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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护花更加小心,再听下去,他突然发觉那个铁甲人的头脑并不是不灵活,只是性子很偏激,很冲动。
不知何故,他突然也有一种冲动,很想看看那个铁甲人的真面目,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也就在这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亮光。常护花很自然的往旁边墙壁一贴,避免亮光射在自己的身上。
亮光由上方透下来,常护花看得很清楚,铁甲人正站在一道石阶上,伸手将头上一块暗门之类的东西推开,随即走上去。
老苍头跟着亦走了上去,暗门“砰”地落下,周围又回复一片黑暗。
常护花这才动身,但仍然小心翼翼的向那边接近,到了石阶下,往墙壁一贴,挨着墙壁一步步往上走去。
暗门的缝隙漏下一点儿亮光,铁甲人的语声清楚的从上面传下来:“什么?付钱要我杀龙飞的是醉月楼的老板朱成?”
“那三张地图与及被杀者的肖像、起居习惯等一切详细资料全都是他提供给我们,看来他对于那三个人恨之切骨,早已想置之死地。”回答的是一个苍劲的女人声音:“属下已经调查过朱成这个人,知道他平日甚喜欢与江湖中人交往,在他的后背之上,纹有蛇、蟾蜍、蜘蛛、蜈蚣、蝎子五样东西。”
铁甲人诧异地道:“那是五毒门的标识,五毒纹背,他在五毒门的地位也不低的了。”
老苍头道:“五毒门的人很少在江湖上出现,尤其近十年,有说已经不存在。”一顿接问:“你是从哪儿知道他后背有五毒纹身?”
“他可是这儿的常客。”苍劲的女人声音接道:“还有一个消息,入夜他已经离城,是往东而去的。”
老苍头道:“五毒谷岂非就是在东面百里深山密林之中?”
那个女人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老苍头道:“那个朱成与龙飞暗通消息,姑娘进去的时候,龙飞已经安排了陷阱。”
那个女子诧异道:“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做?”
老苍头道:“也许是在灭口。”一顿接道:“知道姑娘子夜到龙飞那儿去的,只有两个人。”
“属下绝不会做出这种为害师门的事情。”
“谅你也不敢。”老苍头冷笑:“那便只有朱成了。”
那个女人又问:“那是姑娘意思?”
“你忘了本门戒条?”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还有?”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那个女人的语声微微的起了颤抖。
铁甲人冷酷地接着道:“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个朱成,算清楚这笔账。”
那个女人又道:“属下这儿有他的肖像。”
“拿来!”铁甲人的语声更加冷酷。
那个女人接又问:“属下要不要也走一趟?”
“不用了!”铁甲人吩咐:“你还是赶快找个办法毁掉枯井那边进口,那条地道暂时不能用了,各方面也得小心一点儿,这个地方未到必要,我们仍不想放弃。”
“属下知道。”
铁甲人沉重的脚步声接起,老苍头的脚步声亦随着远去。
常护花倾听了一会,正奇怪那个女人何以仍然留在那之上,一阵“轧轧”的声响突然从上面传过来。
那是暗门开启的声音,常护花却听不到那个女人的移动,更觉得奇怪。
也就在此际,一阵笑声入耳,笑着道:“好,做得好!”笑语声入耳,常护花不由得心头怦然震动,这笑语声不久前他才在九王府中听过。
是司马纵横的笑语声——
司马纵横怎会在这里出现?常护花奇怪之极。
“若是给他们发现,可就很不好的了。”那个女人叹息着说:“我实在不明白大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其实不难明白。”
“属下洗耳恭听。”那个女人竟然又变了司马纵横的下属。
“其实是这样的——”司马纵横的语声沉下来。
常护花耳贴着暗门,凝神细听,他随即听到了一声惨叫。
凄厉已极的惨叫,发自那个女人的口中,然后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常护花一怔,也立时知道是怎么回事,双手不由自主地往暗门一托,那扇暗门却纹风不动。
“轧轧”声又响起来。
常护花取出一个火折子剔亮,只见那道暗门的旁边有两道机括扣着,他到底在承德行宫经过严格的训练,很快便找到机括的枢纽所在,拔剑插进去,内力一透“格叮”的三声,将之削断,再往暗门一推。
这一次,暗门一推即开,常护花剑在身前,狸猫般一窜而上,窜入了一片明亮的灯光中。
由那么黑暗进入这么光明的环境,眼睛实在不容易适应,常护花虽受过这种突变的适应训练,仍然一会才完全回复正常。
没有任何的袭击,室内事实一个活人也没有。
那是一座精致的石室,也相当宽敝,当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几张椅子,四面墙壁有两面嵌着精致的架子,堆放着好些卷宗。
桌旁摆放着一些小摆设,整座石室看来倒令人很舒服,惟一令人感觉不舒服的就是那个女人的尸体。
那个女人倒在一面墙壁的前面,双眼怒突,咽喉塌下了一片,显然就是给重物撞击所致的。
她看来已有四十年纪,珠圆玉润,也混身珠光宝气,衣饰花丽,外表活脱脱就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她的眼中充满了诧异,分明完全不相信司马纵横竟会对自己下毒手。
常护花只看伤势便知道这个人已经没救,俯身耳贴向地面听去,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他想想,站起来,走到一面墙壁的前面。
方才的“轧轧”声就是由这个方向传来,常护花看了一会,并无发现,转向相反方向的那面墙壁走去。
这一次,他很快就找到机括所在,一扳之下,那道暗门无声的打开来。
暗门后是一条阴暗的巷子,常护花走了出来,就发觉积雪上有几个怪而深的脚印,这种脚印他并不陌生,正是那个铁甲人的脚印。
脚印在对面墙壁之前消失,可想而知,那面墙壁之上亦开有暗门。
常护花剔亮火折子找了一会,竟然又找不到暗门控制机括所在,转而向巷外走去。
巷子的一端有一道高墙挡着,常护花回头走,另一端却是相连着一条窄小的横巷,仅容一个人走过。
常护花没有走过去,相反拔起身子,掠上瓦面翻过屋脊,居高临下,他看得很清楚,那座石室的所在,相连着一个老大的院子,再过则是几幢楼房。
常护花想想,身形掠出,掠过院子,再翻过那幢楼房,过了前院,终于到了那幢院落的门前。
翻过门旁高墙,是一条街道,常护花转到门前看了看,不由又一怔。
屋檐下一面横匾,写的是“怡红院”三个字。
常护花听说过这是京城中最大的一间妓院,当然到现在才知道这间妓院与天地会,与那个铁甲杀手都拉上了关系。
龙飞知道得更晚,在常护花回去安乐王府复命才知道。
这之前,龙飞也调查过怡红院。
在摧毁天地会在京城的根据地,肃清所知道的天地会分子之后,为了确保京城的安全,龙飞曾经发动过一次大规模的搜索行动,稍为有疑问的地方,都加以彻底搜索。
那一次的调查中,怡红院亦曾被搜索,但却是一点疑问也没有,主持人花三娘的身世,干净得就像是一张白纸。
这张白纸干净的原因只是表面。
好像这种外表清白的人京城中还有多少?龙飞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他属下虽然人多,也大都很机警,很聪明,但并不是每一个都有一对明察秋毫的神眼。
何况,就算有一对杨普那么锐利的神眼,亦一样看不透心中的秘密。
人到底是人。
常护花离开怡红院之后,立即就回去复命,他并没有进一步搜索怡红院与及铁甲人进入的那座屋子。
他知道铁甲人一定已不在那座屋子内——
司马纵横若不是肯定铁甲人已离开,又怎会向那女人花三娘下毒手?
他不知道司马纵横对于那个铁甲人的秘密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他却相信司马纵横的判断。
司马纵横的判断事实甚少出错。
常护花也不知道怡红院与那座屋之内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秘密,也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在投身龙飞座下之后,他已经清楚一个人的力量到底能做什么,又什么该全力去做,什么不该做。
他将消息立即送回去,由其他的人来搜索,做得只有比他更加好。
龙飞属下有特别的搜查组织,每一个成员的经验都绝对比他丰富。
他们的行动也相当迅速,但这番搜下来,并没有发现太多的秘密。
花三娘密室中那些卷宗,只是一些人的资料。
一些在京城中突然暴毙的人。
综合所有的宗卷,龙飞肯定了一件事,花三娘是属于一个杀手集团的联络人,一个秘密的杀人集团。
那个杀人集团最少已成立了十年,第一个被杀者的宗卷,日期是九年之前。
杀人集团所接的生意最低是一百两黄金,最高是三万两。
杀人者只有一个单字留在宗卷上,在龙飞、吕东阳及上宫贵三人的宗卷上,是一个“铁”字。
“铁”当然就是代表那个铁甲人。
除此之外,还有两份写有“铁”字的宗卷,都是过千两黄金的生意,被杀的是两个武林高手。
绝无疑问,铁甲人是杀人集团中最高级的一个杀手,这也是龙飞心不安的地方,若是铁甲人之外,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龙飞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
从所有记录看来,那个杀人集团接生意方式既复杂又秘密,也因此,若非这一次常护花跟踪找到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宗卷上却没有任何关于司马纵横的记载,司马纵横与花三娘是什么关系,仍然是一个秘密。
龙飞与常护花他们多少却亦推测到一些。
“司马纵横必定是从哪儿知道有这样一个杀人组织,一心想将这个组织收归座下,所以才会追查这个组织的秘密。”龙飞是这样推测:“所以给他找到了花三娘,然而花三娘对于组织的秘密知道得并不多,或者知道得虽然已足够,但当司马纵横要所行动的时候,天地会已经被我们摧毁得七七八八,只有退而求其次,重金买动那个铁甲人。”
常护花道:“可以肯定的是花三娘完全为他所控制,言听计从。”
“亦可以肯定,他只是利用花三娘,到了没有利用价值,立即毫不犹豫的杀之灭口。”龙飞一顿接道:“黄金绝无疑问是九王爷拿出来的,司马纵横却要花三娘骗信那个铁甲人,那是朱成的主意,诱使铁甲人找到五毒谷,到底有什么目的。”
常护花道:“司马纵横与五毒门也许有些过不去,但现在却又非解决私人仇怨的时候。”
龙飞道:“我却不以为事情是这么简单。”转问旁边的香芸:“芸儿,你看怎样?”
香芸道:“司马纵横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
龙飞道:“说下去——”
“常大哥的进入九王府,虽然未必已经为他们一开始就发现,却已经在他们的意料之中,那张锦笺只怕是故意让常大哥发现拿走。”
龙飞点头道:“锦笺落在我们的手上,我们才知道铁甲人,在什么时候采取什么行动。”
香芸道:“他们显然已经在考虑到安乐王府,不比其他地方,铁甲人成功的机会根本就不大,他们要铁甲人进来其实另有目的,当然,能够成功就更加好。”
龙飞道:“但我们若是得不到消息,根本就不会设置那个陷阱,那个铁甲人也就不会认为是被出卖。”
“不错,那个铁甲人发现被出卖,一定会找那个买凶要他到这里来的人,司马纵横却已预先收卖了铁甲人的联络人花三娘,要花三娘提供朱成这个假消息,目的当然就是要铁甲人找到五毒谷五毒门。”
“莫非那个司马纵横与五毒谷五毒门结下了什么仇怨?”龙飞甚感怀疑。
常护花道:“属下不以为他们与五毒谷五毒门的仇怨比对付我们更重要。”
香芸道:“九王爷显然很清楚这件事,他与司马纵横都不是那种意气用事、不分轻重的人,那其中,必然包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一顿接道:“幸而大哥那么巧回来,跟踪到去,我们总算知道有这件事,否则只怕更加危险。”
龙飞沉吟道:“对我们更有利的是,司马纵横并不知道我们已找到线索。”
香芸道:“线头在五毒谷五毒门,我们应该派人去调查一下。”
“应该是的。”龙飞沉吟着接道:“这件事”
常护花道:“属下愿负此责。”
龙飞微笑道:“没人跟你争,你不用紧张。”
常护花笑道:“属下开口在先,别人就是要跟属下抢,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龙飞大笑,转呼:“杨普——”
“神眼”杨普已捧着宗卷在那边等着,应一声:“属下在!”
龙飞道:“五毒门的资料。”
杨普接着道:“五毒门乃唐门支派,门主乃唐百川老前辈之侄,现今掌门唐老人之弟,自负清高,不得其父欢心,愤而离开唐门,另创五毒,江湖人称毒神,本名十奇。”
龙飞道:“接下去——”
“唐十奇晚年得子名聪,老怀大慰,同时退隐五毒谷,迄今已一十九年。”
龙飞接问:“这个人的为人怎样?”
“冷酷无情,喜怒不测,谈笑杀人,惟是自律甚严”
“自负的人一般都是如此。”龙飞转问:“这个人据说平生杀人无算。”
“但都是盗名欺世,或者是黑道中的下三烂。”杨普附加道:“这个人虽然被视为邪正不分,其实在正道武林中口碑不错,只是不容于一般的所谓正道中人。”
龙飞微笑道:“五毒门这个名字,多少有点影响,若是改作五义门,侠义门,那些所谓正道中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借口了。”接又问:“五毒门的资料只是这么少?”
杨普忙又道:“五毒门下弟子众多,但由于门规甚严,一般都甚少闯祸,对师门甚为忠心,自毒神退隐,都甚少涉足江湖,有说大都随同退隐五毒谷。”
龙飞道:“不过树大总有枯枝,好像朱成这种人就是,这是无可避免之事。”
杨普将宗卷合上,香芸随即道:“以我们所得到的资料,五毒门外邪内正,并不是江湖传说的那样,所以,与天地会绝不会走在一条路之上。”
杨普道:“这一来却极有可能与天地会结怨,此前天地会曾经吞并邀请各地帮会,五毒门应该也在此列,但既然外邪内正,难免与天地会发生摩擦。”
龙飞道:“你的意思是,天地会曾经为五毒门拒绝、奚落,怀恨于心,借此报复。”
杨普道:“属下以为这不无可能。”
龙飞道:“纵然如此,天地会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所以,这件事非要查清楚不可。”
常护花道:“属下这就动身。”
龙尽道:“我会同时调动人手到那边准备随时接应,但都要你各方面小心。”
“属下知道。”常护花稍为整理了一下身上各种装配。
香芸轻声道:“义父,我送常大哥出去。”
龙飞道:“这不用跟义父说的。”
其他人都笑了,香芸娇颊微红,脚步加快,走在常护花之前,走了出去。
龙飞接着吩咐:“派几个人小心调查所有与朱成有接触的人!”
这未必有用,但任何的线索龙飞都不会轻易放过。
五毒谷名字虽然恐怖,事实并不是一个恐怖的地方,谷前一大片古树林,挺拔苍劲,另有一种美态。
古树林绵亘十里,夹在古树林中有一条碎石小路,小路虽然是整理得那么干净,一般人还是不敢走进去。
十里要走上多少时候,走在那样的古树林当中,哪能不毛骨悚然,一般人如何进得了去?事实只要踏入一里,就会遇上五毒门弟子的阻截劝告,若是江湖人,一定要硬闯,五毒门弟子就会采取行动。
一里的路上,也有一块石碑竖立着,上书“妄人者死”四个鲜红如血的字。
一般江湖人大都知道避忌,若是听过五毒门的事情,知道五毒门的存在,更就不会自找麻烦,所以这一片古树林一直很平静。
五毒谷更加平静。
那是一个形如葫芦的腹谷,前面一个非常宽阔,当中一个形如满月的大湖,楼房水榭就建筑在湖周围平地及湖面上。
经过多年的扩充修建粉饰,那简直有如人间仙境,而湖面平静如镜,水波不兴,亭台楼阁倒映湖中,当真是如诗如画。
后面的那个内谷却是一个仍然保存着神秘的地方,毒神唐十奇也就住在那里。
内谷的入口并无任何障碍,由外望怪石嶙峋,间杂树木,早晚之际,烟雨时候,一片凄迷,更加显得神秘莫测。
五毒谷的弟子没有命令,绝不敢涉足内谷,便是唐十奇的独生爱子唐聪也不例外,而唐十奇也从未有过命令叫任何人进去。
他也甚少出来,出来的时候总是用一个锦袋将头与面罩着,只露出眼睛。
这已是很多年的事,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连唐聪也一样,也不敢问根由。
唐聪已成亲,是九个月之前的事,他的妻子柳依依是五毒门一个长老的女儿,与他青梅竹马,情根早种,终成眷属。
毒神唐十奇没有反对,他疼爱唐聪,只要是唐聪提出来的要求,都甚少是出于他的催促。
唐聪夫妻非常恩爱,羡煞旁人。
依依当然也有她的缺点,譬如比较偏激,但是在唐聪面前却百依百顺。
谁也看不出,依依是真正喜欢唐聪,完全不是为了将来门主夫人的地位。
唐聪对这个妻子也是极尽爱护,不时着在京城中弟子将京城中最好的东西都买回来,讨依依欢心。
替他做这些事的大都是醉月楼的老板朱成。
五毒门一向并没有限制门下弟子的发展,只要他们背叛师门,无论他们干什么,也没有人会理会。
能够做到不背叛师门,这个五毒门的弟子也绝不会坏到哪里去。
五毒门的门规虽然不太多,但都很实际,不像其他的门派,有些门规不是不可理喻就是太不近人情。
然而明白的人,还是少得很,五毒门无论做什么也不会张扬,也从来不作任何解释,这大概因为身为门主的毒神唐十奇清楚知道,明白始终会明白,要一些固执的人接受事实,更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从来都不主动争取别人的谅解,也正如他最初离开唐门的时候。
但无可否认,五毒门的行事作风,也实在太狠太辣。
唐聪这一次要朱成买回来的是京城首屈一指、天下闻名的宝香斋秘炼的宝香珍珠膏。
据说那是以上好的珍珠研磨成末,再配上几种名贵的药材制成的。
每一种药材的份量都有严格的规定,既不能少一份,也不能多一份,配成的珍珠末,内服可以养颜,外敷可以养肤,敷上之后,令人的肌肤有如白玉,三日而稍淡,半月才消散。
上好的珍珠并不难寻,名贵的药材也一样可以重金搜集,但别的字号却配不出这样的珍珠膏。
很多人曾经细意苦心研究,就是找不出这种珍珠膏的秘密。
这种珍珠膏的产量并不多,都是为熟客订购,要买的人,往往要等上三五七个月。
所以朱成虽然在三个月之后的今天才送到来,唐聪还是没有怪责他半句。
因为他也知道这种珍珠膏难求,宝香斋一月所炼,只不过三十份,在京城中,朱成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比他有钱的人很多,比他有势的人更多,他能够在三个月之后弄到来,实在已花了很大的苦心。
何况朱成竟然送了两份?
其实唐聪也知道以柳依依这个年纪,用不着这种珍珠膏,他所以给柳依依这种东西,也只是因为柳依依闲谈中提及她很想看看这种东西。
柳依依也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对于能够使自己变得更漂亮的东西都特别感到兴趣,虽然她很清楚唐聪喜欢的并不只是她的容貌,可是她仍然希望能够让唐聪看到她变得更漂亮。
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
还是老话,老话也通常很有道理。
依依也很明白唐聪的心意,所以她开心之外,更表现得开心,陪伴唐聪去接见朱成。
“麻烦你,辛苦你了。”唐聪由衷地说出这种话来。
“少主言重。”朱成永远都是那样恭敬:“朱成总算无负少主所托。”
唐聪接道:“一会我再着人接你到来,请你尝尝依依的巧手小菜。”
依依笑接道:“一定要到的。”
“不敢不到。”朱成一揖道:“朱成告退。”
唐聪摆手道:“请——”始终如此温文有礼。
若是他走到江湖上,只怕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他就是五毒门未来的掌门人。
温文尔雅、英俊年青的丈夫,貌美如花、体贴入微的妻子,这双璧人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一对神仙伴侣。
这个五毒谷也正像一个神仙境界,虽然在这个隆冬的时候,湖面已冰封,周围一片银白,但灯光照耀之下,亦是别有一种奇妙的美丽。
这时候已经接近入夜。
朱成走出唐聪居住的小楼,笑容便消失,眼神闪烁不定,突然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他知道唐聪一定不知道那两份珍珠膏早在两个月之前便已到手,只是他一定要等到现在才能够送到这儿来。
这并非他的主意,若是他还能够有自己的主意,他一定不会到这儿来。
他虽然不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却知道自己现在非要立即离开五毒谷不可,除非他已根本不想活。
冷风吹面生寒,可是他的心更寒冷,已寒冷得简直要结冰。
唐聪不知道朱成现在的心情,却清楚知道依依现在的心情怎样。
依依偎倚在他的怀中,娇颊飞红,那种红是那么迷人,又是那么的娇艳。
他当然知道那绝不会是珍珠膏的影响,主要还是他这一份心意。
他做了许多工夫,目的也只是要取得依依更大的欢心。
“依依——”唐聪拥着依依轻问:“喜欢不喜欢这礼物。”
“你还要这样问。”依依将头埋得更深。
唐聪连心都醉了。
他们就这样偎倚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依依才从唐聪怀中挣出来。
“我可是要去烧菜了。”
唐聪道:“急什么?”
依依道:“你一点也不饿?”
唐聪摇头:“一点也不。”
“你却是忘了要请朱成来吃我烧的小菜。”依依娇笑了起来。
唐聪失笑:“那你也想先看看那珍珠膏到底是怎样子。”
依依并没有反对,她知道有这珍珠膏已好些时候,她也知道只要她开口唐聪一定想办法满足她的心愿,事实证明是如此。
现在东西虽然已在手,她随时可以看到,但她仍然是希望立即看到,只是她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唐聪一定明白她的心意。
唐聪果然替她说出来。
依依笑接道:“真奇怪,还是要看看才心里舒服。”
“那看好了。”唐聪接将那个载珍珠膏的盒子推到依依面前。
他没有动手,他的确是一个很懂妻子心意的丈夫,知道依依要亲自打开,亲自将那珍珠膏拿出来心里才会真正的舒服。
依依看了看唐聪,笑了笑,以手轻抹那个盒子,说:“给我刀。”
唐聪已将一柄小小的银刀拿到她面前,仿佛早已知道依依要这柄银刀。
那个盒子以檀木造成,非常名贵,只看这个盒子,便已令人有一种感觉,载在盒子里头的一定是很名贵的东西。
盒子的边缘以蜡封着,依依以银刀将蜡封剔开,小心翼翼的将盒盖打开来。
她的眼中充满喜悦,但当她将盒子打开,便变成了诧异,整个人都怔住在那里。
唐聪看在眼内,他希望看到的并不是依依现在的这种表情,于是他也忍不住往盒内望一眼,然后亦怔住。
盒内载着并不是两份珍珠膏,而是一张华丽的锦笺,上面写着六行字。
上官贵
黄金一万两,十二月初一,晨
吕东阳
黄金一万两,十二月初一,晨
龙飞
黄金三万两,十二月初一,子夜
这张锦笺与常护花在九王爷府中书斋发现、送出、落在龙飞手上、后来被铁甲人取去的那一张一模一样,非独质地、内容,甚至连字亦也并无分别,只是在上官贵、吕东阳的名字上,多了一个鲜血的交叉。
这是表示上官贵与吕东阳都已经被杀掉,已经不存在。
唐聪看不懂这绵锦笺,他伸手将锦笺拿起来看一眼,疑惑之色又重了几分。
依依探头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东西?”
唐聪沉吟着道:“好像是一份杀人名单。”
依依更加诧异:“杀人名单?”
唐聪嘟喃道:“上官贵、吕东阳不知道是什么,那个龙飞,只怕就是江湖上极具盛名的玉骨销魂。”
“玉骨销魂龙飞,相公不是说背景很特殊,势力非常之庞大,有谁胆敢杀他?”
“这与我们并没有关系,目前我们必须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这份杀人名单怎会出现在这个檀木盒子内。”
依依道:“这得要找朱成来一问。”
“不错,这件事他一定知道。”唐聪手执锦笺,转身一步才跨出,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铮铮”的就像是金属不住的敲击。
“是什么声音?”依依也觉得奇怪。
唐聪道:“绝没有人敢在五毒谷生事,大概是哪一个弟子,拖着些什么铁器走过。”
依依奇怪道:“没有我们的许可,又有哪一个弟子会走进来?”
唐聪道:“这也是。”
依依道:“先是朱成送来这样的一个盒子,跟着这种声音,只怕是真的有事要发生了。”
唐聪笑笑道:“谁若是到来这里闹事,要就是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否则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当然不知道还有第三个可能,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这第三个可能又怎能发生。
那就是那个人既然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也没有活得不耐烦,而是他自信有足够的能力摧毁这个五毒谷。
但怎会有这种人?
五毒门的仇敌早在多年前已经被他们消灭得一干二净,能够摧毁五毒谷的人绝无仅有,有本领闯进来的武林中人虽然不少,但五毒门自退出江湖,退隐五毒谷以来,根本就再没有与武林中人发生摩擦,除非那是一个疯子才会跑到这儿来生事。
依依很明白唐聪的心意,只是道:“这件事必定与朱成有关系。”
唐聪完全同意,道:“朱成大概也不想活的了。”
事实,这时候,朱成亦已面对死神。
五毒谷的出口虽然有弟子把守,但对于朱成的离开没有加以阻挡。
朱成进出五毒谷,与把守的弟子也早已熟络,对他们更就是师叔身份。
朱成并没有多作解释,只是说有很急的事必须赶回去,还向他们要了一盏灯笼,一骑奔入夹在古树林中的古道。
马快如飞,迅速去远。
一直到离开了五毒谷的禁地,朱成才放缓了坐骑,也就在那时候,他看到了第一盏灯笼,飘然挂在一株古树的横枝上。
到他一骑来到那棵古树的前面,司马纵横亦从古树后转了出来。
看见是司马纵横,朱成不由得一怔,那盏灯笼已经令他很奇怪的了。
不错,那是他与司马纵横约定的暗号,在见到这个暗号之后,就有一笔可观的酬劳交到他手上。
会面的地方却不是约定在这里,司马纵横的出现更令他大感意外。
这种事原就不是司马纵横这种身份的人做的。
但他仍然策骑走进去,这已是他惟一能够走的路,惟一的生路。
檀香盒内载的绝不是珍珠膏他已经肯定的了,在收到这一盒所谓珍珠膏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想打开来一看,可是他始终都没有这样做。
他不能将锦盒弄回原状是一个原因,其次就是他不知道司马纵横一路上到底有没有派人监视,还有一点令他顾忌的就是盒子内载的东西何以要这样密封,在打开之后会不会发生变化?
他实在有些怀疑,那是一种毒药暗器或毒瘴之类的毒气。
但五毒门以毒扬名天下,以毒药暗器来对付五毒门的人是否有效?
朱成不知道,他虽然是五毒门的人,对于毒药暗器的认识并不怎样多,当然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一种毒药,连五毒门的人亦束手无策。
在奉上那个盒子之前,朱成实在心惊胆战,之后就更加不在话下,他实在有些担心,唐聪会当场将不会就此罢休他是知道的了,所以一出唐聪居住的地方,他立即出谷离开——
盒子内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司马纵横亲自到这里来又有什么目的?
朱成实在想不透,这片刻之间,胯下坐骑亦已来到了司马纵横身前。
司马纵横看着他走到来,笑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朱成点头道:“以会主的聪明,当然应该知道在下在想着什么。”
司马纵横道:“不错,这不是我们预先约定的地方,只是我认为改在这里更方便更好。”
朱成道:“会主想必也有些事情需要到五毒谷中走一趟。”
司马纵横道:“的确有此需要。”
朱成欲言又止,司马纵横笑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个檀木盒子内到底载着些什么东西。”
朱成大着胆问道:“是什么东西?”
司马纵横道:“不是珍珠膏。”
“意料中事。”朱成微喟。
司马纵横接道:“也不是毒药暗器或者有杀伤力的什么装置,无论谁将盒子打开,也不会遭受到任何伤害。”
朱成吁了一气:“这属下就不明白了。”
司马纵横道:“放在那之内的是一张锦笺,也可以说是一份杀人名单。”
朱成怔住,司马纵横又道:“唐聪看见那份杀人名单,一定会很奇怪,也一定会追问究竟,你立即离开,不失为明智之举。”
朱成忍不住问道:“那张杀人名单到底有什么作用?”
司马纵横道:“知道得过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朱成点头道:“属下是错了。”
司马纵横道:“看来你还做错了一件事情。”
朱成忙问:“是哪一件?”
司马纵横道:“你实在不应该逃出来的。”
朱成道:“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留在谷中。”
司马纵横道:“在你来说,只要将盒子送到唐聪手上,事情便已经了结。”
朱成道:“那属下为什么还要留在谷中?”
司马纵横道:“看你不像这么愚蠢的人。”
朱成目光一闪,说道:“请会主说清楚。”
司马纵横道:“在谷中无论如何都要比谷外安全。”
朱成一笑道:“会主要杀我灭口。”
司马纵横亦笑道:“主要还是因为你已经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
朱成叹息:“属下就是想不到!”
司马纵横道:“你虽然死在这里,可是你的妻子儿女都会很安全,你应得的酬劳,我也已派了人给你送去。”
朱成道:“那属下就放心了。”
“你还可以得到一个活命的机会。”司马纵横将手一摆。
朱成惨然一笑,身形一动,从鞍上拔起来,一扬左手,数十点寒光疾射而出,右手接拔出一柄毒蛇也似的剑,在寒芒当中刺进。
这一招并没有什么特别,却既快且狠而且准,也是朱成一生以为最精彩、最满意的一击。
可惜满意的只是他自己,在司马纵横眼中,非独毫不精彩而且一点也不满意。
只一眼他便已看出三处破绽,也立即知道哪一处易下手、又安全。
他把袖一拂,射来的暗器部分便被他拂落,身形一偏,随即当中欺进去。
剑从他的胸膛前面刺过,他的右手亦贴着剑脊拍前。
朱成的反应也不慢,立即扭转剑锋反剑,司马纵横却连这一个变化也计算在内,掌一翻,已然撞在朱成的脉门上,将朱成的剑势震开,接截上朱成的咽喉。
一声闷哼,朱成整个身子倒飞出去,一飞两丈凌空倒下。
司马纵横紧接掠至,在朱成倒下之前将他的剑夺走,反手一剑将他的尸体钉在旁边的树上。
那盏灯笼亦同时被他以袖飞卷过来,灯笼的提竿就像是一支箭也似射进了朱成头上的树干内,灯光照亮了朱成的尸体。
司马纵横没有再理会,背负着双手,踱入树林中,黑暗中。
“铮铮”金铁声终于停下,唐聪依依夫妇也终于知道这种“铮铮”声是来自一个铁甲人。
与那个铁甲人当门而立、停止移动同时,这种“铮铮”声亦停下。
唐聪很自然地挡在依依身前,铁甲人的目光落在唐聪手中的锦笺上,森寒如冰,尖锐如剑。
“是哪一位?”唐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