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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105)
“这不是舞弊的事。”四爷摇摇头,翻着手里的名录,“舞弊不舞弊的,现在还看不出来。就算是舞弊,这恩科出这样的事,暂时也不能处理。只能赶紧重新定了名次,回头等恩科的热度下去了再说。不能叫处理官员跟恩科的事联系起来。这不是自己打嘴巴子吗?”他手里不停,“这一回的事,比舞弊麻烦多了。闹不好,这舞弊之人,不公正是人,得是朕这个皇帝。”
林雨桐不解,“这话怎么说的?”
四爷就将名册摊开,翻出来给林雨桐看:“你看,无一例外,这些仕子全都出自江南。”
林雨桐不可置信的翻了翻,顿时就愕然,“这怎么话说的?”
“江南文风,向来鼎盛。”四爷起身,在屋里转了转才道,“近些年大明朝廷科举舞弊严重,好些有才情但没门路的学子,生生的被耽搁了。这些人,大多数都对大明的朝廷没有了信心,所以,就抱着另一番心思,来京城试试。要不是对各自的才情有信心,要不是对大明的朝廷十分不满,他们何苦冒着危险,跑到京城来呢。所以啊,这些人的本事,毋庸置疑。而北地呢,本来就比之南地,稍差了一些。再加上这两年,灾害,战乱,学子的数量本来就锐减。再加上,侥幸活下来的,十有*家里都有亲人去世了。得守丧,无法参加恩科。就算来参加的,这两年连肚子都填不饱,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他们还有什么心思读书?只怕,也荒废了不少。这么一进一退之间,南北的差异就越发的大了。等到统一的南地以后,这样的差距只会更明显。毕竟,还有一大半的江南仕子没来京城呢。如此一来,这朝廷取仕,就成了南人的天下。这叫北边的学子怎么想?能不闹腾吗?”
林雨桐后怕的深吸一口气:“得亏还没有张榜啊。”
这有些官员办事,就是缺了一点政治头脑和大局观。
真要张榜公布了,北地的学子还不得以为朝廷为了南征,提前一步收拢南方仕子之心吗?朝廷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来人!召集内阁。”四爷说着,就起身。
林雨桐见外面风大,就道:“也别折腾了,这次就请到书房来吧。悄悄的把事办了才好,别闹的人尽皆知。”
四爷想了想,就又坐了回去,“还得安抚翰林院这帮大儒。要不然名单一公布,跟他们选的人有出入,学子不闹了,他们又该闹了。”
林雨桐点点头:“要么说当皇帝累呢。这真是一点都不敢大意,稍一走神,这就得出乱子。”
几位内阁心里都忐忑,不用想都知道是科举又出了岔子。
见几位来了,四爷什么都不说,把卷子和名录往前一推,就闭眼不说话了。
刘叔权看了一眼名录,就马上拍了额头,“大意了!真是大意了!难不成,所录取的学子都是南人。”
四爷这才睁开眼:“没错!都是南人!”
几人这才悚然一惊。
吕恒起身,“都是老臣年迈糊涂……”
四爷摆手:“先生坐吧。这不是先生的问题。此次恩科,还是公平的。以后,还得这么公平下去。只是,此次,是个例外。如今,咱们君臣坐在这里,还是先得赶紧想想办法,来补救一二。”
范先生就先道:“已经选出来的人选,不能否了。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四爷点头,能从南边来,本身就不容易,“朕是这么想的,咱们将南北分开,分榜录取。这一份,只能算是南场的录取名单。还得再把北场的学子的试卷,单独调出来,连夜审阅,再定一份名单出来。”
林雨桐在四爷话音落下之后,就轻声道:“我还想补充一点。”
这还是林雨桐第一次在内阁的会议上主动发言。
四爷点点头,示意林雨桐尽管说。
林雨桐指了指南场的录取名单,就摇头道:“我的意思,这名单还是不要对外公布。只把南地的学子都召集起来以后,再单独对他们公布。一则,是他们的家眷还都在南地,他们若此时在北地为官,恐怕家里会遭遇什么不测。二则,也解释了为什么会分成南北两榜,以避免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
四爷听林雨桐说完,就看向几个内阁大臣,“诸位以为如何?”
“妥当!”几人连声道。
林雨桐又站起来补充道:“这南地的学子,如果上榜之人,要是顾念家人,要返回南地的,咱们不能阻拦。不仅不阻拦,还保留他进士的身份,终生都有效。并且赠送盘缠助他归乡。若是有未被录取的南地学子,不愿意归乡的。可在京城中的学堂任教,朝廷照样先发放安家银。以后每月,跟京城的其他学堂的夫子一样,领一份俸禄。”
要真能如此,这消息一旦传回南地,绝对可收拢读书人的心。
四爷点点头:“理应如此!”他看向几位大臣:“就按皇后说的办。”
于是,当天晚上,不仅内阁没休息,就是翰林的几位大儒,也都召集到了一起,阅卷。
“你别熬着了。”四爷摆摆手,叫林雨桐下去休息。
林雨桐摸了摸肚子,就悄悄的起身,他指了指吕先生和范先生,四爷点头,表示明白。
等林雨桐走了,四爷才叫人扶了两位老先生下去歇了,“您二老保重身体,就是对朝廷的贡献了。快歇着去!”
没见过这样,自己熬着,却叫大臣们歇着的皇上。
两人都感恩戴德的。
要说起精神,只有三郎最精神。他是个夜猫子,凌晨三四点睡觉才是常态。现在充其量也就晚上十点,真正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可再怎么精神,叫他拿着八股文看,他最多也就是能看懂,至于好坏优劣,他真是看不出来。文辞造句,他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优美。因此在选人上,只选那些务实的。
比如问河务的问题,那些能答上来具体举措的,他就给优良。只笼统的答了一堆要以疏通为要,具体措施一句没有的,他全都筛下去了。
如此一来,竟然跟这些大人们选出来的人,有□□成都是一致的。
这叫他心里暗道一声侥幸。
林雨桐一觉起来,也没见四爷回来。她靠在床头问苏嬷嬷:“打发人去看看,爷现在在哪呢?”
苏嬷嬷端了清水过来,“娘娘,皇上打发人来传话来,说是今儿要见南边的学子,他就先不回来了。叫娘娘在宫里也别出去了,今儿天冷。又下雪了。”
“好一场倒春寒。”林雨桐起身洗漱,“前面是不是熬了一宿?”
“是!”苏嬷嬷递了热帕子给林雨桐:“几位大人的早膳都是在前面和万岁爷一道用的。”
林雨桐点点头。等吃了早饭,下面的人突然来报,宋氏没了。
这叫林雨桐愣了半天,这总不至于真的被自己给吓死了吧。
“去长寿宫。”林雨桐赶紧起身,披上斗篷就走。
长寿宫是殷老二和钱氏的居所,这事还是得跟他们先说一声。如今殷大郎不在京城。他去了塘沽。那里正在加紧造船,他和林二哥如今都忙着造船的事情呢。
而宋氏,则一个人在守着偌大的府邸。虽说现在还没封王。但殷大郎迟早都得是亲王。一个老实忠厚的哥哥,四爷一定会厚待的。
“去叫给宋氏看诊的太医来。”林雨桐边走边道,“叫过来,好好问问,怎么回事?”
殷老二和钱氏知道了,都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要是在老家,她也是个能当得起家的。”殷老二就叹了一声。
林雨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等太医来了,她才开口:“到底是怎么个缘故?你们细细的说说。”
那太医满头大汗:“……就是惊惧所致。臣等开了安神药,应该不至于……”
林雨桐就问苏嬷嬷:“伺候的人都带进来,好好问问。”
结果贴身伺候的丫头道:“……每常夜里,总是噩梦连连。奴婢们给熬了太医开的药,主子总是担心有人……并不曾喝药,全都倒进了花盆里了。奴婢们再劝,主子竟是连奴婢们近身都不许了。年前的时候,身子瞧着还好了些。但谁知道过了年,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反倒更厉害了。整晚整晚的不敢睡觉……”
林雨桐就懂了,这是知道四爷登基了,知道她自己干的事情,四爷和自己已经知道了。所以,这是害怕了。觉得有人要害她,不吃药,又惊恐。守着偌大的宅子,里里外外的人又都是当初自己安排的人手。她这是疑心府里的下人听命于自己。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害怕。吃不下睡不着的,活活把自己给熬死了。
“叫大郎回来,然后叫三郎帮着,把丧事办了吧。”殷老二摇摇头,“你别跟着掺和,肚子里的孩子要紧,避讳着些。”
林雨桐应了一声,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