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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然昏暗,夜幕已然低垂,到处都上了灯。他越往里走越热闹,酒肆里,茶馆里,到处都是乱哄哄,闹嚷嚷的。严慕飞信步往里走着,他却留意上了一个人,那是个蓬头垢面的要饭花子,在廊檐下行走,见人便伸手,两眼却骨碌碌地望着他。
严慕飞明白,必然有什么异兆,不然这‘穷家帮’弟子早向他这边走过来了。
当即,他借着向两旁观望,用跟角余光向外看了一眼。他看见了,有两个中年黑衣汉子分左右地在十丈外尾随着他,而且两对目光一直在偷窥着他。
这就是要饭花子不走过来的原因了。
严慕飞淡然一笑,转身进了一家酒肆,找了一副靠里的座头落了座。他看得清楚,那两个中年黑衣汉子也跟着进了酒肆,在靠门一副座头上坐下。
伙计走过来陪笑问严慕飞要些什么?
严慕飞随意点了几样菜,然后向那两个中年黑衣汉子的座头一努嘴,道:“伙计瞧见了么,那两位?”
伙计向外望了一眼,道:“看见了,怎么”
严慕飞道:“那两位是我的朋友,用我的给他俩进一份!”
伙计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可巧,这时候那两名黑衣中年汉子也招呼伙计走过去。伙计过去了,哈着腰向他两个低低说了几句,然后指了指严慕飞,想是伙计告诉了他俩。
他俩一怔望了过来,严慕飞报以微笑。那两个脸色一变,酒也不要了,菜也不点了,站起来狼狈地走了。
伙计怔了,严慕飞笑了。
转眼间酒菜送上,严慕飞意不在吃喝,他随便喝了两杯,吃了口菜就丢下酒资出门。
门外,那要饭花子还在等着,他一见严慕飞出来,立即来个擦身而过,同时低低说了一句:“严大侠,请跟我来。”
严慕飞一笑走上大街,他从大街上跟着那在廊檐下疾步而行,见到人犹自伸手的要饭花子。
没多久,两个人先后拐进了一条僻静街道,要饭花子转身来个单膝点地,恭谨地道:
“见过严大侠!”
严慕飞忙还一礼,道:“不敢当,阁下有何见教?”
那花子道:“卫姑娘命保康分舵转知严大侠,在严大侠离开保康同时,有一批为数十的武林人物进了保康城。”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可知道他们是哪一路的么?“那花子道:“不知道,不过保康分舵有人见他们跟锦衣卫接过头,行动颇为神秘,看来身手也都不低。”
严慕飞沉吟了一下,道:“多谢阁下,还有什么事么?”
“还有。”那花子道:“卫姑娘睛您保重。”
严慕飞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受,道:“谢谢你,我向贵分舵打听一件事,近几天来可有‘金花门’的动静?”
那花子道:“各处分舵曾有传书,说‘金花门’门人散而复聚,几天来有好几拨都回嘉鱼一带聚集。”
这都逃不过“穷家帮”的耳目。
严慕飞含笑说道:“谢谢阁下,还有,武当可有什么动静?”
那花子道:“武当由前天起就封了山,各处遍布明桩暗卡,如临大敌,看样子他们似乎想拼一场。”
严慕飞眉锋一皱道:“可有武当俗家客人的消息?”
那花子道:“昨天夜里有一名俗家客人往北去,可是在武当山下就被挡了回去。”
严慕飞道:“挡了回去?”
那花子道:“事实上那人没跟锦衣卫照面,他见走不出去,就折回来了。”
严慕飞“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就他一个人么?”
那花子点头说道:“是的!”
严慕飞眉锋一皱,心想:怪了,那人必是纪纲无疑,既然是他,他怎会一个人走?难道是他先探探虚实,然后再折回去保着建文突围?这一次纵他一身所学列当世之二,要想保着不谙武技的建文突围,恐怕不容易。
眼前的情势跟当年不同,当年应天兵慌马乱,宫中起火,他可以趁着纷乱保着建文走,如今则是各方严阵以待,成一道铜墙铁壁似的把武当整个包围起来了。
纪纲一个人走,凭他的一身所学,那是绰绰有余,然而有不谙武技的建文这个累赘,那可就难比登天,希望极其渺小,等于没有了。
当即,他一点头道:“好吧,谢谢阁下,阁下忙去吧!我这就上武当去,倘有什么紧急大事,请派人上武当找我,否则就等我从武当下来时再说吧!”
那花子答应一声,施礼而去。
口口口
严慕飞由草店镇往西南行约三里,便登上了武当山,眼前两大石牌跨山而建,那是武当的山门。
他刚到山门前,由石牌坊后转出两名背剑全真,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都很年轻,但神清气朗,俱都不凡。
他两个并肩拦在山门前,微一稽首,道:“无量寿佛,施主请止步。”
严慕飞停步答了一礼,道:“二位道长有何见教?”
左边那名年轻全真道:“敝掌教已于前日下了手谕,武当已封山,贫道敢请施主立刻回头,莫再前行。”
严慕飞道:“道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名年轻全真口齿甚为伶俐,当即说道:“但武当却属道家圣地。”
严慕飞道:“难道说出家人就不服王法?”
那名年轻全真道:“施主所说该指尘世,出家人清虚无为,与世无争,此身已离尘世,心中但有道祖!”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道长好口才,恐怕道长还不知道我的来意。”
那名年轻全真道:“多谢施主夸奖,敢问施主来意?”
严慕飞对有当世第二好手之称的纪纲闻名久已,却没见过,他存心想斗斗这位当世第二好手,是故他道:“我奉圣旨,领钦命,特来迎太孙返朝。”
两名年轻全真脸色一变,道:“无量寿佛,出家人不知何谓太孙,施主请吧!”
严慕飞道:“我愿意解释,太孙就是太祖之孙,当今之侄子。”
左边那名年轻全真道:“施主不必解释,道家清修之地,不敢参与世俗事。”
严慕飞道:“贵派倘不交出太孙,恐怕就再难称清修之地了,参与官家政事,阻拦钦差于山门之外,不但算不得清虚无为,与世无争的三清弟子出家人,而且”
左边那名年轻全真突然说道:“施主何证何据太孙现在武当?”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请问道长,贵派之中可留有两位俗家客人?”
右边那名年轻全真道:“三清神圣地,何来俗家客人?”
严慕飞道:“道长,出家人不可打诳语。”
右边那年轻全真脸一红道:“无量寿佛,出家人不敢打诳语,武当确无俗家客人。”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道长上欺道祖,而且自欺欺人!”
右边那年轻全真脸色一变,旋即谈然说道:“施主不信,贫道莫可奈何。”
严慕飞道:“这么说来,武当确没有俗家客人了?”
右边那年轻全真道:“施主,确实没有。”
严慕飞道:“那么贵派为什么怕人登山?”
左边那年轻全真道:“不是怕,敝派封山之举也跟此事无关。”
严慕飞道:“那么贵派是为什么封山?”
右边那年轻全真道:“此为敝派私事!”
严慕飞一笑说道:“倘若太孙现在武当,那就算不得贵派的私事了。”
右边年轻全真双眉一扬道:“施主怎”
严慕飞道:“我说太孙现在武当,二位不承认,这样空口争执下去不是办法,最好让我上去看个清楚,二位请让开吧,别为武当惹来祸端。”
他迈步往前走去。
两名年轻全真神色一扬道:“施主请止步,敝掌教手谕中曾有交待,在封山期间倘有外人强行登山,可格杀勿论。”
严慕飞笑道:“真要那样的话,这武当山就要成为废墟一堆了。”
转眼间他距山门已不足一丈。
两名年轻全真震声喝道:“施主倘不听劝告,贫道等要出手得罪了!”
严慕飞道:“二位倘有自信,请尽管出手。”
两名年轻全真脸色一变,抬腕拔剑,振腕再递,两柄长剑如灵蛇,飞递而出。
武当剑术不愧冠绝宇内,这两名一看就知道是三代弟子的年轻全真,由抬腕到出剑,一气呵成,快捷如电,颇见造诣。
严慕飞碍于身份,不便跟这两名武当三代弟子动手,当两名年轻全真剑刚递出之际,他身形突然拔起,直上夜空,从石牌坊之上掠了过去,而且扬起一声长笑:“二位,咱们比比脚程看!”
电一般地向上射去。
两名年轻全真一怔,叱喝声中,腾身追了上去。
登山没多远,严慕飞在解剑坡前又被拦住了。
拦他的是四名中年全真,个个漆黑长须飘拂,背后杏黄剑穗飘扬,眼神十足,齐声喝道:
“无量寿佛,施主请止步!”
严慕飞停了步,身后那两名年轻全真跑得脸红心跳,好不容易地也追到了,双双一躬身,便把严慕飞闯山的情形禀报了一遍。
四名中年全真目射精芒,最左一名一摆手,沉声喝道:“你两个回去守山门去!”
两名年轻全真应声而去。
那左边中年全真深深打量严慕飞一眼,道:“施主!”
严慕飞含笑说道:“道长,我没有带剑,谅必不须解剑吧?”
左边中年全真双眉微耸,道:“施主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武当三清圣地,敝掌教既有令谕封山,便绝不容任何人擅闯至此,回去还来得及,施主幸勿自误!”
严慕飞微一摇头道:“谢谢道长,奈何我这个人天生贱脾气,从不回头。”
四名中年全真脸色刚变,严慕飞已然接道:“不过要我回头也不难,把太孙跟那位旧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交我带走,我马上折回去!”
左边中年全真淡然一笑道:“本应遵施主吩咐,奈何施主所说的那两位并不在武当山内。”
严慕飞道:“那我只好直闯上清宫找贵掌教要人了!”
左边中年全真道:“施主不听善言相对,贫道等职责所在,只好出手阻拦了。施主只要闯过这一关,离上清宫就会近上一步!”
一抬手,他四人同时拔剑,剑身平举,剑锋外指,渊停岳峙,卓立不动,静等着严慕飞住上闯。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我不愿意跟四位打,请恕我失礼!”
双袖一抖,身形笔直拔起,直上夜空。他打算跟刚才一样,由这四位头上掠过去。
这四位可比刚才那两位难对付,严慕飞身形刚起,一声长啸响彻云霄,他四人跟着腾起,四道匹练也似的剑芒,横截严慕飞,卷向严慕飞两条腿。
严慕飞哈哈一笑,双袖再折,身形突然拔起三尺,四名中年全真那一剑立时落空,有心振腕再出剑,奈何提的一口真气已尽,一起落了下去。
就在他四人落地的同时,严慕飞带着一声狂笑已由夜空中掠过,电一般地向上射去。
这高绝身手骇人听闻,那四名中年全真惊得一震,定过神来,急忙仗剑追了上去。
严慕飞过了解剑坡,在四名中年全真还没有赶到之前,他在挂剑树旁又仗着高绝的身法越过了武当七剑的阻拦。
接着,他用同样的方法越过了与少林十八罗汉阵并称宇内的武当三十六天罡剑阵,在群道的追赶下,抵达了上清宫前广场。
面此时,月光下,上清宫前广场上,却成一字地并肩站着九名胖瘦高矮不齐,但须发俱霜的老全真。
虽然人老年纪大,但由他们的眼神以及气度,内行人一眼便可看出,这九位老全真一身修为已臻炉火纯青之化境。
严慕飞认得,那是武当硕果仅存的一字辈的长老,武林中称之为“武当九老”德高望重,功力更高,跟峨嵋四翁,少林三老并称宇内。
论职位“七剑”与“三十六天罡”之上尚有为数近百的高手,包括各宫各殿各观的首座主持在内,而武当不派他们而直接请出了在“金顶”养老的“九老”足见对允-护卫之切,也可见对严慕飞这个人的重视。
严慕飞站在那儿有点为难,对面“九老”静立不动,身后“七剑’跟“三十六天罡”像个剑仗,他倒不是怕,
也不是难敌“九老”而是他不能胜过“九老”也不能戏弄别人一般地戏弄“九老’,因为“九老”德高望重,辈份极尊,胜了“九老”那等于毁了武当,戏弄“九老”那后果更糟!
因为这,他不能不想个妥善的办法,然而,他心念方转,突然“九老”中最中间那矮胖的老全真开了口,话声不大,但却字字震人耳鼓,撼人心神!
“施主何故在封山期间,擅闯武当三清圣地?”
严慕飞只好暂时中断思索,淡然一笑道:“我以为道长已经尽得禀报了!”
矮胖老全真雪髯飘拂,目射精芒,道:“不错,施主莫非仗官家势力及一身所学欺武当无人?”
这老全真好大的火气!
严慕飞微微一笑,摇头说道:“道长年高德劭,一身修为已臻化境,怎如此轻动无名?
我奉有圣旨,领有钦命,也是万不得已。”
矮胖老全真威态一敛,道:“多谢施主棒喝,那么武当不为已甚,请施主就此回头,敝派不但不加追究,贫道更愿命二代弟子恭送施主下山!”
严慕飞道:“道长好意可感,只是我若空手而回,这么下去,如何向上位覆旨?”
矮胖老全真道:“那么施主的意思是”
严慕飞道:“敢请九位成全。”
矮胖老全真一点头,道:“可以,但那要请施主先杀尽武当所有三清弟子!”
严慕飞双眉-扬,道:“贵全真这么护”
矮胖老全真道:“敝派无意干涉朝廷事,三清弟子出家人,也与世无争,但敝派忝为武林一脉,上秉道祖宏旨,却不能坐视朝廷对落难之人赶尽杀绝。”
严慕飞笑道:“道长错了,朝廷是迎太孙返朝,而不是”
矮胖老全真道:“施主,人可欺,但道祖不可欺,天不可欺!”
严慕飞眉锋一皱道:“道长,武当弹丸之地,人数只不过近千,如今武当四周遍扎雄兵,更有锦衣卫精锐尽出。”
矮胖老全真沉声说道:“施主,敝派不惜派毁人亡!”
严慕飞目中飞闪异采,道:“道长,为一失势之人而宁毁百年基业,捐失近千生灵,以卵击石,以臂挡车,我不以为这是明智之举”
矮胖老全真厉声说道:“何谓失势之人?敝派但为维护正义正统。”
严慕飞一叹说道:“一念误,后祸无穷,我实在为贵派这不智之举扼腕。”
矮胖老全真大喝说道:“施主希勿多言,若想回头,此时尚不算迟,否则就请凭一身所学再闯上清宫。言尽于此,施主自己选择吧!”
严慕飞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既然这样,我不得已之余,只有选择后者再闯了。”
矮胖老全真雪髯猛地一抖,道:“施主的胆识令人佩服,近百年来,放眼天下武林还没有人敢说这种话。好吧,只要施主能闯过贫道等九人这一关,武当一派听凭朝廷官家处置就是!”敢情他是拿整个武当派做了赌注!
严慕飞眉锋一皱,道:“九位都是德高望重的武当名宿,辈份之尊,放眼当今无可企及者。我一介末学后进,不敢跟九位动手过招。这样吧,我现在就往上清宫走,只要九位能逼退我一步,我立即扭头下武当就是!”矮胖老全真身子一抖,厉笑说道:“施主好狂妄!”
他那里尚未说话,严慕飞这里已经迈了步,双手背在背后,的确是没有动手过招的意思。
这情形,惹得武当老全真更大的不满。
矮胖老全真嗔目大喝:“九师弟先行领教!”
右边一位瘦小的全真一拱手,道:“一清敬遵大师兄法谕!”
跨前一步,单掌平伸,向着严慕飞攻出一掌。
严慕飞依然迈步向前走,脚下未稍停,瘦小老全真攻出的那一掌,不但未能拦住他,甚至没能让他的衣角扬一下,更怪的是那攻出的一掌像泥牛儿入海,没有一点反应。
这一下震住了身后的“七剑”与“三十六天罡”使连九老也不禁骇然色变。在瘦小老全真怒哼一声,要攻出第二掌之际,矮胖老全真惊声说道:“怪不得施主比别人胆大,原来身怀这等修为,九师弟退,七师弟,八师弟!”
瘦小老全真含羞怒而退,另两名老全真联手攻出一掌。
这一掌,结果跟刚才瘦小老全真一样。
接着,三个联手,四名出掌,五个。
矮胖老全真徒然大喝:“施主神功绝世,令人敬佩,请站稳了!”
他一抬手,与八位师弟联手攻出一掌“九老”联手,岂同小可,未见罡风,未起劲气,而这一掌之功足以撼山摧岳,这一掌之威足以使石破天惊,休说是血肉之躯的人,就是一座大山,它也会被击得往后挪上一挪。
严慕飞身影猛然一阵晃动,他脚下停住了,然后,转眼间他站稳身形,向前跨出了一步,直逼九老之前。
刹时,这上清宫前广场上好静好静,静得可以听见针落地,可以听见心跳,令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九老如遭电殛,身形各自剧颤。良久,良久,矮胖老全真忽地颓然一叹,道:“没想到官家竟有这么一位高手,技不如人,夫复何言,看来这是天意。九师弟,禀报掌教。”
蓦地一声霹雳大喝由上清宫内传出!
“且慢,一老,让我来会会这位功力惊世的高人!”
上清宫内大步走出一人,此人一身黑衣,由头到脚一身黑,身躯魁伟高大,浓眉大眼,一部络腮胡蓬乱如猬,神态威猛,极其慑人,尤其那双眼神,看人一眼就能令人胆寒,他大步走向广场。
九老忽然闪退两旁,微一稽首,矮胖老全真道:“施主,一崖等无能,贻羞武当,更劳动虎焉。”
黑大汉一抱拳,道:“维护之情,纪某人不敢言谢,九位如再要说什么,纪某人就难安了!”
话落,由九老中间让出的那条路,大步行了过来,距严慕飞一丈停步,慑人眼神一凝,道:“阁下是当今的哪一位?”
严慕飞早就打量上他了,闻言说道:“你就是纪纲?”
黑大汉冷然点点头,道:“不错,正是纪纲!”
严慕飞道:“我久仰纪指挥使威名,私心倾慕,只恨一向无缘识荆,今天得能拜护,大慰平生!我还觉得传说中的纪指挥使,难及阁下十一!”
纪纲道:“阁下夸奖了!纪某人一介粗鲁武夫,得掌锦衣卫那是太祖赐恩宠,在武林中尚有些薄名,那是朋友们抬爱,当不起阁下这一番美辞,我再请教!”
严慕飞道:“我这个姓名,当着有当世第二好手之称的阁下,不说也罢!”
纪纲道:“如是,纪某人不敢相强,阁下在朝廷任何高职?”
严慕飞道:“我本武林布衣,读书学剑两无所成,最后落得乡隅种菜度日,蒙上位圣恩,奉圣旨,领诏命。”
纪纲道:“原来阁下是朝廷聘来的!”
严慕飞道:“不错!”
纪纲道:“像阁下这种人,武林中算得上少有。”
严慕飞道:“不差,当世之中,也只有一个我!”
纪纲双目一睁,道:“我的意思是说阁下”
严慕飞道:“指挥使不必解释,我懂!”
纪纲威态一敛,道:“我即该想到阁下不是糊涂人。”
一顿接道:“阁下的来意是什么,还请见告。”
严慕飞笑了笑道:“指挥使何必多此一问?”
纪纲一点头道:“不错,纪某人这一问问得多余。我请教,阁下可有商量的余地?”
严慕飞道:“我个人有,但我奉圣旨,领圣命,又接了一笔重礼,却身不由主,无法专擅。要不然我就不敢闯九老这一阵了。”
纪纲道:“说的是,那么纪某人跟阁下谈个条件!”
严慕飞道:“指挥使请说,能答应的我无不点头。”
纪纲道:“倘若阁下能胜了纪某人,纪某人也立即自缚双手,跟阁下下山,任朝廷判处叛逆之罪。”
严慕飞道:“我还要太孙。”
纪纲道:“倘纪某人连自己都保不住,自然说不上再保太孙!”
严慕飞道:“那就好。”
纪纲道:“万一纪某人承让呢?”
严慕飞道:“我说句话指挥使别在意,也别动肝火,我以为指挥使没有这个机会!”
纪绢浓眉一掀,道:“所以我说万一!”
严慕飞道:“那么,指挥使打算怎么办?”
纪纲道:“好在武当没有什么损失,我不难为阁下,请阁下往上报,立即撤出武当势力范围之内!”
严慕飞道:“使得,另外还要留下些东西”
纪纲道:“什么东西?”
严慕飞一抬手!
“我这一双手!”
纪纲道:“行,你我一言为定,你动手吧!”
严慕飞道:“指挥使,我没有先向人动手的习惯,非我骄狂,实在是我从来没有先向人动过手!”
纪纲一点头,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先动手。”
话落,大步逼向严慕飞,犹隔五尺,当胸便是一拳。
这一拳看似平庸,其实它出自当世第二好手,又怎会平庸?
严慕飞不敢怠慢,一定神,挺掌封了上去。
拳掌相接,砰然一掌,严慕飞身形未动,纪纲魁伟身躯却晃了一晃。他脸色一变,凝目说道:“阁下究竟是当世中的哪一位?”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指挥使,请容我领教当世第二好手的绝学后再说!”
纪纲猛一点头,道:“也罢!”探掌攻了上去。
严慕飞身形未动,翻腕便扣腕臂。
纪纲虎腕一沉,出指点向严慕飞掌心。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指挥使是能躲过我这一抓的第一人!”
手臂往上一撩,沉腕劈了下去。
“彼此。”纪纲道:“阁下也是能躲过我这一指的第一人。”
他来个硬碰硬,抖腕迎了上去。
掌沿跟铁腕相碰,严慕飞手臂只一震,纪纲一只手臂却一下沉了下去。
在场都是明眼人,尤其九老,更是大行家,谁都看得出,纪纲比这位犹不知是谁的人在内力上是略逊了一筹。
因之,每个人的心都住下一沉。
纪纲脸上变了色,大喝一声,闪电般攻出八掌。
严慕飞气定神闲,转眼简化解了他这八掌。
如今,两个人脚下并未移动分毫,却已然过了十几招,大体上来说,仍未能分高下定胜负。
纪纲火了,双目一睁,虬髯暴抖,冷哼一声闪身扑了上去。
这一来,不只是手上动了,只见人影交错,捷如闪电,罡风劲气四起,逼得旁边的“九老”也不得不连连后迟。
这一场拼斗惊心动魄,泣鬼惊神,能使风云色变,能使草木含悲。本来嘛,一个当世第一,一个当世之二,两大顶尖高手的拼斗,那还不震惊宇寰!
这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的龙争虎斗,看得场外的三清高手个个屏息凝气,目瞪口呆。
他们只知道拼斗之激烈百年罕见,却不知他们看见了别人想看而难看见的,饱了一大眼福。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转眼间已是九十多招过去,仍然是势均力敌,秋色平分,难判高下。
九十九招过去了,在第一百招上,纪纲一声霹雳大喝,冲天拔起,日光下魁伟身形直上半空。
众道刚一声惊呼,他忽地一折而下,身影盘旋下降,凌空下击,在这一刻,飞走的砂石突然静止,风也像凝落了一般。
严慕飞神情一肃,道:“指挥使这‘小天罗’绝学我消受不起,请留神肋下!”
单臂凝功,飞起一指点了上去,只听“噗!”、“噗!”两声轻响,纪纲骇然失声:“云天指!”
魁伟身形斜射而下,落地后,他双目凝注,神色极其凝重,身形微抖,须发颤动,一言不发。
这时候,场外诸道驻然惊呼“九老”颓然而叹,他们一个个看得清楚,纪纲肋下每边有一个破洞。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指挥使奈何”
纪纲神色一黯,把手往身后一背,道:“阁下不必多说了,技不如人,夫复何言!阅下功夫盖世,技比天人,纪纲认输就是。没想到朝廷有此高人,看来是天败太孙,恨只恨纪纲”
严慕飞截口说道:“指挥使真愿跟我下山?”
纪纲双目暴睁,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山似鼎,纵然斧钺加身,头断血流,岂有背诺食言之理?阁下尽管处置。”
严慕飞道:“然则指挥使的赤胆忠心,岂不付诸东流了?”
纪纲道:“天意如此,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严慕飞道:“那么指挥使那几句话岂不也白留了?”
纪纲神情一震,道:“哪几句话儿?”
严慕飞道:“‘公子故宅,赐号相国,佛门藏龙,梵刹卧虎’,‘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还有最后那些数字。”
纪纲惊声说道:“阁下怎么知道?”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指挥使,我说段往事:在南京,我借‘穷家帮’之助,找到了一位英雄,他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胜字,美号‘铁胆神眼快刀手’。”
纪纲道:“是他他告诉阁下的?”
“不错!”严慕飞道:“是他告诉我指挥使在太祖陵寝留有”
纪纲道:“他他怎会告诉你?”
严慕飞道:“我不是说了么,借‘穷家帮’之助。‘穷家帮’的南京分舵‘霹雳火’雷分舵主跟他交情莫逆,他当然肯告诉我。”
纪纲道:“‘穷家帮’又怎肯助你?”
严慕飞道:“因为我跟‘穷家帮’帮主及‘五老’都很熟,而且我怀有‘穷家帮’权威无上,一如帮主亲临的信符!”
纪纲脸色大变,道:“阁下究竟是谁?”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严慕飞,号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美豪客’!”
人名树影,原来是当世第一好手到了。
这一句,立即震住了武当众道。
纪纲神情猛震,失声说道:“是您,会是您”抢上两步,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
“卑职纪纲叩见王爷”
话刚说完,他身躯狂颤,突然大放悲声。
是悲,是喜,还有多年来的委屈,一腔忧郁。
严慕飞也自心酸黯然,一叹说道:“你起来,你起来!”
纪纲爬了起来,犹自伤心不已。
严慕飞道:“阁下,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别在人家这三清圣地哭!”
纪纲忙收泪住声,举袖抹泪,强笑说道:“王爷,您见笑了。”
严慕飞道:“性情中人谁能免?阁下,早在当年,太祖巳还我布衣。”
纪纲道:“但在纪纲心目中,您永远是‘王爷’。当年事别人不知道,纪纲知道。纪纲敬佩的也只有您。只是,王爷,您让幼主跟纪纲等得好苦。”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我这不是来了么?幼主现在何处?”
纪纲道:“本来住在灵宫殿再上的太子堂的,团为这几天武当掌教已恭请幼主移住金顶,由‘九老’亲自陪伴了!”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九老’,我该先向你们道个歉!”
他转向了“九老”“九老”联袂急步走了过来,进前稽首。那矮胖老全真道:“一崖等不知是严大侠侠驾莅临,冒犯之处,尚请见谅!”
严慕飞忙还一礼,道:“一老要这么说,就让我不安了。是我大胆放肆,也为激出纪纲,失礼之处,尚请贵派海涵!”
“九老”忙谦逊不迭,那边“七剑”与“三十六天罡”如今心里只觉得骄傲,却认为输得荣幸,输得光采。
谈话中,矮胖老全真命他那位瘦小的九师弟速速通报掌教,就说严大侠莅临武当。
严慕飞不便阻拦,却忙道:“既登武当,我理应先拜见掌教!”
转眼之间,上清宫内云板响动,没多久,一位仙风道骨,长眉凤目,长髯过胸的老年全真急步走出。他身后是八位护法,再后是各宫、各殿、各观的主持,一行近百人。
严慕飞忙迎了上去,一番敬礼,一番客套之后,严慕飞向这位武当掌教护卫太孙之盛情敬致谢忱。
最后,他请这位武当掌教万不可跟官家发生正面冲突。在他,是为武当跟太孙着想,怕官家恼羞成怒,来个大举攻出,武当尽管高手数百,也绝不是那兵马数万的官家之敌。
武当掌教虽不惜派毁人亡,但他不敢不听这位功在朝廷,名重武林,当世第一人的严慕飞之劝。
谈了没多久,严慕飞没往上清宫里去,就辞别武当掌教,由纪纲陪着上了金顶,晋见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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