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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玉盘般遥遥挂在天际,月光柔柔的从天空中脉脉流下,整个十方镇都笼罩在一片温柔的淡淡月色中。
月色如此撩人,撩得冷粼心烦意乱,久久不能入定。
每每月圆之夜,都是他体内妖丹最为兴奋活跃之时。
若在以往,他早就静心打坐,吸收那太阴之力以壮内丹了。
可是今夜无论如何也无法凝神静气,白天莫问天所说的话,阵阵回响在耳边。
妖如何?人又如何?
道门四圣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又何尝是人来着?
越想思绪越是繁杂,以往的种种经历,如浪潮般纷纷从记忆的角落里涌了出来。
那时受了多少人的白眼,让多少人遇到他如避瘟疫般躲开。
怪物、妖怪,种种难听的谩骂,多少次孤独的离开,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心中忿恨时,就跑到荒郊野外去大吼一番。
那个向天嘶喊的孤独身影下,掩藏了少年多少无语的凄凉。
若不是祖师有训,不得妄造杀孽,恐怕自己现在也是一嗜血魔头了吧?
想起山村里那只吸人精血的蛇妖,他忽然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自己严守祖师训诫,否则与那蛇妖有何不同?
第一个认可自己身分的人类,竟然是一个妙龄少女,白灵。
或许,在她纯真无邪的眼里,人和妖本就没什么分别,只是人和妖各有好坏而已。
狼妖!狼妖!
那一声声如黄莺晨啼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已深深的镂刻进他的心底,在他内心最隐密的深处,悄悄珍藏。
想起隔壁房间里的莫问天,冷粼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做人怎么那么难?
跳下床,走到隔壁莫问天的门前,犹豫了一下,伸手准备敲门,却又停住,皱眉转身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终又停住。
沉思了一会儿,一下子又转过身来,彷佛了下什么决定一样,三步就跨到莫问天门口,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莫问天还是老样子,盘膝坐在床上修炼,听到敲门声缓缓睁开眼睛,道:“你似乎心境不平,有心事?”
冷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桌上的半杯茶水咕咚几下灌进肚,大刺刺地说道:“其实我是只妖怪。”
那神情、那德性,整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其实他心里还是相当紧张的,他不知道莫问天会如何对待他这个藏了许久的秘密。
他害怕失去这个朋友,也害怕自己重新回归异类,再次孤独地行走在世间。
莫问天却显得出奇的平静,淡淡的“哦”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冷粼再也坐不住,冲到莫问天床前,瞪大双眼,道:“喂!我是妖怪啊,你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
莫问天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双手抚心,张大嘴巴,不冷不热的说道:“好可怕!”
天啊!
冷粼此时已经抓狂了,这个老莫想学人家幽默都学不像;最关键的是,他压根以为自己是在和他开玩笑。
哼!不信是吧。
冷粼双臂一振,散去身上道力,妖丹忽地加快流转,畅快的将妖力肆无忌惮挥散出来,好像一个被禁锢了很久的罪犯忽然被释放一样,欢呼迎接自由的到来。
顿时,整个屋子妖气弥漫,桌上的烛火一闪一闪,几乎被这浓烈的妖气所灭。
幸好冷粼没被莫问天气到发疯,还知道把妖气控制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否则这个客栈里的人,恐怕都要吓得落荒而逃。
不过最恐怖的,当属莫问天。
在妖气四散的房间里,他依然八风吹不动地盘膝而坐,居然还一脸笑意的看着几欲发狂的冷粼。
冷粼这次终于崩溃了,又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无奈地说道:“你看到了,我真的是妖怪,给个意见吧!”
莫问天笑了笑,终于轻启金口:“真好,以后天气热的时候,就由你负责扇凉风了。其实你的事,我早就猜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妖就妖罢。”
这次轮到冷粼大吃一惊了:“你怎么会知道?”
莫问天悠然道:“那天我们连手对付那个天绝道人,我就感觉到你身上气息很杂,不过当时没有在意,直到之前,法华寺那个古钟不敲自鸣,我才想明白。你也清楚当时那情况,那口钟绝对不是因为我怀中那柄黑色小旗而响,分明是冲你来的。”
冷粼点了点头,长叹一声:“看来妖怪都没有噱头了,这年头,想吓人却把自己吓了一跳。”
莫问天又淡然说道:“何必那么执着于妖和人的界限?在我看来,你比很多的人更像人,但更多的人却如同禽兽。”
想起那个可恶的洞元子,冷粼狂点头。
至此,冷粼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老莫果然想法别具一格,或许,在其它人的眼里,老莫这种思想更像妖多一些吧?
此后,冷粼心中再无疙瘩,一人一妖称兄道弟,白日里四处游山玩水,入夜则潜心修炼,乐得逍遥,住得自在。
唯一让冷粼不爽的事,就是依然没有玄极山门人的消息。
一日,冷、莫二人去野外散心,踏草而行,乘兴而歌,好不快活;直到日渐西沉,他们才兴味盎然的返回十方客栈。
刚走进客栈大门,眼尖的店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上前,道:“二位客官可回来了,上面有位佛爷找你们,正在上面等着,有好一会儿了。”
其实二人一进十方镇就感应到法相的气息,只是觉得法相的气息比前几天有些削弱,狐疑之中对望了一眼,移步上楼。
二人一进入屋就看到坐在椅上的法相和尚,只是他面色苍白,眉间似乎有股黑气围绕。
莫问天走上前,诧异道:“和别人动手了?”
法相点了点头道:“有三个,都是化神期的高手。那邪恶气息和你身上那柄黑色小旗上的气息相近,估计是阴风门的人。”
莫问天道:“他们在哪里?”
“大约离此有三百里。当时小僧自知不敌,拼着受伤远遁,想起你们就住在这十方镇上,所以到此请二位相助。”法相和尚说的很是诚恳。
冷粼心想这法相比慧明可是聪明不少,打不过就逃嘛,此谓野外生存之保命要诀。
莫问天皱起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道:“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应该还在四处搜寻你的踪迹”
冷粼初时不解,细细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
这阴风门已行走在世间,各大修行门派却毫不知情,只能说明他们现在行事谨慎,所有见过他们、知道他们来历的人都死了。
今天法相既然逃了出来,他们必不甘心,欲除之而后快。
三人沉默了一会,莫问天迟疑着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冷粼心中灵光一动,接口道:“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只是要委屈法相师父了。”
法相此时也明白二人所讲的是什么意思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这点伤不算什么,今日小僧且做上一次鱼饵。”
老君观依然是一幅破败景象,野草如织,烂椽败瓦,在夕照里显得更是凄然。
法相坐在小院里的一块大石上打坐疗伤,冷莫二人则收敛住全身气息,隐于暗处。
之所以选择在老君观,引那三个阴风门中人上钩,主要是因为这里渺无人烟,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不会伤及无辜。
若是在十方镇,以邪道中人的品性,不知会冤死多少百姓。
老君观离十方镇不过三十多里,以三人的速度,转眼即到,法相又故意在一路上留下自已若有若无的淡淡佛息,不愁他们不着道儿。
夕阳终于完成了它今日的使命,在发出最后一束和煦的光照后终于西沉。
天色渐渐阴暗了下来。
老君观中一阵死寂,不多时,各种夜晚出来觅食的小动物纷纷钻出洞穴,发出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时间,老君观成了各种虫儿的天堂。
在石上趺坐的法相,身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黄芒,飞蛾小虫等不停的向法相的身上飞去,还未接触到法相的身体,就被一种软绵绵的力道弹开。
忽地平地里起了一阵冷风,老君观里忽然变得有些冷怖森然,各种蛇虫鼠蚁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纷纷四散逃去,钻入各自洞中。
老君观上空突然多了三个黑影,都是一身黑袍,周身黑气缭绕,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其中一人嘎嘎大笑,声如夜枭,甚是难听。
“小和尚果然识相,知道躲在这里等死。你不如干脆自爆舍利好了,也省却老夫的一番手脚。”
法相双眼微闭,观鼻观心,轻唱佛号。
“若是三位肯与我一同自尽,那小僧自是奉陪。”
一个干涩嘶哑的声音响起:“小秃驴,马上就要去见佛祖了,还是快为自己念几遍往生咒吧!咦,不对。”
那声音停了一下,对另外两个人低声说道:“我感应到天绝师兄的气息,只是微弱得很。”
另外二人也察觉古怪。
正寻思间,在下方打坐的法相和尚,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浅浅笑意,接着全身黄光闪现,佛息爆涨,颈中那串一百零八颗黝黑佛珠倏然飞出,在空中形成句句金色真言咒文,向那三人飞去。
与此同时,黑暗笼罩着的破旧道观的两个阴暗角落,一赤一白两道光芒破空飞出。白光速度较快,直奔悬停在空中中间的那位黑衣人,赤芒则呼啸着直取右边说话那位黑衣人。
那黑衣人反应甚是敏捷,乍变之下却不惊慌,双手十指一勾,挽了个古怪的法印,一枚漆黑如墨的骷髅头骨出现在空中,口一张,一股黑光喷出,堪堪迎上了那道白光。
噗的一声,黑光瞬间消散,而白光去势受阻,速度大减,此时那黑色头骨又张口喷出黑气,缠绕住白光,一黑一白相互纠缠争斗不止。
那白光正是冷粼的龙牙刃,见法宝被那黑气缠住,冷粼暗暗心惊,不知道那是什么邪门法宝,竟能与龙牙刃相抗。
看这三人修为,和之前冷莫二人击杀的天绝道人相差不多,怎么法宝却如此强悍?
那黑衣人也吃了一惊。
这黑色头骨,是他取自万丈地底、九阴之穴所生之水晶炼成,千万年受阴气淬炼,漆黑如墨,再加上他以独门手法,用无数冤魂厉魄炼化其中,最能玷污道家洁净法宝。
看那白光居然不受影响,不知是何物炼成,真乃异事。
此时法相的一百零八颗佛珠已在那三个黑衣人四周散开,布成那般若梵天大阵,道道佛光夹杂着阵阵梵音向那三人射去。
三人似是有些害怕那道道佛光,各运邪功护身,不让那佛光照到。
冷粼的龙牙刃与那骷髅僵持不下,那边莫问天的红色小剑,则与另一黑衣人的一柄白色骨剑交缠相争。
说来本是他偷袭在先,又有法相的般若梵天阵相助,理应大占上风。
只是法相受伤在先,要一边主持着梵天阵,一边又以真言与另外一人相抗,实在颇为吃力,险象环生;若不是莫问天几次出手搭救,恐怕非受重伤不可。
其实若论双方实力,以冷粼最高,与冷粼交手的黑衣人为化神后期,比莫问天稍稍高点,只是冷粼的龙牙刃炼成不久,还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况且冷粼实战经验颇浅,那黑色头骨又颇为诡异,所以两人暂时僵持不下。
另外捉对厮杀的两对则相差无几,只是莫问天又要照顾法相,却也奈何不得对方。
正僵持不下间,中间那个黑衣人沙哑着嗓子说道:“三位好高明的手段,不知如何称呼?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冷粼一边催动龙牙刃向前攻击,一面笑道:“我叫冷粼,照应就不必了,你们今天就放心的去吧!至于阴风门,以后还得我们替你照应。”
莫问天则冷冷说道:“莫问天。”
法相在一边苦苦支撑,无暇分神讲话。
那三人一听冷粼说出“阴风门”三个字,不由得浑身一震。
那人又道:“你们果然知道我们来历,看来今日是要不死不休了。”
停了一下,忽然又道:“姓莫的,你身上怎会有我天绝师兄的气息,他现在在哪儿?”
莫问天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随手从怀中拿出那柄黑色小旗,掷于地上,冷笑道:“多行不义,已经魂飞魄散了。”
旗柄插在地上,黑色的三角旗面在阵阵劲风中飞舞,再加上天空中,红白黑金各色相互争斗,说不出的诡异。
三人都不再说话,知道今日若想保命,非得尽全力不可。
顿时黑气大盛,战况更显惨烈。
冷粼全力运转道诀,催动龙牙刃不住进攻,破一道又一道骷髅所喷黑气;那骷髅虽依然在不住喷出黑气,可是气息已不如初时浓烈。
冷粼大喜,战意更浓,龙牙刃一步步击散黑气,向那黑衣人逼近。
黑衣人大骇,若是让那白光破了自己的水晶骷髅,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妙。
心一横,默念咒语,那漆黑骷髅头黑光更浓,似是要隐在这漫漫黑夜里一般。
忽地骷髅头那双空洞的大眼碧光一闪,两点微弱的幽幽碧火,电光般向冷粼激射而去。
冷粼此时正全力御使着龙牙刃进攻,眼看着那黑色骷髅节节败退,心中一阵兴奋,却浑然没有注意到两点淡淡碧火,向着自己飞来。
他再一次全力运转道诀,准备一举击溃那骷髅时,忽地浑身剧震,护体神光倏地大放光芒,青红双珠在体内骤然飞速旋转,身上青红两色不住变幻流转,煞是好看。
那黑衣人骇然之下面色大变。
要知那九幽阴火,是他从地底九阴窍穴里,花了百许年才收集炼化少许,修真者若是沾上一星半点,则元神受阴火焚烧侵蚀,无葯可解。
今日用在冷粼身上,却如泥牛入海一般,他焉能不大惊失色?
幸好冷粼受此暗算,龙牙刃也失去控制,只凭本身灵性与骷髅对抗,否则趁他心神失守之际大举进攻,水晶骷髅必被击毁。
大骇之下,黑衣人望了望远处白衣飘飘的年青男子,俊朗冷峻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忽然眼神转到冷粼腰下系着的一块玉佩,青光流转,似乎有些眼熟。
转瞬之间就想起在何时何地见过此物,面色刷地一下子变得苍白,失声叫道:“清心佩!你是凌虚道人的弟子?”
这声惊呼,如那九天仙雷在众人耳边炸响,在场所有人都被黑衣人的话惊得愣了一愣。
凌虚上人,那三百年前道门不世出的奇才?
将阴风门主击败,灭了阴风门的那位?
那黑衣人认出清心佩,心下惶恐不安,潜意识里对凌虚上人的恐惧让他有些绝望。
三百年前,全宗溃败,门主重伤,现在也未痊愈,在南方荒山人迹罕至之处躲了三百年;想起出山前门主的警告,他的后背渗出了丝丝冷汗。
刹那间,他做了一个决定。
牙齿一咬舌尖,喷出一股鲜血,全数喷到那黑色水晶骷髅上面,血滴一沾上骷髅,迅速渗入进去,瞬间不见。
黑色头骨忽然胀大,本来光滑圆润、兼又坚硬无比的极阴水晶,表面鼓出许多突起,似乎有东西要极力的从里面拱出来一样,对龙牙刃的攻击也不再响应,只是扭曲着慢慢变大。
冷粼此时来不及想他刚才那句“你是凌虚上人的弟子”到底有何涵义,见黑色骷髅变得古怪,不再口喷黑气,暗想刚才你偷袭老子本体一把,老子现在讨回来,正准备让龙牙刃直攻黑衣人本体时,异变陡生。
那黑色骷髅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来自里面的压力“蓬”的一声巨响,爆炸开来。
一股黑色的、带有极阴气息的震波瞬间爆炸开来,方圆数十丈树木巨石被震波扫过,瞬间爆成齑粉。
在场诸人措手不及,在各自护体真元下,也被震得真元混乱,元神不稳,尤其另外两个黑衣人离得最近,护体黑光抵抗不住,生生地吐了两口鲜血。
黑衣人自爆性命交修的骷髅头骨,将里头千万年来吸收的极阴之力,瞬间释放出来,在爆炸的巨大反噬之下也口喷鲜血,趁着爆炸,将最周边的般若梵天阵轰开了一道缝隙,化作一道黑光,瞬间远遁而去。
空中只留下一个沙哑的、让人有些讨厌的声音:“此事事关重大,为兄先走一步,回禀师尊,二位师弟各安天命吧!”
事情急转直下,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
冷粼的龙牙刃被那威力巨大的爆炸震出飞远,连本体都被波及,体内真元激荡不已,再想御使龙牙去追击那人,却早已无影无踪。
余下两人见师兄独自逃走,俱是又怒又气。
在冷粼等人的全力围攻之下,一个魂飞魄散、一个被龙牙刃击杀,元神还未来得及逃走,就被莫问天不知用什么手法制住。
此时已是深夜,六人足足争斗了三个时辰,法相早已筋疲力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盘了个莲花式坐下,开始打坐调息。
冷莫二人却无大碍,只是真元消耗甚巨,不过也不以为意;两人真正关心的,是莫问天拘住的那个阴风门人的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