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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绯心又是恹恹的,早早就让绣灵卸妆饰准备安置。绣灵和小福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小福子凑过来,一边亲自托着盘接钗环,一边低语着:“娘娘,这大节下的。之前华美人可是亲自做了灯送皇上呢,听说永惜楼那边,挂得跟灯会一样漂亮呢!皇上都赞好呢!”
“你瞧着眼热,本宫就放你半日,你也逛逛去?”绯心知道他什么意思,故意不接这茬,瞄一眼他讪笑的样子,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
“娘娘,这难得在外过节。您就是不爱凑这个趣,也该多走动走动,老闷在宫里也不是个保养的法。”小福子接过九尾蓝彩钗,弯着腰低声道,“这宫里光泉池就一两百,听说山上的还有好的。皇上都爱去,不如……”
“说多错多,做多错多。你跟了本宫四年,嘴巴再不管着点,别怪本宫不讲情份!”绯心轻斥了一声,吓得小福子和绣灵都白了一张脸。
绯心怎么不知道,这几天节氛日浓,加上皇上出宫来这里,就是想随性些。所以也没太繁冗的规矩,随行的嫔妃皆不时穿来游去,凭添了许多见皇上的机会。
但她心里有疙瘩,皇上起行前没钦点哪位必随,全凭两府安排,就是不想厚此薄彼,引发事端。但出行前,德妃那场意外,明眼人都知道有人暗底里折腾。
而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她!
她不愿意多解释,这种事就是越描越黑,流言是止不住的。所以这会子,她才不想再出去讨臊,若是遇见皇上,保不齐惹他不快。之前除夕失仪,这档子事还没干净呢,再兜揽上这个?况且她也的确是累,她是在家里宫里拘惯的人,规矩礼仪自然省得不亏,但她亦也是娇皮嫩肉,软床褥下尚有不平她都能觉,更何况这连日奔波。虽然是高驾豪车,她也有些不适。何必这当口去撞枪头?
殿内一团死静,被她一语噎回去,再没人敢跟她扯三四。绣灵这边刚帮她将头发打散,身后的宫女已经配齐一应洗漱之物。正待着人挑了大灯,忽然听外头一阵嘈杂,一会子外边报事的小太监便进了偏殿,隔在帘在外头跪报:“禀娘娘,辉阳宫那边来人了。”
绯心一听,心里登的一下,也不顾自己散着发,低声道:“快传。”这大晚上的,难道皇上要她侍寝?传嫔妃侍寝,那也该有居安府的先行奏报,让她准备才是。不过也难说,皇上兴致所至,底下人哪能猜到?她瞅了一眼自己,一时间又有些发僵,实在不想去。
一会子的工夫,便见汪成海拐了过来。绯心一见是他,更紧张起来。这汪成海可是大总管,侍寝这样的小事哪用他来传?汪成海隔着帘跪着:“贵妃娘娘,皇上召娘娘移驾辉阳宫。”
“汪公公少待片刻,待本宫换服便去。”绯心也不敢耽误,忙一个眼神让绣灵再帮她梳头。
“等不得了,娘娘,让奴才侍候您吧?”汪成海此时居然不顾仪礼,也不听绯心吩咐,一躬身就窜了进来。直把绯心吓了一跳,小福子哪敢呵止他,一见他这样,定是有皇上在身后给他撑腰。
“哎哟我的主子哟,您这么早就安置了?来不及了,十万火急呀!”汪成海嘴里叹着,说是伺候,却是伸手一托绯心的肘。压根不打算再帮她梳头,随便将椅背上搭着的一件银鼠大毛氅一掀,“娘娘快随奴才过去才是,有奴才伺候,不用再传人了。”
绯心也被他这样吓住了,一时间顾不得理论,忙忙的就披了氅跟着他去了。惊得小福子和绣灵一愣一愣的,直待他们出了殿。绣灵这才冲小福子一努嘴,让他跟着去打听打听什么事。小福子会意,忙着跟了出去。
绯心跟着汪成海一出殿,见外头已经候了一个步辇。她披头散发的坐了上去,心里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汪成海这般不顾礼数,定是皇上催的紧。但究竟什么事让皇上催成这样?这大节下的,皇上就算想给德妃出气,也不会这会子治她,况且她这几天老实的很,不该让他拿着错才是?但除此之外,她实是想不出有什么事。
这两宫挨得极近,中间就只隔了一个花廊,加上抬辇的几个太监脚下风,她脑子还没转完。已经进了辉阳宫前殿,她一进去,瞧见里面乌漆麻黑,前殿早撤了灯。她下了辇,跟着汪成海跌跌撞撞穿过前殿,拐到后殿配厢里去。这里面只点了几盏昏黄的灯,厢外隔帘已经厚厚放下,她心里乱跳,瞧这景儿,难不成皇上病了?她正想着,汪成海已经跪在帘外低语:“皇上,贵妃来了。”
“怎么这么慢?让她进来。”绯心听里面声音低沉,但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是病。倒是有几分着急。
“奴才该死。”汪成海喏应着,一边回头向绯心示意。边上已经有两个小太监打了帘一角让她进去。
她惴惴不安,也顾不得仪容不整。忙低眉顺眼的进了内厢,这座寝殿比乾元宫小了许多,所以内厢不设重帷,她一进去头也不敢抬的便跪倒:“臣妾见过皇上。”她触目所见他的靴,微微有些惊诧,他穿了一双普通的鹿皮暗纹靴。他平时的服饰,皆有龙纹。就算是常服也不例外。但今天他着这样的靴子,这靴子虽然精工细致,但一看就不是宫中他的常服规制。她心下狐疑,还不待她开口,便听他淡淡的说:“贵妃真是心有灵犀,省了卸钗环的麻烦。”
她微是一怔,他接着说:“快把衣裳换换,跟朕出去!”
一听他这般说,她不由的微抬了一点点眼,正看到他的襟摆。玄色暗银绣,却是云纹而非龙纹。出去?难不成他想微服出游?
“快点,还磨蹭什么?”他一见她发怔,有些不快起来。他一催促,她忙忙的起了身,一眼便看到他身后的榻上摆着一套湖水绿的衣衫。
她一起身,他便看到她长发轻动,流光泄影之间有如乌瀑。脸上还有残妆,但格外明媚,长发贴脸而垂,更显得脸儿细窄眼睛乌圆。他一伸手便把她的氅一扯,连带的将她襟口的扣子都扯脱了两颗:“快去换。”
绯心被他连番催促,哪里再敢多言。当着他的面换衣裳再是不自在,她也不敢开口让奴才进来伺候。她颤微微的在他火热的目光下把衣服换好,但长发无簪相束,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把她一扯,将她带来的氅往她身上一裹:“就这样吧,跟朕走。”她险些被他扯得跌进他怀里去,踉跄着便跟着他向外去。他步子大,她得小跑着跟上,但她觉得实在有失仪态。亦不敢看他,跌跌撞撞的便跟着他出了内厢。他没走中殿大门,径自从偏殿拐出去。他把氅上的帽子往她头上一兜,掩住她的脸,外头没灯,黑漆漆,她更是辨不清方位。
出去走了一阵,便听到一声金属之音,然后听到低沉的男声:“皇上。”绯心一听是男人,吓了一跳,她没怎么见过皇上身边的侍卫,因她几乎都不往启元殿那边去。
“宣华门那边安排好了?”云曦瞅了一眼天色,“来不及了,不用车,把马牵来。”
绯心脸儿发紧,到底要去哪啊?还要骑马?而且她完全不会骑马,况且这里还没出行宫内苑。她正想着,不多时便听到一声细细的嘶声,却听不到任何蹄踏之音,想是那马已经包了蹄。她的手让他扯着,此时已经发了僵,还微微的打颤。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抬头,突然她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凌空被人向上抬。不待她低呼出声,人已经坐在马上,那马显然认主,不大愿意让她骑,猛的一抬颈,若不是有人牵着,已经整个给她撩出去。她七摇八晃之间,云曦已经一跃而上,一把箍住她的腰:“别出声。”他声音喑低,气息包裹她全身。她不敢言语,低着头诺诺点。她根本不敢看四周有几个人,但觉得这辉阳宫侧院也是一团黑。
马随着他牵引,前头有人引路,边上跟着那个刚才说话的男人,好像汪成海也跟着。没走大门,直接从侧院至花径小路往外走。她觉得这种一颠一颠的极不舒服,而且很不稳当。马鞍虽然软,但她还是坐不惯。但她不敢开口,只觉小风一刮,直往她颈里钻,让她霎时起了一层鸡皮。
这般静静走了一阵,她渐渐看到灯火和高拱的大门,以及极高的墙围。门口那里已经候了三个人,外加守门的太监一起跪在边上。这里是内苑,侍卫该是在门外,门内皆设的是太监。
“汪成海,有什么事就先替朕挡着。”云曦轻声吩咐了一句。
“奴才省得,皇上要安妥些才是。”汪成海一直跟着马后头小跑,听了他的话,便趋了两步低眉顺眼。遂又看一眼边上的人:“庞统领,可留神伺候着。”
说着,大门垫了棉,慢慢的打开。外头准备好一驾车,不过此时已经靠边停着。前头引马的人松了手,云曦一手勒着绯心的腰,一手执缰:“可坐稳了。”说着,他腿上一挟力,那马颈一扬,一下尥着蹄便冲了出去。这一下,绯心让它猛的一腾,两腿险些飞出去。她紧咬着牙关才没喊出声来,但眼前已经景物乱晃,她本就不惯这种高,加上一颠,只觉身体七摇八晃。她双手死死揪着身前马鞍的边握,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那马飞奔而出,外是围苑外圈大道,景物倒退之间已经到了外苑侧门,此时已经城门大开。绯心不敢再看,她觉眼前发花,头皮已经整个麻了去。身体崩得紧紧,手指已经捏得泛了白。她对这种身体不受控的感觉极度不适,肠胃里也极不舒服,像是肠子都搅到一起。
出了行宫,云曦更是纵马狂奔。这马急如闪电,四蹄踏云一般。一会的工夫,绯心便感觉身体向下冲,似是马在下山。她紧紧闭着眼,全身像是只有一条线牵着的破风筝,两条腿像是被卸了一般的乱甩。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不体统,只顾玩命抓着前面的一点握处。时值冬月,冷风一刮,小刀子一样的在她脸上颈上割。她觉得风吹得她两腮都在抖,牙都快让她咬碎了去!
她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只觉五脏六腑都震碎了去的时候。马的步伐渐缓了下来,突然她感觉到有手在抚她的脸:“到了。”她听到他低低玩味的声音,似是觉得她这副样子十分好笑一般。她长出一口气,手指都因用力而发抖。她缓缓的张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发怔。今夜月光如银,流泄出一地灿白。眼前是一汪湖,远远可见支流小溪,似是从山中流引至此。冬夜之中,湖水氤氲蒸腾热气,与月光相融,交织成一团银雾。周围皆是耐冬长青之木,已经到了山下,却是一丛林。因这湖温润,湖畔竟然依旧密草青青。湖畔倚了一块大石,极是高巨,光滑如镜,借着月色,竟是泛白,像是蒙了水雾一般。
他抱着她下马,她两腿已经彻底软了,根本站不住,他刚是微松了她便要跪倒。他只得半挟半抱的将她拖起来:“这里是汤山南骊,已经出了禁苑界了。”他伸手指着湖另一侧,“出了这林子,便是皇苑县的南骊镇,十五那天,那里有个上元灯会,这几天灯还没撤呢。”
她怔怔的听他说,灯会不灯会的她没什么兴趣,现在她浑身都散了架一样。特别是臀部火辣辣的疼,两腿内侧也是磨得极痛,烧得她浑身都不自在。即使是他想看灯会,这会子也没有了。若想尝试不同的温泉,北山那里更多,偏跑到山下来。更何况,他微服出宫,实在太不安全了。
突然间,她感觉到他握了她的手,还不待她抬头。霎时她感觉中指尖一温一痛,他居然咬她!十指连心,她本能的欲缩手,却让他死死攥住。
她忍不住抬头看他,却正触到他看着她的眸子。今天晚上,这可是她头一回这般看他。却因他月光之下的面容,让她一时间有些发怔。月影婆娑,将他的面容投下暗影与银白。让他带出如玉一般的精润,让他黑色的眼眸更加亮如星碎,以致他精致轮廓有更加魅骨的动人。他唇角带出一点艳色,那是――她的血!他把她咬出了血,沾了一滴在他薄唇上,让他有一种妖诡的绝艳,像是暗夜之中,嗜血的魔!
他挤着她的手指,让那里莹出一颗血珠。他便这样盯着她看:“时辰正好。”他低叹,有些喑哑,说着,他松了扶着她腰身的手,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唇边一咬。她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皇…….”她的声音极哑,他一直盯着她的眼,慢慢将自己的中指与她出血的相对。两颗血珠便是如此,凝揉在了一起。
“过来。”他松开她,便往那大石而去。她拖着疼痛的身躯慢慢踱过去,他还是嫌她慢,往回走了两步过来扯揪她。一下便将她拖到大石边,趁着月色,她看到他略抬起手,指尖印于石上。带了他们的血,出一个小小的印迹。
此时月上中天,这里的树显然经过人为栽植,并不细密,而是以一种极规矩的轮廓围湖而展。走近看,巨石如镜,有如破空而落直坠此地。有一半深陷地中,而一半倚在湖畔。脚下因热气环绕而成烟云,身周亦能感觉那冷与热的交织。月光透过林,此时竟是直直射在他们身上与湖面。他扯过她,微错了步,自身后将她裹在自己的氅里,面向着湖,静静的看着淡淡的蓝白之雾。
过了一会,她的眼渐渐张大了。湖心之中,烟雾缭绕之间,竟然浮起两个人影!她开始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在他怀里跳了两跳。后来她发现是幻影,的确是幻影,自湖心而出,烟雾相聚之间形成两个人形。姿势与他们无二,而在他们身后,隐隐可见一匹马垂头而立的身影。这静冷锁寒之夜,银月无瑕之光,暖雾掠飞之境,湖心相拥之人~!这雾缭之间,人影很快飞散,却足以让绯心目瞪口呆,完全不知这出自何因。
月渐渐而移,他有如水晶雕塑,一直凝立不动,直到她在他怀里发抖,他这才低声说:“今天去镇上住。”他说着,轻声打了个啡,那匹马儿便轻嘶着踱了过来。
绯心不敢说什么,若非他今日张狂,她定也瞧不见这人间奇景。不过她并非是一个懂得纵情之人,此时她心里只是担忧,若是一夜未归,明日又该如何计较。
夜极是静,马儿并未快奔,但亦是加深她身体的疼痛。她听到身后远远有悉悉之音,想是有近侍紧紧跟随。但皇上去镇上她还是觉得不妥,但她亦不敢发表意见。再度骑马,她手已经脱了力,根本拿捏不住。这林子并不大,出去之后果见灯市如昼,已经时值深夜,镇上大街上依旧车马喧嚣,一派繁华之景。街边夜市连开,更有不少精雕美琢的高楼林立。一个县的小镇,居然也如此富足,锦泰之盛,的确非虚。
绯心紧紧兜着氅帽,竭力低着头。在这大街之上,与人共乘一骑实在不雅。虽然说街上也有不少女子行来送往,有的亦是孤身一人。但她还是觉得实在不妥,女人家抛头露脸已经不堪,夜景再是华丽,也不该如此。
至了镇上,身后的随从亦趋了上来,将路人隔开。绯心根本目不敢视,只觉四下有人围来,想是他带了四个侍卫,之前听汪成海喊其中一个‘庞统领’,虽然她辨不出是哪个。但皇上身边的禁卫她也有耳闻,况且庞统领为禁军侍卫统领,内廷禁军,是直属皇帝的一支精锐,人数不多,但皆是千里挑一的高手。
这街上行人一见高头大马,再见马上诸人皆是宣昂,再瞧身着衣衫极是华贵。一时间也都自动纷纷避让。皇上出巡行宫不是什么秘密,随行亦有高官。他们当然猜不到是皇上跑来镇上玩,只觉锦衣玉容,想是什么大官微服来游,自然是不愿意招惹。亦不敢趋来多看。
他们行至一间极富丽的客栈之前,绯心只觉马停。不敢抬头看招牌,人影一晃,已经有侍从进去。一会子的工夫,掌柜的已经点头哈腰的过来:“这位公子,贵宾房已经收拾得了,您一会子进去瞧瞧可还称心意?”
云曦抱着绯心下马:“这檀温阁的名头在京里都叫得响,今天可一定要试试。”
一听他说这个,掌柜的更是笃定的认为是随皇上来的贵胄。这衣衫固然华丽,但鲜衣怒马在这里并不稀奇。不过眉宇间的气质难以掩藏,他就是穿得再是一般不过,眉眼之间的华美依旧让人眼亮。这镇因汤山而出名,更因汤山上的皇家宫苑而游人络绎。纵是接近不得,远远的沾沾贵气也是好的。所以这整个皇苑县的生机一下被带动起来,周围鲜有种粮食的,皆是栽果木,更多是从商的,往来物资极丰。
“一瞧这位爷就不同凡响,您要是住的好,便是小店的荣幸。小店里有各式泉厢十来个,后院贵宾房里还有个凝香坞,琉璃顶的,可通透呢。您请!”掌柜的一身华丽细缎包夹绒的蓝袍,半福了身一脸讪笑,忙着把他往里迎。
“哦,琉璃顶的,那岂不是可以边泡泉边赏景,不错。”云曦淡笑的,随口应着。脚步却是不停,径自把绯心给挟进去。绯心垂着眼,听他张口就来,一时间有些无语。这琉璃屋的温泉在行苑就有好几个,还有雪景露天的。有什么可不错的?况且这里是客栈,再华丽也不知道多少人那里头泡过,就算是活水绯心也觉得别扭,更何况这里离汤山这么远,有好眼也让皇苑占了去,这镇上能有什么好泉?
大厅挑高足有三层楼,中央铺华丽的彩绣毯,四角设巨大如树一般的盆栽,围屏溜着两侧相隔,厅上摆了四五十张包银角的方桌,正中设空场,倚着中央拱臂大梯还设了戏台子。想是不时有说书拉琴的来表演。此时已经是深夜,但依旧宾客声嚣。绯心实在觉得不妥,即便他想来这里,也该包楼清场才是。现在由着人在这底下闹,而且听声音有好几个都像是酒意酣沉,真要闹出什么事来,光凭这四个侍卫怎么行?她越想越是怕,加上身体也极不舒服,越发是抖的厉害。
“送几个你们这里的小菜,还要一壶醉仙酿。”云曦可算是没兴致大发就在这厅里乐上一把,让绯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跟着他上楼,直接从楼后的天桥廊道过到后面的一幢楼的二楼里。这里霎时静了许多,一通过去,二楼亦是一个厅,四周都有房门,但极是安静。估计刚才说清空的,便是这里。
“公子,属下刚巡了一圈。楼下皆是泉厢。属下安排一个在侧面,一个在门口,两个在下面候着。”那低沉的声音轻轻说着。
“无事,不必这般小心,你们歇着吧。”说着,他一挟绯心的腰,便将她扯到左手边的一道门里去了。
绯心一进去,才知道侧面这几间是完全打通的,是一个半环楼的大屋子。因造型别致,所以做了巧妙的装陈,沿门侧墙而可半见梁柱,上顶拱旋雕梁,另一侧则是观景的连墙折窗,一扇扇皆可打开,外面亦有观台。此时因是冬日,皆垂着帘。地上亦铺着厚毯,因屋子是环拱的,所以正面拱凸处为厅,两侧为厢。绯心隐隐听到水声,似是有一侧居然于楼中引水。屋内摆了一个一人高的彩釉环扣的三层铜炉。白炭此时烧得正旺,两侧于拱梁下设绣屏,上由浮雕出汤山八景,沿窗有方长榻,铺着白色细绒褥垫。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伸手把她的帽掀了开来:“边上就是他说的那个琉璃顶的凝香坞,过来试试。”
他进入角色极快,出了行宫便不把自己当皇上。但她不行,她满脑子都是惶急怕,总是担心这个害怕那个。况且他刚才点了菜了,她实在怕一会小二会不会抽冷子进来送茶饭之类的。他扯得她一个趔趄,几步便过了屏,转到半拱的有水声的一侧。
说是琉璃顶,其实就是有一块顶是琉璃的,这里是楼的下倾一侧,后院的楼看来只有两层高,这厢里是一个嵌地的大池,花朵造型的,但比绯心在宫里的池可小了太多。顶上开了一块琉璃顶,而且琉璃质也算不上通透,压根也难瞧景。
但这里别致并不在这琉璃顶,而是倚池的一面墙,夹了一层木,此时哗哗淌水,形成一片水墙,水溢下地上的沟槽,然后引进池中,像是自墙至池那块地方,有许多小溪流。有屏隔于窗前,半围在池周。绯心瞧了一下池水,好在是活水,看来这客栈有泉眼还真不是吹的。
“臣……”绯心刚是开口,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其实这里没人,她便是叫他皇上也无碍,但她刚才见他兴致很高,想他是想体验一下民间生活。她实在不想在这待,况且与他独处,让她总觉得尴尬异常。但他她此时要说扫兴的话,他定是要翻脸。
她只得强压下身体不适以及心理的抵触,还有那种乱纷纷的情绪,“一会您先沐浴,奴婢去给您铺床。”说着,她伸着手欲给他宽衣。既然他想体验民间生活,她也就随着他改了个自称。
“奴婢?”她自己找的这个词让他的声音一寒,不待她有反应,他已经一掀她的腰,一把将她给推到池子里去了。
她猛的一落水,心下一慌,呛了两口。她急急忙忙的想往起站,但下一刻他已经跟着跳进来,两人皆是连人带衣湿个透。她很快便听到那挟着水声的裂帛之音,他一向喜欢这样撕扯她的衣服。她吓个半死,一半是因为这里是宫外。还有一半是因为他的手劲,她觉得他又生气了。既然随了他的意不称他为皇上,她自称奴婢也是正常,他恼的没道理,她更不敢辩驳。但热水一浸,绯心就知道这真是泉。因为水一浸到她的腿,她立时觉得火辣辣的疼痛。
他两下就把她扯个精光,破衣就浮在水面上。她的长发如藻一般在身周浮动,这池可比宫里的要深的多,水已经淹过她的胸。况且她根本站不住,腿软之间几欲下沉,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浮荡,肌肤在水的浸润下泛出柔光。与她的黑发相映成趣,水波之间,更有诱人之艳。他一手把她勾过来,便罩上她的胸,她的身体微痉,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更是撩拨他的火,他眼珠变得浓黑,俯下头,便泄愤一样的蹂躏她的嘴唇。
他强硬的挤压她的唇,连啃带咬扯得她生疼。她一声不吭的忍,她越是如此他就越凶狠。突然间,她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因他本来勾着她腰身的手自后滑向她的股沟,并且沿着一直向腿间挤。
她因骑马,那里本就是火辣辣的疼,而且被这种泉水一浸,已经痛得发麻。现在他的手一碰,她觉得疼得更厉害。她满脸是水是泪都分不清,但极痛之下她实在耐受不住,哆嗦的格外剧烈。他显然察觉到她的异样,她以往也是只知承受,唯有一次让他捏着腮帮子才压不住哼出声来。这次她虽然没出声,但抖的太厉害了。他突然松开她的嘴唇,双手挟着她的腰,一下把她给举了起来。
她人鱼一样光溜溜让他自水里举起来,霎时满脸羞成血色。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想捂,但他已经瞧见了,大腿内侧磨破了一层皮,双腿间已经肿起来了。她在家里,就算再奉迎父母,懂得察颜观色,她也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进了宫,就是再会谋心算计,同样也是娇生惯养,呼奴唤婢的贵妃。她细皮嫩肉,哪能禁得住这种马上颠簸。不过几十里路,已经把她折腾的伤痕累累。
他没再把她往水里放,径自放到木沿边坐着。她此时赤身露体,便是她已经入宫第四年,与他翻云覆雨几多,她的自尊也承受不了她这般在他面前展览。一时间又是羞耻又是疼痛,折腾得她眼泪不停。亦不敢在他面前大声抽噎,只是无声流淌,更显得她可怜兮兮。
他没再出声,一撑手径自上了木沿,他浑身亦是湿透,衣服都贴在身上。也没理她,挂汤挂水的便往外头去,过了一会子,绯心忽然觉得身上一暖,一条大绒毯将她完全包裹住。她一怔,身体已经一轻,让他抱了起来。她根本没想到他是出去给她拿毯子,他自己还是湿的,连衣裳都没的换,却是过来打发她!他是皇上,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但现在,却像是他在伺候她一样。
他身上太湿,一贴她,连毯子亦成半潮。他抱着她穿过厅,到了另一端的暖厢。这里有大床,但床铺还没铺妥当,而且被褥也不知道是不是可用的。绯心瞧着似是全新,但实是不知道是不是好多人用过的,她只要一想这些就觉得别扭的很,连带身上这条毯子也觉得不是很干净似的。他却不管,径自把她往床上一放,转头便出了厢阁。
绯心裹着毯子在床上发抖,半是因疼,半是因怕。一会听得门响,心里更是怕得紧。他这般湿淋淋的出去,若是生了病,那全是她的罪过!况且把她一个人撂在这里,没有衣衫,裹个毯坐着,若是一会侍卫错一点眼,不小心把小二放进来,她真个是要死在这里!
她胡思乱想个半天,忽然又听门响。随着声响,已经听到云曦的声音,不仅是他,似是还跟着别人。她更吓得紧,也不管什么,忙着就往床侧帐帏子里藏。
“说的天花乱坠,什么琉璃顶的凝香坞,宝号就是这样做生意的?诳了客人进来打发,能宰一起是一起?”绯心听得云曦在外头出声,连着还有掌柜的讪笑,想是跟来的是掌柜。她听得一阵拉扯之声,“您老跟着过来瞧瞧,这也叫琉璃顶,能瞧见什么景?这个池子小的也就孩子能进来泡,泉硬的跟什么似的,洗手都嫌扎的慌,您真当我是冤大头怎么的?”
绯心一听傻眼了,他刚一身湿淋淋出去,竟然是扯了掌柜的跑来说这个?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听掌柜在一边赔笑:“您是京里来的大贵客,小店哪敢慢怠您呀?这,这里是小了点,但这泉可能是您泡,泡……”
“当时您可说了,什么凝香坞琉璃顶,这才冲这住进来的。招牌叫的这么响,真真是个店大欺客。还有还有,您刚端来的这什么醉仙酿,掺水了吧?”云曦挑着声音哼着,“就这规制还要十两银子,您这里也太黑了!”
“哟,哟,瞧,瞧您说的。一看您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哪敢在酒里兑水这么不地道。您可千万别恼,是小店服侍不周,要不这么着,几位的酒菜奉送,瞧这个您还满意吗?”听着掌柜的声音,显然是云曦的表情定是连挑刺带吓唬,掌柜生怕让人砸了招牌。只得赔着笑息事宁人。
绯心都在里面听傻了,他堂堂一个天子,跑到这里跟人砍价来了。想是掌柜自认拿住有钱人好面子的心理,先不管东西好不好,豪气长脸那可是头一位的。基本上开价十两,怎么也得给个二十两嶂显一下自己的富贵。却没想到碰到这样一个主儿,居然还扯着过来往下划拉价的!像绯心就从不砍价,以前她在家里也不上街,基本上是各店的掌柜拿了样子给她,瞧上眼的就买。发觉物不对图也从不言语,反正不差几个钱,扔了再买就是了。
但现在听云曦在外面跟掌柜的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逼的人家奉送酒菜。实在是……她本是吓得发呆,现在不觉间眉也展了,唇边笑也多了。开始听得云曦拉着掌柜的往池边去,她心里还是觉得很丢人的,因为那里还泡着她的破衣服。但渐渐的,倒是专心摒气静心的听他说话。
绯心听着外头掌柜的招呼,然后听到细碎的脚步和杯盏的声音。想是掌柜的打发小二把酒菜放下,掌柜又轻声慢语了说了许多安抚的话,再三的表达了不周到的歉意,极是会做生意又会看人的。他觉着这几个人惹不起,八成是陪着皇上来游幸的官,所以怎么说怎么是。若是一般的人,他肯定早拉出架势开打了。他这檀温阁也算是这里一霸了,店大欺客其实说的一点不假。来这里的外地人多,他能宰一起是一起。只不过今天挨刀这位是个难缠的,他当然知道怎么回还。
绯心听着带门的声音,她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忙着裹着毯往床上一躺。平时家她是肯定不敢装睡的,但现在她一身是伤,也给了她最好的理由。更何况,她就是很难与他独处,她甚至觉得,他始终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虽然她是他宫中的女人。
她可以远远看他,看他展露不同的一面,他笑起来很动人,勤于政事亦让她钦服,他偶而会孩子气,带出天真的样子,亦偶而会狂放纵情,展现出妖孽一般的美丽。这般远看,她会觉得很平静,有时甚至觉得很光荣。因她是他宫中的女人,她嫁的这个男人,不仅是天底下最有权势最富贵的男人,更有才情与傲骨,是值得所有女人羡慕的,让她很有优越感!
她喜欢这种优越感,亦喜欢后宫之中高高在上的华贵。她喜欢他所带给她的一切,只除了那尴尬的亲密。她是见过别的宫妃与他如何相处,但有些是她完全学不会的。
饶是她装睡,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忐忑。在宫里,他可不管她是真睡假睡。让她伺候她不照样得伺候?哪有一回是她想躲就躲的过的?
她感觉他上床了,在他将她搂在怀里的时候,绯心不由自主的发僵,这睡是再装不过去了。但他也没怪她,绯心没觉得他身上湿,许是他刚出去的时候换了衣裳。但她的毯子是半潮的,这状况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她装睡了,这会子再睁开眼说伺候他就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但他就这么歪着,到时睡出病来她可担耽不起。
她权衡了一下利弊,终是半睁开眼低声道:“皇上,臣妾…….”她现在也没心思陪他玩什么公子丫头的游戏了,况且她刚才配合了一下他还不高兴了。她一睁眼,便看到他的衣衫,同样的款式,玄色绣暗银云图,不过是干的。想来也是,他一早想溜出行宫去玩,汪成海不可能一点准备没有。她一路都没敢抬眼皮,当然没瞅见侍卫是不是随身带着包袱,看来同款的衣服他带了好几件。这样想来,至少也该给她准备几件吧?是何况,他还有撕人衣服的癖好的。一想到这里,她自己的脸先红了,吞吐了几个字,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他见她主动睁开眼开口,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烧,还好。”他的声音低低,似饮酒一般的微醺,“一会把衣服换了,潮着睡捂出病来。”他的声音挟了些关切,让她听了心暖。
他说着,便探手自身后摸了摸,掏出一叠衣服来。果是同款同料的,与之前她那一身一样。她捂着潮毯也的确不太舒服,他犹自歪着,把衣服略抖了下,里面掉出一个彩绘琉璃瓶来:“幸而带着这个。紫玉化淤膏,嗯,一会子……”他掂着瓶子忖着,忽然瞧见她双眼瞪得滚圆奇大,此时正一脸酱紫的瞅着他。
她从未敢如此放肆的盯着他看,主要是她真是瞧见这个有点傻眼了。是吓傻了,她伤的不是地方,她见他掂着瓶子就心里狂跳,生怕他一吐鲁嘴说什么一会子朕帮你上点药什么的!现在她脑子里想的不是什么受用得起或者受用不起。主要问题是她会不会再在他面前展览一次!所以,她一时间脑子一蒙,眼珠子就不由自主的死盯着他的嘴不放。
他怔怔瞧了她一会,忽然唇角微扬,似是噙了笑一般。他把东西往她身后一扔:“一会把衣裳换了,出来伺候朕用膳。”一听他这般开口,她松了口气,心底是很感激他的。她见他起身向外走,低声说了一句:“谢皇上。”
他凝了脚步,半回了头睨了眼看她:“那湖,名叫暖玉。”
她愣了一下,不由又想起之前的美景来。美伦美焕,湖面烟雾缭绕间的人影,不觉间绕上心头。暖玉,的确很美。
她换了衣裳出去,正瞧见他坐在榻边,炕桌了摆了几道菜,还温着一壶酒。他正执了壶准备自斟自饮。绯心可是训练有素的嫔妃,一见这个,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忙着便向着他冲过去,伸手便去捂他面前的杯,嘴里低呼着:“使,使不得!”她一时情急,来不及讲礼数。这宫外的东西,杯盘碗盏先不论干净不干净,便是这些个吃的也得先找个人试试才好。断不能随意入口,若真是吃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裹出大乱子。
她冲过来太急,险些撞翻炕桌。他微是惊诧,看她一条腿已经跪在榻上,伸着手:“皇上,让臣妾先试试温度吧?”说着,她奉着双手,准备去接他手中的酒壶。
他执着壶不往她手上递,瞧着她的样子,微眯了眼说:“你喝不得,酒是发物。”说着,他就手从边上拿了双筷子,“试菜吧。”
她被他的话弄得有些发怔,喃喃的说着:“皇上,这外头的酒菜……”
“无碍的,无事。”他说着把筷子往她手上一塞,“众人皆吃得,凭得咱们就吃不得?”
他随口的话让她心下一动,“咱们”?再想想之前他流露出的关切,让她心底不由的一甜。他若能一直这般温和,她便是死了也值得。她竭力想做一个合格的宫妃,谨记得嫔妃所有守则。天下的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便是民间,稍宽裕些平头百姓也要纳妾的。官家规定,即便纳妾也要按制而定数,但男人皆是好色,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养在家里,不给名份便不算是越礼越制,凡是养的起的,自是多多益善。更何况他是天子,所肩负家国,扩充内宫,也有利于皇室繁荣,子孙荫盛。
所以,她根本不介意与别人分享,根本与在宫中还是宫外都是一样。她是在意身份,在意名声,这些她也明白是需要得到皇上的支持才能得到。
但得到皇上的支持,并不一定非得宠爱非常。得到皇上的尊重与信任也同样可以得到,而且比宠爱更持久,更稳固。就像当朝的太后阮星华,先帝之时她并非是最受宠的一个,先帝生前最爱淑妃,也就是皇上的生母。但先帝很尊重他这位皇后,后宫事宜皆交托她打理。生时便会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百年之后亦会与先帝同寝恒陵吉地,万年相依,受宗庙供奉!
绯心从不指望死后能入帝陵,她只希望贵妃之位不倒,死后可给个“贤”或者“惠”的谥号。不过最近这一年,很是风雨飘摇,她自己都以为没希望了。
但今天,又不由的让她重燃战火,那是今天她觉得,皇上心里还是有她一点点位置的。比如今天带她出来,肯定是觉得她是比较妥当又能伺候的,嘴巴也严,不会将事情到处宣扬。而且刚才他也是有些关心她的。
她一想这些,心下一热,眼眶一潮,就有点想表达一下忠心。但一瞧见他不紧不慢的饮着酒,又觉得场合不太合适。生生把话咽了下去,慢慢跪在榻上给他张罗布菜,她把每样都用筷子分一点,放在小碟里,然后尝一尝。
这外头的东西她很是不放心,但此时她亦是硬着头皮吃进去。记下口感好的,准备再换一双筷子给他挟菜,突然她发觉,桌上只得一双筷子,刚这双她刚用了。她盯着光光的桌面发呆,一时间抬了头,刚想说召唤人再拿双过来。却瞅见他戏笑般的眼:“只得这一双,再换了又沾了腌物,岂不是不妥?”他说着,伸手从她手里拿过来,随便挟了当中的八宝酿鸭子里的香菇放在嘴里。
她见了面上微是一红,他吃完便又将筷子递过来给她。她不敢不用,便就着也吃。便是如此,一双筷子递来递去,你一口我一口,不知觉间竟然四道菜去了一半。他亦将酒也饮了大半,直道这里的酿鸭子做的不错。他瞧见她只跪不坐,便知道她是因伤坐不住。上元节刚过两三日,这里晚上极是热闹,镇西头听说还有联诗会。但他见她一副有些头点地的样子,她生活习惯良好,平日里早睡早起。这个时辰她早该睡了,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易。
吃了些夜宵,酒意生醉,让他瞧她的眼神又有些古里古怪。她心下怕的慌,更是诺诺起来。他把炕桌随便往里一推,伸手便将她扯过来,让她歪窝在他的怀里:“既然不愿意睡那床,不如在这里凑合一晚罢了。”他说着,拉过边角的一条毯,包着她,手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她的头发脸颊。他没不管不顾,她已经很感激他了。此时她的臀抵着他的大腿,虽然有些痛。但合衣在这里,总好过躺在那床上。她窝在那里,低声喃了一句:“臣妾让皇上败兴了。臣妾……”
“得了得了。”他揉揉她的头发,“眯着吧,明儿一早就走。”说着,他自己先把眼睛闭上了。
她噎回话去,刚罢了饭,这般窝着她也怕他不舒服。怕他一觉眯着了,明天硌着腰痛不说,又存了食不消化。一时间左思右想,不由的低声开口:“臣妾陪皇上说说话吧?”
“说什么?”他的手摸着摸着就有点不老实,但声音还是淡淡的。不过他倒是很意外,她还能跟他说说话?她一般除了讲道理背宫诫,基本是说不出什么贴心的。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句话就跟给他们两专设一样。
“嗯……”绯心绞尽脑汁的想话题。突然脑子一闪,想到之前出行宫的时候,他似是要赶什么时辰。不然,那车也不至拉得快飞起来。她脑子里转了转,既然已经来了,皇上能如此体恤她,她也该舍命陪君子才对。想到这里,刚才想表忠心的心气就又来了,半拱了身子向着他:“皇上,之前出行宫,皇上有心想体验这里节氛,因为臣妾身体不济耽搁了。不过现在外头还热闹的很,不如臣妾陪皇上去逛逛,以免存了食有碍龙体。”
他睨着眼,静了一会低语:“该赶的已经赶上了。”云曦瞅着她一头雾水的样儿,鼻间轻哼了一声:“不过贵妃倒没什么兴致。”
绯心愣了一下,略扬了头看他,他贴的太近,以至让她可以看清那微蹙眉心的细小纹路,眼中微微的闪烁,以及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由的让她的心跳更失了频,倒是添了几分别样的慌乱。他见她微张着嘴不语,身体微微发僵却馨香若有似无,带出勾魂夺魄的诱意,一时间眼又微微半眯了起来。搂着她的手已经挤进她的小衣里,熨上她的肌肤,灼烫的。她的衣服裁剪的很合适,他现在挤进一只手去,让绯心觉得衣服又快撕了。
“皇上。”她突然开口,后脑有些发麻。他的表情让她紧张,气氛有些诡异,让她更有些怕起来。脑子一激,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便先开了口,只想快快分分他的神。
他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半挑了眉毛,似笑非笑的,像是故意逗她。另一只手也从她腰后绕上来,指尖缠着她胸前的结带说:“贵妃又有什么高见?”
她半僵着,此时让他半勒着,坐也坐不下,躲也躲不开。脑子有些木了,一有那种不好的预感,马上浑身都开始疼起来。屋里虽然不热,但脑门子生生泛出一层薄汗。眼不由自主的向下看着他的手,生怕连这件衣服也保不住。万一他就给她带了两套,一起性全扯了,她回去都成了问题。她脑子乱成一团,浑噩间只想快快摆脱这种尴尬,突然间脑子一闪,灵光乍现。脱口低叫着:“皇上,皇上!方才臣妾看那暖玉湖的奇景极是动人,当时急着赶路,也没顾上细瞧。不如臣妾再陪皇上去那转转如何?”
她也不管此时做这个提议有多么无稽,先不说那里离的远,此时也晚的很。单凭这骑马一件,她便做不到。但她顾不得,摆道理他断是不听的。
他突然顿了手,看着她干笑的表情低语:“看不到了。”
“呃?”
“那里只得亥时初刻才有,时辰早过了。”
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他要赶的时辰,并非是为灯会,而是想见那暖玉的奇景。唯有亥时初刻才会显现,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说,该赶的都赶上了。
“臣妾也是头一回得见,真是很美。”她喃喃的说着,不敢看他,“臣妾还以为,时时那里都是那样。是臣妾愚钝了。”
“贵妃怕是一点也不稀罕。湖景再美,也比不得高阶玉殿来的光彩!”他微垂了眼,声音里忽然带了萧索。
她微眼看他,忽然觉得有些内疚。她是一个俗之又俗的人,只懂家声,不问风月。其实有时想想,像她这样的女子,也的确很难讨得君欢。她并非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但也知道在这宫里,迎合圣意是多么的重要。并不是她一味的想摆出个端庄的样子,而是她有自知知明,她如一潭死水,根本不知波澜为何物。激情荡漾只会让她惶恐,却难体味个中的妙意。所以她才会觉得内疚,无法宽慰圣心也是她失职!
“臣妾不通风雅,无法解慰圣心。”绯心默了一会,突然开口。她半垂着头,“如今上元佳节,臣妾败了皇上的游幸,十分惶恐。”
他微微不耐,她又开始扯这些官话。刚想打断她的话,忽然听她继续说:“臣妾会弹一点琵琶,技巧粗糙的很。本来不敢在圣上面前显拙,不过这小楼凭风,外有游栏,也别有雅意。如果皇上若是不嫌,臣妾给皇上弹奏一曲如何?”
“朕从不知你会琵琶。”他微睨了眼看她,很诧异她居然会主动献艺,“又是奉了父母之命,为进宫作准备的?”虽是诧异,但一想她学技的动机就失了意趣。
“臣妾在宫里学的。”她低声说,有些难以启齿,自己的脸先红了,“是臣妾自己随意弹来自娱。”
“你会哪一曲?”他忽然伸手抚她的脸,手指干燥而温暖,带出她的灼烫。
“只会一支曲。”她喃喃道,“清韵叹。”
她刚是说完,忽然听云曦扬了声音冲着门外:“庞信,你找掌柜的拿琵琶进来!”绯心一听脸都绿了,他的手此时还揣在她怀里,把她箍在怀里。而且根本没半点要动地方的意思,这一会再进来人,她就不要活好了!她脑子一激,身子猛的一挺就想下榻去。但她这个动作刚一作,不待她开口,两人都听到“哧~”的一声。绯心的胸前已经裂开了个大口子!
云曦也有点傻眼了,瞪着她胸前呼扇扇的破布半天没说出话来。绯心都快哭了,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哑着嗓说:“皇,皇上,还,还有吗?”这衣裳是汪成海准备的,料子是上好的云帛端彩,这种细织丝帛其实本身是耐扯的。但因为裁的太细致,又缕花结带的,就很是脆弱了。云曦替她把衣襟向上揪了揪,看她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突然一本正经的说:“一会去床上捂着被子弹吧,就带了两身。这件可不关朕的事!”
绯心真的哭了!她竭力低着头,不想让自己的哭相示人。所以她更加看不到云曦那一脸坏蛋的表情,简直就是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