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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丁府老管家三步并作两步的从院子间跑过,正看见两人如泥塑木雕般对望,诧异间转了一个弯朝两人跑来。
“三少爷,门口来了一个和尚,说咱们丁府上不干净,非要闯进来,怎么拦都不行。你是不是去看看?”老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和尚?走,去看看。”莫问天有一丝好奇。
走到大门口,看到两个家丁正堵着大门,外面站着一个和尚,嘟嘟囔囔的念着什么经文——正是冷粼第一天到南平府的时候,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个灰衣和尚。
其实冷粼在和莫问天练习对眼大法的时候,就感应到了和尚的到来,那股稍稍有些熟悉的气息还让他感到有些奇怪,此时方才恍然大悟。
“你们退下吧!”莫问天挥了挥手。
“是,三少爷。”家丁们依言退下。
莫问天轻轻一拱手:“大师有礼了。”
和尚双手合十,轻宣佛号,也施了一礼,露出那油光瓦亮的光头。
他一抬头,正好看到冷粼在莫问天身边向他摆了摆手,像是打招呼的样子,于是赶忙又是一声阿弥陀佛,道:“原来道兄也在这里。”
“鄙人丁府莫问天,这是我的朋友冷粼。请问大师如何称呼?”莫问天介绍道。
“原来是莫施主、冷施主,小僧般若宗门下法相。”法相和尚甚是谦恭,长宣佛号,连丁府家的少爷为什么姓莫,都没有反应过来。
“般若宗?”
莫问天回忆了一下:“般若宗静修大师现在如何?”
“静修师叔已闭关一年有余。”和尚老实回答。
“静修大师与我交情颇深,算来也有十几年未见了。嗯,咱们进屋去谈,请。”
三人入院,进屋,落坐,上茶。
“大师此来所为何事?”莫问天好像有点明知故问。
法相面色微红,道:“您与敝门静修师叔有故交,叫我法相就好。”呆了一呆,似乎接下来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犹豫了一下,他续道:“今日从贵府门前路过,发现府内阴气冲天,似有邪人作法,特来除魔降妖。不过丁府有二位坐镇,应无大碍,倒是小僧冒失了。”
莫问天坐直身子,笑道:“不瞒你说,这妖人已被冷公子于昨晚除去了;那妖人法力高强,阴邪之气今日还未消散,大师有心了。”
法相闻言点了点头,心想:“这冷施主半个多月前还道气外现,今日却精华内敛,进境之快,匪夷所思。”
其实冷粼从分神期修至返虚期,早就可以收敛精气,只是不知方法。
而在丁府的这些日子,他博览群书,又与莫问天谈禅论道,收益颇多;这收敛精气的法子就是从莫问天口中得知,倒叫法相大大吃了一惊。
三人在屋中客气寒暄一阵,法相见此地无事,起身告辞。
法相和尚一走,冷粼笑道:“莫大哥,这和尚口气也忒大了些。刚才我细细观察,他不过有分神中期的修为,昨夜那妖人最差也到了分神末期,他就敢张口说降妖?”
莫问天也笑道:“你有所不知,这般若宗乃佛门正宗,最擅降妖除魔。况且佛门功夫正克妖邪之流,单单他胸前所挂那一串佛珠,降服那妖人就不在话下。”
冷粼回忆了一下法相脖子上那一大串佛珠,并无新奇之处,问道:“那佛珠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佛珠有一百零八颗,可布成般若梵天大阵,炼妖驱邪最好用了。何况般若宗法宝众多,他身上定有其它降妖法宝。昨夜若是他在场,就省了你我一番苦战了。”
“这么厉害?”冷粼却是颇为羡慕。
莫问天呵呵大笑:“比你那龙牙刃可差远了!不过”
他沉吟了一下,正色道:“修行中人若有强力法宝,与敌对战很占便宜;但过于依赖法宝,必会影响自身境界修为。要想提升境界,修心才是正宗的不二法门。”
冷粼在一旁猛猛点头称是。
又过了两日,丁府已将诸仆役下人分发银两,各自遣散,只留少数忠仆;所有粗笨家具皆弃之不用,只留细软。至于所有宅院商铺,则低价转让给其它富商。
傍晚时分,十几辆大车悄悄地驶出了南平府。
丁、贾二家大户的神秘离开,令南平府百姓狐疑猜测,是不是南平要出大事?各种传言沸沸扬扬,越传越是离奇。
百姓们心中恐慌,竟纷纷逃命般离开南平府,一时间引发了一轮轰轰烈烈的“逃亡运动”全城百姓只余三分之一。
这下急得这南平知府一边派兵驻守城门严禁外出,一边在心里咒骂丁贾二家。
莫问天无奈地看着街上惶惶不安的人群,对站在一边负手而立的冷粼说道:“没想到我们的离开,却让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唉,真是罪孽!”
“莫大哥越来越悲天悯人了。凡人自有凡人的生活,你若是告诉他这城中本无事,他一定不会相信;对他们来讲,逃亡或许比留下更让他们心安。”
冷粼毫不在意这些逃命的凡夫俗子,既然他们觉得不能心安理得的住在这里,离开,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
冷粼最近的心境,变了很多。
以前在山中只知修行,不知其它;可是最近在凡尘俗世行走,让他切切实实地感到人类世界的复杂与多变。
或许是受那些佛道典籍的影响,又或许是自己的境界到了返虚后心境更显平和,一副随心所欲,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冷粼忽然看了看表情严肃的莫问天,狡猾的一笑,说道:“莫大哥,你真的不担心你家在路上有什么意外?”
莫问天知道他转的什么心思,淡淡道:“心愿已了,再无罣碍,身在红尘心在外。丁家过此一劫,还有三十年鸿运,我从此于俗世再无瓜葛。”
冷粼苦着脸道:“不是吧,莫大哥?你难道真要跟着我一辈子不成?”
莫问天看冷粼的样子有些好笑:“也未必,若是你嫌我在你身边不方便,我自可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潜心修行,不再叨扰。”
“天啊,小人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冷粼忿忿地朝天大叫了几声。
他沉吟了一会,道:“这样吧!我们以后依然兄弟相称,千万不要说什么主仆之类的话,否则我坚决不给跟!”
莫问天见冷粼说得坚决,颔首答应。
“你觉得,我若是想杀上玄极山庄找洞元报仇,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了?”冷粼一派悠闲地坐在一棵高大茂密的槐树干上,一边问着树下盘膝而坐的莫问天。
“基本上是的。”莫问天也学着冷粼口吻答道。
冷粼右手一扬,丈许远,一截手臂粗细的树枝喀嚓一声凭空折断,噗的一声爆成齑粉,转瞬消失在风中。
“哼,没关系,就算他玄极山庄有厉害的山门禁制、有那白云庄主、十大长老、八大护法、千余弟子,老子也不怕!”冷粼气极反笑:“我就不信,洞元这家伙一辈子不下山,小爷我跟他耗上了!”
“兄弟杀心太重了,当心影响修行。”莫问天微微摇头,又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这玄极山庄乃昆仑旁支,修行方法却与昆仑不同。
“昆仑向来隐居洞府潜心修行,不履红尘;而玄极山庄却是半出世半入世的修行,玄极弟子每到一定境界,必会入世累积善功,驱邪除恶。
“玄极山庄对俗世影响极大,当今国师白房真人,就是玄极山庄庄主白云真人的师弟,一向为皇上看重。”
“乖乖,仙俗两界通吃啊!白灵她老爹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冷粼暗道。
自从身边有了个甩不掉的跟班后,冷粼便把和玄极山洞元子结怨一事告诉莫问天,只是隐去了白灵和自己的狼妖身分。
莫问天也颇为气愤,直说此乃修行界的耻辱,念着同为道门一脉,本想和冷粼同上那玄极山,来个兴师问罪。
可冷粼哪敢上玄极山?先不说此事谁理亏,就凭自己这妖怪身分,到了山上,自是狼妖上山、人人喊打了。
他只好对莫问天一通胡掰,说玄极山人多势众,怎会听二人问罪?
老莫一想倒也有理。
这白云真人向来极为护短,若真的莽撞上山,说不准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二人身单势孤,必吃大亏,还是细细商议才好。
这才让冷粼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是老莫真个要执意上玄极山的话,说不得就要将自己的身分老实说给他听了。
其实冷粼也不是有意瞒着莫问天,只是修**形以来,这妖怪身分屡生事端,自己也知人世间不容妖物。
若是告诉莫问天,虽未必会反目成仇,只是冷粼却有些害怕失去这个朋友;毕竟,自己还是喜欢做人的感觉,孤独的滋味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二人商议许久也没有结果,冷粼大为无奈。
气冲冲的从树上一跃而下,他恨恨道:“我们进不得山门,就在门外等他!总归能等到他出来。”
莫问天只是苦笑。
二人各祭法宝,在莫问天的带领下,向那玄极山庄飞去。
不多时,莫问天身形停住,指了指云层下的郁郁群山,对后面的冷粼说道:“这便是玄极山了。”
冷粼功聚双眼,向云层下望去,只见下面山峰座座,云雾缭绕,却不见那山门的影子,愕然地望向莫问天。
莫问天笑道:“这便是禁制的功效了,一可阻拦凡夫俗子误入山门,二可防御外敌入侵。”
“原来如此,我真白痴啊!”冷粼自言自语地骂着自己。
他悄悄放出神识,细细探察下面群山,在接近主峰的时候忽然神识被阻了一阻,一股强大的力量反震回来。
冷粼感到彷佛一柄重锤,猛烈地撞击在他胸口上,只得硬生生的承受住这一击,直撞得他元神激荡、脸色煞白,叫道:“好厉害!”
莫问天一惊,急忙道:“这禁制乃是玄极山庄历代祖师设下,威力异乎寻常,还好你只是神识察探;若是受到攻击的话,这禁制的反攻之力,可非同小可。”
说完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冷粼忙道:“不好,快走!”
二人御起法宝,瞬间消失在如波涛汹涌的厚厚云层之中。
二人刚走不久,云下山峰之中忽然飞出两束白光,落在云层之上,却是两个青衣道人。
两个道人细细查探,一无所获。
那年轻道人有些疑惑道:“师兄,刚才分明有人触动禁制,是谁这么大胆?莫非要对我山门不利?”
年长一些的道人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人一定是得了失心疯了。我玄极山庄的山门禁制几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破,除非是白日飞升的仙人,否则谁有这份功力?八成是哪位路过的道友,不慎触动了禁制。走,我们回山!”
年青道人道:“想来那人触动禁制,滋味也不好受。”
“那是那是。”
冷莫二人后来又商议多次、在玄极山四周寻觅好久,终于在两百里外找到十方镇。
这十方镇乃玄极山附近最大的城镇,一应货物俱全。
玄极山庄门人也有好多新晋弟子,想来也需要这俗世果腹等应用之物,难保哪天洞元下山路过驻脚,或是采办货物,那就大妙特妙了。
二人商量之下,决定就在此住下。
二人在十方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十方客栈”要了两个幽静的房间,各自住下。
冷粼虽为报仇而来,却也深知此事非短时内所能办到,为今之计,只有苦等。
狼性本坚韧,此等小事,自是难不倒他。
“想当初老子当狼的时候,为了抓一只山羊,曾经足足追了它一百多里地,直到它筋疲力尽的时候才捉到它。哼哼,洞元,你等着吧!老子在这里只当是磨炼心智了。”
等待,有的时候并不痛苦,冷粼有时候这样想。
冷粼等待的是洞元,而洞元等待的则是死亡。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眼神中闪动着一种久已不见的野性光芒。
对于莫问天来讲,他没有像冷粼想那么多,天下之大,处处是家。
而跟着冷粼,也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
况且这洞元子杀人夺宝,实在是可恶之极,的确该杀。
在房间中小坐了一会儿,冷粼起身下楼,在客栈一楼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一招手,店小二颠颠儿的就小跑过来,殷勤地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先来壶茶吧。”冷粼看着窗外。
等到小二拎着一壶茶又屁颠屁颠跑回来,趁着他倒茶的工夫,冷粼漠不经心地问道:“哎,小二,你们这十方镇周围有没有道观?”
“道观么”小二歪起头想了想:“道观好像有一座,离十方镇约莫三十里,有一个老君观,也是挺大一座庙。”
冷粼见他庙观不分,也没吱声,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去过玄极山没有?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那小二一听他说到玄极山,兴奋异常,低声说道:“小的倒是没有去过,不过听那些来往的客人讲,那玄极山上有神仙洞府,还有仙人修炼。”
“哦?细细说来听听。”冷粼此时来了兴趣。
“有个客人讲,他和朋友去玄极山游玩,不慎在山中迷路,在山中转了三日三夜,只吃些野果、喝些泉水,差点就死在山中;若不是仙人搭救,恐怕真就死在山里了。”
“他怎么确定是仙人搭救?”
“那客人说他们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一团白光罩住了他们,接着一下子就晕倒人事不知;醒来的时候,人已在玄极山外几十里的一个小村口,被村民救醒。若不是仙人,谁有这等本事?”谈到仙人,小二一副艳羡憧憬的神色。
冷粼冷笑一声,心想什么狗屁仙人,无非是那些无所事事的修行者罢了,随手给了小二一块碎银子,小二拿了赏钱,欢天喜地的去了。
冷粼站在足有半人高的杂草丛中,显得有些无奈。
面前一片荒芜,四周倒塌大半的围墙,残破不堪的飞檐,窗子木格早已是断的断、烂的烂;庙门只剩下一半,隐约还有一星半点的红漆,似乎在诉说着往日的鼎盛繁荣。
只是今日,已经成为蛇虫鼠蚁的乐园。
透过洞开的大门,大殿正中一尊丈许高的道教祖师像金漆剥落,斑驳不堪,手中的拂尘也不知去向。
座下云台已经裂痕累累,似乎无法承受高高在上的巨大雕像,或许在下一刻,雕像就会重重地摔倒在地,成为一堆泥土碎石。
冷粼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的对旁边的莫问天道:“老莫,我们走吧!”
阳光斜斜地照在那破败的门楣上,那是一整方巨大的青石,上面依稀能辨认出三个斗大的隶书大字:老君观。
冷粼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本以为老君观和玄极山同属道门,来这里或许能有些收获,却没想到偌大一座道观竟然破败至此。
看来那店小二说得不错,他的确是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
莫问天还是那副淡泊无求的样子,笑了笑道:“秋高气爽,来野外散散心也不错,那十方镇上实在是太喧嚣了。”
“访不成道,我们就拜佛!”冷粼气呼呼地说道。
莫问天知道冷粼指的自然是邻近的法华寺,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反正是荒郊野外,四下无人,二人稍运神通,往东南方向飞去。
不多时,一阵念佛诵经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二人收住神通,收敛全身气息,扮作上香的游客慢慢向前走去。
毕竟这等隐僻之地,说不准有某位修行高深的大德在此住锡,一是怕不敬,二则要多加小心。
还是凡人最不引人注意。
二人走走停停,似模似样的对四周景色评头论足,不知不觉已行至庙门。
庙门上“法华寺”三个大字金光闪闪,两旁一幅对联:如如不动,无去无来,微妙心行经旷劫;了了分明,悉知悉见,甚深禅定览三千。
冷粼啧啧称赞,这才像个寺的样子嘛!
二人进得寺院,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大院子,正中一座雄伟威严的正殿,两旁有偏殿若干,香烟缭绕,经声清越,让身为妖类的冷粼都生出一种清净平和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寺院甚是偏僻,又临近中午,此是寺院内只有几个和尚,并无游人香客。
冷粼东张西望,好奇地观察着这寺庙的一切。
看到莫问天拾级而上,向那大雄宝殿走去,他忙叫道:“老莫,等等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莫问天身后,随着他步入大雄宝殿。
“铛!”一声清脆悠长的钟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