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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秦瑟创寒水门之际,揉秦、楼、莫、晋、廖五家为一体,扬其所长,避其所短。一套寒水心经集中原道家之大成,辅以极北诸派修习之纲要,摒弃了单凭花拳绣腿,刀枪棍棒等寻常功夫问鼎江湖的常理,偏重内力修习,化内为真,由真渡仙,颇有几分摆脱肉体凡胎,无所欲求,但问仙道的意味。
创派至今,除秦瑟一人真正做到了由真渡仙,冲破寒水心经九重境界外,其门下弟子如当年的楼啸天、莫同悲、廖一清等佼佼之辈亦不过才修至第三重,盖秦瑟旷古奇才,虽二十几年,仍一时无两。
在魏师叔魏小小给新弟子讲述寒水门史的这天,无忧却只能呆在离藏经阁十万八千里的隅中宫里听嬷嬷们讲述生动离奇的辛酸打杂史。
为首的乃是嬷嬷里最年轻的一位,唤作“玉嬷嬷”,隅中宫里一应大事小事,皆由她操办,为人是挺随和的,就是嘴碎了点。无忧如是想。
她挤在一堆嬷嬷中间,只听得玉嬷嬷满心欢喜地朝她介绍道,“左边第一是芳嬷嬷,第二是康嬷嬷,第三是堂嬷嬷……右边第一是金嬷嬷,第二是元嬷嬷,第三是苏嬷嬷……”
十几个嬷嬷一晃而过,无忧懵懵的。
“小姑娘生得倒像我们家孙女,一点不像习武的母夜叉…”说话的不知是哪个嬷嬷。
“哎唷瞧芳大姐你说的,要是习武的都是母夜叉,那莫家那个岂不是母夜叉中的天仙儿一类了?”接话的也不知是哪个嬷嬷。
“嘘…!小点声,被莫家人听去了可不好!”说话这位是无忧除玉嬷嬷之外唯一能辨认出来的元嬷嬷,只因她心宽体胖,十几个嬷嬷中珠圆玉润得尤其突出。
“怕什么?!他秦瑟当年还吃我的奶水长大的呢!”
一片哄笑。
无忧讪讪的,心里尴尬,笑得也尴尬。她一直以为嬷嬷都像李婶那样,慈眉善目,沉默寡言的。又从未有娘亲教养她,突然身处一应长辈中间,从头到脚,手足无措,亦不敢插话,生怕冒犯了。
“小姑娘倒是文静。”元嬷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赞许道,“跟着嬷嬷我,保准养得你白白胖胖的。”
无忧忽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你一句我一句叽叽歪歪嘈嘈杂杂中也没听清是什么,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傻不愣登的。
“哎呀!”玉嬷嬷手抚脑门懊恼得直跺脚,说,“我炖在砂锅里的鸡汤该熬干了!”
随即有嬷嬷应道,“我去给你瞧瞧。”
玉嬷嬷忙阻拦道,“别别别,让小姑娘去吧,她腿脚利索,指望你呀,恐怕走到的时候鸡都糊咯!”
又是一片哄笑。
然后无忧就在推搡中逃出了嬷嬷们经久不衰的欢声笑语里,她推开房门呼吸到崭新空气的一刹那,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绷紧的头皮服服帖帖的,亦随她享受着暖阳的沐浴。
微风,草香,鸟啼,和蓝天白云。
倏尔。
“在看什么?”
耳畔响起的,是波澜不惊,温柔如水的少年声音。
无忧心脏一滞,循声左望,眨巴几下眼睛脱口而出道,“看路啊…”
“看路?”楼心月一脸狐疑。
“啊,那个,”无忧咬了咬牙暗骂自己,转瞬微笑道,“我要去厨房帮玉嬷嬷干点活儿,在看怎么去厨房的脚程是最短的。”说罢回过头假装若无其事地盘算着路线。
“你是新弟子,才来夜宫没多久,我带你去吧。”楼心月走到她跟前,一呼一吸,均匀流畅。
淡淡的风,温热的风。
无忧顿时感觉脸蛋火辣辣的,不敢直视他,岔开话问,“今天不是魏师叔给新弟子上课的日子吗,不是说师兄都得在那…咳咳…在藏经阁陪同嘛……”
“可是漏了一个人。”楼心月回道。
“啊?”无忧登时吃惊地看向他,看向他近在咫尺的双眸,似融冰之湖。耳朵根子倏尔随着脸蛋一起红了开来。
“漏了你啊。”楼心月嗤笑道,“你不是挺聪明的嘛,口齿伶俐的,连卢师叔都要避你一避。难不成被些嬷嬷欺负了?”
无忧不好意思地干咳了几声,辩解说,“嬷嬷对我好着呢,反正比小矮子,咳咳……比卢师叔好。”她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楼心月的话,转而问道,“是魏师叔让你来给我讲课?”
楼心月点了点头,他这一点头不要紧,殊不知……
“承才师兄呢?!怎么不是承才师兄来给我讲课?!”无忧满脸震惊,心早跳到了嗓子眼儿。
“我和承才都是师兄,换作谁讲都一样啊,怎么……你不愿听我讲课?”楼心月眉头紧蹙,疑惑不解。
“当然愿意。”无忧连忙摆手,干笑说,“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
楼心月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示意道,“承才他今天有事,托我过来。其实说讲课言重了,就是平常聊天一样的,聊聊寒水门的门史啊门规啊修习啊……不用紧张。”
无忧“嗯”了一句,依旧避开了那双眼睛,朝天空看去。
蓝天白云。
蓦然掠过一行飞鸟。
无忧登时惊叫道,“鸡汤!!!”遂一溜烟发足狂奔跑走了。
留下不明所以的楼心月怔怔地看着她愈来愈远的背影。
藏经阁外。
木槿花丛。
一个人影掩在花丛深处,鬼鬼祟祟,悄无声息。
电光火石,只听一记闷响,那人哀嚎道,“哪个臭不要脸的小蹄子敢敲我脑壳!”
“你才不要脸呢!”
定睛一瞧,原是晋柳儿一人,身旁站着如冰山般巍然不动的向跃冰,脸色冷冷。
苗泠泠索性一屁股坐在自己刨出来的那堆土上,挑眉装道,“小丫头片子不好好听课,跑出来找鬼啊?”
“找的就是你!”晋柳儿一把拉住苗泠泠,但觉滑不溜秋的,心想难不成真是个女人?!随即使劲地往后拽,用出了吃奶力气般,边拽边龇牙咧嘴地说,“本小姐就要看看你刨了半天在藏什么东西!”
“你给我撒手!!”苗泠泠亦是不妥协,拼命往后仰,像是真藏了什么东西般努力挣脱晋柳儿的手。
“愚蠢。”
二人扯来扯去闹得热火朝天之时,向跃冰语带鄙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话音一落,朝苗泠泠腰胯处轻踹了几脚,登时踹得他连哭带笑地滚到一旁。“母夜叉…哎唷哎唷…臭婆娘,糙汉子!!”
向跃冰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径直拽出了被埋得只剩一个角的布袋,她抖了抖袋上浅土,打开一看,默不作声。
“给我看看!!”晋柳儿似饿狼一样扑到了向跃冰身上,往那布袋里头看去,顿时笑骂道,“苗泠泠啊苗泠泠!我看你就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你藏这么多胭脂水粉干嘛?!”
躺倒在地上的男子干脆赖着不起身,鼓着腮帮嘀咕道,“小哥哥的这些个宝贝万一叫那卢有鱼魏小小收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那你也不能埋了啊!多浪费啊,”晋柳儿简直眼冒金光,她爱不释手地掏出布袋里的粉盒,光是外表雕镂就已十分精致,当下心动,可怜巴巴地望着苗泠泠道,“苗大哥,你生得这么好看,天生丽质,也不必再好看了,这堆家伙就送给我和跃冰了吧!”
“那可不行!”苗泠泠眼珠子立马瞪得跟铜铃似的,忙起身拍土要去抢那布袋。
“恁小气!”晋柳儿死死地护着,一双眼珠子满是恳求,“苗大哥!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将这堆东西送我保管也好啊!你不是不方便嘛,跟一堆男人在一起……”
苗泠泠被晋柳儿一个飞眼肉麻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嗤道,“小丫头片子,你还没到玩胭脂水粉这些个女人家家东西的时候呢,”打量了几眼,白了一眼,鄙视道,“连个女人模子还没发育出来呢,哼……”
那晋柳儿听罢气得花容失色,不待她反骂回去,向跃冰忽然把布袋扔她怀里道,“我不需要。”随即转身要走,却被苗泠泠叫住。
“嘿,汉子。你别走哇,我说不给小丫头片子,可没说不给你呀。若是我昧了良心,见保养得如此惨不忍睹的女人都不施手相救,传了出去,我在江湖上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话音一落,那向跃冰蓦地转身,恶狠狠地掐住苗泠泠的脖子,说,“多管闲事。”
不待晋柳儿再插话,苗泠泠却以一个反手扭转她向跃冰的手腕,借此逃脱后目光即时锐如寒电,低声咬牙切齿地道,“小哥哥我偏要管,你耐我何!”
晋柳儿这厢刚和苗泠泠纠缠完,向跃冰却同他拳脚相搏,热火朝天更胜。
只见向跃冰一个回旋腿,飞沙走石,苗泠泠一个单手后空翻,轻盈如燕。
二人一来一去,推推搡搡,斗得不亦乐乎。
晋柳儿早看傻了眼。
正当此时,但闻一声大喝,一道青色剑光掠过,碰巧劈开苗、向二人。
剑光褪去,晋柳儿吓得撒腿就跑。
两人之间,气势汹汹的,不正是那卢有鱼!
然苗泠泠和向跃冰彼此不甘示弱地对视着,丝毫不把中间人看在眼里。
其实也看不进眼里。
“你们二人,擅自逃课,随我领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