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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满脸黝黑、褶痕杂沓、紧紧地裹在一直拖曳到脚踝的黑色雨衣中的老人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到院子的铁门前,只见他右手哆哆嗦嗦地解开雨衣领口最上面的一粒纽扣,从雨衣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块红布,红布猩红的色彩在夜雨的微光中看上去特别触目惊心。我在一旁看见这怪异的情景,更加悚然动容,好像看见老人掏出的不是一块红布,而是从黑漆漆的雨衣里把他那颗血淋淋的心一点点地掏了出来。我的眼前满是红光,满是血色。我几乎不敢再去看他,可是老人接下来的举动却是更加怪异。
只见老人左手捧起缠在门上的那具大铁链,缓缓地弯下腰,把铁链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竟然就用那块红布一点一点地擦拭了起来。他擦拭得那么认真,那样慢,好像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工作似的,直到把链条上粘着的星星点点的雨和泥的痕迹全部擦拭干净。随后他捧起铁链凑到眼前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大概发现还有什么不够满意的地方,拿着那块红布又仔细擦拭了一会。擦完后,又捧起铁链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大概这次他终于满意了,便轻轻地放下铁链,让它重新挂在了铁门上。
这个老人竟然想把铁链上的雨迹和泥污擦掉!难道他不知道吗,在如此的狂风暴雨之中,他怎么可能如愿以偿呢?刚擦掉雨迹的铁链很快就会沾上新的雨迹,刚揩掉泥污的铁链很快就会溅上新的泥污。他明明是在浪费时间、做无用功啊。可是看见老人一丝不苟的擦拭铁链的态度,我竟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滑稽可笑,反而觉得它充满了诡异,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神秘气息。我心里不停地打着鼓,难道难道这个老人是鬼?我真的遇见鬼了?
只见老人擦拭完铁链后,他手中的红布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钥匙。钥匙有十公分长短,手指粗细,上面凹凸不平,齿痕交错。乍看上去,这把钥匙好像不是人工打磨,而是被什么猛兽用利齿啃成的。
这是什么钥匙?是打开这扇铁门的钥匙吗?
当我看见这把钥匙时,我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眼睛里也放出了异样的光。
些把钥匙果然是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
只见老人哆哆嗦嗦地把钥匙插进了大铁链上的锁孔,随即听见轻微的“咔嚓”一声,大锁已然打开。这锁开得竟是如此轻巧,真让我大跌眼镜。我原以为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的这把锁,虽然外表看起来仍然光鲜明亮,但如此沉重且有年月的一把锁总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打开吧。然而这把锁却被开得十分随意、十分顺畅,好像它有股灵性,能明白开锁人的心意似的,以至于这把锁就像不是用钥匙打开的,而是它和这个老人心意相通的结果。
老人打开锁后,锁头便带着锁链“钪啷啷”地滑落下来,老人急忙伸出右手提住大锁看来他的动作并不总是很慢身体略微前倾,似乎顶在了门上,那扇铁门便“吱吱嘎嘎”地开了一条缝隙,刚好能容一个人侧身而过。老人没有犹豫,提着锁链侧着身体慢慢地挤进那条缝隙,慢慢地踏进了那个杂草丛生的院子。
看见眼前的一切,我大感诧异,顿时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老人是谁?他怎么会有这座院子铁门上的钥匙?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开铁门?他到这个院子里去干什么?他是这里的住客吗?如果他住在这里,是不是认识这幢小楼里原来住着的那个中年妇人和年轻女孩?如果他认识她们,是否能告诉我她们是谁?她们的故事是怎样的?她们的下落究竟如何?是否能告诉我,这座院子、这幢小楼是不是和我真的存在着某种关联?我心里装了太多的疑问,这些问题都急需找到它们的答案。
可是老人没有理我,他根本无视我的存在!
只见老人走进院子,并没有把铁门重新锁上,而是径直走了进去,一步一步,拖着脚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脸上,我急忙闭紧双眼,待狂风过后,重新睁开眼睛看时,却发现那个老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天地间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在狂风暴雨中孤立无援、瑟瑟发抖。
我甚至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根本就没有人来,根本就没有老人,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幻像,只是我头脑中幻想出的人的影子。可是很快我就确认那不是幻像,因为我看见那扇沉重的铁门半捱着,出现了一道缝隙,分明就是刚才那个裹在雨衣中的老人打开后留下的缝隙。我好像感到从这捱着的缝隙中吹出一阵又一阵阴湿的冷风,和外面大自然凄凉的风混合在一起,一直刮到我的脸上,让我脸上的皮肤时而刺痛,时而冰凉。
突然间,那扇捱着的铁门好像产生了一股神奇的魔力,像磁石般地吸引着我,又像有一根隐形的绳索牵着我,我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朝着那扇铁门走了过去我终于能挪动我的脚步了。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道:琼,琼,你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你那个大胆的计划难道只是一次次地让自己傻傻地杵在这个院子的大门外呆呆地看着它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啊,你为什么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绝好的机会呢?
不,我决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于是也像那个老人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扇铁门。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我的心简直贴在了嗓子眼上。我不知道门里面是什么,当我走进这扇铁门、甚至走进这幢小楼时,我会看到什么,什么东西会在那里等着我,我都不知道。或许那里真的有传说中的厉鬼或冤魂,缠住我让我无法出来,于是日移月动之后,我也变成了自己做主角的鬼的故事。
铁门冰冷而沉重,虽然捱开了一道缝,但缝隙很小,要想挤进去仍然得费一点周折。我把双手搭在铁门上,尝试着推了推,铁门竟纹丝不动。我只好也像那个老人似的侧过身体,慢慢地挤进了这扇铁门,上身的毛衣和下身的窄裙上都沾上了锈蚀的铁屑,留下一片片赭黄的“伤疤”。然而我根本顾不得这些,现在我终于已经背向铁门,站在了这座久被荒废的院子中了。
我已经成了院子里的人了。
院子里满是杂草,几乎没过我的头顶。我的心噗噗乱跳,我从来没有置身于长得这么高、长得这么密的杂草之中,而我要想到达那幢神秘的小楼,就必须穿过这片似乎根本无法穿行的杂草。
这里应该有路,那个老人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可是等我进来时,已看不见老人的影子了。如果这里没有路,老人又去了哪里?要想徒步穿过这片密集的杂草,那个步履缓慢的老人绝不会比我有更多的优势。我四处打量了一会,眼光在黑暗中仔细地搜索着草丛里的每一点路的痕迹。可是路呢?路在哪里?一阵搜索之后,我有点失望,这里根本就没有路!
院子里没有路。可是那个老人却到哪里去了?尽管他步履缓慢,可是他刚才在我眼前似乎一转眼就消失了。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风也微弱了很多。可是天色依然很黑,小楼的影子依然朦胧,眼前的杂草丛林依然魅影深深,鬼影重重。
我已决定不再寻找那条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的所谓的路了,因为当下的处境已不容我再仔细搜寻,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路。路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我何必要在这个上面多花时间呢?我的目标直指在草丛另一侧的那幢阴暗的建筑,那幢好像蒸腾着无限孽气的小楼。
不用多长时间,我已经整个人都被高耸的杂草淹没了。我的眼前是茂密的杂草,身后是茂密杂草,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杂草,头顶上也是在风中摇晃浪荡的杂草。在这样似乎无边无际的一抹黑中,我根本辨不清方向。我只能凭着自己尚残留在脑中的一点印象和直觉,大致朝着小楼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拨开杂草,深一脚、浅一脚、前一脚、后一脚地向自认为正确的方向蹒跚走去。
雨后的杂草又湿又滑,我必须双腿用力绷紧,艰难地支撑着不断摇晃的身体。但仍然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很快我就听见“嗤”的一声,低头仔细看时,发现裙边已不知被什么利器割开了一道裂口。正当我感到有些懊丧的时候,腿上又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出现了一道一寸来长的血口,疼得我激灵灵地打了个颤。但很快我就发现这些小伤小痛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我整颗心和全部注意力又被这片杂草丛林和那幢神秘的小楼吸引了过去。
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杂草丛中,唯一让我觉得有趣、可以暂时消除伤口的刺痛、排解心中苦楚的事是,我时而可以在行进的路上发现一些似是有趣的东西,如一把生了锈的破镰刀头,一些不规则的彩色碎玻璃,还有一张只剩下三条腿、面板裂开了数条口子的板凳等。在这里发现这些东西的确有趣,可是它们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吸引我,于是我就把它们统统抛在了我的身后,继续高一脚、低一脚、前一脚、后一脚地向前走去。
在杂乱的草丛中还有许多漆黑深邃的孔洞,在这些深不可测的孔洞里,我总感到不知躲藏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正环伺着我的一举一动,当我经过的时候,或许会猛然蹿出来,吓我一跳或咬我一口,让我惊慌却又无处可逃。或者这些黑漆漆的孔洞里根本没有躲藏任何可以吓我一跳或咬我一口的东西,只是在这座荒凉废弃的院子里出没的野狗或老鼠造就的一些乱七八糟的黑漆漆的孔洞而已,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杂草本身的一些孔洞罢了,好让我用莫名其妙的丰富的想象力来压垮自己最后紧绷着的一根神经,最终彻底把自己击溃,从而让那幢小楼免受“外来的侵犯”罢了。
这条路非常难走,不仅可能受到上述的莫名其妙的惊吓,而且在脚下除了湿滑的泥地外,还有一些坚硬且棱角分明的碎石以及带着尖刺的枯枝和芦苇根等,这些讨厌的东西好像能刺穿我的鞋底,肆无忌惮地直接扎进脚底的肉中。我才走出不多远就感到脚底已经被扎得乱七八糟地疼痛,就是再往前挪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勇气了。
我就在这样的紧张和压力下努力地拨开草丛,坚定不移地向前挪动着脚步。虽然在高耸的草丛中我看不见那幢不知还有多远的小楼,但在我心里总有一个信念,只要再向前多走一步,我就会离那幢小楼更近一点,也离我解开心中的谜团更近一点。可是此时多走一步又谈何容易啊,抛去身上的伤口和脚底的疼痛不提,单是前面纠缠杂沓的密不透风的草丛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就足以击溃一个人的勇气和信心,让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困难得立即想放弃。
放弃?我又何尝没有想放弃的念头呢?可是心中的那个我一直在坚强地告诉我: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老人?那个老人呢?那个老人的影子始终纠缠在我的脑海里,折磨着我的神经。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偷偷地在他身后溜进了这个院子了吧?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他有这座院子的钥匙,他一定是这个院子的守门人,他对这个院子也一定非常熟悉,对这里的每一根草,每一块砖头,每一截断枝,他一定都非常熟悉。
此刻他正在哪里呢?为什么自从他进了那扇铁门之后,就突然消失了呢?或许或许他此刻正躲在这片杂草丛中,或许他就躲在我身旁左前方的那个漆黑深邃的孔洞里,一动不动,默不作声,用他那两只凹凸不平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呢。他躲在那里瞪着我看,他有什么目的?他是不是想对我不利?他是不是想保护这座院子,抵御任何外人的“入侵”呢?
啊,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几乎被塞进了嗓子眼,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用沾满泥污的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却不知那真是汗珠还是雨水,只觉满手都是湿漉漉的。我想此时我的脸也一定成了大花脸,但是在这片黑漆漆、渺无人烟的地方,谁能看见,谁会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