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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一家走到了上座,濮阳琛环视一圈,面上笑容不减,却有些轻轻嗔怪道:“永嘉去了哪里?作为主人反倒不出来待客,这是什么道理?”说着,他将视线转向了濮阳玦,分明是想要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濮阳玦轻轻哼了一声,从容地上前一步道:“回陛下的话,皇姐去了后院视察稍后的寿宴节目,方才臣听皇姐说担忧节目不合陛下、娘娘和殿下的胃口,正要亲自去审查。”
濮阳琛不禁失笑:“永嘉当真太吹毛求疵,怎可本末倒置呢?”
濮阳玦耸肩:“臣以为这是皇姐对陛下的尊重。”“父皇,让儿臣去催催皇姑姑可好?”一边的太子濮阳杰自告奋勇地道。濮阳琛摸了摸儿子的头,正要开口说话,太史皇后笑道:“殿下还是留在这里吧,女人家的事便让女人去做,由臣妾去看看便好。”
一身贵气的妇人被簇拥着向后院摇摆着走了过去,看着她的背影,鱼玹晚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总有些什么不踏实的感觉。她看了看旁边气定神闲的濮阳玦,心中转过几个念头,“来人——来人!将这个贱民拿下!”太史皇后气急败坏的声音顿时自后院传来,“你胆大包天,你竟敢——快给本宫拿下!”
太史皇后声音响起的刹那,飞龙卫已经敏捷地向着后院扑了过去,为首的自然是御史大夫贝笠的长子——贝铃沙。鱼玹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下一瞬,果然就看到哥舒陵被他们反剪了双手从后院扭送出来。
一片乱哄哄里,只有濮阳瑾的声音显得那么孱弱无助:“不,不是娘娘看到的那样,娘娘,不是……”
“怎么了?”濮阳琛皱眉,濮阳杰乖巧地离开了父皇的身边,去到一边从宫女端着的木盘里取水果吃。太史皇后以丝帕掩着心口,迈着小碎步快快地走到濮阳琛的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濮阳琛眸光闪烁,渐渐变得阴沉。
那些贵族们不明就里,个个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询问。“拉下去,立即打入天牢!”濮阳琛一声令下,飞龙卫得令,拽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哥舒陵便快步离去。
濮阳瑾站在原地,满脸凄惶无助。过了好半天,她才喃喃地道:“皇兄,你怎么可以这般……”竟然就径直晕厥了过去。濮阳玦眼疾手快地从旁一把搂住,向帝后二人点头示意后,他一把将濮阳瑾横抱起来,也不管周围权贵的惊慌失措,快步朝着濮阳瑾的闺房奔去。
鱼玹晚立即抬步追了上去。等到一行人离开了外面的视线,她立即拐了个弯就要往旁边跑去,被濮阳玦一声喝止:“你预备去哪里?”
“难道我要看着他进天牢?”鱼玹晚冷冰冰地反问。濮阳玦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他是皇帝亲口下令关进牢里的,难不成你是要抗旨,还是说你要劫狱?这两样,我劝你都不要想!”
“抗旨?”鱼玹晚回味了这个词,视线飘向远方。看她似乎是妥协了,濮阳玦心里舒了口气:“过来,把门打开。”
唐瀚和简天越只守在外面,能进去公主闺房的除了她的弟弟,自然只剩下侍女和作为“侍女”的鱼玹晚。方才的事对濮阳瑾的刺激显然不小,只见她脸色发白地躺着,额头冷汗直冒,濮阳玦拿了帕子帮她细细擦拭着,“参见陛下、娘娘。”门口响起了唐瀚和简天越的声音,帝后二人便出现在了房中。
濮阳玦对他们微微躬身,鱼玹晚也只是躲在他的身后微微屈膝。濮阳琛看了看依然昏迷着的妹妹,转向濮阳玦,冷笑一声:“方才皇后亲眼所见,那低贱的伶人竟敢对公主拉拉扯扯欲行非礼,当真是胆大包天!”
濮阳玦不动声色地道:“敢问陛下和娘娘,预备怎样处置那个伶人?”
“自然……是陛下说了算。”太史皇后关键时刻变换了说法,一改方才激动的模样,温驯地垂手站在濮阳琛的身边。濮阳琛的眉头紧皱,淡淡地道:“外面的人先全都打发了,这个时候,绝对不容许出一点差错。”
“是。”太史皇后应道,面上带着微笑,“由臣妾去吩咐吧,这样他们也不好怀疑什么。”
濮阳琛点头,由得她出了房门。“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濮阳玦并不知晓,但他不经意地看向鱼玹晚,却发现她的眼中是一片了然。
虹影国的求婚如今就在眼前,紫罗国自然不会容许任何人玷辱他们公主的名声。鱼玹晚的心里忽然有什么渐渐明朗起来,作为一个帝王,濮阳琛果然具备着冷血和果决的素养。
濮阳琛看着依然昏迷着的妹妹,眼神复杂。半晌他抬起头:“阿玦,朕有话与你相商。”便转身出去。
濮阳玦眼神闪烁了片刻,忽然扭头对鱼玹晚道:“别试图去做什么,外面的飞龙卫若是要将你如何,我绝对不会管你!”
鱼玹晚瞥了他一眼:“若是不幸落入飞龙卫手中,我自然会说是王爷的主使。”
“你……好,你不妨试试。”濮阳玦冷笑,立即奔了出去。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方才的侍女都因为皇帝的到来被驱散出去,如今剩下的便只有鱼玹晚和昏迷的濮阳瑾。
走到桌边坐下,鱼玹晚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饮了下去。
“既然自己做错了事,难道心里就没有半点的愧疚,反而只会在这里装睡?”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公、主、殿、下?”
一声轻轻的啜泣声发出,床上的女子睁开眼,已经泪流满面。濮阳瑾捂住脸,鼻音浓重:“可是,我又能做什么?我……我不能违背皇兄……”
鱼玹晚并不回头,站起身将手中的残茶泼在了地上,不紧不慢地转过身道:“分明方才是你去拉扯他,那哥舒陵怎敢拉扯尊贵的你?颠倒黑白也该有个底线,那位皇后娘娘倒真是个厉害的人。”
“我……我没……先生……他……”濮阳瑾的声音很虚弱,也完全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鱼玹晚抬起手捏了捏太阳穴,现在她两边的筋脉跳动得非常厉害——原本还指望用激将法让这位公主去为哥舒陵求情,想不到她也指望不上,原来她也不过是个只敢花痴不敢去采取行动的家伙罢了。
可是按照母亲的意思,哥舒陵是不能死的,至少不能在眼下、在紫罗国死去。鱼玹晚的双眉皱起,手中随意一抛,精致的茶杯不偏不倚地落回了茶盘之中,准确地卡在了原本的位置。她轻轻一抖,手上的水渍便迅速结冰,化作冰碴纷纷落地。
“瑾儿,你……”濮阳琛正从门外进来,却正巧看到鱼玹晚沉思的模样。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濮阳琛,那双蓝色的眸子却仿佛千年寒冰一般,只是那么淡淡地看了一眼,竟刺得濮阳琛浑身不自在。但他立即整了整思绪,沉声道:“公主如今怎么样?”
濮阳瑾虚弱的声音从床边传来:“皇兄……”“瑾儿!”濮阳琛也就顾不得鱼玹晚身上的异常,快步走到床边握住濮阳瑾的手,柔声安抚,“你好好休息,今日的寿宴朕稍后会补偿你,那些人朕都打发走了,你不用想太多。”
年轻皇帝的脸上分明是一片真挚,纵然濮阳瑾有千言万语想说出来,终于还是全部吞了回去,怯怯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皇兄,我累了,想歇息。”
“好好好,朕这便回宫,把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叫来。”濮阳琛一副护妹心切的模样,回过头去正想支使鱼玹晚,却发现房间里已经失去了那个蓝发女子的踪影,只有濮阳玦和太史皇后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他们兄妹。
一种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但濮阳琛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淡淡地道:“阿玦,外面的人如何了?那个云河乐坊的人打发了么?”
濮阳玦耸肩:“稍微破了些财。那群人走得倒是老老实实,非常聪明地不敢多问一句。”
濮阳琛“哦”了一声:“看起来这云河乐坊倒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一个乐师便敢非礼公主。”濮阳瑾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个老板便这么懂得进退。”他沉吟片刻,“阿玦,朕予你口谕,将这云河乐坊好好调查一番。”
濮阳玦的脸上没有表露出欣喜或者嫌弃,只是微微一笑:“臣是第一次做这事,如果做得不好,还请陛下多多体谅才是。”
“那是自然。”濮阳琛也同样微笑,“你初回京城,总得给你些机会树立威信,四年不见,这京城可是变化得翻天覆地啊。”
谁说不是呢?濮阳玦在心里冷笑,却依然收敛着杀意对着濮阳琛一鞠躬。
四年前你没有除掉我们母子,如今四年后,你将再无机会。
英王府书房。严过站在书桌前,垂着头不发一言。
“原来这哥舒陵同鱼家是这般渊源?”濮阳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前闪过那日云河乐坊里鱼玹晚和哥舒陵的模样。若是被这样定位,好像他们确实没有逾矩;但作为一个男人,濮阳玦无法容忍另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表现出那般的关注。
严过低声道:“王爷说得不错。自哥舒家破败后正是鱼家帮助了他,但毕竟哥舒氏一脉尽数死去,只剩这么一个人也无法再现昔日家族的辉煌,便只是为他寻了一处安身之所,看起来倒也安逸。”
“哥舒氏的惨案,那是发生在多少年前?”濮阳玦的手指慢慢捻着手中卷轴的一角,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卷轴上的那个名字。
严过道:“据属下了解,正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彼时自己不过还是个甫满周岁的婴孩,濮阳琛也不过是十一岁,与现在的小太子濮阳杰一般年纪,应当不会是他所为。濮阳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哥舒陵与皇家的纠缠更多的应该是濮阳瑾的缘故,除此之外,皇家没有什么理由和一个经商之家有什么纠葛,更不会去做出灭人全家的事情。
但这次濮阳玦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