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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面露不悦,望向男童。这时,却听对面汉子哈哈一阵大笑,道:“大师无意中落子,却正是破了若某方才刀法,真乃天助啊!”
老僧一怔,低首望向棋盘,皱眉思索片刻,长叹一声,道:“一子下去,由守转攻,却凭一个无意之举。比之若施主的举棋落子,老衲实属不如啊!”
那大汉道:“且云大师说哪里话!你这棍技招招雄浑厚实,无半点子虚,便如大师的胸怀般坦荡浩然。若某却全凭旁门左道,半虚半实与大师对招,每每落子便惭愧不已啊!”说罢,又落一子。
且云大师看那落子,叹道:“世间万物原本便是虚无,胜便是胜、败便是败,何有旁门左道之说!若施主不亏为‘刀圣’之名,招招精妙无穷,老衲不如啊!”说罢,袈裟左袖一挥,便欲起身。
那男童见他起身,立刻跪地,连连磕头,哀求道:“大师,求求你,你就收下我吧!”
且云大师起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心中恨意太重,即便再在本寺呆上三月,老衲也不会收你,你还是去吧!”
那男童闻之,不再言语,兀自磕头不止。瘦小的脑袋撞进雪中,噗通有声。
那黑衣大汉见此,问道:“孩子,你在此处跪求大师已有三月?”
男童抬头道:“初秋时便来了此地,记不得时间长短。”
那黑衣大汉又问:“你为何如此痴心向大师学艺?”
男童道:“我在山下便听人说到,大师的铁棍厉害,一棍下去便可取人性命,等习了棍术,我要去报仇雪恨。”
黑衣大汉一怔,又问道:“找何人报仇?”
男童道:“不知道!”
黑衣大汉又问道:“那你如何寻他?”
男童被冻得哆哆嗦嗦,却突然精神一抖,咬牙切齿道:“我记得他们的声音,记得,一辈子都记得!”
黑衣大汉道:“你叫甚么名字?”
男童回道:“只记得两年前妈妈喊我雪儿。”
黑衣大汉问道:“你无意间助大师破了我的刀法,算是有缘,可想跟我习刀?”
男童问道:“习刀?刀可能杀人?可能助我报仇雪恨?”
黑衣大汉哈哈大笑,道:“棍能致人粉身碎骨,刀能致人头颅落地,你说能不能杀人?”
男童闻之,脸色大喜,道:“只要能杀人,甚么都可以习。”说罢,转向黑衣大汉,磕头道:“多谢师傅,多谢师傅……”
且云大师见此,望向黑衣大汉,道:“若施主,你……”
黑衣大汉伸手一摆,道:“大师,即便你我不授他技艺,日后定也能寻得他人。如果有缘让若某来调教他,倘若他日后杀人成性,若某自有对策!这孩子颇具聪慧,骨质还可以,或许是块练刀的好材料,”
且云大师不语,一声阿弥陀佛。
黑衣大汉又问那男童道:“我可知道我的名号?”
男童道:“师傅请讲!”
黑衣大汉道:“江湖人称刀圣,我却自称刀痴,若长风!”
男童又跪拜道:“师傅收留徒儿的大恩,徒儿定将一世不忘,等我报仇雪恨,定要片刻不离师父身边,一生侍候师父。”
若长风又道:“你先莫口口声声叫我师傅。我若长风至今未收半个徒儿,倘若要收,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小儿。一看机缘、二看信念、三看天资。今日你我在此相遇,算是有缘。我来问你,你若跟了我,可做得到如我一般,一生只专注于刀法?”
男童凛然道:“只要报仇雪恨,雪儿甚么都能做到!”字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若长风道:“你为报仇杀人而学艺,实为江湖正派之大不容。但我若长风喜欢,话虽难听,但也是心中所想,比那些声称学武为了强身健体匡扶正义的一派虚伪豪言之词真实百倍。去他奶奶的正义,当今政权兵阀不断、江湖屡屡争斗,有几人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再说,刀不用来杀人,难道切菜不成?”
且云大师眉头紧皱,一声阿弥陀佛。
若长风又道:“机缘与信念,你尚且算是具备了。但这天资,我倒要对你细看数日,你可甘愿?”
男童起身,攥紧小小拳头捶了捶胸脯,昂首道:“师傅放心,雪儿虽然瘦小,但浑身有劲,不论习棍习刀,都不会让师傅失望。”
若长风哈哈大笑,道:“这天资,可不只是有劲,此事我自有办法甄别。你只记得自己乳名,我先来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男童大喜,道:“好,太好了!”
若长风想了片刻,道:“你叫雪儿,不记得姓氏,便以名为姓,也不算忘了祖辈。方才口口声声报仇雪恨,以后你便叫雪恨吧!”
雪恨一听,更是欢喜,手足舞蹈,在雪地里边跳边喊道:“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一僧一师一徒,踏着白雪,落步有声,向寺中走去。
兴国禅寺,三人吃完斋饭,且云大师道:“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若施主刀法精妙,这几日实在让老衲叹为观止。”
若长风道:“大师过谦!”
且云大师道:“若施主贵为江南盟盟主,统领南方各派,老衲有一事想询,可否助我寻得答案?”
若长风道:“江南盟盟主只是个虚名而已。凡是江湖大事,各派有各派的主意,若某不能奈他们如何,岂能算得上统领,这等虚名,早就该抛到九霄之外。大师有事情问便是,若某知无不言!”
且云大师道:“近两月来,大多数江湖正派围攻摩尼教,南方各派亦有所参与,若施主可否听闻摩尼教清风堂陆凌风的下落?”
若长风道:“大师说到此事,若某甚是惭愧!自重阳刀剑会以来,蓝衣盟联合南北各大门派讨伐摩尼教,引得江湖腥风血雨,荼毒生灵。全凭刀剑会上一番尚不辨真假的罪名,便如此兴师动众,若某对此不甚认同,无奈虚名就是虚名,若某一个江南盟盟主的名号,却无力阻止南方各派参与此事的决心。但方才大师所问的陆凌风,若某倒是听它人提过,此人自数月前清风堂堂址障日山被攻下后,便消失了踪影,下落不明。不知大师为何提起他?”
且云大师道:“陆施主曾借得本寺经书一部,答应一月后还于寺中,如今已过去将近三月。”
若长风道:“原来如此,摩尼教并非江湖正派,大师为何肯借他经书?”
且云大师道:“老衲觉得那陆凌风虽然能言善辩,却不是毫无道理之人,便答应了他们去藏经寺向两个徒儿借书。那两个徒儿一切都好,就是好赌,与陆凌风约定倘若他盗得经书三次,便借书与他。那陆凌风倒是守诺之人,前两次得手均未离去,于是我便撤走山下收书之众,安心放他去了。”
若长风哦得一声,若有所思,道:“听闻陆凌风的剑法,便是与我并称南刀北剑的剑圣杨青羽所授,不知大师可曾见得此人剑法?”
且云大师道:“陆施主的剑法如斗转星移,变幻无穷。老衲三百招内不能奈他如何?”
若长风一怔,不禁叹道:“据传陆凌风只习得杨青羽三式剑法,便有如此变幻,那杨青羽该又是如何?”说罢,低眉思索。
且云大师叹道:“老衲无缘领略杨大侠剑法,实属遗憾!”
若长风道:“若某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来到齐州,原本便不是为了蓝衣盟弄得什么刀剑会,只想有机会与杨青羽能有一战,如今他背负骂名坠崖而亡,江湖中除了大师,不知还有何人能助我若长风悟出新的刀法?”
雪恨见两人倏然默默不语,便昂首道:“师傅不要叹气,等徒儿学得了刀法,天下第一,管他什么剑圣枪圣,只要遇上了我,定叫他们败在我的刀下。”
若长风笑道:“雪恨,你有此等信念,甚好甚好,但且要记住,山外有山,你只管专心于刀,这天下第一之名,万万不能说得。”
雪恨昂首道:“师父号称刀圣,日后我若不能成为天下第一,定是辱没了师傅名声,即便不能说,雪儿也必定要做到。”他虽年仅五岁,这几句话却说得铿锵有力,志在必得。
若长风哈哈一阵大笑,道:“好!说不得,但是能做得。你这几句可真是说到我若长风的心思。”
正在此时,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和尚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身板结实,显是来兴国寺学艺良久。若长风见到他端上茶水,若有所思,指着小和尚道:“且云大师,这位小弟子如何称呼?”
且云大师道:“他前年来入我寺,现拜入护经院痴行之下,法号静心。”
“好!”若长风一拍手,又道:“大师,你我真刀实棍较量数日,不见高下,对棋比招,也未分胜负,若某实在心中难安,我想再留在寺中打扰数日,与大师再决胜负,不知大师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