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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到了自修课时间,若蝉才明白了“致命的吸引力”对她说的:明天你就知道。
校务主任范伯淹不知如何风闻她利用自修课,和学生们一同阅读他认为的课外“毒”物,跑来抽查临检,当场逮到她手上拿著一本最新的浪漫爱情,正“口沫横飞”地和女孩们谈得“兴高彩烈”、“兴趣盎然”这是范伯淹的说法。
他算是相当客气的虽然板著睑马上把她连同小说一起请到校务处。
“我想我那天也许没有表达清楚。”范伯淹边说边惯性地用手指爬梳他头两侧的头发。“车老师,我是希望你禁止或阻止她们再看这种书,或至少不准带到学校来。现在她们居然在课堂上堂而皇之的讨论内容,这”“这是我的意思,主任。”若蝉接下去。“有些事,硬性禁制反而会造成反效果。这件事,我觉得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其他班级的学生知道了,全部起而效法,学校岂不是成了爱情研习中心了?”
“我相信其他班级已经听闻了,否则不会惊动主任,不是吗?”
“并不是有人打小报告,你做得这么公开,你的做法令其他循规蹈矩的老师很难带领学生,这一点,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的。”
“主任,这种事,就和性一样,越禁止或阻止这些青春期的孩子,她们会越好奇。你我都经过她们现在这般年纪,对爱情充满憧憬和幻想,不分男女,人皆有之,很正常的嘛。”
“话是不错,但她们来学校是接受正规教育,学习知识,不是来研究如何恋爱。你的做法会误导她们的。”
“与其让她们非要满足她们的好奇与向往,又在受禁制之下偷偷摸摸,我倒认为带领她们用正确的心态看她们想看的书,不但可以避免她们在其他课堂在底下偷看,同时若书中有对男女情事描写得太过火的情节,正好藉机引导她们明白只要我喜欢,有何不可应该有个限度,使她们了解小说中有些爱情文化是违反正当、善良风俗的,以及那种行为、思想对她们的将来可能引发的不可挽回、弥补的影响。”
范伯淹的表情显然仍不赞同,却也无言以对。
“像你现在手上这一本,书中有个人物,因为受了些工作、感情上的挫折、打击,便放任自己纵欲以为发泄。看了这样的内容,青春期的孩子心态稍有偏差,又缺乏人指引,很容易就会把自己幻想成小说中的角色,玩火自焚,后悔莫及。”
“这个你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其他”
“其他班级的学生或许羡慕有一班可以堂而皇之看爱情,但如果她们的导师能以类似方式,或找些有益学生身心的课外书籍,找个时间,和学生一起阅读,而不是消灭掉我们这一班师生共读的乐趣,岂不很好吗?”
掌声忽起,跟著“致命的吸引力”平空出现,坐在范伯淹桌子一角。
若蝉眼也不眨,心知此刻他是隐形的。
范伯淹给驳得理直不了,气也壮不起来,一句话不说地瞪著她。
“我不是带头和校方作对,主任。”若蝉委婉地又说。“其实到了自修课的时间,上了一整天课,学生们多已经疲累了教科书,会看书自修用功的,有,这类学生无时无刻不在读书,所以我这么做,等于给她们一个让自己轻松一下的时刻。我想,请你允许我们继续一阵子,倘若如此对她们的学业成绩有负面影响,到时自然终止,我觉得比拿规定或禁制牵制她们好。”
范伯淹思考良久,只说:“我考虑一下。”
若蝉走到走廊时“致命的吸引力”在她旁边再次大声鼓掌。
“那句不是消灭掉我们这一班的消灭两个字,用得太绝、太妙了!”他赞道。
她斜瞄他全身一眼。armani白色圆领纯棉t恤,byblos白色直筒西装裤,loafers白色便鞋,加上仔襟白色西装,也是armani的。
“你这一身也不错呀。”她有一半是由衷的。“你这个现代神仙、老虎、狗,对名牌服饰相当有研究啊。”
“我有高人指点。”他挤挤眼睛。“这次你给我的姓名又嫌长了点。”
“什么姓名?”
“神仙老虎狗。你折衷一下好不好?忽而太长,忽而太短。”
若蝉抿嘴一笑。“你变化万千,来去自如似神仙”
“我本来就是神仙。”
不理会他的抗议,她继续说:“你花我的钱像吃角子老虎,你像小狈似的到处跟著我。”
“哎吔,你骂人哪!”他大叫。
“我指出事实而已。”
“非也。我哪有到处跟著你?我只在紧要关头出来保护你。”
“哈!”
“昨晚我没有告诉你今天你会被突击,因为我不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对你提出警告,这叫天机不可泄漏。神仙有神仙的规矩。但是我给了你提示啦。”
“嗟,今天的事,就算你先说了,我也不会为了躲避而叫学生们假装很用功的自修。守本分出于自愿才是负责的表现。何况若非范主任突击个正著,我还没机会和他做那番沟通呢。”
“嗯,有理。那么你该谢谢我没有告诉你。”
若蝉瞄著他的新装。“你不是已经替我好好的、大大的酬谢你了?”
他咧咧嘴。“我未卜先知嘛。”
她摇摇头。“你呀,等你将我的信用卡签账额用完,再好好卜一卜接下来你要打劫谁。”
和范伯淹一席谈话,自修课早已结束,但她回到课室,发现学生们都还在,一个也不少地等著她。
她走上讲台时“致命的吸引力”没坐他窗台的老位子,他走到课室后面,靠墙而立,抱著双臂和她隔室相对。
若蝉的目光短暂地瞪瞪他,然后给底下的女孩们一个让她们放心的微笑。
“下课啦,明天继续。”她宣布。
后面四个字等于是她们的定心丸。
“吔!”大家欢呼著跳起来。
“老师,谢谢。”有几个学生走过来,对她说了这句话才离开。
语句简单,但她们眼里、脸上,充满了对她的敬爱和亲爱。
待她们都走了,若蝉看向仍立在原处的“致命的吸引力”目光和他直视她的眼神交接时,她接收到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信息,令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拍。
“嗯,我要回办公室收拾一下,然后回家。”她多馀地对他说。
他点点头。“我去校门口等你。”
她以为他会就在空中消失,然而他是由课室门走出去。
若蝉希望这是表示他解除了隐形。当她走向校门,看到他在和校工聊天,一半放了心,一半担心。
“你跟校工说些什么?”出了学校,她问他。
“告诉他,我是神仙,问他有什么愿望。”
他没好气的口吻告诉了她这回事。
“这么容易受伤,我不过问问而已。”她打量他,不解他何以忽然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
“你的下一个愿望呢?”他问。
“我还没想,你不是说不用急吗?有限期的啊?”
“你许完你的愿,我就可以走啦。”
她也没想过他会要走。但当然人是要走的,只是现在他忽然提出来,她不知怎地,有些怅怅然。
“好吧,”若蝉说。“我希望,衷心希望”
“这么快就有一个了?你不是没想吗?”他的声音有点惊慌。
“哎,我可不可以许愿哪?”
“许嘛,许嘛。”他满脸的不高兴。
“我衷心希望”
这个愿许完,还剩一个。最后一个许过之后,他便将离开。
去哪呢?她想那不是她能问的,问了大概也没用。也许去另一个和他有缘的人那儿,继续为别人实现愿望。那也许是另一个国家,或甚至是另一个时空。她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难过的情绪没来由地一下子充塞若蝉胸臆。但假如她不许完她的愿,他是不是就必须一直待在她身边?然而如此又似乎太自私。
“想这么久!”他抱怨。“你要什么呀?不会又要教我去救死人吧?”
她白他一眼。“我衷心希望世界大同。”
他回她一记白眼。“那是孙中山的愿望,关你什么事呀?”
“他这个愿望没人帮他实现呀。”
“这是不可能的嘛。他许了那个愿以后,发生了多少战争啊!”若蝉哭笑不得。“抗战和他的愿望有关吗?”
“世界怎么可能大同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嘛。我问你,你写了那么多幸福快乐的圆满大结局,实际上呢?人间多少怨偶?”
“好好好,就算世界大同这个愿望太贪心、太大,我愿天下有情人都像小说写的,得到圆满大结局,行了吧?”
“不行。”
“哦,我忘了,我应该说我衷心希”
“衷不衷心都没用啦。这也是不可能的嘛。”
若蝉对他叉腰瞪眼。“大一点的愿望你做不到,小一点的你办不到,你算哪门子神仙?”
“世界不能大同,就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永无止息之日,这两件事基本上是同一件事。”
“有情人指的只是一男一女。”
“哪一男和哪一女?指一对出来,马上让你的愿望兑现。”
她张口,他却打断她。
“我先告诉你,你只成全了一对,其他的你可就顾不了、管不著。而且我只负责他们终成眷属,结局我也管不著。”
“喂”
“不要喂啦,难听死了。哪,就像我把你朋友的命拉了回来,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全在她自己。你就算把你剩下的愿望都许给她,她还会有下一代,下一代还有下一代,你留个愿望让你自己长命百岁不死,你也来不及管。上帝都照顾不了每一个人。你比上帝还万能吗?”
他是对的。若蝉给他驳斥得心情也不好了。
“那么,我衷心希望我变成亿万,不,亿亿万大富婆。”她几乎是赌气地说。
他瞪大眼睛。“干嘛?”
“咦,我要做富婆不行啊?”
“你要拿钞票打死人,还是来个仙女散花,把它们送给等著人来救济的人?这个愿望人人会许,你的创造力到哪去了?”
“喂,你意见太多了吧?”
“叫你不要叫我喂嘛!”
“我决定了!”她大叫“你的名字叫罗唆。”
“罗唆,罗唆”他重复几遍,脑袋摇来摆去。“不好听,不好听。”
“挑剔。”
“你没有诚意嘛。”
“我的愿望许完你就走了,要个名字做何用?”
“我从来没有过名字嘛。”
“为什么?”
“多笨的问题。”
“童话故事神灯里那个神仙就有名字。”
“我不住在神灯,我住在”
“古堡。”
“城堡啦。”
“一样啦。”
他学她,对她叉腰瞪眼。“你只会替书里不存在的人取名字,直接承认,闪来闪去回避,讨厌。”
他的口气令她忍不住失笑。“我没有不替你取名字,总要想个适合你的呀。”
“若蝉。车若蝉。”有人大声叫她。
他们同时转头。马路边,秦佩在车子里招著手,喊著若蝉,眼睛却盯著“致命的吸引力”
“哎哟,大事不好。”他说。
若蝉赶紧拉住他。“不准这个时候隐形。”
“开什么玩笑?”他惊恐万状。“她会把我当龙虾给吃了。”
秦佩熄了引擎,下车朝他们走来。
“你敢现在遁走,我”若蝉来不及威胁完,秦佩已来到他们面前。
“还好赶上你了,我去学校,校工说你们刚走一会儿。”秦佩对著“致命的吸引力”百媚千娇地笑着。“嗨,我叫秦佩,和车若蝉是高中同学。”
他看着她伸出来的手,好像那是条吐著信的毒蛇。若蝉悄悄在他背后推他一下,他才小心、飞快地握一下,马上放开。
“他是”若蝉乾咳几声,接不下去。
他则得意地看着她。看你到底要不要给我想个好听的名字。
秦佩奇怪地等著若蝉完成她的介绍。
“他是我的小学同学。”若蝉情急之中,胡乱说道。
“嗄?”他说,而后连忙点头附和。“对,她是我的小学同学。”
“真的呀?”秦佩惊讶万分。“车若蝉,你和小学同学还有联络啊?”
“就这一个。”若蝉急急说。“不晓得他怎么找到我的。他今天去学校找我。”
她拽拽他的手,示意他继续配合,然后发现她还拉著他的胳臂,一副亲昵地挽著他的模样,便赶紧放开。
“你是说你们小学毕业后就没有见面和联络,”秦佩来回指指他们。“而你打听到她教书的地方,找到学校去?呀,真有心哪。”
“不小心的,不小心的。”若蝉简直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他倒玩兴忽起,搂住她的肩。“对呀,我找了她十几年,一不小心就找到了。”
若蝉涨红脸,推开他,问秦佩。“是不是要一起去看丁倩?”又问他。“你不是有事吗?”
“对,一起去吧。”
“我有什么事?”
秦佩和他几乎一起说。
结果他们都上了秦佩的车。
“小学同学,”秦佩扭头问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尊姓大名呢。”
“你问她。”他对若蝉摆摆嘴。
“就是嘛,车若蝉,介绍人介绍一半。”秦佩说。
“他姓龙,龙虾的龙,”若蝉灵机一动,说:“名浪漫。”
“浪漫?浪漫小说的浪漫?”秦佩咯咯笑。“这名字多别致、多有意思呀。”
龙浪漫可一点不觉得他的姓名别致有意思。从他和若蝉离开医院,他就没停止抱怨。
“吵死了你,”回到家,若蝉关上门,大喊:“你自己说要一个浪漫的名字,浪漫这两个字本身就代表浪漫,这表示你不只名叫浪漫,你是浪漫的代表,有什么不好嘛?”
“我要是要一个有性感意味的名字,你就叫我性感吗?”
“不,那我会叫你阿诺舒华辛力加。”
“他一身横肉,哪里性感?”
“他那一身是肌肉,很多女人认为那很性感。哟,你还知道阿诺舒华辛力加呀?”
“嗟,我当过他的保镖。”
若蝉半信半疑地瞅他。“什么时候?”
“不要刺探别人的隐私。”他说。
“你答非所问嘛。”
“我答的是你的下一个问题。”
“下一个?我还没问呢。”她喊。
“我已经回答了,你问不问无关紧要了。”
她气结地瞪他。
他假装没看见,呵欠连连。“呵呵困了,就寝去也。”
“也”音犹在,眨眼间,他已到了她卧室门外,她都没看见他动呢。
“等一下!”若蝉大叫,急起而追。
但是又被他跑掉了。
她好不懊恼。明晚,她想,明晚她一定要比他先进卧室。
然而接连几晚,她写稿写得忘了时间,待她放下笔要上床,已是夜深人静,她遍寻不著龙浪漫。
他不在她卧室里任何地方,她非常仔细地几乎每一寸都找过。
他既不是睡在她房间,为什么每次都要进去?
“这个人,到底睡在哪?”她咕哝。
他总不会回他的城堡,第二天再不远千里的回来吧?除非像神话故事中的神仙,足一点,便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这仍然不能解释他何以每次到了就寝时间,非进她卧室不可。
“这个神仙,”忽然,他的声音大声在空中抗议、抱怨。“睡在他沉入梦乡的地方。你不要走来走去、翻箱倒柜、扰人清梦好不好?居然在柜子、壁橱、抽屉裹找我,我有那么娇小吗?明明是昂藏堂堂七尺之躯。岂有此理,侮辱人嘛。”
若蝉感到不好意思,同时觉得好笑。“是是是,对不起,龙先生。”
“更衣上床就寝啦,每天就睡那么几个小时,白天到了学校还生龙活虎、精力充沛,中午休息时间也不休息,跑去和无聊男子聊天,下班回来理也不理我,写个没完没了,讨厌。”
若蝉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无聊男子是范伯淹。接连几天午休时间,范伯淹都把她请去校务处。他倒是没有再对她的教学方式表示意见,而是和她闲聊。
必于她在自修课和学生讨论浪漫爱情,原则上,他说暂时同意她继续采用她的方法,以观后效。
“你每天中午都在?”她对著空中问龙浪漫。
“不行啊?”
“谁禁止或阻止得了你啊?我怎么没看见你?”
“你有想到我吗?”随著他酸气冲天的问话,他忽地现身。
坦白说,她的确常常想到他,纳闷他为何没冒出来旁听或旁观。
而这时他出现在她面前,令她瞪大了眼睛,瞠然了好半晌。
“这是什么?”她指著他蓝色紧身连身衣裤,以及穿在紧身裤外面的红色内裤。
“我的睡衣呀。”他一副她大惊小敝、少见多怪的口气。
“睡你的睡衣?这好像是超人穿的那种衣服,这里,”她指指他前胸。“加个红色s英文标志,再加上一件红色披风,根本就是超人出现时的装束。”
“哼,”他嗤鼻道。“超人那身装束是向我借的,问也没问我一声,未经我同意,擅自贴上了个s红色商标,招摇饼市。早知道他有心剽窃,拿我的睡衣穿出去,变成引人注目的飞行衣,我便该申请专利。”
若蝉想笑,但他的表情那么认真,令她疑惑起来。
“据我所看到的故事,不是这样吧?”
“故事?故事都是骗人的。你写的故事有几个是真的?”
她登时语塞,答不出来。
“不过没关系啦,”他耸耸肩。“好的故事,娱乐大众,提供人一个想像空间,让人人怀有美好的梦想,即使是虚构的,具有正面意义,也不算骗人。”
“哦,多谢你的支持与鼓励。”她没好气地说。
“不用客气。”他慷慨地挥挥手。“像超人,虽然他胡乱把我的睡衣改装,但是他行快仗义、助贫济困,也算没有辱没我借他睡衣的善意,所以我从未计较。”
若蝉滚滚眼珠。“我看你可以来写一些很精采的故事,这么能辩。”
“嗄?你不相信我?”他严重受了伤害似地大喊。“告诉你,超人会飞,主要是穿了我的睡衣的缘故哪。”
“照你的说法,他能在极短时间内飞到出事现场,及时挽救灾难和救人无数,你没有苦劳,也有功劳罗?”
“那自是不在话下。”
“我是不是该因此尊称你一声龙大侠?”
她是讽刺他,他却得意万分,并且欢快地用力拍一下手。
“龙大侠,这个名字好。这个我喜欢。”
若蝉简直哭笑不得。
“不不,”他又摇摇头。“大侠有点太炫耀了,龙侠,嗯,单字一个侠就好。龙侠,龙侠,龙侠。”他越念越顺口。“你觉得如何?”
是不错。若蝉不得不同意。
“好,”她说。“即日起,你正名为龙侠。不要再为你的名字吵人啦。”
“姓龙名侠,字浪漫。”他摇首晃脑地唱道。“太好了,我真是聪明过人。”手指一弹,他不见了。
“喂,你去哪?”她对空喊。
他马上再度现身,为了让她看见他不悦的表情。
“有了名字,还喂呀你?”
“龙侠,”她叹道,称他的新名字。“请问,你为什么每次要睡觉非得进我的卧室?”
“咦?睡觉不到卧室,要去厨房吗?”他反过来诘问。“我看你累昏了头了。晚安,明天见。”
这次他消失,若蝉张开了口,但没有叫他。反正问也问不出个结果。
第二天中午范伯淹又找她去校务处时,龙侠比她先一步到,正背著双手,满脸不屑地走来走去看墙上的奖状,和一些范伯淹与参加各类比赛的学生,以及一些政府高级官员、首长合拍的照片。
若蝉关心的不是范伯淹为何变成天天约谈她,却谈的都和教学、校务无关,她也不在乎龙快在旁边一副监视的模样。
龙侠每次出现都穿一套新装,而且永远是全套名牌,包括搭配衣服的不同款、不同色新鞋,才是她的关心所在。
“你存心要我破产是不是?”出了校务处,她质问他,同时纳罕她的信用卡数额哪里够让他如此挥霍?
这天他是valentino的六颗扣仔襟古典裁剪黑灰色西装,法式领蓝细格衬衫配上水纹织布灰褐色领带,足上一双alaindelon鳄鱼皮压纹鞋。
“你觉得这种融合前卫与典雅的搭配如何?”他不答,反而沾沾自喜地反问。
“时髦得很。”老是这么帅,谁知道他去哪风流了?“没见过像你这么爱美的男人。真受不了你。”
“我不是普通男人。”他大为扫兴地撇撇嘴。
这倒是真的。“就因为你已经够不普通了,用不著再拿吓死人的名牌来包装。”她睨著他。“你没跟著我,不监视我的时候,做什么去了?”
“监视你?我监视你?”他大声喊冤。
“你在校务处那种紧迫盯人的眼光,不是监视是什么?”
“对呀,我是监视,我监视他。”
她讶然。“为什么?”
“他心怀不轨。”
“不轨?对我?”若蝉失笑。
“他想一鱼三吃,连你是四吃。我最讨厌这种滥用职权、假公济私的人。”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三吃、四吃。范主任一直对我庇护学生的方式颇不赞同,觉得我太纵容她们为所欲为,我想他只是要确定我没有又突发其想,做出其他惊人之举。”
“你认为他是好人罗?你喜欢他?”
“他是不错啊,或许有时制度化了些,但是他有他的职责所在。他已经在他做得到的范围内,对我这种常常不按理出牌的教师相当包容了,我都觉得对他挺过意不去。我相信他容许、忍耐我所做的一些事,上面并不赞成,而有什么来自上面的怪责,他一定一力承担了下来,从来不曾用上面给他的压力来压制我。”
“多么体恤下属、心胸宽大的范主任呀。”他尖酸地说。
“他本来就是。”
“你很喜欢他。”这次他不是发问,口吻像是指摘。
“你干嘛不喜欢他?”
“我有必要喜欢他吗?我又不是同性恋。”
“你扯到哪去了?”
“你小心点就对了。知人口面不知心。猜疑我风流,却把狼当羊。”
她脸颊微微泛起粉红。“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吗?”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了。”不高兴地说完,他消失了。
当天上完最后一堂课,龙侠没有来接她,和她一起回家。若蝉伥然若失一个人走向公车站。
鲍车来了,她没上去,临时决定再去看看丁倩。到了医院,丁倩却已出院了,她只好还是回她的住处。
屋里空无一人,落寞感和失望升上来,她才明白她多希望见到龙侠又不请自来,坐在客厅等她。
稍晚,丁倩打电话来。
“若蝉,我出院了。”
“我知道,我去过医院。你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今天回来,打开前面的窗子,看到的是别人厨房后面的露台,打开后面窗子,看到的是隔栋建筑的外墙。我这个地方不开灯就连白天也是黑黝黝的,我都不明白我怎么住了这么久。我决定找房子搬家。”
听到好友朝气蓬勃的声音,若蝉很高兴,心情顿时好多了。
“哎,若蝉,告诉你一件事,我今天下午出去散步,经过一家店,看他们有些很不错的抬灯,我进去逛了一下,你猜我看到什么?”
“一个你喜欢的台灯,但是太贵,只能观赏?”
“哎,花瓶啦,和你上次在路边花五百块买的那个烂花瓶一模一样吔。你猜这个店里这只卖多少?”
“这教我怎么猜呀?”
“一万二千。老板说是真正的清朝青瓷吔。他告诉我本来有一对,另外一只货运到时碰撞出一个裂缝,有了瑕疵,他乾脆廉价卖给了一个熟人。我在想,搞不好就是你买的那只。”
若蝉怔住。
“那个说她轻轻一放花瓶就裂了的女人,你记不记得?如果原来就有裂缝,当然不注意一碰就裂得更大了嘛。你快去看看,裂口是不是在瓶颈到瓶口之间。你那个花瓶还在吧?”
在是在,不过若蝉早把它忘了。
她明明记得她放在客厅,不知怎地,竟跑到她卧室床头几上去了。花瓶上的裂口确实在丁倩说的地方。
“再看瓶底,有没有个有点模糊的红朱泥印?”
若蝉小心的把花瓶倒过来看。有。
“哎呀,车若蝉,你花五百块捡到了个古董吔。”丁倩嚷起来,懊悔不已。
“这叫好心有好报。”若蝉笑道。“你想要吗?五百原价转让好了。”
“算了吧,它要是和我有缘,当初管闲事的就会是我了。”
“你倒想得很开嘛。”
“真的,若蝉,不晓得怎么回事,经过这次受伤住院,我好像变了一个人吔。你知道我有多愤世嫉俗,什么看不惯就要马上发作的,今天我走出去,看什么都是心平气和的,对以前看不顺眼的,不再充满愤懑,而是充满了悲悯。”
若蝉也觉得丁倩言谈间从前有的尖刻、锐利,忽然都消失了。
放下话筒后,她不禁想到使丁倩“重新做人”的龙侠,内心感激万分。
又想道:我要找他的时候,要怎么找?
她想再次为丁倩向他道谢,也想向他道歉。她其实真的不在意他用她的钱置装,她决定下次他再漂漂亮亮的出现,要衷心诚意的夸耀他。即使他是名贵地打扮了去约会。她的这点小心眼,小得挺莫名其妙的。
若蝉捧著花瓶到客厅,准备想办法把裂口贴一贴,免得哪天一不小心真的弄破了,那多可惜。
她刚用胶带贴好裂缝,龙侠突然冒出来。
“丑死了!”
他突兀地现身加上这声大叫,吓得她跳起来,双手一个不稳,花瓶飞了出去。
“哎呀!”若蝉惊喊,手伸得长长的去接。
是龙侠及时在花瓶坠地前接住了它。
“呼,好险,差点你就把我的城堡给砸了。”他挥一把冷汗道。
若蝉呆愕住,看看他小心地放下的花瓶,看着他。
“你的城堡!”她难以置信地吞咽一下。“是这只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