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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冬尽春又至,薄凉未褪天乍暖。(?
钟离娉婷的消息消失在世间已整整三年有余,景容止暗中派人到逐鹿国内四下打探,但是琅夜和朔夜的战事不断,逐鹿国内一片混乱,不少逐鹿子民被战火波及,流离失所,不断地涌入皇朝境内。
“皇上,与逐鹿接壤的青城郡守奏报,连日来自逐鹿涌入的难民日益增多,他担心若一力接纳恐有细作暗藏其中,是为我朝祸患。”
景容止高居九五宝座之上,平静地听着臣下的奏报。逐鹿国内因为琅夜和朔夜的僵持不下,确实已经战火连年,昔日王城已经消弭于征战,就连其中的城民也尽数四散逃难。逐鹿百年基业,竟然就这样渐渐崩毁于皇族子弟的争夺之中,令人慨叹。
“战火流民也实属可怜,适当接纳也可昭彰我朝悲悯之心。至于细作之事,只要在放他们入关之时仔细盘查即可,不应当因噎废食,寒了天下人的心呐。”
景容止听罢点了点头,然后道:“此事便如此即可。”其余褚臣皆无本要奏,景容止点了点头,早朝歇罢,他便回到养心暖阁褪下朝服,换上了一袭轻便衣裳。
“父皇。”软软糯糯的童音自外间传来,景容止稍一抬头便看到已经三岁有余的小皇子挣脱嬷嬷的手,朝他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阿幽且小心脚下。”景容止怕他跌着,急忙自座位起身朝他走了过去,随侍的宫人要过去扶着小皇子,却被他嘻嘻哈哈地躲了过去,直直地扑腾进了景容止的怀里。
“父皇。”又是一声软软糯糯的童音呼喊,景容止的心中微微一软,抱起他走回到座位上坐下,将他安于自己的膝上,问道:“阿幽来找父皇何事?”
小皇子举着自己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道:“父皇,前些时候阿幽来找父皇,父皇不在,阿幽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父皇是去看母后了吗?阿幽也想母后了,带阿幽去看母后吧。”
景容止的面容微微动了一下,他前些日子是去了静园一趟,多年来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没想到偏偏阿幽找他找的心急,今天更是早早就等着他下朝了。
“阿幽想念母后了吗?”景容止低头抿了抿阿幽的小脸蛋儿,逗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无忧无虑的模样让人欣羡不已。8
“对啊,阿幽去看看母后,告诉她让她早点回来,父皇就不会难过了。”阿幽天真地看着景容止,童言无忌却往往刺破人心,景容止狭长的凤眸沉了沉,连阿幽都能看得出来他难过,看来他还是太喜怒形于色了。当即将阿幽抱起来,道:“好,那阿幽便与父皇换身衣裳就一齐去看母后好吗?”
阿幽欢快地拍了拍小手,手舞足蹈道:“好。”
景容止朝殿外的嬷嬷示意了一下,她急忙走进来将小皇子领了出去换身衣裳,景容止自己独自回到养心暖阁的偏殿内,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上了惯穿的白裳。
皇朝治下海晏河清,景容止与阿幽出行也只是作寻常打扮,身后只带了几名亲随,一行人也未乘车马,步行往钟离府宅去了。一路上,阿幽看到街市上的各式各样的物品玩意儿都觉得新奇不已,流连不已,景容止每每都任由着他,看着他欢乐的模样也会跟着翘起唇角。
阿幽是娉婷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却也多亏了他,他才能觉得不会太过寂寥。景容止以前不明白景元帝为何封他为幽王,如今他却明白了。
幽思游丝,寄予一身。17135467
父子二人在街市上边走边逛,阿幽断断续续买了不少自己觉得新奇的玩意儿要带回宫中玩耍,景容止由得他,硬是在街市上耗费了不少工夫才走到钟离府宅门口。
穿过山石小道走进静园里,阿幽顿时就撒开两条小短腿儿往里头跑去。父皇曾经对他说起过,他与母后便是在这里相识的,只不过母后因为有事耽搁了,暂且不能回到他和父皇身边,父皇想念她了,也只得到这里来看看。
景容止命亲随就在外头候着,他不大喜欢外人随随便便到里头去。然后,自己才跟着阿幽往里去,阿幽跑起来还不甚稳当,摇摇晃晃地看着格外滑稽。
“阿幽慢些。”景容止跟在他后头,总觉得阿幽就像一颗饱满圆润的汤圆团子,在他眼前蹦蹦跳跳地格外喜人。19tiv。
阿幽迈着粗短的小腿儿摇摇晃晃地跑进书房里,这个地方他偶尔也跟着父皇来,也算得上是熟悉了。左手边是书桌,阿幽费力地抱着书桌前的椅子腿,蠕动着小小的身子就往上面攀爬,景容止正巧看到,急忙伸手扶了他一把,阿幽哼哧着借助着景容止的力道终于站在了椅子上。
“你想要什么,父皇拿给你。”景容止看他一张小脸累得通红,这看起来也不算太高的椅子倒是费了他不少的力气,而且站在椅子上也不安分,前倾着小小的身体往书桌上扑去。
阿幽不理会景容止的问题,努力地伸出圆滚滚的手臂努力地去够放在书桌一角的宣纸,好不容易拿在手里,然后就举起来朝着景容止咯咯笑道:“母后在这里!”
纷纷扬扬地无数张宣纸,就这么纷杂地晃动在景容止的面前,他的心头一震,狭长的凤眸里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阿幽年幼,当真会相信他的一番说辞,什么母后有事耽搁,什么母后只要知道阿幽想念她便会速速回来。他便真的信了,然后常常在想起母后的时候,缠着他来捣鼓这些画。
景容止是睹画思人,聊以慰藉相思。而阿幽天真烂漫,总是对着画中的女子说话。
他说:“母后,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怎么还不回宫来看父皇和阿幽啊。”
他说:“母后,父皇和太傅今天教了阿幽两首诗,阿幽背给你听。”
他说:“母后,阿幽很想你,父皇也很想你,你快回来吧。”
他说:“母后,阿幽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会哭,父皇也会很难过,在心里悄悄地哭。”
景容止心中那股被强行压制住的酸涩之气不受控制地往上涌来,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悄然走回到了书房后的卧房里去,阿幽软软糯糯还带着一点儿鼻音的童音还在继续说着,一直到景容止枕着手臂躺下来还能听到阿幽断断续续地念叨声。
无奈地笑了一声,不知阿幽这一点到底是像了谁,他和钟离娉婷虽然都算得上能言善道,但绝对不是如此絮叨多话的品性。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也许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对说话还有很大的欲望。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景容止闭上了眼睛。今日早朝的时候,有人启奏了逐鹿国内战事导致的流民大量涌入关内的事情,景容止不由得又想到了钟离娉婷初初消失的那段时间。
根据琅夜对百里长空的陈述,景容止大约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琅夜虽然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好似无辜地很。但是景容止却还是从他的一些前后矛盾中觉察出了破绽,所以娉婷坠崖必定不是琅夜所说的那么单纯。按照琅夜所说的情形,娉婷是一定可以杀死朔夜的,但是后来朔夜却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并且同琅夜打得不可开交。
娉婷呐娉婷,如今逐鹿国内一片狼烟,到底是不是你的一番筹划?故意取信于琅夜,又放过朔夜,就是为了让他们虎狼相争。
景容止记得娉婷曾说过,朔夜野心在于逐鹿天下,放任他坐拥逐鹿渐渐壮大,势必会成为景容止日后的棘手难题。
所以,你即便在那样艰险的情势下,依旧为我做出了最好的安排吗?
伸出手臂盖在眼睑之上,景容止只觉得眼睛里热热的,酸涩地厉害。他只得用手臂盖住了,好掩饰住自己此刻的失态和狼狈。
安安静静地躺着,思绪飘远,景容止不知不觉间就觉得梦魇铺天盖地而来,依稀可以听到外间书房里阿幽在软软糯糯地说着什么。
“和母后好像”
“你是”
“母后叫做娉婷,父皇”
朝未不下景。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景容止权当他还在与他所作的娉婷画像说话,没有多做理会。但是,渐渐地他似乎听到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那,阿幽的父皇在里头的卧房里吗?”清清淡淡的女子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景容止微微一震,觉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嗯。”阿幽童稚的鼻音回应着,然后外间就没有了声响。景容止不自觉就坐起身来,快步往外间门口走去,外面细碎的脚步声就像一步一步踩在他的心口。
咚咚咚,震耳欲聋。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这里竟然还这么洁净。”她掀开帘子走进来,看了一眼四处巧笑嫣然道,景容止的呼吸一顿,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她的盈盈目光往自己这里一送,道“景容止,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