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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身形倏地一鹤冲天而起,意欲循声扑去。
突然,郭嵩身如断线之鸢般落下,暗中忽闪出慕容彤寒著一张脸道:“强敌已自窥伺于外,为何轻身涉险。”
郭嵩道:“据禀报尚无可疑人物进入汾阳,但此僧人来历未免可疑,恐系踩探我方虚实而来。”
慕容彤鼻中冷哼一声,道:“我等安排食饵钓金鳌,切不可轻举妄动,你怎能独自一人出外!”
郭嵩强笑道:“属下知罪,但此僧击敲木鱼声,声虽不大,却震人心弦,并蚁语示警,敌友难分。”
“蚁音示警。”慕容彤面色一变,诧道:“真的么?”
郭嵩道:“属下怎敢谎言欺骗。”
一个青衣汉子奔来禀道:“那老僧现在宅后巷内席地进食!”
郭嵩略一沉吟,手掌微摆,青衣汉子躬身退去。
慕容彤喝道:“闵俊何在?”
一个目光阴森四旬左右身穿玄色长衫中年人飞身掠至,躬身问道:“有何令谕。”
慕容彤道:“宅后巷内有一僧人,可用闪电手法擒来见我!”
闵俊微微欠身道:“属下遵命!”声落人起,疾如流星向宅后飞掠而去。
他身形落在墙内,腾身虚空,瞥见那老僧已食饱立起欲待离去,忙悄无声息翻出墙外,望老僧身后扑去。
那老僧浑若无觉,抽出木鱼敲下。
闵俊手指堪近老僧胸后三寸,只见老僧霍地潜龙升天拔起,木鱼仍自敲击未歇,离地五六丈高下,双臂轮转斜穿而去。
只听老僧传来一声响亮佛号道:“阿弥陀佛!”去势如电,转瞬已远在十数丈外。
闵俊暗道:“怎么这么巧法?”
他怎能让此僧人离去,身如离弦之弩追去。
老僧似不知身后有人追踪,掠出城外后,竟是越走越快,两人相距渐渐拉远。
蓦然老搭身影消失在一土阜之后。
闵俊心中大急,功行右臂,力贯五指,身形疾射扑向土阜之后。
那知一落在土阜之后,老僧已无踪无影,不禁一怔,只觉背骨左右如著了一支暗器,痛澈心脾,不禁失神狂叫了一声。
就在闵俊痛极神昏之际,突感右臂如扣著一道铁箍,深勒入肉,真力涣散。
只听耳旁传来阴冷语声道:“闵舵主别来无恙?”
闵俊转面一望,只见是邓公玄,不由胆寒魂飞,深知邓公玄心辣手黑,残酷无比,面色大变,道:“邓少侠,你我无仇无怨,为何”
邓公玄微微一笑道:“闵俊舵主,在山时你我相处谊若手足,怎奈在下为势所逼,被人诬陷叛门,百言莫解,致成敌对之势”说著略略一顿,接道:“闵兄,在下决不伤你,不过希望闵兄不与在下为难,有话必答,请勿隐瞒。”
闵俊知已落在邓公玄之手,脱身希望渺茫异常,当下忙道:“闵某知无不答,少侠请放心,何况令主尚未确定少侠叛门。”
邓公玄冷冷一笑道:“令主现在何处?”
闵俊答道:“令主现赶往长白而去!”
邓公玄不由心情略宽,暗中点了闵俊背后数处穴道,缓缓松开扣在闵俊右臂上的五指,道:“那么吕梁总坛一切布设均已改弦易辙了。”
“正是。”闵俊答道:“一切均已变更,目的对付武林群雄,并非少侠,闽某虽身为内三堂舵主,却所知不多。”
邓公玄阴阴一笑道:“风闻内三堂香主均换了人是么?”
闵俊不禁心神大震,暗道:“他这怎么知道的?”
因为慕容彤虽心疑顾永强为邓公玄,却不敢证实,他与邓公玄陌生得很,更又在相随途中无故失去身影,返回郭府后亦未说明,只严命搜觅顾永强。
此刻,闵俊朗声答道:“少侠耳目真灵,内三堂确换了人,天龙堂已换了商焕,金凤堂换了慕容彤,地豹堂为茅望北,此三人从未曾江湖中行走过,不知令主从何处请来。”
邓公玄面色一变,道:“原来内三堂香主呢?”
“不知所踪!”闵俊答道:“少侠甚知令主城府极深,行事莫测,三位香主生死存亡非可由闵某妄测。”
他们在身之处异常隐秘,土阜之外丛树密植,又非行人通衢,邓公玄笑道:“闵兄请坐;你我在此细作长谈如何?”
闵俊暗道:“在人檐前过,那得不低头。”遂答道:“少侠只管请问,闵某如有所知,无不掬诚见告。”
邓公玄暗中冷笑道:“不怕你不吐实。”
果然一问一答之下,闵俊无所隐瞒,邓公玄获知不少。
但邓公玄忘怀了闵俊不过是内三堂一名舵主,重大机密无法预闻,而闵俊亦不知金凤堂主慕容彤实系冯翊所扮。
邓公玄只觉闵俊已无多大用处,留下性命反成大害,不禁杀机猛萌,眼中寒芒一闪,两指抬腕欲伸。
闵俊目睹邓公玄眼中神光,即知不妙,大惊失色道:“少侠”
忽闻近处传来一声冷喝道:“手下留情!”
邓公玄不由心神猛凛,循声望去,只见树后飘然走出那青衫人,面色微变道:“原来是”
青衫人微笑道:“你我最好以兄弟相称!”
邓公玄怔了怔神,道:“兄台有何赐教。”
青衫人道:“邓少侠若杀了闵俊舵主,那就大错铸成,无可挽回了。”
邓公玄道:“请道其详?”
青衫人冷冷一笑道:“少侠莫谓我窃听你们谈话,其实我若未来,少侠如恃闵舵主言语可靠,潜入郭宅,那就自投罗网了。”
邓公玄面色一变,道:“莫非兄台听出闵俊之言似不尽不实?”
闵俊暗感猛凛,忖道:“这是何人,邓公玄对他似畏惧极深。”
青衫人摇首一笑道:“即使舵主之言句句实在,请问少侠如何进行?”
邓公玄仔细寻思之下,只觉无法进入郭嵩宅中取得解药,略一沉吟道:“兄台可有良计么?”
“有!”青衫人应道:“就是有万全之策,不能不现身出见,少侠与闵舵主相知甚深么?”弹出一缕指风,闵俊昏厥过去。
邓公玄颔首道:“在下在吕梁时彼此过从甚密,相知颇深。”
青衫人道:“那么少侠对闵俊言语神态习惯亦颇稔熟了!”
邓公玄不禁一怔,忽双眉立剔,惊道:“兄台是否欲将在下易容为闵俊?”
青衫人点首朗笑道:“少侠果然聪颖,除了易容闵俊,混入郭府外,别无万全良策。”
邓公玄皱眉一笑,大感为难,摇首答道:“委实妙计称绝,但在下不擅易容,恐无法摹仿神似,露出破绽,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这本与我无干,少侠应牢记若未取得解药,只有七七四十九天好活,此话少侠别认我有意挟制,句句都是由衷之言。”
邓公玄不禁苦笑道:“兄台何出此言,在下并非见利忘义小人,兄台之恩誓当图报。”
青衫人颔首说道:“我相助少侠并非一无目的,但与少侠及川南四煞无关,而是冯翊本人,此刻尚言之过早,少侠请席地坐下,容我为少侠易容。”
邓公玄如言坐了下来。
青衫人长身一跃,掠入树丛,须臾提著一青布包袱掠回解开,包袱中俱是易容必须药物。
邓公玄按耐住一股难言的心情,任青衫人摆布。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易容已毕,青衫人取出一面铜镜,笑道:“少侠瞧是否神似闵俊。”
邓公玄接过铜镜,对镜一照,果然与闵俊一模一样,不禁赞道:“兄台真是神乎其技,武林中无相天君余旭亦精擅此道,看来兄台”
青衫人微笑道:“我与无相天君余旭丝毫无关。”说时向闵俊虚空一拂。
闵俊如梦方醒,两臂欠伸,睁眼一望,只见那青衫人与一面目逼肖自己之人注视著自己,不由面色大变,缓缓站了起来,目露骇容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邓公玄道:“闵舵主可还认得在下么?”
闵俊听出语者却是邓公玄,不禁恍然大悟,道:“少侠是否欲易作闵某模样,进入郭宅么?”
邓公玄道:“正是,闵舵主是否认为在下很快即露出马脚,身遭惨死之祸。”
青衫人沉声道:“闵舵主,若邓少侠遭受不测,你身受之惨,亦不下于邓少侠。”说著施展错骨分筋手法,错开了闵俊十二处主经和骨节。
闵俊只觉四肢百骸宛如拆开了一般,酸麻飞涌,不由冒出黄豆般大汗珠,面色惨变道:“阁下如须邓少侠不露出破绽,请放开闵某。”
青衫人举掌向闵俊两肩重重拍下,闵俊错开骨节立时还原。
邓公玄只觉青衫人手法怪异莫测,不禁暗惊。
闵俊立向邓公玄叙出自己习惯,言语,动作,郭府一切布置,手法暗号,种种不厌其详反覆详陈。
青衫人道:“时刻不早,两位请互换一身衣著,立即返回流金巷郭宅,免得慕容彤起疑。”
闵俊返回郭府中,已是午后时分。
慕容彤道:“你为何直至此刻返转。”
闵俊答道:“属下追踪那灰衣老僧,不觉追出城去约莫五十里外,那老僧返身立定,喝道:‘老衲本为找寻冯翊而来,如今风闻冯翊已离山北去,老衲亦要回山料理一些私物后追踪而去,奉劝施主莫等待孽重难回时,老衲也救不了你等性命。’
属下喝道:‘你这老和尚满口胡言,找我冯翊令主为何?’
怎奈此秃驴坚不吐实,属下故意激怒他出手,那知此僧武功极高,一掌将属下震飞出七丈开外,讥笑怒骂了几句飘然而去。”
慕容彤面色微变,诧道:“他志在令主一人么?他究竟有何图谋?”
闵俊面现惶恐之色道:“这老秃驴临去之际,隐约说明要向令主逼问那华修翰及毒尊者存亡下落?”
慕容彤闻言心神猛震,但面色镇定如恒,淡淡一笑道:“他找到令主时自有解决之法,与我等无干,舵主受伤了么?”
闵俊摇首赧然笑道:“秃贼似乎下留情,又幸属下施展了巧力,虽然如此,却也内腑震动,吐出两口鲜血,但伤势并无大碍,休息两日当可痊愈。”
慕容彤疾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五指扣在闵俊腕脉上。
闵俊心头不由一震,同慕容彤一般保持镇静。
慕容彤察出闵俊气血似生阻滞,散窜岔径,知闵俊之言不虚,放开五指,颔首道:“仅受微伤而已,好好地调息吧!”说罢疾闪入内而杳。
闵俊捏著一把冷汗,恐他察出脉象中有蛊毒,那岂非自投罗网,此时胸中虽落了一块大石,但却惊于慕容彤手法神奥绝伦,顿生望尘莫及之感,忧心忡忡,如何能从慕容彤身上取来蛊毒解药。
虽说七七之期尚有一段遥远的日子,但在他眼中看来却有度日如年之感,不禁废然长叹一声。
只听身后传来一个语声道:“闵舵主如何出声长叹?”
闵俊回面望去,只见尹铭忠含笑走来,邓公玄身在江湖时也曾与苍岭三蝶有过数面之雅,即使无闵俊指点,他也知道应付之策,遂苦笑一声道:“尹老大,闵某今日奉命办事,落得个灰头土脸返回,怎不令人懊恼。”
尹铭忠笑道:“胜负乃兵家常事,闵兄遇何棘手强敌?”
闵俊遂说出追踪灰衣老僧经过。
尹铭忠目光闪动,面现惊容道:“尹某也耳闻得木鱼敲击声有异,但慕容香主严命如非奉命不得离开郭宅外半步,此僧恐系武林中著名人物。”
闵俊摇头叹气,一丝苦笑道:“尹兄所说不差,但闵某自任本带内三堂舵主以来,就难得离山外出,武林知名人物仅凭耳闻,无法猜测此僧是何来历,闵某只觉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宅无险可凭,令人不胜忧虑。”
尹铭忠面色一变,低声道:“此话若为慕容香主闻知,定然怪罪,但我等一俟北海白鹭崖主谷姥姥罗刹追魂唐天残三绝手裘元到来事妥,即行撤离。”
两人并肩走出,邓公玄已由闵俊指点他居室方位,向居室走去。
闵俊长叹一声道:“这三人均是武林名宿,心机卓绝,纵使应约而来,成败利钝尚未可知!”
尹铭忠道:“慕容香主如无必胜把握,岂能引狼入室,自找覆灭。”
闵俊道:“但愿如此!”
两人谈了一阵,尹铭忠作别而去。
闵俊知宅内伏桩密布,张网捕鸟,自己如非奉命调息也身有职司,可惜在尹铭忠口中无法探明邀约谷姥姥等三人有何图谋。
夜色苍茫,郭嵩府内沉寂如水,连云甲第,房舍不下百间,仅三两处稀疏灯火,宛如鬼火闪烁,平添了几许恐布气氛。
闵俊从房中疾闪而出,在宅院内飞掠巡视,突在屋角暗处射出两人,寒芒飞洒,喝道:“什么人?”
只见两人一身黑衣劲装,神态犷鸷,目睹是闵俊,不禁诧道:“是闵舵主!”
闵俊心头暗惊,答道:“正是兄弟,兄弟猛然忆起追踪老僧返转城内之际,发现几个形迹可疑人物在附近徘徊逡巡,倘不出兄弟所料,今晚三更必然有事,为此放心不下”
突然风送入耳一声长啸,但相距数里之远,郭府濒临城厢,听得极为清晰。
闵俊闻得啸声不禁脸色一变。
忽听传来一森冷的语声道:“闵舵主这话是真的么?”
他听出是慕容彤语声,忙答道:“启禀香主,这样可疑人物似是催魂伽蓝丁大江爪牙,其中一人属下曾目睹他随在丁大江身侧。”
慕容彤鼻中冷哼一声道:“丁大江有何可惧,本帮用毒不逊于他。”
闵俊道:“他那用毒及武功虽无可畏惧,但他身怀子母雷珠”
慕容彤喝道:“你怎知他身怀子母雷珠?”
闵俊畏惧慕容彤神威,嗫嚅不敢再言,但欲言又止。
慕容彤望了闵俊一眼,道:“你吞吞吐吐则甚,有什么话只管说出。”
闵俊轻咳了一声道:“香主怎未风闻古墓被丁大江用子母雷珠炸毁,墓中葬身武林高手甚多,尚有人当场目击,并非子虚”
话尚未了,慕容彤已自沉声道:“这个本座知道,子母雷珠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物,本座不信丁大江身怀甚多,何况雷震子对子母雷珠惜如性命,决不致对丁大江另眼看待。”
闵俊躬身道:“属下万不敢顶撞香主,但属下有两点存疑不能不说,首先我等无法确证丁大江已将子母雷珠用罄,其次我等应查明雷震子何故赠丁大江大量子母雷珠。”
慕容彤愕然望了闵俊一眼,颔首笑道:“闵舵主之言虽然有理,但目前均无法查明,依本座看来自有令主筹划,不用我等操心。”
蓦地一声长啸飘送入来,凄厉刺耳。
慕容彤面色一变,身形疾闪隐去。
闵俊则藏在慕容彤之后三丈开外暗处,忽瞥见一条魅样人影电疾风飘掠在慕容彤身侧,只听那人道:“慕容兄,今晚似难免一场激烈凶搏,但不知侵扰者是何来历?”
慕容彤道:“据闵舵主禀知曾发现可疑人物,似是催魂伽蓝丁大江手下,据兄弟看来,丁大江似虚张声势,故意恫吓,未必真敢来此侵扰,兄弟知丁大江甚深,他绝不愿无的放矢,侵袭此地有何益处。”
那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我等留在郭府静候白鹭崖主谷姥姥等人如约前来将事办妥,为此不希望节外生枝。”
慕容彤低声道:“兄弟已有万全准备,丁大江只是虚声恫吓而已,不敢真正侵袭,唐天残等人想必日内即可到来”
“他们三人均是武林顶尖高手,用毒也未必生效”
慕容彤压低语声道:“不用毒!”
“用什么?”
“蛊!”
那蛊字虽轻,但闵俊听来却无异霹雳重雷,可见青衫人并非无中生有,遂聚精会神听下去。
但,却鸦雀无声。
又是两声刺耳长啸飘回夜空。
啸声并非愈送愈厉,沉寂良久后才腾起一两次,如此闹了一个更次后,约莫三更时分。
忽闻一声凄厉惨嗥,叭哒一声,重物坠地捧在一长长天井中。
暗中火光一闵,熊熊火焰升起,映著苍岭三蝶尹铭忠昆仲三人及一红衣老者,只见在四人之前躺著一具尸体,骨断胸裂,七孔内仍涔涔流出殷红鲜血,似是为内家真力劈空掌法致命。
苍岭三蝶等四人眼中显露骇恐神色,死者无疑系吕梁门下,而且身手极高。
突然,邻近房中又起了一声惨嗥,嗥声凄厉不忍卒闻,令人战栗寒颤。
一个更次中,连伤十条人命,俱是吕梁高手,死状均为内家绝高重手法,在猝不及防下击毙。
然而──
郭嵩府中吕梁高手密布,连丧十条性命,却不见对方一个人影,但宅外啸声频频送来,尖锐悸耳,惧人心魄。
慕容彤不禁怒火如焚,但他行事异常沉稳,临事不乱,强予抑制下来。
突听随风送来一个森冷语声道:“慕容彤,你家令主冯翊行踪何往,老夫也不逼人太甚,限明晚三更前答覆,不然,我等在宅外布下了天罗地网,休怨我等斩尽杀绝!”
绝字尚未落音,慕容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循声双掌虚空抵去。
只闻一声闷哼,一条人影似为慕容彤掌力击伤,立足不住从一处屋檐上坠了下来。
慕容彤身影掠出,疾如电光石火抓在那坠下人影的手臂曲池穴上,怒喝道:“速放弩箭!”
但听弓弦乱响,蝗弩逆射。
一吕梁匪徒亮起了一支熊熊火炬,只见火光映照下慕容彤扣著一面如古铜,须发蓬松,目中怒光暴射的五旬上下老者。
那老者大喝道:“老夫不过是一无足轻重之辈,天罗地网下你等仍是无有生路。”
慕容彤冷笑道:“业已被擒,尚敢狂妄。”
老者两目一瞪,厉声道:“放手!”
慕容彤道:“本座不放手又当如何?”
那老者被慕容彤抓著左臂,痛彻心脾,仍强自忍住,右掌霍地舒开,狞笑道:“若不放手,咱们同归于尽。”
他说时候又掌心复合,作势欲掷。
一舒一合,为时短暂,慕容彤却已瞧清他那掌内赫然却是紫芒流转,大如雀卵的子母雷珠。
在此时刻,慕容彤要在弹指电火间作一个重大决定,一缕劲风射向老者右手腕脉。
那老者话音甫落,作势欲掷之际,忽感一阵奇痛,右手自动舒了开来,子母雷珠落下。
一旁闵俊看得真切,身影电射掠出疾抓那子母雷珠,不料暗中又掠出一条黑影,比他更快,一把抓起子母雷珠,冲天飞起。
吕梁匪徒纷纷大喝出声,穿空追出。
那条人影去势如电,迅眼杳失在夜色苍茫中。
闵俊只觉到手的子母雷珠,倏又成空,不禁大感懊丧,因为这粒子母雷珠对他极为重要,如若到手,则可逼死慕容彤取出蛊药,由不得呆住。
那老者见子母雷珠失去,突张嘴怒啸一声,身形颓然跌倒,面肤青紫气绝毙命。
啸声戛然而止,忽随风飘送过来阴恻恻冷笑道:“慕容彤,你如惜死,速吐出冯翊去迹及五行绝命针等物落在何人手中。”
慕容彤喝止追出的手下,知今晚凶搏难免,也不答话,暗中传命布署人手。
蓦地
又随风传来一个儿啼怪鸣,那鸣声凄厉刺耳由不得使人战栗。
怪鸣声中,又隐隐夹著一片春蚕啮叶沙沙之声。
突闻一声惊呼道:“毒蛇!”
慕容彤面色疾变,大喝道:“速退,用毒青子喂他。”
夜风过处,一缕如怨如诉的笛声飘忽扬起。
顿时,郭嵩府中陷入千万毒虫进袭中。
一株巨槐之上,悄然立著一青衫人,锐利眼神炯炯逼视著双方情势,忽瞥见万蛇蠕蠕游动如风,自己虽然不惧,也不由心头暗感骇然。
青衫人猛然忆起一事,面色一变,施展七禽身法,扑向那笛声送来方向而去。
他身形隐蔽异常,疾逾鬼魅,不愿被人发现,只见一处城垣上立著九煞手漆元章吹横笛,韵律快慢不一,催动万蛇猛袭。
漆元章身外丈许周近立著十数个手执兵刃江湖高手守护著。
青衫人暗道:“丁大江最后也不得将漆元章用作臂助了。”仔细观察那护守著漆元章的十数人中,并无催魂伽蓝丁大江追魂学究苏廷芳等人在内。
显然丁大江已潜入宅内,俟机将慕容彤等人一网成擒,默忖了须臾,心内权衡作了一个决定,传声道:“漆老师别来无恙,可记得在下丁汝楚么?数月来为觅寻漆老师的下落,在下几乎踏遍了大河南北。”
九煞手漆元章闻声心中大惊,却又不敢停笛不吹,以免丁大江察觉有异。
青衫人语声又道:“漆老师休要害怕,在下只是意欲相助,并非加害,四位自被丁老贼挟制在湘江舟内,在下追踪而去,适漆老师被制离舟奉命他往”
漆元章心中一动,暗道:“你如能解开漆某身上禁制,漆某当能改邪归正。”
青衫人似知漆元章心意,接道:“在下千里追踪,仆奔江湖,志在解救漆老师免为丁贼所用,在下并无所求。”语声略略一顿,又道:“目前漆老师不妨虚与委蛇,佯为他用,解开禁制后亦是一般,免丁大江起疑,而全身避祸,在下现已易容”继说出自己面貌穿著。
漆元章凝耳旁听,未免心神稍分,不能贯注,蛇群毒虫无法发挥全部威力。
只见一条人影掠上城墙,正是催魂伽蓝丁大江,目蕴怒光道:“漆兄,速将蛇群毒虫撤回。”
笛声疾变尖锐高亢,吹奏了一阵,漆元章停笛不吹,诧道:“丁兄,这却是为何?”
丁大江摇首苦笑道:“我等伤亡惨重,慕容彤无疑的有备无患,他手下均泯不畏死,更以慕容彤武功极霸道,不畏虫蛇”说著略略沉吟后,又道:“非是丁某虎头蛇尾,一则无法知道斯云住处,再者除慕容彤外,无人知冯翊隐秘,所以丁某欲改弦易辙,俟谷姥姥赴约时,再作道理。”
漆元章道:“如此趁未天明前,我等迅疾撤出城外。”
这时攻向郭嵩府内的凶邪纷纷掠出,由丁大江、漆元章为首率领跃出城垣,疾奔离去。
蒙蒙曙光,丁大江等人一行窜入一处幽静山谷中。
漆元章道:“丁兄,笛声驱蛇最耗真元,小弟意欲在附近择一秘处调息,可命八人守护不得惊扰,约莫一个时辰也就够了。”
丁大江点点头,道:“贤弟自择好了。”随即命人前往探听谷姥姥等行踪。
漆元章跃上崖去,一眼觅得调息之处,丁汝楚潜入身形绝不至发现,微微一笑道:“就在这里了。”缓缓盘膝坐了下去。
八个带刀大汉跃上崖来,漆元章睁眼微笑道:“有劳八位了,此无必要,八位尽可无须守护,趁此也休息片刻。”
人之习性,好逸恶劳,八人拼搏之馀,劳累异常,闻言欣然致谢,商议轮流守护。
虽说如此,却只有形式而已,只觉眼皮沉重,不禁熟睡呼呼
八个带刀大汉纷纷入睡,鼾声大作。
漆元章只听丁汝楚传来语声道:“漆老师,在下已随著而来,但未便现身,防丁大江突然寻来撞破,反为不美。”
果然,催魂伽蓝丁大江,一眼察觉八人熟睡之状,不禁脸色一变。
漆元章微笑道:“丁兄,任他们睡吧,经过一场激烈拼搏,真力耗损极钜,是小弟命他们休息,并助他们入睡。”
丁大江点点头道:“据报谷姥姥等现在福安镇上,距此仅五十馀里,丁某立即赶去相见,贤弟等在此相候,丁某去去就来。”
漆元章道:“速去速回,免我等悬念。”
丁大江匆匆应了一声,穿空掠去。
郭嵩宅中经过一夜变乱,尸污狼藉,尚弃有满地蛇虫躯壳,一股腥臭直冲入鼻,中人欲呕。
慕容彤指挥手下收拾洗刷,面色寒冷。
闵俊也在忙碌著,心中暗怀鬼胎,目光游视,意欲寻出昨晚与慕容彤说话之人。
但——
他大感失望,因为始终未曾发现,然他委实是工于心计之枭雄,一面用竹帚冲洗著天井血污,一面道:“香主!”
慕容彤闻声一愕,道:“闵舵主,有何话说!”
闵俊道:“启禀香主,丁大江今晚是否还要卷土重来。”
慕容彤道:“也许,丁大江未达成其志,决难死心。”说时目中不禁露出忧郁之色。
闵俊道:“不料丁大江还精擅驱蛇役虫邪法,此处无险可恃,不如迁地为良。”
慕容彤点点头,道:“本座亦是此般想法,丁大江侵扰本是节外生枝意外中事故,本座奉命等候唐天残等人,他们早就该依约而来,怎奈他们行迹忽隐忽现,飘忽不定,行程缓慢,无可奈何!”
闵俊诧道:“唐天残等有如此重要么?”
慕容彤道:“令主目前辣手强敌,唯数赤城山主一人,眼下赤城山主势力党羽扩及各门各派,所以令主认为本派势单力薄,必须延揽武林名宿,以资对抗”
闵俊施展渐进之策,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唐天残等人愿受本派网罗么?”
慕容彤道:“只要他们应约而来,必然就范无疑。”
闵俊目露诧容道:“唐天残裘元谷姥姥武功心计均系超绝群伦顶尖高手,他们既敢前来必有所恃,倘与丁大江沆瀣一气,里应外合,我等必败无疑。”
慕容彤闻言不禁一怔,冷笑道:“丁大江与他们有不解之仇,形同水火,那能沆瀣一气,你无须杞人忧天。”
闵俊道:“万一丁大江侦知我等用心,拦阻唐天残等人赶来,昨晚之事便可想见。”
慕容彤微微颔首道:“闵舵主顾虑未必无理,但唐天残等人现已在距此五十馀里外福安镇来汾阳途中,迄未发现丁大江匪党拦截情事,如本座所料不差,今日午刻左右定可抵达。”
闵俊道:“属下乃并底之蛙,焉能蠡测香主神机妙算,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一著错满盘皆输,为此不胜杞忧。”
慕容彤森冷的面色上,不禁绽出一丝笑容,道:“我等不与唐天残等动手相搏,有何忧虑之处!”
闵俊闻言张目大愕,茫然不解道:“是否用毒”
“不是。”慕容彤沉声道:“用蛊,使人在不知不觉中终身受制!”
闵俊更为之大惑不解,道:“蛊!如对方不受制,必遭反噬之害,香主不可不慎。”
慕容彤哈哈大笑,身形疾闪而杳。
闵俊施展攻心之计露出一点眉目,慕容彤忽无故离去,不禁大感失望,心头难受宛如万针刺孔一般,不禁呆若木鸡。
须臾,他暗中叹息一声,认定昨晚与慕容彤谈话之人就是施蛊苗疆高手,决心要查出此人
三绝手裘元及罗刹迫魂唐天残白鹭崖主谷姥姥三人,午刻时分,已进入汾阳县城。
汾阳最热闹街道宽仅丈馀,市尘到也繁荣,行人熙攘不绝,唐天残三人似不急于前往流金巷,反投向一家五福酒楼。
柜上一见唐天残三人走入,高声吆喝道:“看座啦,三位。”
声音提得长长地,悠扬响亮。
楼梯口上现出一酒保,肩披布巾,登登快步奔下楼来,哈腰笑道:“三位请上楼,楼面上宽畅凉爽。”
唐天残微微一笑道:“店家带路吧!”
酒保领著上楼,楼面上只上了三成座,疏疏落落摆设二十馀桌面,四面雕花护栏,空畅异常,虽是午牌时分,因凉风习习不觉其炎热。
裘元择了一张凭街空桌坐下,道:“店家!劳驾送上一坛陈年未开封的汾酒。”
“有,有,小店尚有百年未启泥封陈年好酒,不过不过”
唐天残道:“不过什么?价银不拘,只要货真。”说著在囊中取出一绽纹银,足称十两。
其时吃用便宜,一席酒筵上好菜肴也不过两许银子,酒保忙道:“小的这就将酒送上,不过三位爷台要些什么下酒好菜?”
唐天残略一沉吟道:“爆双脆、炸丸子、清蒸山鹞、烧羊蹄、虾烩鱼尾。”
酒保喏喏连声。
唐天残道:“银子先拿去,等会再算吧!”
酒保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快步下楼而去。
此刻,楼下忽走上一身著玄色纺衫中年文士,朗笑道:“三位可欢迎我这不速之客么?”
裘元一眼就认出系南宫鹏飞所扮,因从肩上铁剑认出,微微一笑道:“请坐!”
南宫鹏飞做作得逼肖,似是江湖旧友,仅略一抱拳,欠身坐下。
谷姥姥得此佳婿,心情大慰,什么避毒珠早就抛至九霄云外,眯眯一笑道:“凤儿咧!”
南宫鹏飞道:“凤姐与邱姑娘现在客栈中,昨晚丁大江率众侵袭郭嵩府中,双方互有伤亡,经慕容彤驱退。”
谷姥姥道:“这个老身知道,天明之前丁大江已赶来会晤,恳求我等里应外合,将慕容彤制住。”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丁大江今日必然卷土重犯,为今之计,三位明日再去就是,一切均在算计中,不必淌此浑水。”
裘元笑道:“对,今日有酒今日醉。”
不大功夫,酒保已捧上一坛尚未启封的好酒,哈腰笑道:“此酒已百年以上。”说著剥开封泥,揭开坛盖,一股芳香弥漫开去。
邻座食客不由赞道:“好酒!”
片刻菜肴杯筷一齐送上,南宫鹏飞将酒倾入壶中,再在各人杯中斟满。
唐天残三人在五福酒楼上,自有眼线传入慕容彤耳中,慕容彤不禁一怔,暗道:“唐天残等果然是武林高人,举动诡秘,令人莫测高深。”立即召来苍岭三蝶玉峰双雁,吩咐急邀三人来府。
苍岭三蝶等三人立即赶往五福酒楼,登上楼面,早见唐天残等四人谈笑风生,尹铭忠疾趋前数步,抱拳哈哈大笑道:“三位果是信人,期前赶抵汾阳,尹某弟兄五人闻讯前来”
唐天残冷冷一笑道:“尹老大,我等来到本欲即去流金巷拜望,怎奈腹中饥饿又无意相遇多年未见旧知,所以假此五福酒楼叙阔,酒好菜佳,宽敞凉爽,意欲留连一宵,明日午正再投帖拜望令友。”
尹铭忠不禁一呆,面色微变道:“尹某友人因事改今晚离此他往,郭府园亭幽美,酒菜更好,务请福祉光降。”
裘元道:“这更不能打扰郭府了,令友如瞧得起裘某,何妨修一密缄请尹老师转交裘某,倘能追回失物,必有以相报。”
尹铭忠道:“看来三位不急于找回失物了,莫非已知失物下落。”
谷姥姥面色一寒,冷笑道:“我等若知失物下落,也不会来汾阳了,老身奇怪的是令友何以如此诡密行藏,莫非就是那金凤香主慕容彤么?”
一言惊呆了三蝶双雁,尹铭忠苦笑一声道:“原来三位都已知情?”
唐天残冷笑道:“听说丁大江侵袭之事已有耳闻,那能不知之理,谅必慕容彤恐丁大江今晚卷士重来,所以迁地为良,我等不用淌此浑水,再我等前日在途中无意相遇一人,慕容彤来历不明”
尹铭忠情知此人来历不小,道:“此是何人?”
唐天残道:“邓公玄!”
尹铭忠面色一变,道:“邓公玄现在何处?”
唐天残道:“今晨才与我等分手,似赶往吕梁,并带来一封手书,托唐某面交慕容彤,如今正好托尹老师带交也是一般。”说时递出一封书信。
尹铭忠接过,尚未瞧明函上字迹,突闻两声闷哼起自玉峰双雁,不禁心头大震。
只见双雁面色痛苦异常,目露悸容,手臂上涔涔流出殷红鲜血,无法伸屈自如。
但闻南宫鹏飞冷笑道:“害人害己,你俩有多大道行,胆敢暗算偷袭,哼哼,快滚!”
苍岭三蝶暗怒双雁露出马脚,被他们瞧出,尹铭忠向二雁怒视了一眼,忙道:“既然如此,尹某回去覆命,稍时再来拜望。”急急转身飞奔下楼而去。
一抵达流金巷口,突然“铮铮”两声弓弦震响,只见二雁张嘴发出一声惨嗥,背上冒出一团烈火。
火势蔓延迅快,转瞬二雁身形没入呼呼烈火中,凄厉惨嗥倒地,烧成焦炭枯骨。
苍岭三蝶不由心胆皆寒,疾掠奔回郭嵩府内。
慕容彤目睹三蝶神色仓惶奔入,两道眉峰浓聚,情知有异,沉声道:“你们神色仓惶为了何故?”
尹铭忠把与唐天残见面详情叙出。
慕容彤骇然变色道:“双雁不慎露出形踪,为那中年文士察觉,以牛毛飞针打伤二雁手臂,使他们无法得逞么?”
“正是!”尹铭忠道:“但二雁逃抵流金巷口又为烈火暗器焚毙,此人忒也心辣手黑。”
慕容彤目露忧虑之色道:“似非一人,而且亦非同道!”
闵俊等一干吕梁高手四人亦在大厅凝耳倾听,说道:“这是何故?”
慕容彤答道:“五福酒楼上,他们要取二雁性命易于反掌,何至等到流金巷口。”
闵俊道:“众目睽睽下杀人焚身,似惊世骇俗,贻人话柄。”
慕容彤道:“你虽言之成理,但唐天残绝不顾忌这些,似是丁大江所为。”
闵俊知慕容彤口是心非,二雁身上必暗藏有异常恶毒之物,是以才遭焚身惨死之祸,忖道:“莫非二雁身怀毒蛊么?”
竟是越想越对,二雁之死无疑中了坎离神君独门火器,除了邱慧珍并无别人。
只听慕容彤道:“速将邓公玄之书信递上!”
闵俊暗暗冷笑。
慕容彤接过书信,拆阅之下不禁心神暗震,冷笑道:“邓公玄胆量委实不小,竟谓他在山时金凤堂主并非我慕容彤,令主受我等蛊惑以莫须有之罪加诸于他。”
尹铭忠道:“邓公玄已奔往吕梁,此事暂且搁置,看来唐天残三人似明白设此圈套诱使投入樊龙,如今计将安出。”
慕容彤正欲答言,忽闻一阴恻恻冷笑传来道:“毒蛊之计已败,你那妄念亦可截止了,豢蛊之人因二雁身藏蛊虫同遭焚毙元神受创甚重”
闵俊暗道:“二雁难怪惨死,原来身怀毒蛊。”
慕容彤大喝道:“尊驾是谁?”
那阴语声又起道:“慕容香主乃贵人多忘事,连老朽丁大江的语音都听不出来么?”
慕容彤厉声道:“丁大江,在下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一再相逼 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