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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行星上林立着铁灰色的墓碑群。
这就是大都会东京现在的模样。富士山火山爆发之前仿佛遍布着一百万枚金币般的灯海夜景,曾是经济超级大国的最大骄傲,但是现在,顶多只有一千枚铜币罢了。而宛如散落在各处的红宝石,其实是热灰或事故所引发的火灾。
拥有傲视职业摔角手的巨体的新首相,舍弃了令人联想到像死神巨大骰子的首相官邸,坐进装甲车,朝着立川的巨大灾害对策基地移动。
“因为那个地方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和水呢。等到吃光的话,肯定又会从选区逃出来吧。他的食量可是十人份呢。”
经由大老们在密室会谈中选出来的新首相,一开始既无人气也无声望。不光是日本国民这么认为,就连诸位外国大使们也是一样。
东京都内,港区南麻布。四个男人听聚集的房间,就座落在法国大使馆和德国大使馆之间,大约中央位置的一栋低楼层大厦的一楼。专用庭院里的茂密树木,全都因为季节及降灰的缘故而枯萎了。在自用发电机的微弱照明之下被染成暗橘色的男人们,称不上悠闲轻松,就连谈话的声音都透露着浓厚的疲劳色彩。
“你们那边,也会将大使馆的机能从东京移走吧”
“嗯,会移到大阪的总领事馆去。虽然我们并不认为目前为止的喷火会演变成长期化的影响,但若一直无法与本国联系的话,一时的避难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们也很快的就会效法你们了唷。”
“唉,那个我倒是一点也不烦恼。只要华盛顿特区的驻美大使馆没事的话,与日本政府的交涉就不会有问题了。”
众人一起苦笑。在这个房间里的,分别是中国、德国、法国、俄罗斯各国的驻日大使。
即使在一般市民的社会里也是一样,最大的娱乐就是道人长短。不但可以消除压力,也不需要特别的硬设备,经费最多不过是酒钱而已。更何况他们是把舌头当成吃饭家伙的外交官,只要谈话的内容的与自己国家的机密毫无关系,说说不在场者的坏话也是理所当然。
“说来还真是可惜,这个国家就这么到此为止了吗想当年他们是多么风光得意,光是卖掉东京的土地,就足以买下美国、加拿大和澳洲三个国家的全部国土了呢。”
“在他们到处搜购外国的土地和企业的同时,日本的土地和企业却被外国人给收购去了,简直就像是秃鹰或土狼的作为。”
“土狼也不存在了吧现在这种火山灰降个不停的灰色土地,就算求人家,也没人会买吧。”
灯光骤然亮了起来,但只维持了二秒左右就再次地变得阴暗。
“自用发电机的燃料,也差不多要耗尽了。”
“这个集会本身也没法子再持续下去了。真是个好时机啊。”
“美国、英国、日本。这‘正义的枢轴’无视于国际社会的舆论而恣意妄为的暴行,若不想办法制止的话,世界就要毁灭了。这个问题我们曾经讨论过吧”
“别说是国际舆论了,那些家伙根本连国内的舆论都不放在眼里呢。哎呀,我是不是应该使用过去式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国家已经是美国的东西了。除去培里提督来访以后的短短四年之外,其它时候一直都是如此,我们根本无法干涉这个国家,谁都不想去招惹那个凶暴恐龙帝国的愤怒呢。”
“结果,我们只能像这样骂个几句而已,这就是实现啊。”
声音越来越低,灯光也越来越暗。
“美国的军事预算高居世界第一位,而且比起第二到第十五位的所有国家的预算总合都还要更多。反过来说的话,就算是第二到第十五位的国家全部联合起来,也还无法胜过美国。”
复数的苦涩叹息响起。
“军事力、资本力、科学力。大美利坚帝国在所有的领域上都居于领导世界的地位,可怜的人类必须得获得他们的许可才能够勉强地生存下去。”
“不能说是所有的领域吧,还是有例外存在呀。”
“哦,是什么”
“就是动画和漫画呀。至少在这方面的相关领域,美国就称不上世界第一。”
“总有一天会的。藉由收购、或者是人才挖角等等,哪个方法都行。应该不至于动用到武力才对。”
这句话,刺激了整个谈话。
“他们倒是经常把动武挂在嘴边呢。不是未经宣战就发动战争了吗”
“只要未经宣战,就不属于国际法所规范的战争。因此也没有遵守国际法的义务。这就是他们的理论。”
“美国连国际刑事法庭的设置都反对,还拒绝把美军的战争罪犯交由国际法庭来审理。换句话说,连非战斗人员的大量杀害、或者是对于俘虏的虐待都不受国际法的约束,想怎么样都可以为所欲为呢。”
大使们的语气充满愤怒。
“但是,若从公正的角度来看,被美国挑超战事的另一方也并非无辜呢。”
“呵呵,你的意思是这个地球上还有哪个无辜的国家存在吗从一党独裁到市场的封闭性,根本没有一个国家能够逃过那个国家的找碴借口呀。”
“举例来说,伊拉克对伊朗所使用的化学武器,就是美国强行推销给他们的东西呀。况且美军在进攻阿富汗的时候,还破坏水霸、剥夺了一百万名阿富汗国民的饮用水,并且在水里下毒,以放射能污染土壤。这也算是人道而民主的作为吗”
“你不是在问我吧我可不是人道主义者呢。我和你们大家都一样。”
房间微微地摇晃。这是火山性的群发地震,因此程度相当轻微,大使们虽然早已习惯,却仍旧感到不适。
“尽管美国现在的政权是由战争党所支配,但情况未必会永久持续,这是我们仅有的希望。再等一阵子,没错,只要再等那么一阵子,不就能够等到拥有常识及自制心的政权登场吗
“这是相当合理的见解。不过,真正的问题就出在公元二000年以来的总统身上。”
“美国总统的意思,并不是所有基督教社会的意思吧。二00三年对伊拉克进军之际,当时的罗马教皇与英国皇太子都曾经公然反对,但美国仍旧独排众议一意孤行。”
“那个一点也不足为奇。美国政府又不是基督徒。如果是基督徒的话,当右脸被打的时候,就应该把左脸也让人家打呀。”
“唉,那家伙才不懂呢。”
以讽刺口吻嘟囔着的是中国大使,其它基督教国家的大使均露出苦笑。这让他们想起了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他们自己国家曾经做过的事情。
“日本也真是的。正正当当的讨论不来参加,却只会在背后偷偷摸摸地工作。对经济援助闪闪烁烁,把老大的话当成灵药似地强索。当时日本政府的做法,根本不是一个有自尊的人类会有的作为。”
“其实我对日本倒是多少有些同情。如果被老大抛弃的话,他们在世界上就连半个朋友都没有了。这点日本的政客就曾经公开说过。所以他们只好乖乖地听老大摆布了。”
“公开那种事情的做法本身,就已经不是个有自尊的人类会从事的作为了。”
“唉,说起来,美国在这几年的连续失败当中,应该稍微尝到苦头了吧”
被如此询问的法国大使,嘴角泛起一抹洗练的微笑。
“应该是吧。猿猴的话,大概只要两次左右的失败就能学到教训。人家美国可不是猿猴呢。哎呀呀,这个比喻好像有点失礼了。”
究竟是对哪一方失礼呀德国大使、中国大使、以及俄罗斯大使都在心中提出了相同的疑问,但是谁也没说出口。带着讽刺又像是自嘲的笑声平息之后,他们一一从安乐椅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2
骨肉之争向来被认为是件难堪的事情。而初冬之际,在京都市左京区修学院所展开的阿姨与外甥的决战,更是在极度难堪的状况之下,逐渐地步入尾声。想要对付小早川奈津子一个人,本来就得出动训练有素的机动部队大约一整个中队的人力。尽管胜冈宽太所动员的战力,在人数上确实有一个中队那么多,不过
“噢呵呵呵,全都是乌合之众,就算是捆成一束也不是我的对手呀!”
伴随着豪爽的哄笑将平底锅呼啸一挥,牙齿被击碎的暴力集团团员立刻飞向空中,而满脸鼻血的飞车党则趴倒在地上。
“可恶的女妖怪,尝尝我的正义之刀!”
不知道是不是被己方的惨状给冲昏了头,坐在白马鞍上的胜冈宽太,猛然地抽出武士刀。只不过武士刀相当的重,一个不懂刀法的人想要单手挥刀实在是非常困难。胜冈的身体虽然膨胀得一塌糊涂,但是手腕却细得像是小学生一样,根本承受不了武士刀的重量。一个“啪啦!”的奇妙声音响起,武士刀就这么离开主人之手。
“哎呀!痛痛痛痛”
一坨巨大的能量,朝着发出惨叫的中年男子逼近。
“天下统一!”
在雄壮的一呐喊声中,小早川奈津子将平底锅向下一拍。随着锵咚的一声钝响,胜冈眼冒金星地从白马的背上滚落下来。
“拜托,离开的时候请记得把随身的物品带走。要是把这种东西留在这儿的话,可是会对我们造成困扰的。”
被续冷冷地称为“这种东西”的正是“斩人三喜”当中负伤的二人。续左右两手抓着两人的腰带,朝着白马的背上扔了过去。
白马不情愿地嘶鸣了一声,任由两名凶恶的杀人犯紧抓着背部,快步地奔跑出去。好几个暴力集团团员慌慌张张地闪避一旁。
“噢呵呵呵,束手就擒吧!”
小早川奈津子以右脚重重地踩住了胜冈的背。在地上爬行的胜冈原本还虚弱地挣扎着,就在臀部被平底锅狠狠地敲上一记之后,他大哼了一声便不醒人事。
“你们的老人已经成为俘虏了哟。还打算继续这种无意义的战斗吗?”
转向挥舞着染有同伴鲜血的武士刀的藤井玄喜,续冷笑道。
“斩人三喜”似乎决定抛弃主人。
“反日之非国民,总有一大会遭到天诛的!”
如此大喊之后,藤井玄喜便扛着武士刀逃了出去。
暴力集团团员及飞车党也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负伤者一面哀声喊着:“等等我啊!”一面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外。虹川边驱赶那群人边向同伴说道。
“人质只要一个就足够了。光是数量众多,只会造成监视上的麻烦而已。”
“但是,这家伙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吗”
仿佛认为水池的表情及谈话是种侮辱似地,手、脚和全身都被晒衣绳捆绑住的胜冈宽太.再次呻吟出声,活像是条营养过剩的芋虫一样。
“我、我可是京都首要的比普呀,当然是具有非比寻常的身价呢!”
“比普”
“你不知道什么是比普吗”
“该不会是指vip吧”
“欸,不准使用西洋的文字,否则还算是日本人吗”
水池嘲笑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你试着把vip用日本话说出来看看呀!说得出来才算得上是日本人吧。”
“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胜冈把嘴巴张开到最大的极限。就在此刻,他口腔深处的某个部份在灯光的照射之下映出红光。水池不再多余的询问,把手一伸,捏住胜冈并不高挺的鼻子。令船津忠岩的孙子陷入合不上嘴的状态之后,随即朝内部一窥究竟。一个类似短口哨的声音从水池的嘴唇间逸出。
“呵,这家伙真是奇观哪。”
警察出身的虹川笑着问道。
“怎样臼齿全都是金牙吗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真的很惊人喔。这个老头的臼齿全都是红宝石呢!”
“果然惊人。”
铠甲的声响传来,小早川奈津子朝着胜冈走来,水池无言地后退两步。阿姨单膝跪在外甥的身旁。
“噢呵呵呵,简直就像死鱼一样肮脏浑浊的眼珠子,不如戳烂算了。”
肥胖的手指一抵住眼球,胜冈立刻发出哀嚎。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只老旧的水桶被踢翻了一样。
“光只会张开而已,这种不能欣赏美的事物、也无法看清事实的凹陷圆眼,就算戳烂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呀。噢呵呵呵,觉悟吧!”
小甲川奈津子的台词,十足像是美与真实的代言人一样。胜冈的脸上冒出汗水,正为了肥胖的手指离开眼球而感到安心的一瞬间,这次是鼻子被揪着用力扭转。
“这种形状恶劣的鼻子,不如削掉算了。”
“啊!”“再不然,把这对毫无意义的大耳朵揪下来好了。”
“住手、不要啊。喂、你们这些人,怎么能够容许这种暴行发生呢好痛,好痛痛痛痛!”
竜堂续夹杂着苦笑向怪力女劝道。
“哎呀,他的长相本来就已经很糟糕了,要是再没了耳朵或鼻子的话,岂不是更难看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外甥,还是饶了他吧。”
“噢呵呵呵,我是个聪慧的女子,所以呢,一切我都已经考虑过了。”
“怎么说”
“就算把耳朵揪下来,也不会因此而听不见声音。就算把鼻子削下来,也不会因此而闻不出味道。是不是我没说错吧”
“这倒是事实。”
换句话说,那些东西就算不存在了,也不会妨碍到身体的机能。你不觉得这算足合理与慈悲兼备的处置吗”
“原来如此。”
“明白了吧。那就过来帮我把这个活到这把年纪还不会读写汉字的男人按住,别让他乱动。”
小早川奈津子把手一拾,从背上的高尔夫球筒里拿出一把巨大的切肉用菜刀。那是一把足以将人类头部大小的烤牛肉块一刀断成两截的利器。
“来,觉悟吧。我是个深思熟虑的女性,把你的耳朵和鼻子切下来之后.我会用色拉油稍微炒一炒,再让你吃下去。说不定将来会再长出新的来哟,噢呵呵呵!”
虽然无意阻止,却不得不阻止。下定决心的竜堂始正准备走上前去的时候,却被冢越早一步地抢在前头。
“其实没必要急于一时,在这种没有媒体的场所进行哟。不如改天,在电视媒体的镜头前堂堂宣布之后,再加以处置吧。”
“嗯,说的也有道理。”
小早川奈津子放开了手,也许是安心过了头吧,胜冈白眼一翻又再次昏厥过去。美女战士不屑地笑了笑,大概是去厕所吧,在宏亮的脚步声中离开了现场。
不同于人类的声音在客厅中响起。断断续续的响音是电话铃声。始移动视线,朝着在一片混乱当中幸免于难的电话走去。
“喂”
“啊,总算通了。喂,我是余,是始哥哥吗”
“余!”
始一喊,续也跟着表情一变,站到哥哥身边。
“现在行动电话还打得通,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线,所以说话要简单扼要一点。”
“知道了,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富士山的北边,应该是在甲府盆地的外围。终哥哥和茉理姊姊都跟我在一起,大家都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的其实还有其它人,不过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始也省略了说教。
“平安就好,快回来吧。”
话一说完,始立即对自己产生疑问。
宿舍被一群奇人怪人闯入捣乱,而小早川奈津子又稳坐不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催促老三和么弟回来好吗
不管了,总之全家人能聚在一起才是首要之事。
“嗯,我们立刻回去。还有一件事情”
正当余准备说出他们迫不得已必须与前首相同行之事的时候“噢~呵呵呵呵”的笑声正好从客厅外面传了过来,透过听筒钻进老么的耳朵里。察觉到余倒抽了一口气,长兄慌忙地加以解释。
“啊,用不着惊慌。其实我们现在正和小早川奈津子在一起。”
“你们变成好朋友了吗”
“不是!不是!”始认真了起来。
“唉,该怎么说呢其实是各怀鬼胎,不对,应该是吴越同舟,或者说是罗马与伽人基总之现在正处于暂时休战的状态。”
“好像很严重呢。”
“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是有原因的,虽然有点不太光明正人。等你长大之后,你就会知道怎么选择打交道的对象了。”
完全没有说服力。次男忍住笑意,把脸靠向哥哥手上的话筒。
“余,详细的情形等回来再说吧。听始哥的话,早点回来就对了。虽然和小早川奈津子的邪恶同盟确实令人惊讶。”
“只要哥哥们决定了就好,我无所谓。”
余明快地回答。
“为了与牛种决战,采取各式各样的手段是必要的吧。回到京都之后该怎么做,只要你们开口,我一律照做就是了,用不着担心。”
始与续不禁交换视线,既觉得惊讶又感到困惑。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战略头脑呀”
“这是修炼后的成果哟。”
“什么修炼算了,不问了,总之给我早点回来。”
“遵命。啊”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阵强烈的杂音阻断对话。反复地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始没办法只好挂上听筒,挽起手臂叹了口气。不经意地朝脚边一看,余最疼爱的小狗对着他摇了摇尾巴。它的名字叫做松永良彦。
“总觉得,我好像是最没有成长的一个人哪。”
听到始的声音,小狗松永抬头仰望着他,又摇了两次尾巴,还把小小的身体靠过去依偎在他的脚边。始弯下修长的身躯,把小狗抱了起来。
“唉,如果连一个踩刹车的人都没有的话,那些家伙不知道会失控到什么程度呢。”
像是确认自己的立场般地嘟哝了几句,生性操劳的长男越过玻璃碎裂的窗子眺望夜空。围墙之外鸦雀无声,不知道警官们是否仍在。
3
把行动电话交还给身为主人的年轻医生后,余转向哥哥及表姊,迅速地将事情对二人说明。
“小、小早川奈津子人在京都”
终呻吟地说道,鸟羽茉理则像男孩子一样挽起手臂,叹了口气。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不过,既然是始和续的决定,他们一定是想好了什么计划才对。一定是这样。”
“未必是好的计划呢。”
终勉强唱了句反调,随即改为沉重的语调。
“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恐怕连哥哥们都意想不到吧!”
“确实是意想不到的转折呢!”
“思想不到虽然未必是件坏事唉,事到如今,只好把这个前首相带回去交由哥哥们裁决了。”
“换句话说,就是把责任推给他们啰”
“这样的形容词太不圆滑了。应该说,年少者必须服从具有常识及判断力的年长者。这可是东洋的美德,亚洲的伦理呀。”
确实夸大了点,但是对终而言,不这么说的话,实在难以说服自己。
“先别管那些了,赶快上车出发要紧。”
“要开车的话,我可以当司机喔。”
茉理踊跃地自我推荐,终和余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也可以开车唷。”
年轻医生一开口,终和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余机伶地回应道。
“对呀,怎么把医生给忘了。那就麻烦你了。”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好把命豁出去了。一定得想办法逃到安全的地方才行。你们一定很困扰吧,但我还是得请你们相助。”
确实是很困扰,但是又没别的办法。
余和终抬头看着天上。在医生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忠实朋友腾蛇——托比马龙正隔着阴暗的水气幕帘,守护着地上的动静。
“好,就这么决定。那我们出发吧。”
终拍手敲定一切。热心的提议受到漠视,茉理虽然有些无法释怀,但还是点头同意,然后在前首相的身旁单膝跪下。
“出发吧。我想那些黑衣男子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相信医生应该是对的吧。”
“我是个医生,医生是不会弃病人于不顾的。况且我也已经成了逃亡之身,怎么会背叛大家呢”
终坐进了副驾驶座,坐在后方座位的是余和茉理,前首相躺在宽广的车厢地上。把车内的毛毯铺在地上、包裹住前首相的身体之后,四轮驱动车立刻启动出发。
从美军身上夺取到的武器和装备成了重要的物证。那是谜样的日系美军特种部队将遭到监禁的前首相从医院救出逃走的证据。策动政变、藉由拥立新首相而轻易地强夺国家权力的政客们一定相当惊慌吧。但是他们无法对美军下手,因为就算没有国民的支持,只要有美国政府作为后盾的话,还是能够把持政权,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真实状况。在尚未百分之百确认掳走前首相的是否为美军之前,新首相的政府必然会拼命地调查出真相,从电话和网络都没办法正常使用的现况来看,想必能够争取到不少时间才对。
坐在后座的茉理歪头思索。
“不过,这样子真的能回到京都吗”
四轮驱动车正朝着西北方向前进,这是一条由山梨县通往长野县诹访地区的道路。原本应该兴釜无川、jr中央本线或中央高速公路并行前进,右手边应该有金峰山,而左手边应该看得到中央阿尔卑斯山脉才对。唯一的前提是必须是在白天、而且还得在天候状况良好的时候才看得见。
“道路状况也是个问题,而且后有追兵的可能性也相当大呢。”
“在我们的必经道路之上,一定会有临检唷。”
余提供了从电视刑事剧中获得的知识。看见躺在车内地板上的娇小老人,警察或消防人员会怎么想呢茉理和终都无法预测。年轻的医生则回答了一句“警察根本靠不住。”或许事实真是如此吧,然而在目前的状况之下,还是免不了会担心警察最上层的意思是否已经切实地传达到末端了。
纵然如此,车子依然在灰和雨所弄脏的道路上奔跑了二十分钟。正奇怪浮现在车灯中的其它车辆怎么急速增加的时候,车子已经陷入了塞车的车阵当中。果然遇上了临检。茉理摇下后座的车窗,对着并行前进的白色箱型车的驾驶问道。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人家实在是好怕喔。”
茉理发挥演技。
“又喷火了呀,你看!”
茉理是个年轻美女,光是冲着这一点,对方就一定会有响应吧。顺着驾驶的话朝背后一看,出现于黑压压的暗夜一隅的红光正不断地裂开扩大,地面震动及爆发声响同时傅来。或许是距离和风向的缘故吧,虽然并不厉害,但是要造成塞车人潮的恐慌与不安却已经相当充份。
“没必要盘查吧快让我们通过!”
众人的声音和警笛声相互呼应,抗议的声响及叫喊在黑暗中吵嚷了起来。群集的头灯和尾灯,就像是可伯的夜行兽的瞳孔一般。
“感觉好像把贮存了几万年的地下能源,全部一次爆发出来一样。”
正确的时间应该是三百年左右吧,不过就魄力这点而言,确实令人有如此的感受。夜、灰、雾、烟交织融合成深刻而复杂的黑暗。灼热炽红的熔岩朝着甲府盆地倾泄而下,撕裂着黑暗而巨大的地面。初次喷出就吞噬了富士五湖的熔岩,这次不知道会扩散到什么地方呢
“距离这里应该只有五十公里远吧。”
箱型车驾驶以颤抖的声音说着,其它声音也同样颤抖地附和道。
“这下子甲府市可有危险了呢。”
竜堂兄弟在车内互看了一眼。就在此时,虚弱的老人声音从他们脚边传了出来。
“啊,好难受啊但是我会忍耐的。我不会再进一步地为你们添麻烦了。”
前首相的狡猾可以说是一种本能吧,他知道如何将自己的虚弱变为武器。从过去被挟持到美国的经验,他知道竜堂兄弟对于无力抵抗的弱者反而下不了手,所以这次他决定从头到尾都扮演弱者,持续发挥演技。
“如果我被抓到的话,一定会被杀死的呀。除了你们几个以外,我已经无依无靠了。请你们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让我再见到孙子一面咳咳、咳咳。”
咳嗽之后便是一阵沉默,太过执拗的话,恐怕会引发年轻人的不悦吧,前首相在心中如此盘算。确实,年轻人们早已感受到十足的不愉快了。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呢,干脆在前面找个地方把他扔掉算了。”
终正准备这么说的时候,茉理突然从后座倾身向前,以单手捣住了终的嘴巴。
“警察来了。”
在刻意压低声音的警告之下,终只能点点头。表姊的手一离开,才刚喘了口气,立刻有一道光照在脸上。
“请大家一台接一台地轮流前进。现在是紧急时刻,请大家务必遵守秩序。”
面对拿着手电筒的警官,终煞有介事地开口说话。也许危险,却有一试的必要。
“警官,我们的车子里有一位首相”
正确地说应该要加上个“前”字才对,终在心里想着。然而警官却仅仅焦躁地挥着另一只手。
“别开玩笑了,快走、快走!”
“可是,病人在这儿”
“所以我才叫你们快点离开呀,救护车是不会来的。还是早点上医院去吧!你们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对吧。”
手里握着手电筒,警官朝着下一辆车子走去。年轻医生一脸紧张而僵硬的表情重新握好方向盘,与前方车辆仅仅保持些许的间距,车子再次缓慢前进。终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事到如今,不如大家一起骑上托比马龙离开吧。”
“不行呀,哥哥。前首相怎么有办法骑上托比马龙呢”
“恶——真是个麻烦的老头!”
终忍不住破口大骂,前首相则立刻在地板上别开视线,开始咳嗽。虽然不知道托比马龙是什么东西,但是不难理解一定与自己的利害安全有所关连。
“咳咳咳,呜,好难受”
“哥哥,他是病人啊。”
“是~我知道了,知道了。”
过去他们的大哥始曾经冷静地解决了敌人“疯狂屠杀主题乐园内所有客人”的胁迫,然而那时对方并未抓住任何人质,而且这次的状况远比上次要复杂多了。
由于塞车的缘故,车子根本没办法改变方向。只能暂时维持现状,像蜗牛般继续前进,简直是一场灾难啊。4
在京都,美丽的圣战士骄傲地坐在沙发上,任由邪恶的龙族向她灌输各种居心不良的计划。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不妨兼任摄政,关白,太政大臣和征夷大将军,直接成立一个幕府吧。”
“呵呵,幕府吗?”
一脸惊讶的长兄低声责难二弟。
“喂,要是太过得意忘形的话”
“矣,一不做,二不休呀,大哥。”
小早川奈津子的庞然巨体加上铠甲的重量,令她整个人有一半都陷在沙发里面。她正一边啃着擅自从厨房里拿出来的整条火腿,一边拿着苏格兰威士忌的酒瓶咕噜咕噜地牛饮。
“回想起来,‘政府’这个用语似乎是明治时代以来,从那些崇洋媚外的家伙开始使用的呢。若就日本的传统而论,还是应该以‘幕府’称呼才对。宪法或刑法当中应该也没有禁止幕府成立的条文才对。关于这点,大家都毫无异议吧?”
曾几何时,小早川奈津子已经完全沉醉在那股气氛当中。与其说是被续洗脑了,或许该说她具有抢夺他人的想法并占为己有的天份吧。”“幕府创立了之后,咱家就可以开始策划统一天下的行动了。大家一同,齐心协力吧,噢呵呵呵呵。”
说完之后,小早川奈津子轻松地站起来,在亲信冢越的陪伴之下离开客厅。
“我的妈呀!‘咱家’来了哟!”
自卫队出身的水池耸了耸肩膀嘟哝着,报社出身的蜃海随即把头发向上梳起回应道。
“至少比自称‘哀家’好吧。”
“真的有比较好吗?”
突然以怀疑的语调播话进来的是警察出身的虹川。
续走到三人组的旁边。
“蜃海,从前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日本的首都为东京这件事情,好像不是经由法律决定的是吧?”
“嗯,的确,明令以东京为首都的法律或敕令并不存在。这纯粹是一个历史上的事实而已。西元七九四年迁都至正平安京,当时的敕令,亦从未被公告无效。”
“怎么说来,在法律上,日本的首都还是京都对吧?”
“倘若无视于现实而单就法律来看的话,确是如此。”
蜃海一说完,续立刻露出微笑。那是一种有如将华丽,无畏,邪恶三者加起来再除以二的微笑。
“现实将从这一刻开始改变。”
续一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蜃海有些茫然地盯着他的背影。
“那个家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呀?”
“不过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一不做,二不休。对我而言,与其被称为反政府的恐怖分子,我宁可被称为幕府的直参。”
水池慷慨激昂地说道。虹川摇了摇头,蜃海则是盯着天花板在脑海中搜寻着历史之书页。
“二十世纪原本就是日本患了超大国幻想症热病的时代呢。”
夹在太平洋及亚洲大陆之间的小小岛国,除去少许例外情况不论的话。几乎从未对邻近诸国造成什么严重的困扰,一直适当地消化着外国传入的文化,过着悠闲的生活。自从一九五零年,与俄罗斯的一役战胜之后(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免于战败之后),就完完全全的被冲昏了头,开始企图以武力支配整个亚洲,但是却遭到惨败。
在那之后,虽然有心以和平的方式在经济实力上成为世界第一,却因为政客,官僚,财界人十三位一体的腐败堕落而再次宣告失败。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再加上富士山火山爆发这个天灾,实在是不知道会沉沦到什么地步。
“如果可以从妄自尊大的幻想中解放出来,在适当的地方安顿下来,以和平的小国生存下去的话,就算把政府改为幕府也无所谓吧。”
对于虹川的议论,水池和蜃海都一致点头同意。另外在距离十步之遥的客厅一隅,龙堂家的长男正对着次男大吐苦水。
“别玩得太过火了,那可是扎扎实实的内乱罪呀。”
“需要害怕内乱罪的应该是小早川奈津子才对吧?”
“你好像很有把握嘛。”
“唉,玩具当然得要是不容易坏的才好嘛,不是吗?就让那个怪力女尽情发挥她的本领吧。就算我们还是一样地安分守己,政府那边再怎样也不可能放过我们的呀。”
续之所言完全正确。单方面地侵害和平度日的竜堂家的生活权,将他们当成恐怖分子到处追赶,害他们连家都归不得的罪魁祸首,就是日本政府以及躲在背后操纵一切的黑暗势力。
“但是,我们真的要和小早川奈津子连手吗还好黄老不在这儿,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黄老的本名为黄世建。原本是中国革命的一名斗将,自从被竜堂兄弟从政治犯收容所救出之后,便开始和大家一起行动。黄老的弟弟是华侨界的有力人士,不过在香港被小早川奈津子给杀害了,因此对黄老而言,小早川奈津子是他的杀弟仇人。
“别担心了。黄老是个革命家,他一定会明白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人的这个道理。要是他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一定也会冷笑着拍手叫好呢。”
“是就好了。”
目前黄老正在神户拜访友人。对方似乎也是华侨界的有力人士,两人想必正为了如何让中国的自由化与民主化向前迈进,建立一个太平而繁华的社会在进行讨论吧。如果他知道小早川奈津子人在京都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出现
“噢呵呵呵,你们在密谈什么呀”
地板震动,小早川奈津子走了回来,右手握着一把古式的室内用扫帚,冢越跟随在距离三步之远的后方,以两手提着一只巨大的水桶,水桶里装满了黑色液体——是墨汁。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美女战士在铠甲的响声之中站向白墙前方。
对着满满一桶的墨汁,她将扫帚插了进去,小早川奈津子挥舞着黑压压染湿的扫帚,无视于泼撒在天花板及墙壁上的墨渍,在墙壁上写下四个大字。
“京都幕府”
原来阿姨和外甥不同,竟懂得如何书写汉字呢——所有人同时在心里这么想。
日本史上头一遭,政府在东京、幕府在京都,两者并存的时代就这么降临了。这是东西朝时代的开始(小早川奈津子如此深信)。至于社会对此到底认同与否,那又是另外的问题了。
“不管怎样,这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踏板罢了。我小早川奈津子统一天下的过程才是最值得期待的哟。”
“真的行吗”
“这么有魄力的政治家,日本有吗”
次男所图谋的,正是让这个国家陷入更巨大、而且更加滑稽荒谬的混乱状态。要回复到富士山爆发以前的日本,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对于竜堂兄弟及同伴们而言,当然就得尽量制造出一个容易生存的世界才行。
正当始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小狗松永忽然对着漆黑的庭院开始狂吠。
仿佛在响应着松永的狂吠声,夜的某个部份看起来似乎正在摇晃。
“那不是托比马龙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始站在法式落地窗的窗边叫唤着。无声无息地降落在围墙上的正是来自于昆仑的巨大生物,它应该载着老三和老么在侦察富士山爆发的情况才对,怎么会回到这儿了呢
看不见终、余和茉理的身影,他们究竟身在何方行动电话中途断讯的事实化为一股不祥之风,吹进了始的心里。知道有事情发生,次男快步地走向大哥。
“续,这里就交给你和前辈了。我得和托比马龙去一趟富士山,拜托。”
这句台词毫无疑问的是受到了挂念弟弟们的长兄责任感所驱使。然而在此同时.认为面对富士山大喷火远比面对着小早川奈津子来得愉快的心态也无可否认。
始并末立刻执行计划,因为他在腾蛇的背后,看见了飞行于京都夜空的奇怪影子。混合了驴、人以及蝙蝠的模样——是飞天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