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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耳山,广袤丛杂,险峻巍峨。
韦烈行走在崇峰峻岭之间,偌大的山区,何处去找升天岩?路遥舅舅提供的只是个十年前的传闻,真的有古庙吗?又真的有稀世之珍七叶灵芝吗?就算有,也是有主之物,又如何才能取得?
今天是入山的第三天,估计已经深入山区百余里,问过的山居人不下十个,但没人知道升天岩这地点,他几乎快要灰心。
正行之间,忽然听到一阵“隆隆!”的郁雷之声,抬头上望,青天朗朗,而且声音不断,根本就不是打雷。也许是好奇之念,也许是下意识的作用,他循声走去,在穿过一片大黑松林之后,声音更加清晰如在耳边。继续前行,还见到一巨峰耸峙,云雾缥缈,再看眼前,是一道深不可测的断涧,声音便是洞底发出来的。
绝壁如削,深不见底,光只站在边缘便会令人心里发毛。
不用说,这雷声便是涧水奔腾过谷底的声音。
兀立了片刻,他准备回头,忽然发现一块布满苔藓的石碑直立断岩边,他心中一动,步了过去,用手抹去苔衣,发现碑上有字迹,一抹到底,字迹全显,上面刻的是“无底深渊,回头是岸”几个字,后面署名是“法显”法显,分明是和尚的法号。
由和尚,他想到了古庙,一颗心不由跳跃起来。
和尚是离不开庙的,既然在此立碑示敬,庙应该就在附近,于是,他运足目力搜瞄,由左而右,由远而近,仔细地扫视,他发现对过巨峰鞍形的凹槽里,林木掩映之中有一块隆起的古怪巨岩,灰褐色,但棱角分明。
他的目力远逾常人,仔细观察之下瞧出了端倪,那是一幢石屋,远望去与山岩浑然一体,彷佛是岩壁赘出的一部分。石屋、古庙、仙洞忽发奇想。
三者非常接近,既是山中古庙,而且是石材所建,应该不拘于一般寺庙建筑的形式,而连接如屏的巨峰壁立千仞,莫非这正是自己要寻找的升天岩古庙?愈看愈想愈觉得自己的判断不差。难怪山里人不知,一般人的目力根本就分辨不出来。他决心一探究竟。
于是,他开始察堪地势,这不见底的断涧最窄之处也有十来丈,如果要飞渡的话,竭尽全力应该可以办到。对壁虽然陡峭但突石累累,而且壁间虬松矮树不少,只消沾及,当无失足之虞,成功的机会很大。
他下了决心冒这一次奇险。
于是,他慢慢移身到断涧最窄处的边缘,把功力提到了极限,后退数步,急冲,身形一鹤冲天而起,抛物状划空,这一冲过了绝涧之半,势将消,右足一踏左足背,再度凌空而起,猛拧腰,变苍鹰滑翔之势朝山壁飘去,力将衰,手已快触及岩树,他一咬牙奋其余势,终于抓住了树身,树身被曳下沉“啪!”地一声折断,他立即又抓住了另一株壁缝小树,另只手攀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总算稳定下来。
调匀了呼吸,附壁而升,如果现在有人看到,还真替他捏把冷汗,因为一失手便将粉身碎骨,而他却觉得非常之稳当,壁虎爬墙没见掉下来过。很快地便到了峰间的鞍部,脚踏平地,身形站直,险阻已经过去了。
眼前是一片近乎原始的林木,落叶积层有尺来深,由于峰顶干燥,踏上去软绵绵舒适之极,不殊堆絮叠绒。
视线不朗,隔涧遥见的怪石已看不到,他默察方位,穿林行去,工夫不大,林木突稀,一座古怪的石屋呈现。
不是石屋,是石庙,包裹在苍苔里,像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踞坐。庙门横额上刻的是“佛光”二字,他欣喜欲狂,这不是传说中的古庙吗?
野寺无声,沉寂得像一座古墓。
他平静了一下情绪,举步前行。
到了庙门前,他再次止步。
庙,古怪得无法形容,他仔细观察,看出这是个天然的巨窟,加以人工雕凿修饰,使外表勉强成为屋形,屋里很暗,藉着天窗的光线可以看出原始的窟洞风貌,隐约中可见佛龛神座香炉,但并不精细,可以说是粗坯。
“有人吗?”他出声呼叫。
没有回应。
“弟子韦烈特来敬谒宝寺!”
依然沉寂。
难道已是一座空庙?
木立了一阵,他壮胆步了进去,心中不无忐忑。
每走一步,每引起一串回响,的确是慑人之至。深入五丈,到了佛座之前,目光扫处,全身的细胞都收紧了。座前地上三具骷髅并排,呈盘坐之势,死寂的境地,恐怖的画面,令人呼吸不过来。
看样子,这古庙已经是一座空庙,三具骷髅定是庙里苦修僧人在佛前坐化,既已化为白骨证明坐化年月已久。
基于传统信念,他跪下去拜了三拜,祝祷了一番,然后再.起身,心里在想路遥舅舅听到的传说“七叶灵芝”是在庙后的石窟里,石窟是在里还是在外?他发现佛座之后似乎还有空间,于是,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
“呀!”他低呼了一声,佛座后果然有个黑洞。
古庙是天然石窟所改造,这黑洞是窟中之窟了。
他挪步到黑洞口,向里望,黑还是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想,得设法弄个照明之物。心里才这么想,洞里突然出现两盏绿灯,他大吃一惊,再看,不是绿灯,是两道绿光,发这绿光的不是怪兽便是异物。荒山石窟通常是怪兽异物藏身之所,这种故事听多了,可是,现在看到的绿光是什么异物呢?
心抽紧,汗毛逆立。
绿光朝外移来,光点加大也更盛,显然异物已在行动,他朝横里倒退,本能地拔剑在手。
佛座两头露空,他退身是进来时的另一端。
退离洞口,眼睛已接触不到绿光,但耳朵却贯入东西拖擦石面的“沙沙!”之声,声音还相当大。
绿光再现,一个斗大的怪头伸出洞口,相当可怕。
他已退到横里尽头,白骨骷髅又入眼帘。
绿光直照过来,他五指紧握剑柄,势已蓄足。
怪头点了三点,掉转,黑亮的躯体朝另一端蠕逡而去。
巨蟒,他几乎脱口大叫,额上的大颗冷汗已滚腮边。
庞大乌亮的躯体朝庙门游去,消失。
他僵立着犹如在噩梦之中,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巨蟒点头,又不伤人,显然已经通灵,他的胆子又壮了起来,咬咬牙,重回洞口,这一看,又是心弦剧颤,洞里居然有了光,由下向上照,这又是什么古怪?
好一阵子他才看透,接近洞底有一个大孔,透光又透气,刚才是被盘踞的蟒身挡住所以看不见,既有另外的孔穴外通,他便不怕了,即使巨蟒回头,也不至于无路逃生,于是,他硬起头皮步步为营地走了进去。
洞不深,约莫五丈便到了底,那透光的穴口很大,一个人钻出去绝无问题,洞外是笔直的悬岩,但不高,七、八丈之下便是平缓的地势,最便捷的出路,此来时轻松多了,他几乎想大笑一场,太意外了。
回头看洞底,一株灵芝挺立在一个石槽里,他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数,七片叶子,像七片层叠的蕈云,心中的振奋喜悦简直无法形容。
他木立着。
一般传言,天材地宝都有灵物护持,看来这像是真的,刚才游走的巨蟒便是证明。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带走这株灵芝。
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不得已的办法,他撕下内衫衣摆,小心地掘起灵芝用衣摆包裹成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
大功告成该离开了,他对这石窟作最后的巡礼,仔细地浏览了一番,突地,他发现石槽上方的窟壁上有一个陷入的如意图形,不由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努力澄清这突然兴起的模糊意念
想,深深地想。
突然触及了灵机,忙从怀里取出那柄得自驼峰石屋的黑铁如意宝藏之钥,比对之下,与壁间的图形完全相符。
“啊!”他再也忍不住狂叫了一声。
他兴奋得全身发麻,这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机遇。
“双仙证果飞升,是谓仙缘!”他把这句话念了好几遍。
真的应验了,此地叫升天岩,而传说中两位得道高僧,功成正果成果登仙,为什么没有早想到这点?
过度的兴奋使他进入昏迷状态,许久他才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是冷玉霜.如非她祖父无忧老人预做安排,又由她刻意成全,就不会有今天这份奇缘,志不在藏宝,而是完成了父母的遗愿。
他恨不得冷玉霜现在就在眼前,共同分享这份喜悦,逐渐,也冷静了下来,才想及光如意图形就可以证明缘法,但下一步呢?
这一想,情绪又是纷乱。
一切都是未知数,该怎么做?
他下意识地把铁如意按进窟壁的凹槽,才一合,一股无形的吸力把铁如意牢牢吸住,再也拔不下来,疑惑之中用力一按压,奇怪的现象发生了,隆隆声中,壁间开了一道不规则的门,不,不能算是门,是依壁石皱褶的原形裂开来的一个大孔,里面又是一个窟,方圆宽高约莫三丈,石榻石几石椅宛然。
纷乱的心又变为炽热活跃。
此时的心情就彷佛初获“无忧老人”的遗嘱时一样。
他步了进去。
石几上摆了一本薄薄的绢册和一个小瓷瓶,一方木板压在下面,上面有漆书的字迹,是很规则的隶书。
他挪开绢册和瓷瓶,只见木板上写的是:“字示有缘,此册乃百年前‘剑神’司徒无相所遗之手泽,参悟之后可习成罕世之‘无相剑法’,唯必须用之于正途,加以之妄事杀戮定遭天谴。瓶内乃一粒‘补天丹’,服之可增一甲子功力,慎之。”
这就是宝藏,没有世俗争取的珍宝金银。
他愣了许久,才下跪默祷一番,然后敲碎牢封的瓷瓶,里面是一粒龙眼大的红色丹丸,他以颤抖的手纳入口中。丹丸见涎即溶,顺喉而下,丹田之内随即升起一股热力,他把跪姿改为跌坐,运起本身真元导引运行。
顷刻间便入了无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醒过来,但觉四肢百骸宛如全部换了新的,意念一动功力便如泉涌而生,飘然欲举。
至上的境界,若光凭修练无法达到。
他起身,两眼明亮得可察毫光,窟洞彷佛阳光直照。
他拿起那本剑芨,翻阅之下感觉相当艰深僻奥,非静修苦参不可,而谷兰正苦候待援,势不能多所耽搁。于是,他把秘芨揣入怀中藏好,再劈碎了那片木板,怕的是被人发现而贻后患。然后,他举步出了窟中之窟。想将封口复原,但用尽方法徒劳无功,那柄开启之钥铁如意已与岩石合为一体,再无法取下了,他只好离开。
本有安全的近路可图,但他仍循原路,为的是要测试一下自己的功力到底增加了多少。
到了断岩边,相准地势,身形拔起,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他用的是十成功力,观念上他仍然照来时的飞渡方式。
这一拔升,有如火箭冲天,笔直上扬,身轻如凌霄片羽,一变势,飞絮般飘到了对崖,着地无声。
冥想中的功力,终于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
“啊!”他情不自禁地引吭长啸,不知传出多远,但觉群山回应,声音久久不绝,有生以来,他没如此兴奋过,简直就是金榜抢魁,平步青云。
仍是午后的时辰,他想,该是第二天了。
毫无饥渴的感觉,他开始出山。
眼前是一道小溪,溪水清澈,溪石光洁如洗。
他从数丈外的高处飘坠,落足在溪水中央的突石上。
“啊!”他吃了一惊,不期然地循声转头,只见一条美人鱼正避向溪石的夹缝间,但溪石夹缝太小,大半截露在外面。
羊脂白玉般的胴体尽入眼底,不由面热心跳,赶紧转回头。山女裸浴在山中是常事,想不到这么巧碰上。
山野的女子居然也有这么好的肌肤?当然,他没勇气,也不敢再看一眼,那样就流于轻薄,他不是那种人。
“找死吗?”一声清叱传来。
韦烈还来不及反应,一条人影横空扑到,他顺利一挥。
“呀!”人影倒飞回去。
“韦公子?”另一个声音惊叫。
韦烈心头一紧,掉头望去,两条人影站在溪边,仔细一辨认,几乎失口惊呼,赫然是立仁、立义两名书僮。那在水中裸浴的应该就是他一时啼笑皆非,手足无措,尴尬多于震惊,因为他早知道王雨是女的。
她们怎会到山中来?
“韦公子!”立仁又唤了一声。
韦烈硬着头皮弹身掠到二人身前。
立仁和立义脸上的表情真不知该让人怎么形容。
“你们怎么会”却的声音也变了调。
“我们来找你,路舅舅说你到熊耳山找药。”立义回答,脸上不是笑也不是哭,只是脸红得像喝醉了酒。
韦烈“哦!”了一声,又无话可说。
“韦公子,你看到我们”
“我并非故意,只是太巧了!”
“你现在知道我们公子是”
“我早已知道,记得上次在‘神女翠姬’的竹楼我带你们小公子离开时便已经知道她是女的。”
“你一直装不知道?”
“没有点破的必要。”
王雨步了过来,秀发披肩,身上着的是男装,看起来相当怪异,但脸庞如玉盘,如冰雕,已不是原来的面貌。
韦烈像一下子中了邪,呆若木鸡。
眼前站着的赫然是他心目中的仙女冷玉霜。
王雨就是冷玉霜易容改装,太不可思议了。
“韦公子,你很意外!”冷玉霜出奇地冷静。
“是非常意外,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目光转向立仁和立义。“她两个应该就是素月和凝香。”
两名俊书僵面上飞霞。
“不错,就是她两个。”冷玉霜点头。
“冷姑娘,这以后你们三位”
“一切不变,我还是你的王老弟!”随即转变了话题。“你已经找到了七叶灵芝?”
“天缘凑巧,不但找到了七叶灵芝,而且也完成了‘双僧证果飞升”的签语。”韦烈禁不住神采飞扬。
“什么,你你找到了宝藏?”冷玉霜相当激动。
当事人未必深切体察到,这不是小事,是能震惊整个武林的大事“宝镜图”这名号已深植武林人心,曾经引起过江湖血劫,多少高手因之而毁,而目前依然是野心之辈亟谋夺取的对象,如果消息泄露,势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因为关于‘宝镜图’传说太多,人人瞩目的是“宝藏”二字。
对冷玉霜,韦烈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于是,他把全部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突地,冷玉霜张开玉臂,一把抱住韦烈,激情的表现。
韦烈顺势把她紧紧搂住。
就这么拥抱着,谁也没开口。此际无声胜有声,心灵的契合,说话已经成了多余,一切用感受,无须表白。淙淙的水声,沙沙的草木韵律,谱成了最美的乐章,应和的是血液的澎湃和心灵的悸动。
韦烈曾有过这样的绮梦,现在梦已成真。
如果时光能停留,最好就永远停在这一点上。
两名俊书僮傻笑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破坏了这绮丽的气氛。当然,少女心,歆羡是免不了的。
梦牵缠着梦,韦烈心头浮起爱妻小青的影子,他俩曾经这样数不清次数的相拥。紧接着又是谷兰,他抱着她长途奔回客栈,于是,在梦与梦的冲击下他突然惊醒过来,用力推开了如醉如痴的冷玉霜。
冷玉霜退了三步,惊愕地望着韦烈,脸上的红晕有如早晨的太阳。
韦烈警觉。
“冷姑娘,对不起,我我是怕暗中有眼。”他只好设词以对,解释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鲁莽行为,当然,这说词是非常勉强的。
冷玉霜并没有追根究底,表示她已经相信了。
韦烈心头升起一股歉疚之感,他是不得已而说谎。
冷玉霜转身走到一块大山石之后,立仁跟了过去,约莫是半盏热茶时间,二人重现,冷玉霜恢复了“多事书生”王雨的容貌。功夺造化的易容术,天衣无缝,怎么也看不出是易了容,彷佛她本来的长相就是如此。
“王老弟,太妙了!”韦烈脱口赞赏。
“如何妙法?”容貌一改,连性格语气全变了。
“这已经不是易容术,简直就是神术!”
“谬奖,谬奖,我们该上路了吧?”
“啊,韦烈抬头望了望日色。“是该上路了!”
洛水之滨。
韦烈和冷玉霜主婢在匆匆赶路,此地距谷兰和路遥投店的
小镇还有一天行程,韦烈想象得到这些天谷兰定已望眼欲穿,尤其是救伤如救火,绝不能拖延,是以赶路赶得很辛苦,好在有美女同行,旅途不寂寞。
正行之间,韦烈突然停住,目注路边的一株大树。
“怎么啦?”冷玉霜问。
“此地有事!”韦烈手指当眼的树身。
“有事这树身上画的是什么鬼玩意?”
“王道留的暗号。”
“哦!”冷玉霜仔细地看了看。“我还以为你也练成了什么神通能未卜先知哩!这暗号怎么说?”
“止步西行,有要事。”
“真是好帮手!”
韦烈深深考虑了一阵。
“冷姑娘”
“我现在不是姑娘!”冷玉霜娇嗔地白了韦烈一眼。
“噢!对不起,王老弟,王道所指不知何事,但他巴巴地来到这里还留了暗号,谅来不得寻常情况,而谷兰姑娘又急着等七叶灵芝合药疗毒,我不能两头兼顾,想请老弟带着七叶灵芝先赶去,如何?”
“不如何也得如何,好吧!”冷玉霜勉强答应。本来这是段非常甜蜜愉快的旅程,想不到意外地被阻断,事实所需,不答应也得答应。
韦烈立即解下小包袱交给冷玉霜。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手上路。
韦烈目送冷玉霜主婢去远之后才折向西行,才只奔出了里许,王道已现身迎上,满面都是兴奋欣喜之色。
“公子,我一直担心您错过了指标记号。”
“还好,没错过。”
“每一条同方向的大小路我都作了记号,路边打尖歇脚的小店也没漏过。”
“到底是什么大事?”
“我到登封附近发现‘梅花剑客’方一平那小子率领大刀会六大高手和五十名弟子向南奔,便跟了下来。”
“噢!”韦烈也大为振奋,方一平是他必得而甘心的对象,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方一平那小子现在何处?”
“一大伙扑奔‘神龙帮’”
“神龙帮?”
“对,就在洛水边,距这里不到三里。”
“目的是什么?”“现在还不太清楚,似是寻仇报复。”
“洪流呢?”
“他尾随钉梢。”
“好,我们走!”
神龙帮。
总坛就设在洛水边的巫家堡,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算是黑道帮派。
方一平的人马还没到地头便被截住了。
负责领队截阻的是神龙帮总香主“双头蛇”杨凡,蛇有一个头已经够毒,他有两个头便可以想见其为人。
双方已经面对面。
“双头蛇?”杨凡仅带了十六名武士外加两名香主,人数是三与一之比,相形之下便显得力量单薄了。
大刀会的人马圈成了一个半圆,形成半厄围之势。
“方总管带领人马光临敝地有何指教?”
“想见见巫帮主!”方一平冷冷地回答。
“哦!神龙帮已经没有帮主。”
“什么意思?”方一平大为惊诧。
“巫家堡现在已是‘大造门’洛水分坛,帮主便是分坛主,这一点先向方总管声明!”
杨凡是面带笑容说的,但他的笑容令人不敢恭维,太阴了。
方一平内心打了个疙瘩,风闻“大造门”是新崛起的门户,内幕不详,神龙帮也是一个有名气的门派,现在却变成了别人的附庸,是被武力吞并,还是甘心归顺?这一来此次的任务得重新估算了。
“哦!这倒是个大意外,那‘神龙帮’是除名了?”
“言重,言重,只好兄弟和好,合力振兴家门而已!”杨凡说得相当冠冕堂皇,是真是假只他自己知道。
“巫家堡好像是个独立门户?”方一平追问带讽。
“对不住,家务事不便奉闻。”杨凡的确够阴沉,答得十分圆滑。“方总管还没说出此来本分坛的目的?”
方一平想了想,把心一横,非完成任务不可。
“本人此来,是要向巫堡主讨一个公道!”
“讨公道?”杨凡皱了皱眉。“请问讨什么公道?”
“见到巫堡主之后再谈!”
“对不住,巫分坛主目前不见外客。”
“恐怕非见不可!”方一平态度十分强硬。
“方总管的意思是要动武?”杨凡仍是那么阴冷。
“必要时就会。”
“何不说明由来。”
“好!”方一平不坚持,等于让了一步。“本会应大发镖局之请,代为保护一趟重镖,却中途被劫,本会十名弟子仅有一人生还,很不巧经查证是贵堡的杰作,故而本人奉命前来讨一个公道。方一平始终不提分坛二字,意思就是根本不承认神龙帮是大造门的分坛,为自己留了一步棋。
“这恐怕是误会?”杨凡又皱眉。
“贵堡有位头目叫范元的在行动中身负重伤,不幸成了活口,现留置在本会,所以这不是误会。”
“那方总管的意思”杨凡在支吾。
“原封退回镖货,并请巫堡主作个交代。”
“否则的话呢?”
“流血!”两个字,有力而决断。
“哈哈哈哈,方总管,你率领手下擅入本分坛的禁区便已犯了江湖大忌,还公然威胁要流血,是欺本分坛无人吗?上门欺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董香主试试你的剑。”命令发出,他向后退了数步。
杨凡身后一名悍气十足的中年汉子亮剑上步。
方一平冷哼了一声,手微抬,所率六大高手之一立即进身,雪亮的大刀随即拔在手中,气势迫人。
空气骤呈紧张。
没有任何过场,刀剑齐扬,展开了搏杀。
狠斗,刀光与剑影交织,金铁交鸣之声震耳。
姓董的香主在剑上的造诣相当不赖,招式跟他人一样悍气十足,每一剑都凌厉十分,走的不是轻灵路线,而是硬接硬打,显示他膂力过人,但硬打之中却又偶而夹杂了一两式诡着,助长了威势。
大刀会这名高手虽然也走刚猛路子,但巧力不足,相形之下便有些见拙了。
方一平是剑道高手,当然一眼看透,他不愿先折了锐气,这与他预定的战术不符,对方来这一手,显然是别有用心,于是,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退下!”
那名高手收刀疾退。
方一平上前两步,面对姓董的香主沉声道:“出剑!”他自己的剑仍在鞘中,这明白地表示不把对方放在眼中。
江湖人绝大多数都有一份傲气,最不能克制的便是碰到这种情况,姓董的香主冷哼一声,剑挟劲风挥出。
另一道寒光乍然一闪,是梅花形。
闷哼之声响起,场面静止,方一平的剑已在手中,而且是剑扬之势。姓董的香主保持挥剑之势,差那么几寸没够上部位,停滞在空中。“锵!”地一声,长剑坠地,前身五处冒红,人缓缓歪了下去。
巫家堡一方爆出了惊呼。杨凡的脸孔扭曲了一下。
“杨总香主,你不能龟缩!”方一平明显叫战。
“方一平,你会后悔!”杨凡亮剑欺身。
方一平的剑在空中划一个圆,这是暗号。
一片刀光暴起,大刀会发动全面攻击。
方一平已接上杨凡。
血腥的搏杀拉开了序幕。
于是,刀光剑光交织成幕,喝叱声、惨叫声、哼声、杀声混成一片,血雨飞洒,残肢乱飞,惨像层层叠出。
方一平与杨凡打得相当激烈,毕竟“梅花剑客”这名号不是幸致的,堪堪到了第八个回合,凄哼声中,杨凡中了三剑,一歪身射出圈子之外,方一平当然不会放过他,紧跟着扑进,杨凡扬手掷出一把天狠钉,蓝汪汪似蜂群。
毒钉,没人敢硬碰。
方一平闪开,正巧另一名香主不支闪避迎上了他,他顺手一挥,那名香主的脑袋离颈而飞,连哼声都没有。
此际,巫家堡的弟子已死伤殆尽,大刀会六大高手之三围上了杨凡,他本负伤之身,一接触便险象环生。
场面平静下来,只剩下杨凡和三名高手这一撮。
巫家堡还差一点便全军覆灭。
方一平变成了旁观者,等着杨凡倒地。
古语说困兽犹斗,杨凡现在正作困兽之斗,在求生无门之下,自然就会产生拚命之心,赚不到多少得捞点本。
方一平脸色变了变。
现在是二对一,搏击更加激烈。
逐渐,杨凡成了强弩之末,欲振乏力,身上又中了两剑,成了一个血人;两名高手的攻势更紧密更凌厉。
现场站着的全是大刀会的人,围成了一个圆,在此刻杨凡的眼中不输铜墙铁壁,何况还有方一平在虎视眈眈,只要方一平再次出手,他的生命便告终结。
就在一名高手的长剑斜劈肩头之际,杨凡奋力格架,却在剑刃交接的瞬间突然松手弃剑,剑被挑飞,那高手未及回剑,另一高手的剑兜胸刺到,看似必然得手的一剑,杨凡突地后仰塌身,剑贴身空刺而过,他斜裹旋起,张臂抱住对方,一口咬上肩头,男一名高手的剑回划,切入杨凡的背脊,但杨凡死抱不放。
另一名高尹的剑一伸一缩,深深刺入杨凡左胁。
杨凡仍咬住那对手不放。
“砰!”地一声,双双倒下,都断了气。
另一高手栗声道:“他的牙齿有毒!”
方一平“嗯!”了一声,心里有些失悔,如果他不残忍地要欣赏杨凡战死而早些出手,便不至牺牲一名高手。
当然,方一平是会主的宠信,没人敢表示不满。
方一平咬咬牙,扬声道:“血洗巫家堡!”
蓦在此刻,惨号之声暴起,不是一声,是好几声叠成一声,人圈裂开,现身的一共五人,当先的是一个五绺长须垂胸,相貌清癯的半百老者,看上去极有风度,他身后是四个长衫中年人,五个人都是徒手,没带任何兵刃。
如果方一平知道这极有风度的老者便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毒物“瘟神”裘一介的话,恐怕逃之唯恐不及。
五人就这一现身,人圈缺口处已横陈了六具尸体。
“你是谁?”方一平厉声喝问。
“先别问老夫是谁,你先报上名号。”裘一介在冷寂之中自有一份尊严,最主要是他的相貌毫无邪恶之气。
“大刀会总管‘梅花剑客’方一平。”他满以为这一串头衔足以唬人。
“哦,凌云山庄的叛徒!”裘一介淡淡地说。
方一平的脸挂不住了。
“你到底是谁?”
“你还不配问!”
极大的羞辱,即使是一个平常江湖人也受不了,方一平一向深沉,但此刻也不由怒火上冲,额上青筋暴露,欺身上步,梅花剑法狠狠攻击,挟忿出手,势道自然是凌厉无伦,剑气嘶嘶有声,五朵剑花映日生辉。
此时,韦烈和王道、洪流二手下已到了现场暗中。
裘一介几记怪手法硬生生把方一平的攻势拆解。
方一平变势又进。
裘一介这次不还手,闪电弹退,同时挥了挥手。
方一平的身形突然陀螺似一转,歪了下去。
裘一介身边四名手下之一立即上前挟起方一平。
“呀!”呐喊声中,大刀会弟子发动攻击。
于是,又一场血腥屠杀叠了出来,只是换了对象。
裘一介抬手道:“先把姓方的小子带回分坛。”
那名手下挟着方一平突出入圈疾奔而去,几名大刀会弟子发现情况挥刀上前阻截,但被裘一介另一名手下拦住,只几个照面,便把企图阻截的全数撩倒。
惨号与杀伐之声震动了四野。
此地距巫家堡不到三里,那挟持方一平的奔出了约莫一里,突地,一个女子身影迎面而至,大叫一声“请停步!”
挟人的止步,看出喝停的女子面有恶疤相当丑陋。
“你是什么人?”挟人的喝问。
“巫倩英!”
“堡里的?”这表示挟人的中年人对巫家堡还不大熟悉。
“不错!”
韦烈已经暗中尾随下来,遥见这阻路的女子不由大吃一惊,她分明是大刀会主公孙四娘的贴身侍婢倩英,何以变成了巫倩英?莫非她是巫家堡特派到大刀会卧底的?他本来准备现身截接方一平的,现在他暂时隐忍下来。
“你叫我停下来是什么意思?”
“人交给我带回分坛,尊驾还是回头去助阵吧!”
“可是我不认识你!”
“当然,我是内宅护院头领,没机会认识。”
“不行,这是要犯,不能出差错,本人奉总护法之命送人回堡,非确实达成任务不可,巫头领就跟本人一道回去吧,进了堡门人再交给你。”说着,又起步前奔。
“哎!”一声尖叫,巫倩英栽了下去。
挟人的闻声回顾。
“怎么回事?”
“有人偷袭!”
挟人的只好走回来。
“伤在那里?”
“前胸是暗器,哎哟!”巫倩英手按前胸,十分痛苦的样子。她脸丑,但身段相当迷人的,偏偏又伤在前胸,这对男人也是一种无形的诱惑。
“我给你看看”
“好!”挟人的放下方一平,走进巫情英,单膝着地,伸手去解衣带。巫倩英突然一脚踹出,有心人算计无心人自然容易得手,这一脚无巧不巧踹中了对方下胯,这可是致命的地方,功力再高也难以禁受。
“啊!”一声惨叫,那中年人滚了开去。
同一时间,一条人影飞掠而至,是蒙头怪人。
巫倩英蹦了起来。
蒙头怪人向巫倩英低语了一声,巫倩英也弹身跟上。
暗中的韦烈既惊又惑,他又尾随下去,心里想:“巫倩英就是倩英,目的是救方一平,故意加一个‘巫’字蒙人,所不解的是她怎么会与蒙头怪人联手?蒙头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对方,上次在大刀会总坛后峰自己逮住方一平正要用他活祭司马茜时,也是被蒙头怪人调虎离山之计诱离当场,而救走方一平,这是第二次,何以如此?”
追着,追着,韦烈发觉对方走的路是朝向柳泉,也就是路遥舅舅的老家,诡绝怪绝,他决意尾随下去查个究竟,这谜底非揭开不可。
蒙头怪人与倩英带着方一平居然奔到了小青的墓地。
韦烈被这诡异的情况弄得头昏脑胀,他两个准备作什么?
蒙头怪人维护小青的墓地,又安排司马茜来此安葬,虽然他的动机和身份不明,但已经是一而再的事,何以会扯上一个倩英呢?蒙头怪人知道司马茜尸体被盗的事吗?
斜阳照墓林。
韦烈在暗中遥望小青的坟墓,心头无限伤感。
方一平被摔倒在司马茜墓前,他是被“瘟神”裘一介以药物迷倒而被擒的,现在他已醒转,但又被制了穴道。
倩英闪在小青的墓后不露面。
站在方一平身边的是蒙头怪人。
方一平转动眼珠子,满脸悸怖之色。
“方一平,你看看这是谁的坟墓?”蒙头怪人开口。
“阁下是是谁?”方一平颤声问。
“报应人!”
“报应人?”
“不错,你对司马茜生前所用的各种残酷手段已经人性尽失,你不能算是人,是畜生,所以,老夫要你遭报应。”
韦烈激动不已,原来蒙头怪人和倩英是司马茜讨债的。
方一平的脸孔抽搐、缩小。
“阁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告诉过你老夫是报应人。”
“想把我怎么样?”方一平已语不成声。
“活祭冤魂!”四个字,死刑的宣判,而且是酷刑。
方一平算是第二次面对死亡的恐怖,他瞪着眼喘息,活像一只待宰的祭物。“啊!”他狂叫了一声,是恐惧至极的本能反应。
蒙头怪人从身边取出一块布巾扎住了方一平的眼睛。
倩英从墓后转了出来,手握着一柄短刃。
韦烈急想:“要不要由自己来下手?”
倩英抓起了方一平的右手。
“哇!”一声惨叫,方一平的右手掌齐腕被切断。
蒙头怪人立即为他止血。
韦烈只好在暗中静观。
倩英又隐去身形。
蒙头怪人撤去了方一平蒙眼的布巾道:“你可以走了!”
情况大出韦烈意料之外,所谓活祭只是断了他一只手掌,又要放他走,这是在玩什么把戏?倩英何以始终不跟方一平照面。
方一平左手扶着断腕,摇晃着站起身来。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报应有各种方式,这是其中一种。”蒙头怪人冷冷地说。
“现在你可以走了,再回到公孙四娘身边,你是她最心爱的玩物,她会替你讨公道,这样不是比死更强吗?哈哈哈哈”
蒙头怪人怪笑起来。
方一平终于挪动脚步。
韦烈现身截住。
方一平一见韦烈,脸孔又起扭曲,他无法想象韦烈又会用什么可怕的手段对付自己,最后是如何死?
“韦烈,让他走!”蒙头怪人大声说。
“为什么?”韦烈瞪着蒙头怪人。
“老夫自有安排!”
“我非把他在坟前剁碎不可。”
“韦烈,他不配这样结束罪恶的生命。”
“什么意思?”
“老夫说过有更好的安排。”
韦烈不禁犹豫起来,以过往的事例而言,蒙头怪人是站在小青姐妹这一边,他可能真的有安排,可是放走了这禽兽,更是以后逮不到他,岂非是件憾事?
方一平当然是逃命要紧,偏身朝斜方向冲去。
韦烈正要截阻,却被蒙头怪人拦在头里。
方一平咬牙忍痛飞快逸去。
“阁下到底是什么打算?”韦烈没下决心追击,否则一百个方一平也脱不了身。
“韦烈,当着小茜的坟墓说,当初他折磨小茜无所不用其极,一刀杀了他等于是成全他,老夫要把他一点一滴地还这笔债,明白吗?他现在已经残废,再无法用剑,公孙四娘不会再喜欢一个残缺的面首,好戏在后头。”
韦烈想了想,觉得这方式的确不错,对付方一平这种狼心狗肺的人是很适用的这种手段,当下点了点头。
“那叫倩英的女子怎么回事?”
“老夫布的一记妙棋。”
“哦!对了,阁下是否知道小茜的墓是空的?”
“什么墓中无人?”蒙头怪人大为震惊。
“小茜投水而亡之后,灵枢运来此地的中途遗体被移走,在下是最近才知道,起初以为是阁下”
“以为是老夫所为?”
“嗯!是如此判断。”
“老夫何多此一举!”目光闪了闪。“韦烈,这可是相当严重的大事,非追根究底不可,老夫发誓要查明白。”
“在下想知道阁下的真实身份。”
“韦烈,再忍一时,时机快到了。”
“在下已无法再忍耐。”
“人各有其隐衷,请不要相逼,在你而言,只是想解开心头一个结,但对老夫来说,可就影响深重了。”
韦烈无言。
“后会有期!”蒙头怪人疾闪而去。
日头已没,黄昏的景色幽凄。
韦烈木立在亡妻小青墓前作深切的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