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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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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了吗?”

    魏元朗柔声问,将热热的姜汤盛入碗里,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叶亚菲。

    她怔怔地接过,让汤碗温暖自己冰凉的掌心。“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是礼哲告诉我的。”他解释。“他说你已经连续烧了两天了,一直不退。”

    “我已经好多了。”她喃喃低语,慢慢喝了一口姜汤,脑海不由得浮现一张愤慨的脸孔,以及他沉痛的疾呼。想要什么,就勇敢说出来!你以为这样傻傻地逞强,白马王子就会发现你的心意吗?

    所以,他才将元朗叫过来吗?他要她对元朗说出真心话?叶亚菲茫然思索。

    “你怎么了?”魏元朗在沙发另一侧坐下,关怀地望她。“是不是头很痛?还很不舒服吗?”

    她摇头,又啜了口姜汤。也许,她真的该说出来

    “元朗。”

    “嗯?”

    她无助地望他,她能在会议桌上面不改色地与最机车的外国客户以英文谈判,却不敢问这男人还有没有一点点在乎自己。

    “你觉得十年,很长吗?”会不会长到无法让两个曾经相爱的人破镜重圆?

    他默然。

    叶亚菲悄悄咬唇。她不晓得他是否明白她话中暗示,又很怕他真的听出来。

    “十年,够长了。”良久,他终于黯然扬嗓。“足够发生许多事。”

    “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颤声问。

    “好的、坏的都有。”他若有深意地低语。“十年,够一个大男孩长成男人了。”

    所以,他已不再是过去的他了吗?所以,这样的她已经无法打动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姜汤碗,好似要将那暖意渗入微凉的心房。“你喜欢那个女孩吗?”

    他倏地一震。“谁?”

    “你别装傻。”她涩涩地抿唇。“我说的是向晚虹,你的小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飞快地驳斥。

    太快了,快到她怀疑他是因为心虚。

    她眸光一黯。“今天她的剧团不是有演出吗?你不去看可以吗?”

    “我已经请礼哲代我向她道歉了。”魏元朗沉声回应,她听不出他语气里是否藏著一丝遗憾。

    她凝望他紧绷的侧面,猜测他的心思。为了来探望她,他宁可错过那女孩的表演,是否表示他比较在意她这个前女友?

    “元朗,你不怕她难过吗?”她试探。“她今天见不到你,一定很失望。”

    “嗯,大概吧。”他垂眸,眼神似有些沉郁。

    她胸口一拧,豁出去了。“你坦白跟我说,你很喜欢她吧?”

    他又是一震,眉宇揪拢。“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跟她有可能?她的年纪差不多就跟我们当年分手时一样大。”

    “也就是说,你跟她的年龄差距,也有十年。”她幽幽地接口。

    她和向晚虹,与他的距离都是十年,也许她们的起点是平等的,也许,她还有与那女孩一较高下的机会。

    她忽地淡淡一笑。“元朗,你听我说”

    “亚菲跟你说了什么?”纪礼哲问。

    魏元朗默然不语,把玩著酒杯,望着不远处正和几个外国贵客聊天的叶亚菲。

    这天,一个重量级的水墨画大师在家开寿宴,广邀亚洲各地艺文界人士,虽然两个男人从事的都是最冰冷的科技业,跟艺文完全沾不上一点边,但由于叶亚菲的关系,两人也接到了邀请函。

    因为公司赞助的展览馆,将为这位水墨画大师特辟一个专门的展厅,叶亚菲最近跟大师的互动十分热络,就连此次寿宴她也几乎算是半个主人,忙里忙外,如花蝴蝶似地四处做公关。

    趁她不在,纪礼哲抓紧机会,向好友套话。“你那天去探望她,她应该有跟你说些什么吧?”

    “她的确跟我说了一些话。”魏元朗深沉地颔首,收回视线。

    “她说什么?”纪礼哲追问。

    “她说什么,你不是早知道了吗?”魏元朗语气微噙几分揶揄。“是你鼓励她跟我说的,对吧?”

    纪礼哲一窒,迎视好友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苦笑。“好吧,看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他顿了顿。“那结果呢?你怎么回答?”

    “我怎么回答,她没告诉你吗?”

    “我怎么可能问她这个?”纪礼哲皱眉。“她很骄傲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她的表白是被接受或拒绝了,都绝不可能让第三者知道过程。

    魏元朗静静注视好友,微微一笑。“你很了解她。”

    “最了解她的,应该是你吧?”纪礼哲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们都十几年的交情了,还谈过一场疯狂的恋爱。”

    “是啊,我们的确深爱过。”魏元朗深思地颔首。他想起那天,在公园里,他与叶亚菲合唱著两人都很喜爱的英文老歌,当时,他真的很快乐,好似回到那不知忧愁的过去。“我承认,有时候我回想起过去跟亚菲那段恋情,会有些小小的遗憾,但,也就这样了。”

    这样是怎样?

    纪礼哲听出不妙的苗头,胸口一震,愤慨地眯起眼。“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你拒绝她了吧?”

    他没答腔。

    “你真的拒绝了?”纪礼哲低吼,俊眸迸裂火花,若不是顾忌这是公众场合,早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疯了!元朗,你明明爱著她的,为什么要拒绝?”

    “谁告诉你我爱她了?”

    “不然呢?你这些年来守身如玉是在干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忘不了她吗?”

    “你把我想得太清高了,我并没有守身如玉。”魏元朗幽默地自嘲。

    “那只是一种形容!”纪礼赵旗被他气炸了。“总之,你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你却坚持不谈恋爱,难道不是因为你还牵挂著亚菲吗?”

    “我的确牵挂她,但那只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我才不相信她在你心中跟你其他那些女性朋友一样!”

    “或许我对她的关心是比其他朋友多一些些。”魏元朗若有似无地叹息,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剖白自己内心的感情世界,有些不自在。“因为她毕竟是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我不可能不牵挂她。”他顿了顿。“可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眷恋过去的男人,过去就过去了,不能再重来,我不会因此停止前进。”

    纪礼哲瞠视他,不能置信。“如果你不是对亚菲有眷恋,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呢?”

    “因为没遇到一个让我想爱的女人啊!”魏元朗苦笑。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因为他对爱情仍有坚持,不想随便爱,所以至今不爱。“如果遇上了,说不定我也会陷进去的。”

    “所以呢?”纪礼哲紧盯他,仿佛想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探知真相。“难道亚菲不能让你再一次陷进去吗?”

    “现在的我,已经不容易再陷进感情漩涡里了,我对自己的生活太满意,实在不觉得有必要改变。”

    “你的意思是,你就算一辈子单身,也没关系?”

    “那也没什么不好啊!”真的,没什么不好。

    魏元朗蹙眉,忽地举杯将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酒精灼烧著喉头,也灼烧著他的胸口。“说真的,礼哲,我不想动情,我的生活很好、很快乐,真的不需要找麻烦上门。”

    他不要叶亚菲,也不要向晚虹,他谁都不要

    纪礼哲顿悟,聪明地挑出他话里埋下的线索。“你这话好像是说,麻烦已经主动来敲门了?”

    没错,麻烦来敲门了,而且还不许他不应门,坚持要闯进来。

    魏元朗懊恼地抿唇。“你知道吗?她送给我一盆小雏菊,而我竟然天天看着那盆花发呆只是一盆花而已,就搞得我心神不宁了,如果我真的让她进门,我就永无宁日了。”

    “这个她,是向晚虹吗?”纪礼哲哑声确认。

    他沉重地点头。

    纪礼哲不可思议地瞪他。“她破坏力有这么强吗?”

    破坏力,说得好,就是这三个字。她是森林里最会捣蛋的小精灵,绝对能搅得他生活一团乱。

    他暗暗磨牙。“你能想像‘我’,不再是‘我’了吗?”

    “元朗,你、你竟然”为情所困!

    纪礼哲惊骇,一向置身事外,笑看朋友在情路上跌跌撞撞的魏元朗,终于,也尝到爱的烦恼了!

    懊放鞭炮吗?这件事如果转告给所有的魏氏友人知晓,大伙儿肯定疯狂鼓掌叫好,全赶来看热闹。说真的,他们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但,他无法相信,令元朗陷进去的竟不是亚菲,不是任何其他成熟智慧的女子,偏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女孩。

    “元朗,你脑筋没问题吧?”他实在不想如此质疑,但的确事有蹊跷。“她只是个小女生,跟你一点也不配。”

    魏元朗悚然一震。连他的至交好友都这么说,可见他的顾虑是对的,他不该与她有任何牵扯。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跟她”说曹操,曹操就到,一道清灵的倩影忽地飘过他眼前。

    是向晚虹,她一身服务生打扮,黑白相间的制服,颈口系著黑色领结,端著盘子在众宾客间送酒的身姿很轻盈、很俏皮,像个调皮少年。

    她又来了!

    魏元朗郁恼地翻白眼。为什么他到哪儿总是会遇上她?为什么他就是躲不开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纪礼哲代他道出心中的疑问。

    “谁在这儿?”叶亚菲盈盈走过来,好奇地问。

    两个男人凛然不语。

    叶亚菲扬眉,顺著两人视线的方向望去,眸光一黯,唇角却扬起笑。“原来是元朗的小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魏元朗激动地澄清。

    空气中,隐隐窜流著不寻常的风动,向晚虹感觉到了,蓦然回首,恰恰迎向一张冷凝的俊颜。

    是魏元朗,他站在落地窗边,正看着她。

    他也来了!

    向晚虹双腿忽地一阵虚软,差点站不住。她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她只是临时答应代替剧团一个朋友来打工,却又意外与他巧遇。

    她不知道自己该高兴抑或难过,她不确定自己有勇气与他相见,尤其当他显然一副很不乐意看到她的时候。

    而且他身边,还伴著叶亚菲呢!他们是一起来参加晚宴的吗?

    纪礼哲说的没错,他们俩才是天生一对,仅只是并肩而立,就美妙得像一幅画,才子佳人,无庸置疑。

    如果她有点风度,就该上前表达祝福,她该潇洒地承认自己败下阵了,终究无法赢得他的爱。

    但,一个潇洒认输的角色该怎么演?不可以哭,不能歇斯底里,要表现出最可爱的一面,让他永远记在心里。

    就算他不爱她,也绝对不能令他瞧不起。

    这个角色很难演,可她一定要演好,前几天那场鲍演,她在台上忘词发呆的糗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她一定要演好“晚虹,我先离开了。”

    一道沉寂的声嗓忽地震醒她迷蒙的思绪,她定定神,回眸迎视向初静,后者看来一脸疲惫,似是情绪低落。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她惊讶,姐姐不就是因为很崇拜这位水墨画大师,才来参加晚宴吗?“人家还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呢!”

    “谁啊?”向初静显得意兴阑珊。

    向晚虹心一沉,见姐姐这副模样,她几乎也跟著颓丧,好想弃甲逃逸算了。但不行,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演好这出戏。

    “魏元朗啊。”她强装出轻快的嗓音。“我刚发现他也来了呢!”

    “是吗?”向初静扬眉,总算有点兴趣了。“他是哪一个?”

    “那个。”她指向落地窗边。“他很帅吧?”

    “嗯。”向初静打量魏元朗,同意地颔首,顿了顿。“你知道他身边的女人是谁吗?”

    “是他前女友,叶亚菲。”

    向初静闻书,愕然。

    “他前女友很漂亮,对吗?跟他很相衬。”戏已经开锣了,她告诉自己,笑容如花绽开,甜美异常。“他从来不带女伴参加宴会的,今天却带她一起来,我知道,他一定还爱著她。”

    “晚虹,你”“姐,你先喝杯香槟,等等我,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她不敢看姐姐担忧的神情,递给她一杯香槟后,便匆匆旋身。

    怎么办?明明已经上戏了,但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呼吸好凌乱,掌心微微沁汗。

    好紧张,自从开始演戏以来,从不曾如此慌乱过。演戏是快乐的,好玩的,她一直当每次演出都是一场角色扮演游戏。

    她只是在玩游戏啊!只是一场游戏,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游戏

    “魏元朗,好巧,又遇上你了耶!”她翩然来到他面前,说著曾经说过好几次的台词,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如此令她心碎。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台词,也还是熟悉的那一句。

    一切都似曾相识

    “我朋友临时有事,我来替他打工。”她甜甜地笑,努力扬起轻颤的眼睫,望向站在他身边的美丽熟女。“这位是叶小姐,对吧?你们很相配喔!”

    “向晚虹,你”又来了,他又对她皱眉了,他总是对她皱眉

    向晚虹笑笑地抬高下颔,笑笑地直视他阴暗的眼眸,她希望自己这样的笑够灿烂,够可爱,够不在乎。

    “结果你们还是旧情复燃了嘛!那你这几年是在ㄍ一ㄥ什么啊?”她调皮地嘲弄他。

    他面色一变。

    “就说你们这种大男人,最爱口是心非了。”她端一杯香槟,递给他。“哪,喝一杯,庆祝你终于找到幸福。”

    他接过香槟,不悦地瞪她。

    她气息一凛,别过眸,不敢看他,端起另一杯香槟,递给叶亚菲,但或许是掌心太滑了,又或者是手发颤,香槟杯竟翻倒了,在叶亚菲美丽的礼服上染透一片粉红。

    淡淡的粉红,却似最凄艳的鲜血,放肆地染进她眼底。

    她无语地瞪著自己造成的灾难,好想、好想就此消失不见。

    她又搞砸了,精心设计的演出失败了,为什么最近她老是演不好自己该演的角色?

    现在,她该说什么?怎么办?她好像又忘词了

    “向晚虹!你在搞什么?你做事不能小心一点吗?”

    严厉的声嗓如刃,在她心口撕裂一道深深的伤,她顾不得痛,只是低著头,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这错,若是其他任何人犯的,他绝不会如此疾言厉色,为何偏偏对她,他非得苛责不可?

    他就这么讨厌她吗?她知道自己不够好,不够成熟,不够优雅,就算她拚了命地想装潇洒,还是在关键时刻出错。

    她不适合他,不够格当他的理想伴侣,他以为她没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吗?

    她也不想再见到他了啊!与其每次见面,都惹得他不开心,她宁愿与他永不相见。

    姐姐救我!姐姐

    在这一刻,她又变回那个刚失去父母的小女孩了,原本温暖幸福的家庭,一夕之间成了荒凉的废墟,她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只有和她一样害怕的姐姐。

    姐姐会疼她的,会告诉她一切没问题的,她一定能够坚强地面对所有的难关。

    姐姐救我

    “魏元朗,你是笨蛋!”向初静果然过来了,她倾倒香槟杯,使劲泼向魏元朗,不管周遭有多少人在看,她只想为妹妹争一口气。“你以为我妹妹是你眼中那种只会惹祸的麻烦精吗?枉你还是公司的大老板,一点识人之明都没有!你从来没看清过我妹妹,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

    痛快淋漓地发飙过后,她牵住妹妹的手。“晚虹,我们走!”

    向晚虹默默跟随姐姐。她就知道姐姐一定会保护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讨厌她,就算魏元朗无论如何都不会爱上她,她还有这个姐姐。

    她最亲的姐姐,最宠她疼她的姐姐

    她微笑了,泪水同时灼烫著颊。

    魏元朗目送姐妹俩相偕离去的背影,心口隐隐抽痛著。

    她看起来好纤细、好柔弱,她总是那么活泼开朗,像朵坚毅的小雏菊,为何在这一刻,却好似一朵即将凋谢的铃兰?

    他是否,伤她很重?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为何方才要那么严厉地责备她?若是任何其他人犯错,他只会一笑置之,偏偏对她,他无法淡然以对。

    他伤了她了,他知道,他早料到,那傻女孩愈靠近自己,只是让她受伤愈深。

    他真的伤了她了

    “你还杵在这儿干么?”叶亚菲温柔的声嗓唤回他迷惘的心神。“还不快追?”

    他能追吗?他该追吗?如果他追过去,是否只是同时伤害两个女人?

    叶亚菲仿彿看透他的思绪,浅浅弯唇。“不用在意我,元朗,我能照顾自己的,我是叶亚菲啊!”他无语,复杂地望她。

    他的前女友,鼓励他勇敢去追另一个女人,她以为他的迟疑是因为顾忌她的感受,她不明白他的自私,不明白他不想为爱失去自己。

    “元朗!”叶亚菲催促。

    他点点头,终于还是追上去了。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跟那傻女孩说清楚,让她主动了断对他的执念。

    他不值得,他其实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好男人,他很坏,很冷很硬,他会伤害她。

    他想着,却愈跑愈快,几乎破了大学时跑百米的速度,当时他可是剑道社第一把交椅,是运动奇才。

    他以为经过长久的岁月,他已经老了,跑不快了,不料真的飙起速来,竟也能与风相争。

    他飞过庭园,在大门外拦住向晚虹,她正倚著围墙静静垂泪,一见到他,震撼不已,急忙撇过头,拭干颊畔泪痕。

    他怔望着她仓皇的举动,胸口绞拧。

    半晌,她才转过秀颜,瞠圆一双染红的眸。“我警告你,我姐姐马上就来了,她只是跟我姐夫说几句话而已,很快就出来。”

    “我知道。”他黯然。“我也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你、你想说什么?”她戒备地瞪他,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

    这么怕他吗?

    魏元朗掐握掌心,全身无奈地紧绷别说她了,就连他,也厌恶自己。

    “晚虹。”他轻轻唤她,嗓音是连自己也不敢置信的沙哑。“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她一愣。

    “我跟你道歉。”他苦涩地低语。“我刚才不该那样责备你。”

    她愕然颦眉。

    “我刚刚是有点失控了,因为你嘲笑我口是心非,说我跟亚菲其实我们并没有旧情复燃。”

    “你们没有?”

    “没有。”

    她怔住,傻傻地望着他。

    那模样,就像一只曾经受人欺负的小白兔,不敢相信人的温柔,怀疑他是作弄自己。

    他的心更痛了。“晚虹,你让我很苦恼。”

    她惊颤。“我让你苦恼?”

    “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的生活大乱,我不喜欢这样子,我很满意原本的生活,我觉得我很快乐。”

    “你的意思是,我让你不快乐?”她颤声问。

    不是不快乐,只是他叹息,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一个男人的世界忽然天翻地覆的可怕。跟她在一起,就好似坐云霄飞车,他永远料不到下一刻会往哪个方向震荡。

    “你宁愿从来不认识我吗?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她固执地追问。

    他顿时有些无助。他是这样想的吗?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吧。”

    她倏地凛息,连最后一丝血色也从颊畔褪去,雪白的脸蛋宛如最剔透的冰雕,藏不住透彻的痛楚。

    “你你以为只有你的生活被搅乱吗?我也是啊!”她嘶哑地呐喊,一字一句,都敲进他心坎。“你知道我上回的演出有多糟吗?知道剧团的伙伴把我骂得多惨吗?知道底下有多少观众在偷偷笑我吗?他们有很多都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全都看到我出糗了!”

    她出糗了?有那么严重吗?

    他愕然。“你只是忘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据礼哲转述,她那晚的表演还是很不错的。

    “你根本不明白,重点不是那个,重点是台下的观众几乎都是你的朋友!”向晚虹绝望地瞪他,为何他不懂,她最不愿的就是让他和他的朋友们瞧不起自己?

    为何他不懂,虽然她总是笑笑的,一副很开心、很活泼的模样,但她也有不快乐的时候,也识得忧伤的滋味?

    为何他不懂,其实她也担心自己配不上他,也怕自己站在他身边,画面很不协调,她很清楚,像他这样见过世面的优质熟男,不会看上她这个莽莽撞撞的年轻女孩。

    他以为,她不懂吗?

    她只是假装而已,假装自己与他的距离没有那么长、那么远,假装自己有一天可以追上他,与他并肩同行,她只是好喜欢、好喜欢他,喜欢到无法不经过任何努力就放弃。

    就算是徒劳也无妨,就算惹恼他也在所不惜。

    可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直痴缠著他只会降低自己的格调,只会令他更讨厌她,她知道,她懂的

    “你不用紧张,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了。”她咬唇,将所有的哀伤冰封在内心最深处。“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蹙眉,凝望她的眼潭隐隐浮饼一丝痛楚。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同情我吗?”她讥诮地扬唇。“你错了,我不必你同情,其实我不是真的喜欢你。”

    他骇然一震。“你说什么?”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回她再演不好,就没法在他的人生舞台上潇洒退场了,她希望他记得她下台的身影是美丽的,不拖泥带水的。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向晚虹深呼吸,骄傲地抬起下颔。“我只是揣摩角色而已,因为我下部戏要演的就是一个暗恋老板的ol,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而已。”她顿了顿,学著满不在乎地冷笑。“我没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只是揣摩角色,你懂了吗?我其实是在演戏。”

    对,她只是在演戏,她告诉自己,只是演戏而已。

    魏元朗默然,深深地望她,良久,才沙哑地扬嗓。“你是说,这些日子来,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揣摩角色?”她拉他一起坐上云霄飞车,将他的世界闹得天旋地转,让他变得不像自己,结果,只是一场即兴演出的恶作剧?

    “没错。”她暗暗咬牙,不许自己的嗓音有些微颤抖。“我演得好吗?骗倒你了吧?就连现在这样对你发飙,也是戏的一部分,你明白吗?”

    他黯然无语。

    为什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演得不够好吗?骗不过他吗?

    “我没喜欢过你。”她一字一句,说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言。“而且我要谢谢你,因为你陪我演了这一场戏,让我明白自己缺少了什么,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以后当我遇到那个值得我爱的男人时,我会更懂得该怎么好好爱他。”

    “你会好好爱他?”他沙哑地问,声嗓似是压抑著什么。

    她点头,又强调。“我相信他也一定会好好爱我。”

    魏元朗闻言,忽地淡淡地微笑了,他闭了闭眸,品味喉间那猛烈窜上的、浓涩的苦。

    “你是不是不相信?”她颤声问。

    他怎会不相信?他太相信了,这样的她,值得任何男人全心全意地呵护。

    “我相信。”他真诚地低语。

    她眼神一变,忽地撇过头,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知道她再望向他时,已是一张清甜笑颜。

    “拜拜,魏元朗。祝你幸福!”即便一颗心教他伤透了,血无声地流,她仍是笑着祝福他,笑着走出他的生命。

    他目送她的背影,心脏狂跳,有股强烈的预感,今日她这一走,他永远不会再见到她。

    他可以恢复原本平静的生活了,不会再有人不请自来地闯进他屋里,也不会再有人总是用一双无辜的眼,看透他的心。

    不会有人强拉他去学直排轮,也不会有人可笑地说要把清风明月送给他。

    不会有人左一声嫌他太严肃,右一声笑他是个老头,不会有人逗他闹他,把他气得风度尽失。

    她走了,不会再回头,她将永远离开他的世界。

    与她的这盘棋,已经下完了,她喊了“将军”掐住他的喉。

    他认输了,不认输不行,棋局至此,没有他耍赖的余地

    “向晚虹!”晚风,送出他声嘶力竭的呼唤。

    她听见了,却不肯为他停留,继续前进。

    他追上去,心韵和著风鸣,激烈地在耳畔震响,他猛然抓住她,将那纤巧的身子紧紧揉进怀里,占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