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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芸仔细打量那人样貌。
这男子穿了一身靛蓝色锦缎长衫,右手置于胸前,左手撩了一下下摆处翻起来的部分。袖口处绣着精细的花纹,在翻袖处的上端缀着一颗羊脂玉珠子,越发显得贵气起来。殿前大学士家的子嗣?
不管夏大人祖上如何,至少他现在是皇帝身前说话的近臣,不管是官职还是名为都清贵的很。这人脸颊十分白净,双眉中间有一颗琥珀色的痣。
“小芸,车子已经备好,你在想什么呢。”黄怡见她发呆,忍不住问道。
李小芸愣了下,重复确认道:“刚才那位是夏大人的小儿子?”
黄怡点了下头,说:“是呀。夏大人续炫么子。怎么了?”
“他今年多大了,可是考取过官身。”李小芸说完又有些后悔,急忙解释道:“阿怡,我就是私下问下你千万别后悔。总觉得他面善,就是想不起来为何觉得会是见过的人。”
黄怡古怪一笑,道:“怎么,你喜欢这种样貌的男人。”
李小芸吐了口气,笑道:“别胡说,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熟悉。”
“哦,不过他至今倒是未娶妻呢,年龄么,二十有八了。”
李小芸大惊,说:“二十八岁,没成亲?”不是吧。若是在农村都难以寻到这种大龄未婚男人。而且农村没老婆的大多数是穷的……
黄怡左右看了一下,附耳低声道:“他是家里小儿子么,难免颇为受宠,不太爱学习,就走了监生之路。十六岁进了中枢监办差,后来也不知道被派去哪里,总之夏家小儿子貌似是二十多岁后才在京城里露面的。有人说他在外地成了亲,后来给皇上办差没顾及妻子,妻子死于北方灾事儿了。这些年想给他说亲的人可多了,我那婆婆便是众多人之一,无奈人家都看不上!”
李小芸蹙眉,心想,中枢监这地方她在书中读到过,无外乎是皇上亲手掌管,暗地里办案的衙门。这人既然是中枢监的,还是少惹为妙。在京城中枢监和锦衣卫是两个比较实权的衙门,都是听令于皇帝办差。一个手握秘闻档案,一个掌管皇宫御林军兵权。总之是相互合作,又有些竞争关系的两大衙门。
那人走的已经远了,李小芸便不再去想。她同黄怡又说了会话,依依不舍道别上了马车。回到南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李兰坐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她近来针对此次绣女比试制作了一套过关方案,甚至花了一下样式同李小芸探讨一番,以备不时之需。
李小芸走入屋子,望着师傅洁白如玉的侧脸,高挺的鼻尖,小巧的红唇,眉眼弯弯的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表情显得极其有兴致的做着什么。
“师傅!”李小芸唤她,说:“师傅真好看……”
李兰一怔,扬起头,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似的笑道:“回来了?”
“嗯,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李小芸走过去,整张桌子上都铺着一张画。右下角印刻着作画者的名字,张阡陌。
李小芸扬起唇角,说:“阡陌大师的墨迹?”她虽然只是绣娘子,却碍于顾绣绣法需要多读书,还要掌握画法。这些年易家丰厚的私藏着实让李小芸受益匪浅。小时候,她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脑海里偶尔闪过的知识,让她越发感激易如意,觉得受益颇深。五年来,她废寝忘食的泡在书海里,现在正是收获的时候了。
“是仿品。咱们买不起张大师真迹。”李兰放下笔墨,递给她一本画册,道:“这本册子里都是仿画,你今明彻底看透,别到时候万一有相关试题,认不出就麻烦了。”
“徒儿明白的。师傅今个心情很好?”李小芸试探性的问道。不是她多嘴,实在是李兰眉眼间好像都放着光。
李兰垂下眼眸,说:“小不点的信函到了。”
李小芸一愣,顿时想起来李兰的亲生儿子,小土豆岂不是也和李桓煜在一起么?难怪会这般开心。
小土豆……
李小芸忽的闹光一闪,仿佛想起了什么画面,踌躇片刻,说:“师傅,我记得几年前您和易姑娘到处寻大夫给小土豆瞧脸,对吧。”
李兰转身去烦心,淡淡的开口,道:“嗯,他眉心处有颗痣,大夫说必须点了。”
李小芸身子一僵,盯着李兰身影的目光带着几分诡异。刚才师傅提起小土豆,她就莫名想到了在梁府门口遇到的靛蓝色长衫男子。她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对方面善,实在是他的眉眼,以及脸蛋上的酒窝像极了……小土豆。她就记得小土豆以前眉心处是有课痣,后来生过一场大病,印堂发黑,易姐姐到处寻医将那枚痣点了。至今小土豆的脑门处还有块疤痕呢。
这两个人,会有什么联系吗?她没胆子去问李兰,只好撇开头掩饰心底的慌乱,隐隐有几分猜测!
李兰今日简单梳了一个小髻,耳边留有碎发,耷拉在她本就白净的脸庞,更显得美丽动人。在李小花长大之前,李兰是李家村的第一美人。可能是碍于她娘的做派,他们一家并不是很被村里人喜欢。后来她爹娘便带着她去了城里,至于李兰后来许配的人家,据说也是外地的。
李小芸忍不住心里腹议,莫不是小土豆的父亲是夏家人呀……刚才黄怡也说过,这位夏家小儿子至今没成亲,岂不是有什么内情。但是,师傅对夏家人有很深的怨念,甚至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她可是知道小土豆父亲的真实身份呢。若是知道,还敢来京城么……
没一会,无数个年头从李小芸脑海里闪过。
李兰见她一会皱眉一会笑的,不明所以道:“怎么了,小芸。”
李小芸脸上一热,笑嘻嘻的试探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刚才黄家见闻。师傅,你知道么,黄怡的婆婆居然是咱们大仇家,夏大人的嫡亲妹妹。”
李兰明显愣了片刻,脸色不太好了起来。
李小芸暗道,怕是师傅完全不知晓夏家都有谁。不过也可以理解,京城那么大,师傅不过是个没背景的弱女子,可以知道哪些呢。
“还有,我还偶遇夏大人的儿子了!”她小心翼翼的观察李兰表情,发现没有特别的情绪,可见要么是小土豆不过是凑巧和夏大人儿子模样相似,要么是师傅李兰到底知道不知道小土豆父亲的身份?
李小芸突然觉得她和她师傅李兰都好土鳖……人吧,如果对世间万物了解的少,反而不会生出自己很渺小的感觉。但是随着在京城见闻,同李旻晟,黄怡先后的接触,李小芸觉得自己所学所知实在是太少了,还是要继续坚持多读书吧。
李兰似乎对夏家的话题并不感兴趣,说多了都是一肚子的气。
李小芸便将话题扯到陈诺曦和三公主黎孜玉那里。
李兰听的惊讶,调侃她道:“以前总觉得天高皇帝远呢,如今你也算是见过公主殿下的人。这要是回到村里面,岂不是可以用来吹牛好久?”
李小芸转念一想,可不是么!小时候他们不就是一会将军,一会公主的扮演,没想到真见到公主以后,发现对方同她没啥区别。她和李兰相视一笑,害臊道:“其实公主殿下也是普通女孩呢。我看她心眼还不如陈诺曦多,总是被人拿枪使出来说话。”
李兰摸了摸她的头,道:“那是因为她有资格训斥任何人。她说过的话就算得罪人也没人会去真心计较,谁愿意同皇后娘娘较劲呢。”
“也对,她除了是皇帝女儿以外,外祖母家还是靖远侯府。天生的富贵命呢。”
“不过他们这种背景的人家自由他们的烦恼,我们无须羡慕或者嫉妒。但是既然那位陈诺曦姑娘是此次绣娘子比试的裁决者之一,你现在怕是已经得罪了她。”
李小芸吐了夏舌头,郁闷道:“是呀,我后来想想似乎至少是没啥好印象。毕竟没有按照她的心意说话,算是违背了对方。可是黄怡一心为我好,并不是有意弄成现在这种结果,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反倒是让她心重愧疚。”
李兰点了下头,说:“嗯。反正一切靠实力说话吧。单从你刚才话里来看,这位陈姑娘怕是真有几分本事儿。这种人大多数自命不凡,未必会和你一个小绣娘计较什么。你且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她应该不会故意苛待。倒是三公主那头,怕是多少有些会烦咱们。”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道:“还连累您和徐研师傅了,对不起。”
李兰敲了下李小芸额头,说:“道歉干什么。傻瓜,赶紧回房里练习绣法吧。我帮你挑了几个样子都是许多大家的成名作,倒不是让你仿照对方的画图刺绣什么,而是感受下对方的意境。这些人的画作都备受宫里贵人喜欢,那么,这便是他们审美的方向。兴许到时候裁委会那头也是这种指标。不管参加什么比试,作品符合考官的希望才有机会过关是最基本的道理。”
李小芸急忙称是,道:“还是师傅想的远。我这就先把这几幅画仔细临摹一下。其中意境,针线粗细,色泽比例记下来,省的想不样式抓瞎。”
李兰望着认真的李小芸,说:“好,去吧。加油,小芸,你没问题的。”
李小芸眨了下眼睛,转身离去。她右手成拳,不断告诉自己一定可以完成!约莫半个月后,绣娘子比试正式开始了。京城绣娘子之所以会引起许多绣纺的重视,最根本的缘由是三方面。
一方面,比试地点在京城。若是一举夺魁搞不好会得到后宫贵人召见,身份立刻就被抬高了。
日后绣纺的宣传词就可以说成被李太后看重的绣娘子某某。或者是被贤妃娘娘欣赏之类的某某这样子的话语。不管对绣纺还是对绣娘子本身,都有极大的益处。
另一方面,优质的绣品会在比试后再京城特定场所展览。
京城书生本就多,俗话就是文化底蕴强大,临摹者也多,即便绣者并不出名,她的绣品却可以传遍大江南北。京城绣娘子比试中也曾有过名落孙山者厚积薄发的事情。据说当时就是她的一幅画作,本并不出众,但是胜在意境,一位落魄书上在上面填了词。词意表达的是一名女子等待去打仗的夫君归来,但是穷极一生,直到死都没有得到男子一丁点消息。但是这女子一点都不会怨恨男人,反而替男人养大孩子,给婆婆公公送终,被人称作女子中的楷模。这个故事随同绣品被大臣呈献给皇上,宫里便开始下旨寻找这位绣娘子。于是这名绣娘子日后也一步登天,可见京城绣娘子的际遇何其之大。
再者说,根据绣娘子比试的规定,每次比试都会有至少一位后宫内务府的大太监参与全程评判。大太监是伺候谁的?皇帝?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寻求宫里门路不得志呢,一个绣娘子比试便有机会和大太监搭话!这无疑将京城绣娘子比试的权威性大幅度提高。
根据大黎国相关祖制,不管是江宁,苏州还是杭州的织造衙门都受内务府管辖。
各大绣纺若是有机会直接在内务府留下印象,回到老家后也会颇得本地织造衙门的关照。一些地方的织造衙门不但掌管丝织品织造监督事宜,同时分管征税和户籍。也就是说,通过小小的比试,或许可以同本地重要衙门建立关系,所以京城绣娘子比试一年比一年火爆!
就连李家村出身的李铭顺和李旻晟父子也收购了绣纺参与进来。
四月初一,绣娘子比试正式开始,一时间京城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斥着关于此次选拔的话题。此次统共持帖子参加比试的绣纺共六十四所。推织娘子和绣娘子单人比试分别是一百五十人和三百六十人。碍于人数实在太多,与以往相比,在正式比试前面加了个报道注册环节。
所谓报道登记,全部由内务府人员以及京城织造行会来统筹安排。京城织造行会是为数不多被官府承认的民间组织。行会内执事者一共六名,其中四名是四大绣纺的代表,另外两名则由其他绣纺的人员通过推荐轮换选举。
此次绣娘子比试的登记场所位于城南楼外楼。李兰和李小芸,徐研一行人来到后便发现楼外排起了长队。李兰代表绣纺,可以直接去后院参加绣纺比试的登记。李小芸则需要自个排队了。并且,绣娘子比试的这条队是最长的。
李小芸和徐研师傅道了别,便分道扬镳走向两个方向。织娘子人数相对少一些,被安置到了楼外楼的副楼处排队。
她从包裹里拿出一张纸条,大多数是绣纺信息,因为再登记的时候必须填写清楚。她担心自个会忘记,就做了笔记。李小芸最大的优点在于喜欢未雨绸缪,她干什么都是打着最差的谱,然后结果但凡是好一点,就会觉得很快乐。
“请问是东宁郡如意绣纺的李小芸姑娘吗?”
李小芸以为听错,抬眼望去,入眼的是个灰色衣衫的书童。他梳着包子头,眉眼带笑,嘻嘻哈哈的说:“我家主子是执事大人,烦请姑娘跟我直接入楼去见他吧。”
李小芸愣住,四周立刻有羡慕的目光投射过来。她无语的抿住唇角,将纸条放入包裹里,问道:“我怕是不认识你家执事大人呢,会不会搞错人了?”
那书童倒也不急,说:“没有错,怪我说的不清楚。我家大人姓李名旻晟,是姑娘的老乡呢。”
“啊……”李小芸差点叫出来,什么情况,李旻晟竟是可以混成执事大人!真是令她难以想象的事情。李旻晟家所收购的重华绣纺虽然是历史悠久的老牌子绣纺,却早已没落。没想到凭借这样拖后腿的背景,李旻晟还能成为六大之一。
她不由得暗自琢磨,李铭顺大叔一家会不会走的太快,太急于求成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怕是李家也属于赶鸭子上架,并非自己本意。李大叔从卖命的海商变成皇商,又立刻收购老牌绣纺参加绣娘子比试,本身就是必有所图。
李家商行是京城近几年崛起的新兴势力,很多敌对手对李家实在是不太了解,反而任其做大。
后来查证到远在漠北的李家村和京城镇国公府有亲戚关系,再加上翰林院的编书李邵和先生也是出自李家村,反而让李家现今的商贾同伴们不敢轻易得罪李家,认为其背景太深,搞不好是为谁做事儿。
李旻晟年轻气盛,人人又都敬着李家,难免让其骄傲自大起来,越发盛气临人。不过他待外人疏远冷漠,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李小芸则些许不同。更何况,李小芸可是他心心念念着的李小花的妹妹。于是在李小芸面前,他偶尔会表现出骨子里孩子气的一面。
李小芸随着书童绕过了长长的队伍,在许多人的侧目下直接走入楼外楼的大堂,登上三层雅座。
她的脸上有些热,这还是第一次自个居然受到照顾。往日里干任何事情,她都是看着别人被偏心照顾的。一时间,心里对李旻晟生出几分发自内心的感谢之情。
绣娘子比试对于她和师傅非常重要。顾绣传承,他们势在必得。所以,场外有熟人照应未必会影响结果,好歹可以保证如意绣纺不被黑最好。
李旻晟上个月出城办差,这几天才回到京城。本是想立刻登门拜访李兰一行人,却又被绣纺比试拖住了腿脚。因为李兰代表绣纺,一共就六十四家,并不需要排队,而是在后院休息,一些彼此想熟悉的人还可以互相交流,所以他并未派人去请李兰。反倒是李小芸,一来便老实的排在队伍末尾,李旻晟站在楼上窗棂处望着下面,忍不住失笑。
入眼的李小芸穿着一条浅绿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披着一件白色轻纱衫披肩,兴许是怕掉了,还在勃颈处系了个蝴蝶结。
真是不嫌天热……李旻晟心里暗自腹议,大太阳底下怕李小芸晒着,就立刻差人把她请上来。三层雅座倒也是有些绣娘子在呢,多数是四大绣纺的人。李旻晟的雅间里只有他自个,李小芸反倒是舒坦一些,解开外衫和帽纱,说:“旻晟大哥,真没想到你可以成为绣纺行会的执事大人。”
李旻晟扬起下巴,说:“现在知晓我混的好了吧。先坐下喝口水解乏。”
李小芸嗯了一声,倒是不曾客气。书童给她倒好茶水,摆放了两盘点心。又转身去外面拿来一张登记册地给她,说:“主子,已经同前面的人知会了,小芸姑娘可以在这里直接登记。”
李小芸看了一眼册子,本是想说自己还有一名同伴徐研在织娘子那头,又想到织娘子登记在副楼,来回花功夫似乎有些太麻烦人了。她犹豫片刻,便没有开口。书童伺候好笔墨,她便赶紧先把需要填写的地方都写上了字。
李旻晟在雅间里踱步,目光落在李小芸册子的笔迹上,眼睛一亮,说:“小芸,没想到你的字越写越漂亮了。”
李小芸不好意思的浅浅一笑,道:“小时候带桓煜读书,经常拿树枝写字玩,后来李先生赠我笔墨,又开始陪同小不点练字。一晃数年,要是字迹还难看才是没用呢。”她不由得有些感慨小时候的际遇,若是没有小不点和李先生,她怕是根本走不出那个小山村。
李旻晟同李小芸亦有同感,他爹若不是遇到镇国公府的贵人,他又怎么可能真正走出来。才晓得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小芸麻利的把册子登记好转交给书童。书童将册子送到外面登记处,拿回来一本绣娘子比试守则和号码。
李小芸打开守则,发现都是些注意事项,以及比试时间和地点,不由的感叹:“好细致的册子。”她又举起号码,说:“怎么感觉好像是科举似的。还有号码,倒是省去了名字繁琐的记忆方式。”
李旻晟见她眉眼带笑,上扬着唇角,心情也好了起来,说:“你有所不知,这次绣娘子比试是裁决会除了六大执事者外,还邀请了京城贵女一起参与评判。贵女人选以宫里的三公主和户部左侍郎的嫡长女陈诺曦风头最盛。这手册和号码的想法,便来自他们。”
“原来如此。”李小芸眯着眼睛,说:“陈姑娘我是见过的,她确实与众不同。”
“你见过陈诺曦?”李旻晟惊讶的说。
李小芸不好要意思的低下头,道:“嗯。”
“哦……”李旻晟见她面若桃红,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好像闪着一抹水光,十分柔和又让他有些熟悉,竟是心跳急速了片刻。奇怪,他紧张什么。
李小芸此时也意识到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会不会有些不好呢?以前都是同师傅李兰一起同李旻晟在一起,倒是不觉得别扭。此时此刻,李旻晟一句话不说,她居然有些难为情起来。
她尴尬的低着头,墨迹了会,决定找个话题,开口道:“那……”
“你……”李旻晟一愣,他没想到自个同李小芸同时开口说话。
“你先说……”
“你讲……”
噗嗤,李小芸笑了,白净的脸蛋越发显得红扑扑的。
她本就生的圆润,整张脸蛋像个刚刚摘下的红苹果,可爱中透着几分莫名的新鲜,让人垂涎欲滴。
“李大哥,兴许是好久不见你了,我竟是觉得有些疏离。”李小芸索性直言自己的感受,否则明明清清白白的两个人,却搞的气氛略显尴尬。
李旻晟盯着她眼睛,目光灼灼,也笑了起来,说:“小芸,你是不是又瘦了。”
“有吗?”李小芸惊喜道:“我倒是希望可以一直瘦下去呢。”
“那么再瘦下去,岂不是会变成小花那样子了,你们本就是双胞胎呀。”
啪的一声,李小芸失手把桌子上的茶杯打掉在地上。
一提李小花,她便会不舒服,淡淡的开口道:“哦。对不起……”
李旻晟紧忙替她弯腰去捡,两个人都蹲的太急,不小心撞到了脑袋。
李小芸急忙站起来躲开他老远,揉着额头没说话,脸蛋红红的。
李旻晟抿着唇角,望着眼前沉默的李小芸。她似乎真的变了好多,再也不是原本就会哭鼻子的胖丫头了。她会用无声的目光告诉你,停下。她也会用淡淡的微笑,敷衍你的质问。
可是在李旻晟看来,李小花和李小芸是亲姐,没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道理。他想了会,直言道:“你知道么,小花说想过来看看你。”
“呵呵。”李小芸不屑的扬起唇角,说:“帮我和她说,这并不需要。”
她可没做好和李小花重逢的准备呢。
李旻晟犹豫片刻,道:“你也晓得,太后娘娘许久不曾管事儿,去年开始出宫行走,便有些小孩心性,好热闹。此次绣娘子比试在公主殿下和陈姑娘的鼓弄下,影响力空前,后宫好多嫔妃都表达出极大的兴趣。所以我爹才拼尽全力也要拿下此次执事的名额。听其他人说,李太后稍话表示,没准会过来看呢。”
李小芸皱紧眉头,道:“那么小花若是陪着太后过来看,自个看就是。反正我是懒得搭理她的。”
李旻晟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的回答,说:“我前些时日入宫见过小花。她……听说你参加绣娘子比试,还蛮关心你的。”
李小芸顿时一阵鸡皮疙瘩,天啊,被李小花关心不会出事儿么?
她皱着眉头,正色道:“李旻晟,我和李小花关系再也不可能复合。我知晓你心悦她,但是你若是帮我是为了接近小花,那么就算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李旻晟愣住,没想到李小芸会突然翻脸,态度甚是咄咄逼人。
他咬住下唇,说:“小芸,你性子怎么变得这般冷漠。”
“不然我应该如何?”李小芸冷冷的看着他,一字字道:“因为他,我爹将我议亲给傻子。小不点为了我远走边疆,李兰师傅不得已带我上京。我若是还是曾经的那个我,那么此时怕是守着金家傻子的棺材本过日子呢。”
“小芸……”李旻晟心脏处揪了一下,道:“我也是近来才知晓东宁的郡的事情。若是我当时在……我会帮你的。”
“帮我?”李小芸冷笑一声,道:“帮我什么。”
“我……”李旻晟眯着眼睛,说:“你若是不愿意嫁他,我就帮你跑好了。”
“然后呢,一辈子见不得人。我做了什么就偏要跑了,我靠自个活也见不得人了么?”李小芸说着说着眼角湿润,道:“小花姐自然是不厌弃我的,我又不曾背离她。但是于我,她早就不是我姐,这般恶心的人还是远着点罢了。”
李小芸吸了吸鼻子,开始收拾包裹,反正登记完了,她留在这里干甚。她垂下眼眸,客气道:“感谢你帮我直接登记,日后不需要李公子特意帮忙的。”若是李旻晟存着撮合她和李小花和好的心愿,她便再也不想和李旻晟打交道了。他不是她,所以不知道她心底的痛。
李旻晟望着李小花单薄的身影莫名就心里难过起来,她湿润的目光亮晶晶的刺人眼目。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追了上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处,道:“小芸……”
李小芸一怔,红着脸焦急道:“放手,你干什么!”
李旻晟亦感受到自己的失态,他心头烦躁,说:“小芸,若是我当时也在东宁郡,绝对不会弃你于不顾,哪怕是让我爹劝着李大叔。”
“为什么。”李小芸盯着他的清冷的眼睛,忽然张口。
李旻晟也愣住了,一时间找不到答案,良久,道:“我们是……我曾是最好的伙伴,对么。”
“伙伴么?”李小芸心神一怔,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追着二狗子打闹的小女孩。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她有着同李小花一般可爱的容貌,纤细的身材,还有明亮的嗓音。大家都喜欢举着她,看日出,掏鸟窝,勾着树藤上的葫芦摘不够。直到……
一场大病,如同噩梦。
醒来后,什么都变了。好伙伴,哈哈,她和他是伙伴么?
李小芸闭了下眼睛,莫名就留下了泪水,叹气道:“你莫多说了。我们什么时候做过好伙伴了,总是你和邻居家身子的李三李四一起欺负我。还好伙伴,李旻晟,亏你说得出口。”
李旻晟愣住,说:“你病之前,我可没欺负你。后来么,小男孩,七八岁正是讨人嫌的时候,说话当不得真。你不会现在还记着呢吧。我都忘记了,却只记得你的好。人,越走在外面,越喜欢小时候的单纯。小芸,你是好女孩,我知晓的。”
“不……你不知道。”李小芸再次深吸口气,有些东西于她,是该彻底的放下了。
她把手伸入怀里掏出了个石子做的吊住。这石头是当下最廉价的鹅卵石,在他们李家村的小池塘旁边一抓一大把。上面有个小眼,串着一个红绳子。这绳子现在看已经是黑红颜色,李小芸从未洗过,怕洗完后就变得再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串红绳了。
送给他的那个小男孩当时扮演的小土匪,他小大人似的告诉她,待他归依官府去关外破敌,立功成为将军后,就来同她相认,以吊坠相约,最后娶她做唯一的媳妇。
可是这些年过去了,那个小男孩连当初同谁结下同心结的女孩是谁都分不清楚。
李旻晟清澈的目光在落到那枚吊坠上,浑身彻底僵住。他记得,小时候有一年,他假装成土匪同李小花表白,便亲手做了个吊坠送给她。然后,他看着小花灿烂的笑脸,满心里都是甜甜的欢喜。
这些年过去了,这枚坠子为何会在李小芸手中。莫不是小花觉得廉价就扔给了李小芸。
李小芸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二狗子哥哥,你知晓的其实不够多。”她将吊坠放在桌子上,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李旻晟大脑轰的一声,只觉得心脏里有处驻防的堡垒轰然坍塌。
李小芸擦干净眼角的湿润,心里却仿佛一块石头落地。有些话不需太过言明,相信对方已经明白。怕是日后李旻晟不会再想见到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