”

    岳家宇心中一跳,淡然道:

    “我只是在那里经过!不早了现在大概已不会再来了,明天见”

    他不敢正视纪露露的目光,好象她的目光中蕴藏着许多秘密,也好象她已猜出他的心事。

    第二天一早,纪露露就来找他,岳家宇心道:

    “今后我要小心点!功败垂成可划不来”

    纪露露笑靥迎人,使岳家宇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忖道:

    “是我多心了!昨夜她只是随便一问”纪露露手持纸笺,道:

    “家宇,我的文事底子很差!这首诗完成前三句,最未一句就是想不起来!”

    岳家宇谦然地道:

    “恐怕我也不比你高明!让我看看”

    他接过纸笺念道:

    “满怀凄怆对客吟,莫以奇行伤妾心,才疏不比相如赋”

    岳家宇心中一动,前两句分明寓有警告之意,不由心中又跳了起来,忖道:

    “莫非她已知我的心事了?”

    纪露露紧紧地贴在他的身边,撒娇地道:

    “宇哥哥,代我续上最后一句如何?”

    岳家宇苦笑道:

    “狗尾续貂,可别见笑”他略加思索,立即取来纸笔,一挥而就。纪露露念道:

    “满怀凄怆对客吟,莫以奇行伤安心,才疏不比相如赋,也值黄金一二斤!”

    纪露露摇摇头道:

    “好是好,只是不关痛痒!”

    她的意思是说:我点出了你的心中之事,你却顾左右而言他。

    岳家宇道:

    “我刚才说过,文事底子很差,你非要打鸭子上架,我当然要献丑了”

    纪露露小嘴一撇,道:

    “别骗人好不?你能不假思索续上这一句,分明才思敏捷,文事极富”她想了一下,又道:

    “这样吧!我再作一首,你和一首如何?”

    岳家宇摊摊子道:

    “你把我捧得太高,摔下来可要跌个半死!”

    纪露露哼了一声,道:

    “不来了!你总是不实在!”

    岳家宇微笑道:

    “好吧,让我试试看!”

    纪露露吟道:

    “日夜沉思未有画,怕将心事话凡夫,非同覆水收未得,只问郎君有意无?”

    岳家宇心道:

    “可惜咱们是敌对立场,今生是不可能结合了”

    他想了一会,续了一首,吟道:

    “百年之事未敢画,底事岂能话凡夫,泥中莲子虽无染,移人家园无人护。”

    纪露露面色一黯,又吟道:

    “久苦情思欲托身,已将心事再三陈,泥莲既无移栽今,日后分离莫恨人”吟毕,掩面悲泣,夺户而出。

    岳家宇愣了一下,冷冷一哼,道:

    “今生今世已不可能!你要自寻烦恼,岂能怪我”

    虽然如此,他对纪露露的多情,也感十分惋惜。她的孝心令人敬佩,只是想法太幼稚了!

    现在岳家宇已知道双方都心照不宣,只是尚未正式揭穿,他不愿和纪晓岚夫妇见面,这一天都在屋中渡过。

    直到二更多天,纪露露始终未来见他,他也落得清闲,希望在报仇之先,不再和她接近。

    想起纪夫人对两个婴儿的喜爱,又不忍将婴儿携走,他深信这两个苦命的婴儿离开这里,绝不会受到同样的钟爱。

    他的幼年,并不比这两个婴儿幸运些,以致养成倔强的个性,希望能改造这两个婴儿的命运,使他们不再流离失所

    这时,隐隐闻到两阵尖啸,和劲急的警钟之声。深知大敌已到,立即出屋上了风火墙头。

    远处传来喝叱之声,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就在这工夫,突闻一声厉喝,似是纪晓岚的口音,已与来人动上了手。

    岳家宇急掠而出,只见纪晓岚两掌翻飞,接下两位面罩黑绢的女人。

    纪晓岚一轮狂攻,两个女人却不硬接,绕身交叉游走,但身法却是进退有据。

    岳家宇深信,这两个女人成竹在胸,不攻则已,一旦发动攻势,必是石破天惊。

    他为了实践诺言,以及佯作不知岳、纪两家有仇,自应联手对付大敌,闷声不响,凌空飞入包围圈中,纳足八成真力,向两个女人一口气劈出九掌。

    他这一出手,情势立变,两个女人已无法保持游刃有余之势,各接了岳家宇一掌。

    “拍拍”两声,岳家宇大吃一惊,蹬蹬蹬连退三大步。深感这两个女人的掌力,较之纪晓岚雄浑多多。

    两卜女人同时一怔,纪晓岚大喝一声,拍出两掌。他绰号“掌仙”出掌之势也与别人不同,初推时手背瞧外,拍到中途一翻,手心向外,狂飚乍起,罡劲雷动。

    但两个女人似乎并不在乎他,回敬两掌,轻描淡写地化解开去,而且并无巨震之声,她们主要的对象却是岳家宇。

    在此同时,岳家宇运起“一元罡”足踏奇正,吐气开声,以十二成力道,劈出两掌。

    这奇异的力道大得惊人,力道初出,四周一圈人就感觉站立不稳,惊呼连连向后暴退,地壳颤动,土石横飞,连纪晓岚也被无俦罡风刮得掩面而退。

    两个女人骇然一震,全力出掌相迎,双方劲道一接,有如天崩地毁,翻江倒海,两个女人的身子,象急流中失去控制的扁舟,不停地向后翻退。

    她们头上的黑绸,早已被狂飚刮得无影无踪,衣衫撕裂,发髻披散开来,退到第五步上,才勉强立稳桩步。

    这情景惊得所有之人都失声尖呼,包括纪晓岚在内,他虽知岳家宇学了金佛上的办法,却没想到如此厉害,他以为凭二人之力能接下大敌,也能不错了。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岳家宇虽然占了上风,吃的苦头却比两个女人还大,他仅退了三大步,口鼻之中鲜血暴涌,面色苍白得象天上的冷月。

    但他并不在乎,只是望着两个女人清丽冷漠的面孔,觉得这两个女人不象坏人。

    她们的双目如天上熠熠寒星,眉、鼻、口、齿,都配合得恰如其分,那高雅的音,有如未食人间烟火。

    她们柳眉微蹙,显然也受了内伤,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岳家宇。

    全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良久,纪露露才扑到场中,悲呼一声“宇哥”!但岳家宇冷哼一声,撩起一掌,把她震出一丈多远。

    在他的想象中,来敌本是面貌狰狞,神态可憎的魔头,万没想到,竟是两位高洁美极,一脸正气的女人。

    两个女人面孔抽搐一会,其中一位冷峻地道:

    “你是纪晓岚的什么人?”

    纪晓岚立即接道:

    “此子乃是老夫的爱婿!”

    两个女人悚然一震,神色冷厉,目蕴奇芒,厉声道:

    “你可是岳家骥之后?”

    岳家宇心头一震,呐呐地道:

    “正是!前辈是”

    两个女人的脸色由怒而惊,然后罩上一抹失望和悲忿的神色,突然仰天悲呼道:

    “天哪!你何其残酷也,为何要如此安排!”

    她们的脸上表情,冷厉得可怕,好象长期忧愁无法排遣,毕生从未展颜过。

    纪晓岚大喝一声,道:

    “小子动手!——”

    说着力拍两掌,两个女人冷哼一声,同时推出一掌,把纪晓岚震出一大步,但岳家宇却卓立未动。

    纪晓岚沉声道:

    “小子你还不动手,难道要反悔不成?”

    岳家宇冷峻地道:

    “在下既允联手拒敌,自不能反悔!但必须弄清这件事”

    两位妇人冷峻地道:

    “小子,你真的娶了他的女儿?”

    岳家宇不由一震,他与纪露露乃是假凤虚凰,双方都怀有鬼胎,心照不宣,但他为了报仇,现在不宜说穿,他虽知两个女人绝非坏人,却不便对她们说出真情。

    他肃然答道:

    “不错!”

    两个妇人面色一冷,仰天悲声道:

    “岳家骥你可曾想到你的后人以本姊妹的心法对付我们?”

    岳家宇大声道:

    “二位前辈误会了!这根本不是别人的心法,而是”

    纪晓岚似乎不愿让他们详细交谈,厉喝一声,道:

    “小子,快动手一鼓而下”

    他全力劈出一掌,两个女人闪身让过,却对岳家宇轻蔑地道:

    “小子,本姊妹除了为你惋惜之外,也为岳家骥悲哀!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走——”

    她们带着轻蔑的冷笑,象两头大蝙蝠,消失在夜色中,岳家宇心乱如麻,突感内腑一阵剧痛,身形摇摇欲倒。

    纪晓岚一脸杀机,缓缓走近,但纪露露却先到一步,接住岳家宇倒下的身子,悲声道:

    “爹把他交给我吧!”

    纪晓岚眉宇间一抹杀气逐渐消失,忿然道:

    “好吧!把他抱到屋中去,他的伤势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