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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落崖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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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薄的俊脸再一次黑了,旋即又笑了起来,凤目眨了两下:“怎么?怕本王红杏出墙?”

    “咳咳。”何清君被饭菜噎得大咳起来,令狐薄面无表情地起身轻拍她的脊背,好不容易将那口菜咽下去,何清君才幽幽地道:“令狐薄,噎死我,有抚恤银吗?”

    令狐薄嘴角一抽:“……”

    何清君却没心没肺的笑着继续吃饭,半晌,才道:“令狐薄,我们结发过锦袋,我从不担心你‘红杏出墙’。”她重重的强调着“红杏出墙”四个字,第一次知道男人也可以红杏出墙。

    令狐薄:“……”

    饭后,何清君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虽然那位名为夫君的大灰狼不时地伸出狼爪子,但终是还存了一丝良心,怕她身体吃不消,咬咬牙放过了她。

    “千岁大老爷,我得回太子府去趟。”

    “不行。”令狐薄斩钉截铁地回绝,毫无转寰余地。

    “可是,我答应过梅草要将她带出太子府。”何清君为难地摸着鼻子:“做人不可以言而无信的。”

    令狐薄哼了一声道:“让薛青持本王的亲笔信去太子府即可。”

    何清君耸肩,她知道他还是很在意晋望之将她以侍妾身份锁入太子府的,只要能将梅草带出来,她根本不在乎谁去。

    令狐薄疾笔写了一封信,唤来薛青,命他去太子府,将信交给太子,然后将梅草连同她的卖身契一起带回来。

    何清君推开窗子看看天色,已近黄昏,轻叹一声,昨夜除掉了南雪莹与刘匀松,今日竟除了在床上与他缠绵便是睡觉,这蹉跎的一天啊。“千岁大老爷,你几时晤见晋皇?”

    令狐薄冷笑一声:“如今你已救出,本王心中没了牵挂,与晋皇见面,等几日再说,本王得安排些事情。”

    何清君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安排些事情其实就是耍些阴谋诡计吧……呃,不能这么说,应该说,精心算计……

    “千岁大老爷是不是跟晋望之有什么约定?”

    令狐薄睨她一眼,赞许晗首:“清君,是有约定,本王在离开京城安洛前,便先写了封信,让暗卫送到他手里,不然,有晋皇这个手握他太子之位命运的人在,他能什么都不顾的护住你这么久?”说着凤目凝视着她:“本王只是未想到他是以这种方式护住你,想来他父皇那里的压力实在太大,他才出此下策。可是本王还是险些失去了你……”

    何清君装作未瞧见他眼底闪过的懊悔和自责,笑吟吟地道:“我何清君素来福大命大,哪有那么容易死。”微微一顿道:“千岁大老爷,那我是否要跟你入宫参加国宴?”

    “于公,你是我的护卫,于私,你是我的王妃,清君,界时你一定要以薄王妃的身份盛装出席天晋国宴,本王便要让你在晋皇面前耀武扬威宣示你不但活着,而且身份依旧尊贵无比,这吴山银矿他也是看不见摸不着,令他难堪到夜不能寐。”

    何清君眨眨眼,这个……只要想一想,便觉得精彩,晋皇营营算计半天,不但让她这到嘴的肥肉给跑掉,还失了亲如兄弟的保镖刘匀松,若在正式场合瞧见她这薄王妃,他会不会直接气昏?

    突然令狐薄正色道:“清君,可否告诉本王银矿在哪里,吴山解决之前,这秘密再不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本王一定要分一半危险过来。”

    何清君垂下眼皮,轻笑,她当初进宫时的打算,原本也是要等摄政王拿下吴山后,将银矿隐秘禀于他的,这秘密在她手里就是一把双刃剑,既可给她带来灾难,又可为她保命。可是跟他成亲后,她却再未想过要将秘密说出,无他,她不想他在国事之外,防着她被算计,还要再防着他自己被人算计了去,徐云昭说得不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句话提醒了她。她知道令狐薄一直忍着不问,也是怕她误会他跟她成亲是因为利益,她便装作是如此,从不主动提起银矿之事。

    可是如今,他打算趁此机会解决吴山问题,若仍不知银矿所在,便少了些胜算,万一遇上不测的难处,只能瓜分吴山,至少知道要得到哪一半,她知道晋望之是一直主张将吴山平分的。

    “千岁大老爷,这秘密我是要告诉你,但却是向摄政王禀报,而非向令狐薄透露秘密,这秘密事关国定利益,却与家人无关。”

    令狐薄一怔,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唇畔绽出幸福笑容,他的清君啊,想保护他呢,不是作为护卫,而是作为妻子,要保护他呢!“好,清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清君轻声问:“这家客栈安全吧,莫再被人偷听一次。”

    令狐薄点头:“这家客栈虽然不大,却是三年前本王派人开的,不为盈利,只是暗探的联络点而已,这是后院,除非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何清君倒不怎么吃惊,他是摄政王,南宛又与天晋交战数年,有个暗探的联络点再正常不过,点了点头道:“那便好,千岁大老爷,你去没去过吴山?”

    令狐薄微微汗颜,摇头道:“本王摄政前混迹江湖,忙于打理生意……摄政后,忙于朝政,连生意都顾不上,全靠那帮老家臣打理,实在是未抽出时间去吴山瞧上一瞧。”

    何清君心下翻个白眼,为了吴山与天晋打了两三年的仗,却从未到过吴山,当真是好笑。“吴山东南侧,就是靠近南宛边境的那一侧,有个四五百丈的悬崖,银矿矿头便在悬崖之底,就是说此矿极深,应是吴山形成之前便有了此矿。”

    令狐薄惊得站起来,竟在四五百丈深的悬崖底?他突然心下一揪,盯着她,既然在五六百丈的悬崖底下,她是怎么发现的?他记得刘伯曾说过她跌落过悬崖,可是在吴山跌落悬崖?他紧紧盯着她,满眼的痛楚,她从前究竟受过多少罪?

    对面的何清君并未发现他神情有异,兀自在说着:“要开此矿,工程极大,我四处看过,只有通往南侧的山坡较薄,恐怕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将南侧山坡打通进崖底,不过,若是从东侧往悬崖方向,向地下斜挖,挖一条数百丈的通道,倒是可直接见银矿……千岁大老爷,你怎么了?”

    她抬头瞧见令狐薄正满眼痛惜地凝视着她,根本未听她说话,不解地问:“千岁大老爷,你倒底怎么了?可听到我说的话?”

    令狐薄回过神来,沉声问道:“清君,你告诉本王,你是怎么知道银矿在悬崖底下?清君,你是不是就是在吴山跌落的悬崖?”

    “啊?哦……”何清君脑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在说很严肃的事,他怎么扯到落崖上去了?再说他怎么猜到她曾在吴山跌过悬崖?“嗯,是,我就是在吴山摔下的悬崖,所幸大难未死,我早说过我福大命大嘛,哪有那么容易死。”

    令狐薄深邃的眸子紧紧逼视着她:“清君,本王要知道当年的详细经过。”

    何清君茫然问道:“什么详细经过?”

    “当年你落崖是怎么回事?”

    何清君打个哈哈:“千岁大老爷问我当年落崖的事啊,这个可说来话长了,唉,往事不堪回首,提起来泪水涟涟,不提也罢。”

    “何清君,不要跟本王打马虎眼,本王今日有的是时间,要知道全部经过。”令狐薄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步步进逼。

    何清君见无法再逃避,只得叹口气,微一沉吟,抬起来头,已是满面笑容道:“提起落崖……唉,我又要掬一捧辛酸泪了。”

    于是开始将当年落崖经过娓娓道来。

    那一年,她十七岁。

    她跟着师父追师娘追到离吴山不足百里的一个边陲小镇上,结果师父不小心误中了赤练蛇毒,需要一种蛇涎香的草药,正好遇上王掌柜,当时王掌柜跟她商议,两人兵分两路,何清君上吴山找寻蛇涎香,王掌柜在镇上打听,瞧瞧能不能寻到现成的蛇涎香。

    何清君问清楚蛇涎香的形状模样,王掌柜特意叮嘱了两遍,说有种叫迷幻草的跟蛇涎香长得极像,千万别把蛇涎香跟迷幻草搞混,那迷幻草可令人产生幻觉,不过药效只能持续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何清君救师心切,当即带着师父的配剑,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吴山,满山遍野的寻找蛇涎香,这蛇涎香虽不似雪莲和千年人参那般珍贵,可是想寻到一棵也是极不容易的,她找了整整两个时辰,累得头昏眼花,也未找到一棵。

    便想,许是自己将蛇涎香当成了迷幻草了,于是重新回头,再找了一遍,终于给她找到了一株,可是她又怕自己采的是一株迷幻草,便索性摘了一片叶子入口嚼了嚼,若是不会出现幻觉,自然便是蛇涎香了。

    岂知就是这一片小小叶子令她险些丢了命!

    其实她采的那株根本就是迷幻草,她食了那一片叶子后,便开始出现幻觉,只觉眼前出现了一条弯弯彩虹,彩虹另一侧是一片极乐世界,仙娥轻歌慢舞,衣袂飘飘,伴歌仙乐更是人间未曾闻过的美极玄妙,甚至瞧见王母娘娘左手托着一只大大的蟠桃,温和微笑着向她招手,仿佛在说,只要走过那道彩虹,便可到达极乐世界,还有长生不老的蟠桃可食……

    咳咳,有这么好的事,咱们的何清君岂能放过,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勇敢踏上彩虹!哪知这彩虹只走到一半,便双脚踩空,一头栽下去!这个悲惨的何清君哪是踏着彩虹去极乐世界,分明是睁着双眼往阎王殿去了因为她勇敢的追寻极乐世界,因此若旁边有人看见,必会惊讶大叫:哇,这姑娘坠崖竟还一脸幸福的表情!

    是的,何清君就是带着一脸幸福的微笑毫不犹豫、坚决果断地走进悬崖,然后“啊”地一声惊叫,一头栽向悬崖底下去了!

    要不何清君怎么会说自己福大命大呢,她确实是命大,这悬虽然只有四五百丈高,摔下来,却也必然摔得粉身碎骨,必死无疑的。但何清君毕竟是习武之人,武功和内力都极高,反应也快,在身体坠了几十丈时,一把扯下长长的腰带,运力将手中的剑疾射出去。因为凌厉内劲的作用,那把剑带鞘一下插进了崖壁,左手腰带同时飞出,一端缠住剑鞘,一端握在她手中,一下拉住她。

    但因为下坠速度太快,冲击力太大,那腰带只撑了片刻便断裂,她又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下去,师父的那柄剑跟着她一同落下。不过也因为腰带适才的缓冲,坠落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离崖壁也近,下坠过程中,被几棵顽强生长在在崖壁缝间的两棵小树又缓冲了两下,摔到崖底时,虽然摔得晕了过去,却还命大的活着。

    待她醒来时,才发现浑身多处受伤,右侧大腿在坠崖过程中被崖壁缝内的树枝给对穿而透,左臂骨折,五脏六腑俱都移了位,浑身无处不是巨痛难忍……

    在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崖底,就算她再痛再难,只要人没死,总还得活下去。她右手小心翼翼地将大腿上的伤口清理干净,从袍子内衫上撒下一副干净衣衫,左手忍着左臂骨折的巨痛,艰难地配合右手包扎大腿的伤口,待她包扎好后,巨痛下的汗水和泪水早已混在了一起,浸湿了胸前衣衫。

    她费力的四下瞧了瞧,看见两丈外的地方有棵大树,将一同坠落的师父的长剑捡起,便打算爬过去斩根粗树枝绑骨折的手臂。因为臂腿重伤,她只能匍匐爬着,用左臂撑着身体,艰难地一点点挪着,那短短的两丈路程,她竟然爬了两柱香的时间才爬到,中间还因为巨痛晕过去一次,身下拖着长长的血印,终于挪爬到那棵树下。

    她倚着树干坐在树下,调了好一会内息,以右腿压着剑鞘,拔出长剑,瞄准一根较粗树枝,咬牙运力掷向树上,那根树枝迎声落下。她歇了一会,将那根树枝去了细枝,斩下一截较粗较直的部分,再从中劈开两片,然后脱掉外袍和内衫,从内衫上以牙咬着一端,撕下一条长长的布条,然后将那两片树枝平面向内固定在左小臂骨折处,在牙齿和左腿的帮助下费力将那布条缠住那两片树枝。

    处理好这一切后,她已是满头大汗,更因为疼痛昏睡过去。五脏六腑移位,臂腿有伤,她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崖底养伤。只是这崖底除了一棵枣树,没有任何其他野果裹腹,所以腿上对穿的伤口愈合得极慢,一直在十多天上,她才能拄着棍子慢慢行走。

    所以这十多天里,她每日只能以枣子充饥,那些枣子其实很难吃,不但不甜,还有些青涩发苦,若非饿急了,根本就食难下咽,可是那种情形下,能有枣子充饥已经不错了,每日她都饿急了后,她便狠狠咬着枣子,默念:这不是涩枣,这是一只蹄膀。

    她能柱着棍子慢行了后,便开始在崖底寻找其他可吃的东西,转了一圈,发现南侧那条小溪里,它有鱼,虽然不大,但那也是肉啊,她两眼不止是放光,简直是迸着绿幽幽如狼眼般的光芒,于是赶紧回到树下,右手挥剑斩下些小枝来,将那些小树枝斩成一小断一小断的,将一侧削成尖,另一侧刻出一圈沟槽,又找了那件已经撕得不成样的内衫,再撕下两条布条,打结系好,将布条一端系到锥枝刻沟一端。

    然后便兴奋地来到小溪旁,双目一瞬不眨地盯着水里,瞧见在鱼儿游过,立时运力将那锥枝掷出,开始几次总是失了准头,但她在崖底原也无事可干,有的是耐心,竟然在溪边耗了两个时辰,最后终于让她摸到窍门,顺利扎了两条半尺多长的小鱼上来。

    她那个兴奋啊,恨不能立时生吞了那两条小鱼,但是她又不是野兽……所以她不得不忍下三尺的口水,拄着棍子捡些枯枝干草生火,将那两条鱼儿串到树枝上烤着,许是因为许久未见肉味,那烤鱼的香气不停飘出后,何清君那口水早已忍不住地流出,将其中一条较小的半熟鱼儿拿了便啃……

    虽然无盐无调料,可她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当然,这也只是吃鱼的头几天,连续吃了五六天后,便吃不出香味来了,而且那小溪里的鱼儿并不多,经常扎不到鱼,再后来,她又开始寻别的吃的,比如崖底的蛇,那蛇肉也是极香的,每次捉到蛇后,她必先以剑将蛇胆抠出,闭目生吞了它,再将蛇除头去皮,烤着吃,只不过蛇也不常见,她在崖底的数月,也只捉过四条蛇,吃过四只蛇胆。

    后来,她甚至捉过田鼠,抠出五脏六腑,埋火里烧熟,只吃那老鼠的腿跟脖子下面部分。

    等她的腿好利索了后,找吃得就容易多了。

    她在崖底养了两个月,腿伤已痊愈,骨折的左臂也已基本愈合,她便拿着剑开始在偌大的崖底转游,将每一棵大树小树,全部扒皮,然后用剑剥了树皮外层的老硬壳,剩下里面较柔软的部分,撕成一缕一缕的,搓绳。

    到最后,连树枝上的皮都给剥了下来,也只搓成一条二十余丈的绳索,仰望崖顶,算计着,以自己的内力,一次顶多也就能将绳子抛出二十丈来,这绳子的长度倒是够了,接下来,她只需要将骨折的左臂养好,养精蓄锐就是。

    这一日她照例在崖底晃游着找吃的,却在南侧一角发现一片野葱,当时心下便是一跳,因她懂勘矿,对这方面有着先天的敏锐,当即便想到有关吴山银矿的那本密书,莫非吴山银矿藏在崖底,所以这么多年才无人发现?

    于是她便以剑挖土,师父的一把好剑,就这样变成了她的掘土工具,后来她怕将长剑磨光,上不了崖,便劈些树干,削成铁铲状,再后来又寻些结实石片,运气以剑斩成铲状,并按上木柄挖土,一直挖了一个多月,发现了土内银苗,顺着银苗又挖了一个月,终于确定这就是吴山银矿所在,是矿,不是礁,而且是较少见的银铜共生矿!

    眼见费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总算没白白辛苦,那一刻,她竟笑着流下眼泪来。只不过这激动兴奋也只持续了一日,她便后悔了,找到这银矿虽然极有成就感,却也意识到其后必会带来很多麻烦,于是便开始往回填土,又费了十余天功夫,才算差不多将那个坑填埋。

    填埋完后,她便在小溪里洗澡洗头。

    第二日,用绳索系在剑鞘上,轮着系剑的一端,运力掷向较矮的南侧崖壁,只听铮的一声,长剑插入壁内,她伸手拽了下,觉得没有问题,便提气飞身拔起数丈,在气力将尽时,伸手拉住长剑上垂下的绳子,双脚在崖壁上借力一蹬,双手微一用力,身子又向上弹出数丈,几次借力,便顺着绳索攀到插剑的位置。

    她左手摸到一块凸出的石头以真力吸附,双脚寻了一块可以借力的岩石踩着,调了一下内息,收了垂在下方的绳索,缠了数道在腰上,以防再插长剑时不能一下插进石壁而落至崖底。

    右手拔了峭壁上的长剑,再一次掷向顶上崖壁,然后再如适才般借力上攀。因为她内功极高,轻功也好,又有长剑绳索借力,上攀虽然费力耗时,却也有惊无险,总算没再一次跌落悬崖摔死。

    等她好不容易狼狈从悬崖下攀上,第一件事便是就地一滚,滚至离悬崖远远的地方,仰躺着嚣张大笑,老天想教她死?哈哈,她不但未死成,还爬上了悬崖!这叫我命由我不由天!她何清君虽然是烂命一条,却不是老天想拿走便拿走的,她要活着,天都挡不住!再嚣张笑两声,哈哈哈!貌似笑了三声,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她活着就是最好!

    她在草地上躺够了,便尽情的翻滚着,向老天爷宣示她还活得好好的。也不知躺了多久,忽然听到半山坡处有人厮杀的声音,她警惕地坐起,眯眼往下看去。

    只见近百人在追杀一个男人,那帮人的衣服……是天晋军服吧,再看被追赶着往山上逃的山人,一身南宛铠甲,应是个品阶不低的武将。她回身摸着长剑,瞅瞅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轻叹,虽然无法见人,却不能不救南宛的武将,几个飞纵跃下去。

    那帮天晋将军将指挥着士兵将南宛的武将团团围住,那武将似乎早已精疲力竭,只抵抗了数招,便腰眼中剑,左腿也被砍了一刀,眼见马上便要倒地被乱剑斩杀。

    何清君已经风驰电掣赶到,一招玄机九式下去,斩杀了持剑刺向那武将的四名天晋士兵,也不恋战,长剑舞成一团,将围在那武将身周的天晋人逼退数尺,架起那武将,足尖一点便跃过人群,飞纵而去。

    只听见身后的天晋人大叫:“追!”

    那些天晋将士虽然勇猛,又怎比得上何清君的轻功精妙,她挟了他,运气疾奔,只一柱香的功夫,便将那些天晋人甩开,又奔了一会儿才将那武将放下。定睛一瞧,娘来,没想到这武将虽然狼狈了些,却生得俊美极了,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那武将腰眼腿上都有伤,痛得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着,只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何清君伸指点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为他止血,然后瞧瞧自己身上的袍子,委实脏了些,当下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轻笑一声:“这位军爷,得罪了。”

    说罢,便在那武将的惊骇之下,扒了他的铠甲,然后扒下他一件白色内衫,撕下一大副,绑敷在他腰间,然后又撕下一副将他左小腿的伤也包扎好,歉意地笑笑:“这位军爷,我不懂医术,身上也无金创药,只能这般简单包扎一下,你能不能撑到找大夫就难说了。”

    那武将感激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白逸扬,不知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何清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持齿?大家同是南宛人嘛,应该的。你的营地在哪里,我将你送过去,若你有幸未死,再谢我不迟。”

    白逸扬见她武功极高,巾帼英雄,对她先是存了钦佩之意,又见说话有趣爽朗,虽然衣衫有些破烂,却丝毫不拘谨自卑,当即一笑,也放松起来,道:“如此倒真要有劳姑娘送我到五十里外的营地了。”

    这白逸扬平素也是极自负的人,极少开口求人,但他此时身负重伤,行动不便,而眼前这位姑娘能在百余人的围攻中,轻松将他救出,武功必是极高,由她护送至军营,确实省了不少麻烦,更见她性格爽朗,不扭捏,眸子清亮,无算计,便知此女定是位江湖侠女,只要开口,她必会忠于托付,将他安全送回军营。当即也不客气,顺着她的话便请他送到营地。

    何清君笑道:“好。不过你有银子吗?下了山,我得先去雇辆马车,五十多里地,可不能指望我一直架着你,但是我的银子都有用处,你也不能指望我救你还得倒贴银子。”

    白逸扬一愣,这姑娘不是侠女吗?怎地这般小气?后来目光落在她那有些破烂的衣服上,心中了然,贫家女子总是精打细算了些。于是忙从腰间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她:“姑娘尽管拿去。”

    何清君极坦然地接过银票,放入怀中,笑道:“剩了会找给你。”

    白逸扬默然,那点银子,他尚不看在眼里,倒是这姑娘的性格甚是有趣。“姑娘现下可以赐教姓名么?”

    何清君大方道:“本姑娘姓何名清君。”说完便笑着扶起他,右手绕过他腋下,架起他展开轻功下山。

    下山后,何清君就雇了辆马车,五十里路,车夫收十两银子,还找回九十两,为他找大夫看伤,又花去二十两,待从那医馆走出时,她立即将剩余的七十两还给白逸扬。

    白逸扬极为惊讶,道:“姑娘,只不过七十两银子而已,拿去添置些新衣罢。”说着目光落在她有些脏破的外袍上。

    何清君撇嘴,将银子塞进白逸扬怀里,将他扶上车后,才笑道:“救你是救你,衣服本姑娘自己会买,再说,你的命不止七十两银吧。”

    她这一番话,据后来白逸扬说,都让他无地自容了。他对当时的何清君是心怀感激的,让她买衣却是怜悯,并未想到像她这种性格是不喜欢旁人的怜悯的。

    何清君后来找了家成衣店,从上到下重新买了一套极素淡的衣物,咬牙递出十两银子。再回来时,白逸扬那双好看的眼形似乎亮了一下,忍不住赞道:“何姑娘,果然英姿飒爽!”

    何清君说到这里,突然感叹:“当初的白逸扬也是位至情至性的好男儿,哪知最后竟闷声不响地娶了纪芙……”

    令狐薄听她讲着落崖的经过,和在崖底艰难的求生经历,心中极为不是滋味,心下抽痛之极,这个他爱极的女子,八岁全家遭受灭顶之灾,小小年纪便成了孤儿。跟着师父回到乐山,却一直为师父负下的巨额债务所累,四处奔波赚银子还债。十七岁,花朵般的年纪,却又因误食迷幻草跌落悬崖,这悬崖虽然不是万丈深渊,可是若换个武功低一点的人,必粉身碎骨,绝难活命。

    他该说她命运多舛,还是该说她当真福大命大!若她没有在坠崖的那瞬间,急中生智掷剑,扯断腰带缠剑,挡了一下下坠急势,便是被那两棵崖壁的小树挡了两下,也必是活不成的!

    若然不是她内功极高,仍旧会活活被摔死,就算未摔死,在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情况下,能忍下巨痛斩树枝正骨自救,若非武功极高,求生欲望极重,世上有哪个人能做到?

    与其说她福大命大,不如说她求生欲望极强,自救的反应极快,武功极高才保住了性命!

    却偏偏在保住性命的同时,遇上了让她跌入另一个深渊的男人白逸扬,若是未遇上白逸扬,她就不用嫁给那位京城第一美男子,便不会遇上纪芙,更不会因和离下堂而伤痛。

    在这诸多磨难艰辛面前,她竟然还能顽强的活着,还保持着乐观爽朗的性格,当真是难得之极,倘若换个人,在这般多舛的命运前,早偏执得坠入魔道去了。

    而她却依旧坚韧乐观,依旧拥有一颗善良的心,这才是最难得的。

    他心情是极复杂的,既对她坠崖受的苦感同身受,心如锥扎般的疼痛,又感叹于她多舛的命运,更为她的坚韧乐观而骄傲自豪!那一刻他只想将她拥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却未想到末了,她竟称赞起白逸扬是个至情至性的好男儿,当即便如被人兜头泼了一头冷水般,透心冰凉!

    “何清君。”他连名带姓的叫着。

    何清君眨巴着那双清亮杏目道:“在。”

    “你非得用白逸扬来打击本王么?”令狐薄黑着一张俊脸问道。

    何清君无辜摸鼻子,她只是不想看他继续为她难过下去而已,毕竟那些往事跟他无关,没必要让他又难受自责未早几年遇上她,谁都不能让时间倒流,不是吗?白逸扬虽也是过去之痛,却是他心里最忌讳的人,只要一提及他,保证他的注意力会立时转移,果然是如此!

    “千岁大老爷,你是摄政王,白逸扬不过是你的臣子,他怎么打击你了!”

    令狐薄眸底却闪过失落:“他拥有过你两年,他占据了你的心三年,清君,本王才拥有你不到两个月,不,本王只拥有了你数日,便将你弄丢,时至今日,本王尚未占满你的心。你说他能不能打击到本王?”

    何清君低下头去,轻咬一下嘴唇,喃喃道:“令狐薄,对不起。”

    “清君,不要再跟本王说对不起,为你,做什么本王都觉得值得,但是不要跟本王说对不起,那样会让本王有种无力感,觉得还是未走进你心里。”

    何清君轻声道:“令狐薄,你在我心中一点不比当年白逸扬在我心中的份量轻,甚至更重,虽然我的爱可能不如你那般浓烈,却也在一点一点的加重,昨夜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他鬓角的那两小缕银发上。

    令狐薄听她声音虽轻,却极为坚定,眸底充满欢喜,嘴上却不由得失笑,原来既使昨夜她跟他发了誓,他的心仍旧会不安,仍会患得患失。他手指顺着她的目光抚上右鬓白发,笑道:“清君,这白发好在只是一小缕,你不用自责,只怪本王收到你的血袖着急了些,急火攻心,才致鬓发斑白。虽然难看了些,但似乎也不太影响仪容,清君就算嫌弃,也只能认命了。”

    何清君“切”了一声,谁说她是认命了,嘿嘿,她分明就是……根本未嫌弃过!她爱死了这两缕银发了,好不好?现在竟觉得越看越顺眼,看着怪别致的呢,她家的男人当然是与众不同的!

    “清君,那你坠崖这四个多月,你师父是如何活下来的,他竟没去找你?”

    何清君一翻白眼,再掬一把辛酸泪:“我将白逸扬送到军营后,便去找师父,王掌柜却说师父已走。王掌柜在一位药农家里高价买到了蛇涎香,师父自然是得救了,我这无良师父在一个月伤愈后,为我卜了一卦,说我命中有一桃花劫,性命应无忧,所以只是上吴山找了我一圈,觉得既然未见尸骸,我定然是活得好好的,他竟说我武功高,极少会遇到敌手,必定是遇见了什么俊俏男人,不管师父死活,却跟着男人跑了。我那个无良师父啊!”

    令狐薄眼角一抽:“……”她师父虽然够无良,但是说得也没错,白逸扬确实是她的桃花劫,她也确实跟着这个俊美到没天良的男人走了,便是护送他回军营,也算是跟人家走了。

    “千岁大老爷……”何清君正欲问他,下步做何打算,可需要她做些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爷。”是薛青的声音。

    何清君看了令狐薄一眼,便颠颠地开门去了,打开门,便道:“薛大哥把梅草带来了吗……太子殿下?”转头对令狐薄道:“千岁大老爷,太子殿下来了。”

    令狐薄起身,向外迎了几步。

    薛青急忙进来道:“请王爷恕罪,太子殿下非要一同前来见你一面,属下便自作主张,将殿下带了过来。”

    令狐薄挥手示意薛青退下,朝晋望之道:“你来做什么?”

    晋望之目光先是看了何清君一眼,只见她已换了一身极素雅的衣袍,外袍面料是极为上乘的锦缎,袍边露出的一小截衬毛却是白色狐毛,秀发简单束着,瞧上去竟有一种出尘的错觉。他微微定了一下神,笑道:“何清君,你还好么?”

    何清君知他言下之意,他是担心令狐薄知道她以太子侍妾的身份在太子府活下来,令狐薄那般狂傲的人会大怒罚她。她一边关上房门,一边笑道:“劳太子挂心,至少比你好得多。”

    晋望之眼角一抽,这丫头那壶不开提哪壶!师父被杀,何清君跑了,已令父皇龙颜大怒,却连文二嫂也被杀,赐毒酒的太监也死了,一个活口未留下,由着他说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父皇还是朝他大骂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若非碍于昨夜他占了太子妃的身子,有愧于他,大概早跳起来,将他一顿饱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