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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长远是被冻醒的,醒来的时候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在家里,确切的说,是在自己的公寓里和几个哥们喝酒来着,至于怎么醉了又睡了,在此刻头疼欲裂的时候,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了,伸出手来四下一摸,顿时让他的酒意又醒了几分,触手可及的是潮湿的薄布,裹在身上丝毫没有热气,黑暗的房间里居然有阵冷风刮过,他定了定神,眯起眼睛四下打量,这一看不打紧,彻底的把他那一点点残存的迷糊吓到了九宵云外。
这哪儿是自己那个温暖而又杂乱的小屋?分明就是个茅草房嘛,自己躺在挂着破烂蚊帐的破烂床上,透过屋顶的破洞,天上的寒星点点烁烁,一阵夜风吹过,屋顶的茅草随风摇摆,更有一些翻滚着飞向黑暗之中。方长远石化了半晌,终于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然后颓然躺回了床上,一时间各种纷乱古怪的念头涌入脑海。比起身体所感受的寒冷,他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怎么会一梦之间就落到这个鬼地方?
“哥,你醒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把方长远的思绪从杂乱的猜想拉回了现实,他坐起身才看到,旁边站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举着盏黑忽忽的油灯,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
这个小姑娘看着大概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补丁缀补丁的宽大衣服,瞧不出什么样式,腰上扎着根二指宽的布条,布条上还有些草屑,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她的小身子瑟瑟发抖,连带着手里的油灯也一晃一晃的。
没等方长远说话,小丫头转身将油灯挂在房间柱子上,回头说道:“哥,你烧了好几天,也睡了好几天,现在一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盛碗粥喝。”方长远茫然的点点头,小丫头笑着推开吱呀做响的破门出去,不大会工夫,就端回来个大瓷碗,双手捧着小心翼翼的端到方长远的面前。
其实方长远是不怎么饿的,只是看这小丫头的表情,他只能接过来喝了两口,还有点温热,带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霉米熬成的,可是还有点香油的味道,有点咸。他瞟了一眼小丫头,见她伸着脖子,眉开眼笑的盯着自己,仿佛比自己喝粥还要高兴,不过嘴角的口水却流了出来,让方长远心中好一阵难过。
“丫头,哥喝饱了,这些都给你。”说着,方长远把大瓷碗递了过去,小丫头先是一喜,忽地又皱起眉头,低声说道:“哥哥骗人,你才喝了一点怎么够?”
方长远努力挤出个微笑说道:“不骗你,哥哥怎么会骗你呢,只不过现在身体虚的很,吃不下东西,你快把这些都喝了。”
小丫头见他说的郑重,迟疑片刻双手接过碗去,见他脸上笑吟吟的,这才信了他的话,埋头呼哧呼哧,不一会儿便将那大半碗稀粥喝了个碗朝天,末了用小手指头仔细的沿着碗边刮了一圈,放到嘴里砸吧着。
方长远现在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自己看样子是象那些小说影视中的人物一样穿越时空,可问题是,自己这是到了哪个年代,又穿越到了什么地方?记得那些小说里穿越时间倒是前至原始社会,后到抗日战争,诶?好象还没穿到朝鲜战争的吧?自己这情况看样子还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用他们的术语来说,应该是魂魄夺舍。想到这里,方长远又转头四下看了看,唉,看这模样,八成是万恶的旧社会了,什么叫家徒四壁?这才是标标准准的家徒四壁啊。
刚才扭头的时候,方长远就觉得有些别扭,想了想伸手一摸,完了,前面半边西瓜瓢似的一层绒毛,脑袋后面拖着个不粗不细的辫子,啥也不说了,眼泪哗哗的,中华五千年悠久的文明历史啊!多少荡气回肠的大时代,多少可歌可泣的风云年代?我咋就这么倒霉,回到这汉人给满族当奴才的最黑暗的清朝呢?我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哥,你你没事吧?”小丫头的脸色明显有点紧张。刚才还笑咪咪的哥哥,现在怎么突然之间两眼无神了?是不是病又发了,想到这里,小丫头赶紧的过来想扶方长远躺下。
“别动,别碰我!”方长远身上打了个冷战,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他就是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不愿意正视目前的处境,也许这不过是场恶梦,梦醒了一切就都会回到从前,天啊,明天老板要是看到自己没去上班又没请假,还不知道要发多大脾气呢。
方长远看着小丫头,见她脸色惊疑不定,眼神之中又满是关切,心中不忍她担心,只好柔声说道:“丫头,别害怕,我就是头还有些昏,再睡一阵就好了,你也赶紧去睡觉吧。”
小丫头点点头,转身去吹灭了挂在柱子上的油灯,摸着黑在房子里找到自己的小床铺躺下了。方长远听她弄的悉悉梭梭的,不知何故,自己心中烦乱,也便没有多想。
现在的处境让方长远很是恼火,却又不知道该怨谁恨谁,思来想去,眼下既已如此,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初看小说的时候,那里面的主角穿越到另个时空,要么凭借着随身装备或一身惊人功夫,要么靠着满脑子现代知识和对历史的熟知,最不济的落个王公贵族家里,不也都混的风生水起,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七美八娇,天王老子第一他都敢拉下马来踩两脚,可是看看自己呢?
家境,没说的,用“赤贫”来形容估计是错不到哪儿去了,而且看这样子,这个“家”里也就剩下自己和刚才那个小丫头了。这么个漏风漏雨的茅草房子,不定哪天就被风吹散架了,也不知道家里有没田地,估摸着,总还有两亩薄田吧?算了,明天起来问问小丫头就知道了。
自己呢?身无长物,更别说什么功夫了,恐怕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捉只鸡都难。自己的现代知识?那可是博学之中带着杂乱,胡闹之外更兼扯淡了,对于历史呢?拜满银屏清宫辫子戏所赐,什么宫廷密闻,后宫秘事倒是知道的不少,可就是傻子都知道那是戏说啊,你要当真,放到以前没所谓,顶多带个傻子的帽子,搁在这儿,别说没用处,就是你敢乱说,闹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啊。真要说强项,那就是自己的外语了,想当年选修的可是德语,当然英语也是会的,只不过没德语那么好了,可是凭这个能当饭吃么?貌似中西大交流的时代还没有到来,自己这个会说德国话的假洋鬼子也没什么市场吧?
再看看这环境,这时代,虽说不知道具体在康熙盛世还是在末代,对这个清朝,方长远一向是没什么好感的,不为别的,单是这脑袋瓜后面的长辫子,就让他非常不爽。想想看,自己一大老爷们,脑袋后面拖一麻花辫子,多别扭呀。想到这里,方长远伸手抓起辫稍在自己脑袋上敲打着,怎么办?在这个遍地奴才的时代,估计按自己的性格是难得活个舒展了,想想以后吧,或许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经商发家?可以前自己是搞商业策划,只为人出谋划策,真要自己弄,怕难度也不小,不说别的,经商总要有个本钱吧?算了,经商一途看来是与自己无缘了。此路不通,那弄点发明创造呢?这个恐怕也不行,让自己动嘴可以,动手嘛,那可真是有点难为自己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自己到了这个时代反倒成了废物疙瘩?想当年咱可是猎头公司的重点挖角对象啊,看来人离开了属于自己的环境,还真的是一无是处了,也是,我现在缺少的只是个舞台,既然改变不了这个现实,那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重新来认识和接受这个时代吧。
心静下来,人就跟着困了,虽说身上还是冷意阵阵,不过这瞌睡来了任谁也挡不住,迷糊之中,方长远便沉入梦乡。
“哥,起来吃饭啦”小丫头摇晃着方长远的胳膊,一连声的催促。
方长远正梦到自己大雪天在雪地里裸奔,被小丫头晃醒来暗道一声侥幸,再梦下去不定会被冻成人棍呢。
看看日光从屋顶的破洞中倾泻而下,照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方长远的心情一下又低落下来。
早饭其实也就是午饭,午饭其实还是晚饭,相同的东西在不同的时间叫不同的名字罢了,说穿了,还是那碗不稠不稀的霉米粥。
饿么,是有些饿的,不过冲着这碗粥的味道,方长远还是皱起了眉头。家里,真的穷成这样了?其实他哪里知道,就是这点霉米,都还是小丫头从村东头王奶奶家里借的,家里断粮已经好些天了,为了给他看病,家里但凡值钱的物件都贱卖了个干净,眼下连个小饭桌都没。
“你怎么不吃啊?”方长远看着趴床边上的小丫头,纳闷的问道。
“我我吃过了。”小丫头低着头,不敢看他。
方长远端着碗,看看还有一大半,伸手递给她:“哥喝饱了,你再吃点。”小丫头听了急忙抬起头来摆手说道:“不,我吃过的,真的吃过了,不信你看。”一边说,一边直起身来拍着自己的小肚皮。
她这么一说,方长远倒真的不信她吃过了,当下把眼一瞪,说道:“叫你吃就吃,难道要浪费么?”小丫头被他一唬,便接过碗去,香香甜甜的把碗里的粥吃了个干净。
方长远暗自叹口气,看来以后真的要和她相依为命了,看这丫头,瘦成这样,眉毛头发都稀稀拉拉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啊,好歹自己现在成了人家的哥哥,不做点什么来改变,也说不过去呀。
看着小丫头吃完了粥后出去洗碗,方长远这才从床上下来,两腿还有点不得劲,走的颤巍巍的,既然要想做点什么,那就从身边开始先了解吧,谁能想到,自己苦读十几年,好容易混了个不错的工作,这一夜之间又回到解放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