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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在暗夜中熠熠生辉的盛会,深山密林间凭空营造的繁华。盘绕流转的五彩灯火,变化多端的奇珍异宝,形形色色的面孔,稀奇古怪的买卖
秭昳探着脑袋向里张望,恨不能身上长出一对翅膀飞进去。
“别急,”偏偏按按她的肩“等文际换了会币回来,咱们就进去好好热闹热闹。”偏偏因为上次输给止虚的事,一直闷闷不乐,此时也被感染,脸上笑盈盈地。
这“赛珍会”是三十六年一届,与会者在入口处用些珍宝、法器或自身的法力换取会币,会币用来在街市上买卖,剩余的还可以退换。
文际去了还不到半注香工夫,已经提了一袋会币回来,这届的会币是一只只黑色的蝙蝠,大小不一,代表不同的额度。秭昳拿起一枚,笑道:“这个东西,好奇怪!”
“据说这一届赛珍会的东道是蝠王,用蝙蝠不希奇。”文际道。
赛珍会是妖魔鬼怪的聚会,即使是修成人形的妖精也喜欢露出本来面目,图个痛快,个个奇形怪状,多几个角少几只眼睛那是常事,更有些半人半兽,面目狰狞,就算平日胆大的汉子见了只怕也要吓晕过去,秭昳却不止不害怕,反而越来越有兴致。
“这是什么?”秭昳指着一只兔子脑袋老鼠身子的小兽,似乎还想去摸一摸。
偏偏将她拉回几步,说:“这是耳鼠。”虽说许多妖精是由飞禽走兽修炼而来,但未成精的动物,也只能沦为妖精们买卖使用的物品。
“你别太高兴,当心露了马脚。”偏偏低声叮嘱。尽管来之前她给了秭昳一颗葯丸,遮盖身上的人气,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记住了。”
秭昳答应是答应,行动却未见收敛,偏偏只好细心留意。秭昳是她带来的,怎么说,她也要负责她的安全。
一路上三人买了不少东西,特别是秭昳,什么“隐身草”、“飞逃诠”之类搜罗到一大堆,文际还送了她一匹巨虚。巨虚是白色的野兽,形状像马,一日疾行千里。
“可不可以将巨虚换成驺虞?”秭昳有点不好意思地问。照理说,人家送她礼物实在不应讨价还价,可是,驺虞像老虎一样威风凛凛,身上的纹彩也五颜六色,十分绚丽,尾巴也很长,比身体还长,好有趣。
既然是送礼,自然要送到别人满意。文际也不说什么,牵了巨虚就去换。他约摸走了四五丈路,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偏偏拉了秭昳追上来。
“莫非你又改主意了?”文际笑着问秭昳。
“不是她,是我,”偏偏说“我有急事要先走,秭昳就交给你了。”她说完,就急急地飞走了。火红的身影在空中瞬间消失,有几个妖怪好奇地瞟了几眼,又见怪不怪地低下头去。
偏偏飞到一弯小溪旁停住。溪畔青石上,落了一只红色的小铃挡,她方才明明听到吴真真的声音,她叫“偏偏助我”她已经尽力赶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偏偏拾起铃挡,把它放到溪水里,口中念着咒语,右手轻轻在水面上叩一下,水面顿时现出一幅景象:几个牙齿尖尖耳朵尖尖的小妖,捉着真真,口口声声说要将她献给蝠王,伯牙吾台达雍与另几个小妖撕打拼斗,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游魂野鬼,哪里敌得过,一同被抓了去,那只铃铛就是真真挣扎时掉下来的。
蝠王?!偏偏微微蹩起眉,将铃铛从水中拈出,捏在手中缓缓捋着。蝠王好色之名她早有听闻,但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这样深不可测的妖类,狐衣也警告过她不可招惹,为了一个吴真真,犯得着吗可是,明明又是自己有言在先,承诺得斩钉截铁,她又是吴攻的妹妹罢了!去就去,她还不信那只蝙蝠能拿她怎么样,何况,还有狐衣在呢。
偏偏从头上剪下一根头发,轻轻吹口气,头发马上变成一只靖蜒,乖乖停在她鼻子前方等待指示。
“如果明天我没回来,你就告诉狐衣,我去找蝠王救吴真真了,”偏偏嘱咐道“记好了,蝠王,吴真真。”明天,狐衣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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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的事当然越快越好,偏偏凭借那只铃铛,一路追踪而去。
蝠王的巢穴与其他妖精并没有什么不同,隐没在密林深处的大洞内,阴森森地终年不见阳光。偏偏避过守卫的小妖,灵巧地闪入黑洞洞的甬道。蝙蝠果然是蝙蝠,住的地方连盏灯都没有。她极不赞同地摇摇头,凭直觉在暗处慢慢往里移动。这条甬道,越往里走越安静,静得隐隐带着一种肃杀的气息,不由得让她有些惊慌。
走不多久,耳畔忽然响起丝丝燃烧的声音,四周刹那间明亮起来。那是一种黑色的光芒,她找不到光源,但黑幽幽夺目地光芒像散在空中,照得她无处循形。两排装束整齐的妖精俨然屹立,殿堂最高处,是那位尊贵无比的蝠王。
蝠王悠闲地坐在宝座上,从头到脚密不透风的黑色,长发半拢着他美如青玉般的面庞,他的肩上伏着一只九首九尾像狐一样的东西,偏偏认得是蛭,它的叫声像婴儿,而且,吃人。整个殿内都充斥着由蝠王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偏偏停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她不声不响地扫视一番,视线又转向前方的蝠王。此时蝠王也抬起脸,一双千年寒冰样的眼眸讳莫如深地望着她,轻轻一笑。
那一刻,她的心上猛地一室。如此俊美如玉的一张脸,美得近乎邪恶,散发着深深地不可捉摸的危险气息,让她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是的,恐惧,从他身上,偏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恐惧。她恨不能化作一缕风,悄无声息地飘走,飘出去,飘得远远的,远远的蝠王由他的宝座上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偏偏走过来,每走一步,他脸上的笑意便深一分,偏偏心头的恐惧也越重一分。她双拳紧握,眼睁睁看他越走越近,一颗心狠狠地没命地跳着,几乎要穿透皮肉,夺路而逃,而他终于走到她面前,她胸中突然生出一种豁出去的勇气,炯炯地在双目中闪闪发光。
“怎么,不害怕了?”蝠王戏谑的眼神中多出一抹兴味。
“放了吴真真他们。”偏偏开门见出地说。她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事情单凭她一句话就可以了结,只是如今她已想不出任何计策。
“吴真真?”蝠王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身后的随从马上上前解释。
“放了他们,我能得到什么?”他问,连声音里也有了笑意。
“你想得到什么?”
“你。”
这个字像一道雷,砸得偏偏一时间竟有些昏眩。
“我留下,你放他们走,并且永远不再伤害他们。”这个决定不是她的选择,不用动手也知道蝠王的道行远在她之上,她根本无法从他眼前逃脱,既然如此,能走一个算一个。
“好。默,你领她去放人。”他吩咐下去,立即有只蝠妖走出来。这只蝠妖一走到偏偏身旁,她便感到一阵冷冽的杀气。虽然这点杀气比起蝠王实在不值一提,她还是多看了几眼。原来是她!这个默就是在归月谷袭击吴攻未遂的那只蝙蝠,这次偏偏看清了,她是个女的。
尽管旁边有默,但一离开蝠王的视线,偏偏整个人轻松很多,方才僵硬的脑筋也开始动起来。
吴真真被关押的地方并不很坏,清洁舒适,伯牙吾台达雍就稍微惨了点,似乎受了些拳脚,不过见到真真平安无事,什么疼痛都忘了。
“这个还是有用的,好好带在身上,有点脏了,回去好好洗洗。”偏偏仍旧把小红铃铛拿给真真,只是这次她做了手脚,只要一沾水,藏在里面的法咒就会飞出去找狐衣,她不敢多使眼色,怕默看出破绽。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伯牙吾台达雍问。
“我还要多玩几天,”偏偏笑道“难得蝠王给天大的面子放了你们,我陪他聊聊天也是应该的。”
“可是”
“别可是了,再啰嗦下去,天都亮了。”偏偏催他们上路“有时间我就去找你们玩。”
“那你多保重!”
“保重!保重!”
偏偏看他们走远,一回头瞥见默冷冰冰的面孔,皱皱眉,问:“你怎么就一个表情,不会笑啊?”
默只管往前走,不理她。
“慢点走,走那么快,不怕我跑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默慢下来。她一慢,偏偏比她更慢,一步一挪,好像踩蚂蚁。她当然要慢,这一回去,说不准就是龙潭虎穴,阿鼻地狱。她不仅慢慢走,也细细看,先摸清方位形势,逃起来也方便很多。偏偏随着默走到一间镶金镂银光华灿烂的房间,这里每一样摆设,都精巧奢华到了极至。蝠王斜靠在一张缀满无数宝石堆锦叠彩的金榻上,那一身从头到底的黑色,将金榻熠熠的光芒都给压了下去。
“拿一件你认为我最喜欢的东西,”蝠王笑着说“拿对了,我就放你走。”
表晓得他最喜欢什么!而且猜到也可以赖皮,他分明在戏弄她。偏偏不安的恐惧里冒起一丝愤怒,但这愤怒很快被压了下去,谁叫她自己巴巴地跑来送死。吴真真啊,吴真真!你将来拿什么报答我?
虽说选什么都没有区别,偏偏还是假装很专心地挑选了一番,假如太漫不经心不当回事,把他惹火了搞不好更惨。就这个吧,她拿起一条金腰带,她是想找样黑色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双手捧着腰带,毕恭毕敬地送到他面前。
“这里每一件东西都代表一个数字,这个数字,就是你留在这里的年限。”他的手指在腰带上轻轻一晃,腰带内缓缓浮起两个字:永远。
永远?
不会吧。尽管偏偏猜到是他的小把戏,仍不免心惊。
“你不愿意?”蝠王的声音很轻柔。
偏偏垂下眼帘,默低着头不说话,她怕一开口?*党鍪裁床谎钡难源牵挥凶鞯挠嗟亍?br>
“来。”他握起她的纤纤玉手,走到镜前,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腰际绕过,将金腰带斜扣在她的细腰上。前一刻,在偏偏眼中,金腰带是金腰带,下一刻,已然变成囚禁禁她的镣铐。
“好香!”蝠王俯首在她颈项间深深一闻。
透过镜子,偏偏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猾光芒。她觉得自己是桌上的一道菜,先欣赏外观,拣一处好下筷的地方,再咬碎嚼烂,吞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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蝠王并没有安排她住在这间粲灿夺目的屋子里。她的住所,清一色的白,厚实的地毯,光洁的墙壁,舒适的床,柔软的帐幔,无一不是白色。偏偏身处其中,像是茫茫雪域坠落的一滴血,火辣辣地溅开,美得无法不让人心折。
“没有谁比你更适合这里,我的小狐狸!”他这样唤她时,唇角似乎总在笑,但这笑没有一丝温度,阴恻恻地直叫人害怕。
避它适不适合,反正,偏偏不喜欢。狐衣怎么还不来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得到孟婆之泪了吗?萼泪呢?萼泪如果知道她现在的境况,该有多担心!
“在想什么?”蝠王冷不防勾起她的脸,正对着他“记住:你是,我的,小狐狸。”他的手指捏着她的小下巴,似乎要将她整个捏碎,这种力量不是在皮肉上,而是威胁到灵魂深处。还有,那样诡魅慑人的眼神!她再次陷入莫名的恐惧之中,身上的血液一寸一寸都凝成了冰。
他是老天爷派来惩治她的,偏偏悲哀地想,他是她的天敌!
这个天敌并没有派人监视她,他任由她在他的王国里随意行走,可是偏偏总感到有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她。窗外,廊柱后面,水底这双眼睛无处不在,这双眼睛让她惶惑不安。
她知道有很多法器可以用来窥探,她自己就玩过,蝠王要弄到这些易如反掌。她小心翼翼地算计着,怎么发出消息而不被发现。按时间算,狐衣早该来了,除非,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她不敢去想其他的原因,譬如他去找孟婆之泪出了什么意外,又譬如他斗不过蝠王不会的,狐衣若来过,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一定正在想方设法营救她,毕竟,蝠王是个非常棘手的人物。
她靠在石桥栏杆上,石桥座落在一潭碧水间,瀑布由石壁不急不缓地流下来,激起层层薄雾,如烟似梦。为何这里是蝠王的地方?!这么美的地方,却因为它的主人,让她静不下心来好好体会,镇日惴惴不安,这样下去,保不准哪一天她会疯掉。
“天快黑了。”
蝠王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站在她身畔,风吹起他的袍角上下翻飞,像只黑色蝙蝠。
“我明天要离开一天。那么,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他悠闲地说。
什么意思?他是在暗示,不,指示她逃跑吗?
偏偏霍地立起,心头的怒火再也止不住地烧起来,烧得恐惧与顾忌都躲到八百丈外。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是想玩捉老鼠的游戏?放她走,再抓回来,玩一玩,又放出去,反反复复地折磨。她无法忍受自己是他无聊之极的小把戏,一而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蝠王看起来很喜欢她的怒火,满意地笑笑,说:“明天,是个好机会。”
见鬼的好机会!偏偏握紧了拳头,气冲冲地跑开。看出来了,这只蝙蝠很享受她的怒气,真是蠢啊,居然让他得逞。冷静下来,冷静!偏偏,这样才能想出离开的办法。
晚上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蝠王那句话像个魔咒一直在诱惑着她,这的确是个机会,即使是陷井,也不代表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她铤而走险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早上醒来,偏偏第一个感觉,就是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消失了,妖精的直觉告诉她,是真的消失了。那只狂妄自大的蝙蝠,他一定以为,无论她逃到哪里,他都有把握再将她抓回来。好吧!既然如此,就试试看吧!
她来到瀑布石桥上。这里,是离外界最近的地方,蝠王昨日单单在这里说那番话,不见得没有用意。
偏偏掏出一支像笔一样的东西,凌空一画。空中顿时出现一扇方形的门,这道门,叫方便门,可任意画成各种形状,除非上天入地,它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偏偏不清楚狐衣此时在何处,也不敢轻易回九寨沟,只得随便挑了个地方。跨出方便门,头上飘飘洒洒落下些雨丝,原来这个地方在下雨。不远处有辆马车匆匆行来,前面驾车的,正是袁总管,不用说,里面是吴攻。
看来他命中注定是她的救命恩人。
袁总管大老远就望见前方突然多了团火焰焰的红色,定睛一看,认出是偏偏,马车行到她面前停住。
“袁总管何时纤尊降贵,做了车夫?”
偏偏说这番话时,吴攻在车内听到她的声音,一掀帘子,探出笑嘻嘻的脸问:“偏偏,你怎么在这里?你不用陪公主吗?”
“你只管问话,也不请我进去避避雨?”
“哪里哪里,”吴攻赶忙扶她上车,心里却在想:你是修行百年的妖精,还怕淋雨?当然这也只是偷偷想想,不敢让她知道。
“原来那位车夫,不是又叫你吓死了吧?”偏偏问袁总管。
“没有,”吴攻替他解释“我们一路是骑着马来的,遇上下雨,才改乘车,袁总管嫌车夫不够机灵,不要他了。快说你吧,你是来找我们的?”
“算是,”偏偏说“袁总管,你也进来吧,我有件要命的事请你帮忙。
要命的事?袁总管一进车厢,就看到偏偏一脸严肃,心情也不免凝重起来。
“我惹了不该惹的一号大人物。”偏偏说。
“谁?”
“蝠王。”说起这个名字,偏偏心里不自觉泛起一层寒意。
袁总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眉头深锁。蝠王是妖界一方霸主,惹到他,确实是个大麻烦。
“不过,也不用太着急,”她看一眼吴攻“咱们还有他。”
“我?”吴攻大惑不解。
“对,”偏偏笑笑“你忘了上次我们怎么对付魏然则?我躲在你身边,不让他们发现就行了。”如果不出意外,这样,就行了。
袁总管照旧在前面驾车,走不多远,就遇见官兵设卡,乌沉沉一片妖气凝聚,那些官兵分明是妖精变的。
“来得倒挺快。”偏偏冷笑一声,变只雪白小猫,趴到吴攻膝盖上“他们待会儿要是问起猫的名字,你就说叫小雪,你养了半年了。”
马车在关卡前停下,那群妖精盘问了一番袁总管,就来掀车帘子。偏偏抬头瞅了瞅,掀开帘子查看的,是那只蝙蝠默,她手上还拿了面稀奇古怪的镜子,她用镜子反复地照了他们好几遍,才挥手放行。
幸亏她没认出吴攻。偏偏微微吁口气,她百密一疏,忘了默曾见过吴攻,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