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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奇人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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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石坚一听,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老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灰衣老人摇头晃脑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道你不明白这道理?”

    方石坚更加吃惊了,这灰衣老人来得突兀,说话也令人莫测,剑眉一紧,道:“小可还是不明白”

    灰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这柄稀世兵器是一个老妇送与你的,对吗?”

    方石坚全身一震,连退三步,这柄怪剑是田大娘所赠,这老人何以知道?田大娘叮嘱要守秘,这一来还守什么秘?心念一转,星目顿现寒芒,冰声道:“老丈何以知道?”

    “这个你不必管,反正老夫知道就是,而且,老夫知道的,还超出你想象之外。”

    “老丈如何称呼?”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老丈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有事才会找你。”

    “什么事?”

    “要你替老夫办件事。”

    方石坚心念疾转:这老者心怀叵测,不知要打什么鬼主意,这得小心应付。他知道这柄剑的秘密,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半月前在中平镇客栈里,他偷听了田大娘与自己的谈话。这种行径,实在可恶。如果此老存心不良,必要时毁了他以堵其口。

    灰衣老人淡淡地道:“人家要你守秘,你想杀人灭口,是不是?”

    一语道破心事,方石坚惊出了一身冷汗,把心一横,道:“老丈如不说明真相,可莫怪小可得罪。”

    “已经说过了,要你办件事!”

    “凭什么?”

    “就凭老夫知道你的秘密,你就得听话。”

    “要挟吗?”

    “随你娃儿怎么去想。”

    “那老丈就错了!”话声中,一掌劈了出去。

    哈哈一笑,老人旋身挥袖,如山劲气,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方石坚心头大骇,这种功力,他还没见识过,就在他怔愕之间,眼一花,老人仍在原地,手中多了样东西,正是那柄别在腰带上的怪剑,登时惊魂出了窍。这老人的身手,简直不可思议。这柄剑丢了,那还了得,原来对方是觊觎这柄剑。

    正应了一句俗语: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方石坚双掌一错

    灰衣老人大声道:“慢着,我们把话先说清楚。”

    方石坚双目尽赤,怒视着对方,那股子气,几乎要炸破胸膛。

    灰衣老人横剑把玩了一番,慢条斯理地道:“上古仙兵,果然不同凡响,能得睹这奇珍,实在是不虚此生。娃儿,老夫猜你还不知道此剑的来历?”

    “”方石坚没吭声,运足了功劲,随时准备出手。

    灰衣老人自顾自地接下去道:“此剑的正名该叫‘铁剑’是传说中武林四奇兵之一”

    方石坚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脱口惊呼道:“武林四奇兵之一?”

    “不错。据传说,这柄尺寸不合常规的铁剑,是春秋时冶剑名手干将莫邪夫妇的再传弟子铁乌子所铸。他得了一块万年铁母,化了十年工夫,才铸成此剑,因铁母不足,所以才成了不长不短的怪剑。”

    “啊!”方石坚不由神往。

    “所以老夫说,你可能因此剑而丧生。”

    方石坚双掌一错,厉声说道:“说了半天,原来”

    灰衣老人打断了他的话道:“别忙下结论。物各有主,老夫并非贪婪之辈。拿去!”说完,脱手掷出。

    方石坚接在手中,怔住了,他对这老人感到莫测高深。这种仙兵利器,武林人视之如无价之宝,修养再深的人,也难免不起贪念,而这老人到了手又送回,如果他有心要,自己要夺回的希望太涉茫,这是为什么?看来此老是个道德高尚的奇人。

    灰衣老人笑笑,道:“你愿替老夫办件事吗?”

    方石坚慨然道:“老夫说说看,如果小可力所能及,一定效劳。”

    灰衣老人神色一肃,道:“明晚三更时份,请你赶到左家堡去阻止一场大屠杀。”

    方石坚心头大震,粟声道:“要小可去阻止一场大屠杀?”

    “不错!”

    “什么样的大屠杀?”

    “你到了便知道。”

    “行凶的一方是何许人物?”

    “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无名无号,从不示人以真面目,但出手相当狠辣,是个神秘而恐怖的女人。”

    “老丈是要小可去办无头案?”

    “你不敢?”

    “不是不敢,去阻止得有个名目,同时也该了解内情。”

    “你不需要了解的。”

    “为什么要小可去做?”

    “因为你最合适,而且你力足能胜任,救人性命,是莫大功德。”

    方石坚困惑地望着这灰衣老人,心中疑云大盛:照表面看,这老人不是坏人,但江湖险恶,谁能料得定呢?而且彼此素昧生平,老人连名号都不吐露,自己再无知,也不能去做这种糊涂事。心念数转之后,道:“以老丈的修为,什么事办不到?小可刚刚便领教了老丈的玄妙身手,可认望尘莫及,为什么要小可去办呢?”

    灰衣老人点头道:“说的是。但武技之道,各有专精,别说望尘莫及的话,你对付‘毒心公子’等人的表现,便弥足惊人,因为这件事老夫无法出面,所以才烦你代劳,也为了这原因,老夫才不透露来历,将来你会知道的。”

    “这个如果老丈没碰上小可呢?这场屠杀就任由它”

    “可是老夫偏偏碰上你,算是天意。”

    “为什么要阻止?”

    “因为这事的起因是个大误会。”

    “可以解释呀?”

    “在没找到证据之前,无法解释,对方也不会听解释。老夫不忍见无辜的人被屠杀,所以才设法予以阻止。”

    “小可能办到吗?”

    “准能!”

    “老丈似乎比小可本人还有把握?”

    “嗯!八九不离十,错不了的。”

    “如果砸了呢?”

    “不会砸,也不能砸。”

    “小可不答应办这件无头事呢?”

    灰衣老人目中奇芒一闪,沉声道:“这是好事,你不该拒绝,并非要你去杀人,只是阻止杀人,如果被杀的是该死的人,老夫也不会请你去作”话锋一顿,又道:“而且,老夫也有相对的条件,第一,你与田大娘相约的事,老夫绝对保密。第二,老夫尽量助你去查‘冷面秀士’欧阳仿的下落,这总可以了吧?”

    方石坚的心绪开始紊乱了,期期地道:“老丈所提的相对条件,似乎迹近要挟。”

    打了个哈哈,灰衣老人道:“方少侠,你不要这样想,身为武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对吗?行侠仗义,武土本色,老夫如果有意要挟,刚才铁剑在手,岂不更为有利?”

    方石坚为之语塞,老人说的情在理中,可是去办这种糊涂事,实在太无稽了。他踌躇了,一时之间,无法作决定。

    灰衣老人接下去道:“如果你坚持不答应的话,老夫也不会强迫你答应。至于老夫刚才所提的相对条件,老夫照样履行,这点不必担心。”

    这话使方石坚大受感动,叹了口气,道:“好,小可答应去做,但如果小可发现事实与老夫说的不尽相符时,那就别怪小可临阵抽脚。”

    灰衣老人毫不犹豫地应道:“就这么一言为定。”

    “左家堡在什么地方?”

    “大洪山西麓,由钟祥偏东北行不到百里。”

    “堡主是何许人物?”

    “一位仗义疏财的老英雄,白道中人人称道的‘霸剑’左云林。”

    “小可该以什么方式阻止呢?”

    “少侠临机应变,随便采什么方式都行,只要能达到阻止的目的。”

    “好,就这么决定了。”

    “明晚三更,一定要赶到。迟了一切算完,后果难以想象。”

    “小可会如时赶到的。”

    灰衣老人略作沉思之后,用手朝草原北面一指,说道:“我们到那边林子里去,老夫还有话要说。”

    方石坚点了点头,与老人一起奔到林子里。

    灰衣老人开口道:“老夫有样东西奉赠”

    方石坚心中一动,道:“什么东西?”

    “护心甲!”

    “护心甲老夫要小可披挂上阵?”

    灰衣老人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抖开来,是件不知什么皮估的无袖短褂子,赤中带黄,看上去薄而柔韧。

    方石坚激奇地道:“这就是老丈说的护心甲?”

    “不错,是天狨皮所制,能避锋镝,穿在身上,便不惧利器了。”

    “这么说,是件武林至宝?”

    “可以这么说的。”

    “小可不敢领受这份厚赠。”

    “老夫一无传人,二无后代,是个孤寡,留着没用,送给你最好,而且你这次去办事,可能发挥妙用。喏,拿去穿上,老夫还有别的事要安排,后会看期了。”说完,脱手抛出,身形一晃,消逝在林深处。

    方石坚接在手中,本来还要说什么,老人已消失无踪了,不接受也不成,人走了,他长长吁了口气,奇缘迭至,想挡也挡不仆,发了-阵子呆,只好把这件所谓的护心甲,穿在里外衣之间,出林上路。

    他心头有些沉重,灰衣老人不惜以至宝相赠。托付的事,非办到不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可是如果万一事情有了变化,将何以自处?

    晚风夕阳里,到了钟祥,第一样事便是祭祭五脏庙,他已经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于是,他进入第一眼所发现的酒庙,叫了酒菜,便大嚼起来。

    正在低头吃喝之际,忽听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道:“方兄,幸会啊!”心里一惊,抬起头,座前站着一个身着宝蓝色儒衫的书生,长得一表非凡,年纪与自己差不了多少,顶多二十出头,手中持着一柄稍微嫌大的折扇,从来没见过面,陌生得很,但人家已叫出了自己的姓,不能不理,眉锋一紧,道:“兄台是”

    蓝衫书生展颜一笑,拱手道:“小弟丁一风,今天有缘识荆,真是三生有幸!”

    方石坚心时直嘀咕,这名字连听都没听过,看神色对方也是武林人,不得已站起身来道:“丁兄请坐!”

    丁一风略不谦让地在对面坐了下来,风度倒是不俗。

    “在下与丁兄似乎没见过面”

    “冒昧,冒昧,方兄大名,已经传遍江湖,小弟一见,就知道必是方兄无疑。”

    “哦!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请益倒是真的,得瞻风采,使弟有如逢故人之感。江湖盛传,‘冷面修罗’艺冠群伦,为当代武林之秀,小弟十分心仪。”

    方石坚倒真的吃惊了,是那些好事的替自己起了这“冷面修罗”的外号,还是第一次听说,当然,否认是没用的,只有默认一途,当下淡淡地道:“无名小卒,不敢当此谬赞!”

    丁一风朗笑了一声,道:“方兄肯赏脸由小弟作东吗?”

    方石坚最不兴咬文嚼字,装模作样这一套,冷冷地道:“在下请客好了!”说了,唤来了小二,重新叫了些酒菜,添上杯箸。

    丁一风殷殷劝酒,言谈中对方石坚推崇备至,方石坚唯唯而应。他是冷漠成性的人,不必说的话,多一个字他也不说,丁一风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说的都很得体。不知不觉中,方石坚对他产生了好感。人,尤其是武林人,总是需要朋友的,方石坚虽然孤独喜静,但也不完全例外。丁一风对方石坚的冷漠,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他的外号是“冷面修罗”所以毫不介意。

    酒酣耳热,丁一风一看邻座无人,先笑了笑,抑低了声音道:“方兄,你我初逢乍见,交浅莫言深,小弟有件事不便启齿”

    方石坚已有了几分酒意,眉毛一挑,道:“有话请讲,在下不喜欢转弯抹角。”

    丁一风轻咳了一声,道:“方兄对‘无回玉女’的看法如何?”

    方石坚怔了怔,道:“为什么提起她?”

    “因为她对方兄一往情深。”

    “兄台怎知道?”

    “这个因为她的名气大,所以一举一动都受人注意,尤其”

    “尤其什么?”

    “她甩掉‘毒心公子’而就方兄,这是大事。”

    “大事?怎么讲?”

    “嗯,因为‘毒心公子’名气也同样大。”

    哈哈一笑,方石坚道:“在下对她,一无关系可言,任人去飞短流长吧!”

    丁一风惊奇地道:“这么说,方兄对她无意?”

    方石坚冷冷地道:“江湖道上,不像世俗那样重男女之嫌,交往接触在所难免,如果动辄便扯上儿女问题,实在是无聊之极。”口里说,心里却有些不大自在“无回玉女”对他有意,而且明白示爱,这是铁般的事实,无可否认的。

    丁一风眉毛一扬,道:“论容貌、论武功,她可称一时之选”

    方石坚道:“兄台怎不提品德二字?”

    丁一风击桌道:“佩服,佩服,方兄的眼力见地,实在是超人一等,不瞒方兄说,她曾经是小弟的月下良俦,也许是小弟才貌低人一等,结果‘毒心公子’作了她人幕之宾,而现在”说到这里,突然顿口不言。

    方石坚瞪眼道:“她真是这样的女人?”

    丁一风正色道:“其实,方兄早该看出来的。”

    “兄台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小弟目方兄为英雄人物,故不惴冒昧,提醒一句,不过这些话说过算完,方兄当然有自己的主见。”

    就在此刻,酒座中突然传出一声冷哼。两人齐感心头一震,双双转过头去。

    座中酒客,不下二三十之众,没有特别扎眼的人物,竟不知这声冷哼,是发自何人之口。方石坚倒不怎样在意,看了看,找不到目标,也就作罢,回过头来喝他的酒,但心里已打了老大一个结。他相信丁一风说的不是假话“无回玉女”蒋兰心是有那么一股于媚荡之气,她甩脱“毒心公子”也足事实。

    他欠她人情,并没有想到爱她的问题,但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受。

    丁一风目光在座间这巡了一阵之后,面色微微一变,举起酒杯道:“方兄,今天实在是幸会,请尽此杯,小弟有事得先走一步。”

    方石坚举杯一口喝下,照了照杯,道:“有事尽管请便!”

    丁一风起身离座,长揖道:“后会有期!”说完,转身从容而去。

    方石坚业已忘了刚才那声冷哼的事,当然,那冷哼也许是对别人而发。酒兴阑珊,会帐出门,心想:“路程不足百里,明天断黑便可赶到,办事要到三更,根本不必赶夜路,不如投店好好住上一宿,天明再上路不迟。”于是他安步当车地顺大街走去。

    华灯初上,夜市还没开始,街上显得有些冷清。走完了整条街,没发现客店的招牌,心中大感奇怪,难道这条待没客店?眼前这一段是住家户,除了昏黄的路灯,一片沉寂。他正待转头,忽听一个声音道:“姓方的,请留步!”语气并不怎么客气。

    方石坚心中一动,举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从暗处转了出来,背灯光站着。方石坚冷声道:“朋友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敢接受挑战吗?”

    “什么?挑战?”方石坚大为震惊。

    “不错,本人向你挑战。”

    “为什么?”

    “考验一下‘冷面修罗’的身手。”

    方石坚冷冰冰地说了声“无聊”转身便走。

    那神秘人影的声音道:“那也好,既然不敢接受挑战,就取消了‘冷面修罗’的名号,乖乖回到山里去缩着吧,别在江湖道上现眼。”

    方石坚被激起了无名怒火“冷面修罗”这名号,是江湖上好事多嘴的人起的,自己刚刚在酒店里才听丁一风提到。但不管如何,这名号是代表自己不假。当下止步回身,寒声道:“无理取闹。能见得人的话,堂堂正正地当面说话!”

    人影转身,向前数步,灯光下可以看出是个青衣蒙面人。从装束上看来,年纪并不大,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体形倒是很魁梧。方石坚冷冷地又说道:“报个名号?”

    “现在还用不着!”

    “就在此地动手吗?”

    “那边有块空地,有种的便跟着来!”说着,举步便走。

    方石坚年轻气盛,毫不考虑地跟着便走,穿过几条背街僻巷,来到一块荒芜的空地上,远离了人家。

    月黑夜,星光倒是很灿烂,内功深厚的人,近距离视物,与白昼差不了多少。

    双方相对立定,蒙面人开口道:“在没动手之前,我对你提出一个忠告,丁一风外表很中看,但实底里是个奸诈的卑鄙小人,谨防上当。”

    这话使方石坚心中一动,自己与丁一风萍水相逢,又匆匆分手,什么交情也谈不上,对方提这忠告是为了什么?目的何在?忽地略有所悟地道:“朋友就是在酒店里发冷哼的人?”

    蒙面人坦然道:“不错!”

    当时酒店里客人多,只粗略地扫了一眼,没注意到这青衣人是什么长相,要想也无法想起。方石坚淡淡地道:“朋友不肯报名,也不出示真面目,恐怕也正派不到哪里去。”

    蒙面人道:“随你怎么说,如我挑战赢了,你便知道我是谁。”

    方石坚冷嗤了一声道:“朋友是急于成名吗?”

    “笑话,区区成名之时,还没你这一号。”

    “那这挑战岂非是没来由?”

    “有,但我不准备告诉你。”

    “在下没多少闲工夫,划道吧!”

    “听说你掌震‘毒心公子’吐血,区区讨教你掌上功夫。”

    “嗯!消息倒是传得很快,怎么个讨教法?有没有限度?”

    “以十掌为限,如无分晓,改日再说。”

    “如此请吧!”方石坚暗自庆幸,能不拔剑最好,铁剑出鞘,必有伤亡,那就真正的是太无谓了。

    蒙面人双掌一提,亮开了门户。

    方石坚并未作势,冷声道:“朋友是挑战者,请先出手。”

    蒙面人不再开口,欺身上步,攻出了一掌,方石坚举掌格拒,想不到对方这一掌是虚招,中途突然停滞“砰”然一声,方石坚右肋挨了一掌,对方的左掌是后发先到,登时为之一怔,就在这一怔神之间,对方的右掌突又化虚为实,劈向前胸,连意念都来不及转,又挨了一掌。

    所幸他有挨打的功夫,又加上灰衣老人赠送的短褂,这一般高手难以承受的两掌,他一点事都没有。

    蒙面人心里大骇,两掌之后,他突地后退三步,窒住了。

    方石坚若无其事地道:“现在该在下打你了!”说得轻松自然,完全不把对方当回事。

    蒙面人像陡然惊觉似的,双掌一圈一划,发了出去,撼山栗岳的劲气涌发,方石坚再也稳不住身形,连退了四个大步,不由暗惊对方掌力的霸道。蒙面人一击得手,再次欺身发掌。

    方石坚立即挥掌迎击,也是采用劈空掌,硬碰硬的打法。

    石破天惊的巨响声中,土石纷飞,劲气横溢,空气中起了连续的震爆。

    这种功力,这种打法,武林中还很少见,如果现场有别人,定会吓破了胆。

    双方都蹬蹬后退,两人中间的地面,变成了个大坑洼。方石坚气一沉,飞快地扑了上去,猛劈一掌,蒙面人身形未定,勉强出掌应变,但差多了,力道不成比例。

    闷哼声中,蒙面人连打两个踉跄“哇”地一声,蒙面巾挡住,但毫无疑义,他已经吐了口血。

    方石坚收手道:“成了吗?”

    蒙面人胸部在急遽地起伏,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我输了!”音调竟有些悲怆。

    一个雄心勃勃,自视极高的武土,亲口说出这个输字,那份心情,的确非普通言语所能形容。方石坚能体会得到,因为他曾不止一次领略过,脱口而出:“在下也挨了朋友两掌。”

    蒙面人激动地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君子!”

    “好说!”

    “今晚算完,下次再说。”

    “什么,还有下次?”

    蒙面人没有答话,转过身,挪动脚步,慢慢消失在荒地的尽头。

    方石坚摇头苦笑,武林人的行为,有时是无法理喻的,像这样的挑战,到底算什么?又为什么?它证明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在酒店中,丁一风说有事而告辞离去,莫非他已经发现这蒙面人在座?那他是在逃避他。看来蒙面人的忠告,也许不是无的放矢。但不管如何,自己并无意与丁一风结交,他找上来,虚与委蛇而已,用不着为此去费心思。

    微熹光晨中,方石坚离开钟祥,上路奔向左家堡,他必须要在三更前赶到地头,去阻止一桩凶杀。

    他觉得碰上的,尽是些莫名其妙的怪事。

    渡过汉水,这一路去比较荒凉,行人很少,村镇也不多见。

    回想昨晚那一场决斗,如果不是仗着挨打奇技与护心甲,还真不知鹿死谁手。那蒙面人实在是个罕见的高手,虽然赢了,终觉得有些不安。

    傍午时分,已走了五六十里地,眼前有个小村落,寥寥数十户人家。靠路边,有间小饮食店,草顶泥墙,居然也亮出了酒幌子,看来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方石坚一脚踏了进去,目光扫处,不由一窒,想缩脚已不可能“无回玉女”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桌上摆一碗面条,还在冒着热气。

    “嘿!太巧了,会在这里碰上你!”满脸的迷人媚色。

    方石坚只好走了进去,口里道:“实在是想不到的巧遇。蒋姑娘要去哪里?”

    “坐下再说吧!”

    “客人吃点什么?”掌锅的走近前来,布了筷子,斟上一盅浑水似的茶。

    看来店主,大司厨带跑堂,是一个人兼代。全店一共四张白木桌子,客人只他两人,店里另外还摆了些日用杂货,林林总总,货色倒是不少。

    “无回玉女”满面春风地道:“喝杯酒吧,消消乏。”

    方石坚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小店无菜可点,一些烧腊蔬菜豆腐,大坛子装的米酒。店主人可也精明,知道是不惜小钱的客人,不待吩咐,便张罗了送上来。

    吃喝了一阵“无回玉女”道:“噫!你怎么不说话?”

    有了丁一风的话在心里作祟,方石坚心头有个疙瘩,淡淡地道:“说些什么呢?”

    “哟!人家担心死了,这半个多月来,哪一天不担心。你倒说说看,那天随那黑白双妞去见她们主人,结果怎样?”

    “这个没什么,还不是为了江湖的事。”

    “你看到她们主人了?”

    “没有。对了?她们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江湖中各有禁忌,而且我答应双妞守口的。”

    “那就算了!”

    “你准备去哪里?”

    “办件私人的事。”

    “我能与你一道吗?”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

    “无回玉女”噘起小嘴,道:“这里只有这么一条路,我们碰巧都上了这条路,不同路也是同路。”

    方石坚忽地心中一动,这不是通衢要道“无回玉女”会在此地出现,而灰衣老人要自己到左家堡去阻止一场大屠杀,说过下手的是个女人,莫非她与此事有关心念之中,不期然地把悬疑的目光望向“无回玉女”

    “无回玉女”眸光一转,娇声道:“为什么这样望着我?”

    方石坚定了定神,故作很冷漠地道:“在下很奇怪姑娘走上了这条路。”

    脆生生地一笑“无回玉女”偏起螓首,道:“公平交易,你告诉我你的去向,我就告诉你原因。”

    方石坚心念电转,这是绝对不能说的,如果万一她真的与今晚的事有关,自己一说出来,她便会设法应付,事情岂非砸了,但不说的话,便无法探出她的意向,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无回玉女”白了他一眼,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方石坚横起心,道:“私事,不能告诉你!”

    “那好,那你就别怪我不告诉你走这条路的原因了。”

    “在下并非一定要知道不可。”

    “是你自己说的?”

    “当然!”

    “噫!你好像没带兵刃,怎么腰间多了柄剑?”

    方石坚不惯于说谎,所以碰上这种情况,他无法圆滑应付,很笨拙地道:“朋友送的!”

    “唔!我还没看过这种不长不短的怪剑,是什么样的朋友送的?”

    “朋友就是朋友,还分什么样?”

    “我是说男的还是女的,老的还是少的”

    方石坚心念一转,若有得色地道:“女的!”

    “无回玉女”的笑态收敛了,很不自然地道:“真的是女的?”

    “难道会是男扮女装?”

    “是谁?”

    “这我不必告诉你,是吗?”

    “无回玉女”粉腮变了色,她又笑了,是带煞的笑,使人看了心悸的笑。她为什么有这种反应?方石坚不是木头,他当然十分明白,他就是希望她这样,他不喜欢媚荡的女子,让她自己打退堂鼓。

    但,他这一着错了,他错估了对方的性格。

    她站起身来,脸上还是带着那栗人的笑,以异样的声调道:“方少侠,我同样有私事要办,很急,先走一步了,再见!”说完,姗姗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石坚却傻了眼,愣了,他知道她生了气,自己此法太不应该,不管她为人如何,自己总是欠她人情,即使不喜欢她,也不该用这种手段,人走了,想解释也来不及了。算了,下次见面时再说吧。

    于是,他付了帐,继续上路,心头却沉甸甸地,像做错了什么事。但最使他惶惶不安的是“无回玉女”是否与今晚左家堡的事有关?照灰衣老人说,下手的是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人,这么说来,似乎又不是,那她走这条僻道何为呢?

    时正三更,左家堡前出现了一个劲装武士。他,正是应灰衣老人之请,前来阻止一场凶杀的方石坚。

    寒星照着巍峨的古堡,沉寂无声,堡门却大开着。

    距堡门约莫一箭之地,方石坚突然发现通路上横陈着三具尸体,不由心头大震,心想:“糟了,自己来迟了一步。”

    身形一紧,到了门前,不由头皮发了炸,又是四五具尸,躺在血泊里。不用说,对方是来过了。

    他怀着紧张无比的心情,冲入堡中。

    眼前是一个广场,场子里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不下二十人之多。往前看,是一栋宏伟的建筑,吊了几盏风灯,不见一个活人,不闻半点声息。方石坚的心提到了嗓子口,迟了,血案已经发生,全堡恐怕已鸡犬不留。

    越过积尸的广场,前面是一个很大的穿堂。向里望去,灯火通明,不少人影,在灯光下僵立着,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方石坚大步通过穿堂,天井里,数十人环立,刀剑在手,一个黑衣蒙面女人,兀立在正中央,她脚前赫然又是两具尸体。蒙面女迎面廊下,一字式排了七八人,老少不等,个个目眦欲裂地瞪着她。阶沿下,一个威棱的红面老者,手提一柄毫光闪闪的巨剑,面对蒙面女,一双豹眼泛着红光。

    不用说,这老者就是堡主“霸剑”左云林了。

    没有人开口,死寂中透着恐怖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