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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冰!!”无忧惊疑地盯着亦随寒剑破水而出的妩媚女子,低声惊呼道。
那萧肃一个翻转躲过暗剑,随即眼神一凛,指尖顷刻剑气蒸腾!几乎毫不留情地刺向那眼眶发红、面目狰狞的女子。饶是躲过致命一剑,亦不免被划了口子。
无忧死死地用双手捂住萧肃鲜血汩汩的左臂,忽地看见方才倒于虺额的乐正昂消失了,心下狐疑不已,只得凝神随他抵挡着向跃冰疯了一般的胡扫乱砍,暗想这样拖累大师兄也不是办法。咬了咬牙,霎时拔出腰间断剑,在水虺再次张着血盆大口,乘浪呼啸袭来的刹那,一个箭步凌空一跃,硬生生羊入虎口,跳进了虺嘴里。
“小忧!!……”
遥遥传来的,是男子被左右夹攻而分身乏术的焦急呼唤。
果如她所料。
这条水虺,早就死了。
一派血腥的森然獠牙内,一派恶臭的咽喉深处,一对阴寒眸子,正与她冷冷相对。
头顶有时不时滴下来的涎水。
似疯魔狂舞的水虺之口,竟是这般诡异静谧。
无忧神色凝肃地盯着那对淹没在咽喉一片漆黑中的眼眸,心想这大概就是师父所说的九幽鬼蛊了罢。只是不曾想,失传已久的炼蛊之术,居然重现人间。她来不及多想,仗着手里唯一的断剑,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对仿佛扎根在虺咽深处的眸子。
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风,夹杂着腐烂气息,从前方款款吹来。
那对带了一丝戏谑笑意的眼眸,好像在招手欢迎。
无忧屏息强自抵挡着扑面恶臭,胃里犹如翻江倒海。额头布满了层层细密薄汗。
突然一股微光透进,碰巧照亮了她身前触手可及之物。
像一滩凝结的灰白涎水,如倒泄瀑布,天罗密网般地粘连在几人高的虺喉之间。而就在这滩凝结的滑腻涎水当中,赫然嵌进了一对镂空的眸子,似人眼般炯炯有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无忧禁不住倒退了几步,面色惨白。
她不经意撇见舌根处密密麻麻的入肉涎丝,心知那是鬼蛊触手,适才好不容易平息了点的胃,忽又开始翻江倒海。
如此血肉相连,寄生在腐尸里,当真恶心至极!
想罢牙关一紧,双手握剑,狠狠地插向那对散发着无边诡异的眸子。
脚边渗进虺舌的涎丝好像颤了颤。
没有血液,没有喷涌而出的涎汁。
破裂的眼眸,愈发诡异。
无忧浑身僵硬了似的竟挪动不了分毫。她故作镇定地注视着那对残眸。
蓦然。
一丝极细微的声响。
像抽鞭而回。
失神片刻,再次定睛看去,那滩涎水不知何时已然从虺喉抽离而出!!
几乎悄无声息地悬在半空。
应声而落的断剑!
无忧眼睁睁地看着那滩涎水剧颤,依稀诡异的眼眸也似极痛苦般地纠结在一起。心下刚刚暗松一口气,暗道不愧是伏魔古剑,即使断了……
一股疾风劈头盖脸!
那心思飘远的昔日少女抬头定睛一看,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如纸!
越来越近的阴寒眼眸。
越来越强的气流。
喉头莫名一痒。
渐渐麻木的舌根。
豁然明亮的周遭。
有些暗淡的蓝天白云,有些微寒的掠耳清风,有些汹涌的墨河水声……
身轻如燕。
短暂飘飞后,随之而来的,是看似迅疾却缓慢的坠落。
记忆中的七里乡和记忆中的少年。
还有那个老不正经的三水爹爹。
五年韶光,终是模糊了……
如若深渊般的漆黑。
梅花镇,晋府。
暮色未临却伸手不见五指的厢房内,弥漫着浓烈酒气。
倏尔透进一缕日落之前的淡淡昏黄,顺势望去,掩在门后的,是那个一袭丹色衣衫的失魂少女。
“爹让我来给你送药,”少女冷冷道,顿了顿,继续说,“还让你敷了药后去见书房见他。”
话音一落,厢房内便重回先前的一派死寂。
滴滴答答的水珠掉落之音。
晋柳儿眼底蓦地滑过一丝惊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半靠在床边的遮面男子和几欲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玄殷色斗篷。
清晰的血腥味儿。
“你疯了?!”晋柳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刚刚触碰到男子的肩膀,顿觉一股湿热。染了他大半个斗篷的鲜血,就这般再也承载不住似地点滴落向冰冷的地面,氤氲成血红的花瓣。
戴了半个面具的男子眸若寒冰,斜睨着身旁四肢僵硬的少女。
他若隐若现的白发,亦沾染着诡异的绯红,无力地纠缠在玄殷色斗篷里。
“爹让你去夺九幽鬼蛊,”晋柳儿恢复了方才的冷静,语气冷淡道,“犯不着为了一条水虺把自己伤成这样吧?”言语内有不被察觉的关切之意。
那男子眼波一颤,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除了爹和卓哥,不喜和其他人说话。但……”话到嘴边,咬了咬下唇,暗骂道,但好歹我也是你的妹妹吧!虽说同父异母……
“得不到九幽鬼蛊,就取不了凤麟。”
出奇地,男子开口回答道。
但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吓得晋柳儿连连倒退,低声惊道,“你的声音……”强自定了定心神,皱眉说,“朗风哥哥,你何苦作贱自己?”
晋柳儿想起白银城那个声音清澈的少年,再低头看看跟前这个声音沙哑如同将死老者的男子,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晋行风。”
短短一句,三个字。愣是让晋柳儿怔了半晌。
她失神的片刻,自顾自褪去斗篷和内里衣衫的男子已然走至小圆桌旁,轻轻地拿起一瓶药,静静地端详着。
晋柳儿红扑扑的脸颊登时刷白,她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男子脊背挨挨挤挤的剑痕,竟失了言语。
“我,我先出去了。”晋柳儿猛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小跑出去。脸上却是经久不散的吃惊。她刚踏出门槛一步,顿觉脚底一暗,循影看去,声音有些颤抖道,“爹……”说罢疾步离去。
中年男子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对少女的惊慌失措不很在意,像是意料之中。
他负手而立,缓缓迈进被烈酒味冲淡血腥气的厢房。
搁置一旁的瓶瓶罐罐,和一坛新开的酒。
厢房内的年轻男子对他的到来熟视无睹,猛然抱坛畅饮,末了,随意擦了擦嘴角,言语道,“九幽鬼蛊就附在水虺身上。”说罢皱了皱眉,又道,“寒水门的人插手,我……”实在没什么理由可说。
“你怨我吗。”晋连孤眼角一搐,仍旧面无表情道。
他摇了摇头,亦是面无表情。
“为了给芙儿报仇,我等了很多年了……”忽然一句发自肺腑的感叹,心头酸涩油然而生。“偌大一个白银族就剩了你一个。”晋连孤苦笑着摇头,但见眼前年轻男子血流满身,神情突然一滞,不禁问道,“竟有这般厉害的寒水门弟子?”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喉头一甜,再也压抑不住似的,嘴角渗出几道淡淡血痕,应道,“是九幽鬼蛊。”脑海里蓦地浮现起那条巨大水虺的口中之物,心下一震,胃里翻搅不已,方入愁肠的清酒一股脑伴随着抽搐涌出了喉。
霎时亮起的幽蓝之光。
背上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意正蔓延至他全身。
饶是如此,他像累极了般沉沉地昏了过去。
暮色降临。
树影婆娑的墨河岸边。
燃起了几堆篝火。
一行神色极其疲惫的雪青色人影,正围着烤火。
没有人说话。
隐隐有人抽泣。“华,华师兄和甘甘……”
褪去了血衫的男子剑眉紧蹙,嘴唇苍白,眼中愧疚之意愈发汹涌。
不知是谁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枉我苗泠泠聪明一世,竟会被一条小鱼精唬进了尸牢……”
萧肃斜睨了他一眼,道,“夜宫仙灵之气极重,它如果只是一个小鱼精的话隐藏不了那么久。”
苗泠泠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哼道,“管它是不是什么小鱼精,反正它居心叵测,别有目的。”心想无忧那晚说要去找莫师叔,肯定先行收拾行李去了!罢了罢了,念她受了伤……想罢不自觉地望向昏睡在树根旁的少女。
那个人,碰巧也在失神地注视着她。
“哎哎哎,”苗泠泠用手晃了晃萧肃一对星眸,扬眉道,“我说不让你把小丫头片子一个人留在岸上,这下好了吧。”眼角余光瞥了瞥对面亦在昏睡的向跃冰,眼底忽地一黯,随即消逝。
很愧疚似的,苗泠泠但闻一声苦笑。
即使如此危急关头,依旧不舍让那条青鞭受一丁点伤害吗……萧肃冷冷地打量着火光下熠熠生辉的断剑,蓦然神色一惊,喃喃道,“伏魔古剑……”这么说来……
一阵疾风。
苗泠泠被吹得龇牙咧嘴,待他眼神落定,本坐他身前的男子却姿态暧昧地伏在无忧身前左右翻找,神色甚是焦急。
“哎哎哎,”苗泠泠登时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跳起来,冲到小丫头片子跟前一把推开他,指着鼻子恐吓道,“你身为大师兄对师妹动手动脚小心我一状告到城主那边去!……”这厢说个不停,那萧肃似置若罔闻,表情渐渐镇定。
“怎么,心虚啦?”苗泠泠鄙夷地瞅着她,鼻孔差点翻到九天之外。
“你跟小忧相处那么多年,可知她有伏魔古剑?”萧肃这一问,苗泠泠立马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