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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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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太太,因为高速公路连环车祸,救护车送来十多名伤患,其中一名孕妇伤势严重,江医生临时受命为她进行手术,所以你的剖腹产手术将由我接手,我姓宣,请多多指教。”宣嬛认真地为因胎位不正,而必须进行剖腹产手术的患者做术前解说。

    陈太太望着眼前脂粉不施的女医生,白皙的肌肤如婴儿般粉嫩,微薄的唇紧紧抿着,两眼有神、站姿挺直,一看就知是个对自己极具信心且十分专业的医生。

    但莫名地,她就是不放心。“可是从我怀孕以来看的一直是江医生,之前告诉我胎位不正要动手术的也是江医生,怎么突然要换人?”

    “对不起,陈太太,我知道临时换医生你很不安,但你提前阵痛了,而江医生又正好接了一个大手术,赶不及回来,按医院的规定只能让其他医生接手,希望你能了解。”宣嬛更加挺起胸膛,冷静的语调带着秋风也似的寒肃。“你可以放心将这场手术交给我,以我的经验和资历,保证可以让你们母子均安。”

    对于这个女医生的医术,陈太太并不担心,只是她怕这个女医生啊!宣嬛的冷静严肃、媲美手术刀般锐利的眼神,无一不让她心慌意乱。

    “我我可以等等,唔”肚子又痛了,陈太太咬牙闷哼一声。“也许江医生可以赶上替我手术。”

    “陈太太,延迟生产对你和胎儿都是一种负担,以我医生的专业建议,你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宣嬛试着再跟陈太太沟通。“也许你对女医生的技术有所怀疑,或者你怕我年纪太轻,经验不如江医生丰富。但是我可以涸葡定地告诉你,对于你的手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我相信你的医术唔”好疼,并且越来越疼。“可是,我想等江医生我已经让他看习惯了”

    “你已经阵痛超过六个小时,必须马上动手术,不能再等了,这样对胎儿很不好。”宣嬛实在不懂为何病人不接受她?江少则有什么好,花花公子一个,就是嘴甜一点而已,虽然资历深、位子比她高,但自进医院以来,那家伙绯闻不断,这样一个私德不修的医生,早该被吊照了,凭什么获得病人如此的信任?

    “可是”做为一个待产的孕妇,陈太太不想让一个会令她害怕的医生在自己身体上动刀啊!

    “哈啰,美丽的陈太太。”一个轻佻的声音适时响起,随之进来的是名颀长男子,眯眯的笑眼笑眉,像一道清爽的微风,穿过盛夏午后的炽热,携来令人心旷神怡的凉意。“看来你有机会生下一名奥运金牌得主喔!”

    是江少则,身上还穿着手术服,显然是刚从手术室赶过来。

    “江医生!”惊喜瞬间取代了陈太太眼底的慌张,太好了,她没有白等,她的主治医生终于赶上了。“你说什么,我提前阵痛跟奥运金牌得主有什么关系?”

    “小家伙冲这么快,让我算算哇,足足提前了十四天呢!爆发力如此好,将来不参加百米竞跑多可惜?”江少则一边说,手下完全没闲着,以最快的速度为陈太太做检查,心跳、血压、阵痛频率嗯,可以马上进手术室了。

    一旁,宣嬛听着他的胡言乱语,有股冲动想拿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塞进他的嘴巴里。

    听听,江少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美丽的陈太太、还奥运金牌咧,油嘴滑舌、胡言乱语偏偏患者就是吃他这套,天理安在?

    宣嬛气得脸都白了,由江少则这种人领导妇产科,简直是妇产科之耻。

    她再不屑与他同处一室,调转脚步,正想离去。

    “宣医生。”江少则突然喊住她。“麻烦你做我这次手术的助手好吗?”

    宣嬛百分百确定江少则是在跟她示威,她费尽唇舌也摆不平的患者,他几句话就搞定了。

    但她会这样简单就认输?叫他作白日梦去吧!

    “是的,江医生。”平板的声音,没有一点高低起伏。

    江少则忍不住苦笑,他真的不知道他是哪里得罪了宣嬛,让她一进医院就跟他针锋相对。

    两人在同一科里工作,处不好总不是好事,因此他一直努力想扭转她对他的恶劣印象,但是他们好像天生就不对盘,不管他做什么事,她都看他不顺眼。

    哎,伤脑筋啊!江少则轻喟口气,转向患者。“陈太太,我们马上就为你做剖腹产。”

    “麻烦你了,江医生。”自从看到江少则出现,陈太太开心得连阵痛都忘了。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她说过任何保证母子平安的话,但他的幽默风趣让她很放松、很安心,莫名地就是信任这个言谈举止都很轻佻的医生。

    陈太太的反应看在宣嬛的眼里,怒火冲天中更含带着浓浓的挫败,为什么有能力的人不被信任,反倒是那些只会空口说白话的人却被大众所接受?难道这个世界已不再承认实力,反而崇尚华丽的言语与轻佻的作风?

    她恶狠狠瞪着那不停称赞陈太太勇敢、美丽、机智、温柔、甜蜜总之就是把一堆恶心死人的话语全数丢在陈太太身上的江少则,想不到这个不良医生连孕妇也不放过,只要是女人,他就卯起来甜言蜜语追求。

    他他到底懂不懂“节操”两个字怎么写?

    一做完陈太太的手术,患者送进病房,婴儿送到了婴儿室。

    江少则追上一张脸像凝结了万年冰霜的宣嬛。

    “宣医生,有空吗,能不能聊两句?”他自信在医院里人缘并不差,实在不懂,宣嬛干么事事针对他?

    “我有空,但如果江医生想聊的话题跟女性外貌有关,很抱歉,我没兴趣。”也许别的女人会喜欢江少则动听的赞美,但她只觉得想吐。

    “你又不丑,为什么不想聊有关外貌的话题?”

    “我不讨厌有关外貌的话题,但我对一个花花公子用甜言蜜语去诱骗无知女性感到恶心。”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

    呃!江少则愣了一下,敢情宣嬛处处针对他,是讨厌他说话的方式?

    “宣医生,我想你误会了,赞美一位女性不代表我对她有其他意思。相反地,能适当赞美一个人是一种美德。”

    宣嬛冷哼一声。“你为什么不说这是你的日行一善,江医生?”美德,亏他好意思讲;他到妇产科看诊,从十八岁到八十岁的女性,个个夸得像天仙一样,哄得人家心花朵朵开。要说不是另有所图,鬼才相信。

    “你要当成日行一善也可以,毕竟,我确实让病人开心。你是医生,应该知道,快乐的心情有时比任何葯物都来得有效。”

    “当然,江医生你不只让病人们开心,还让她们倾心呢!”别以为她不晓得,他的夜生活比台北的夜空还要繁乱精采。

    “我知道有些病人会有误解,但你也不能否认,这种适时的赞美能让她们感到放松,更有助于医生与病人间的沟通和信任,像今天这位陈太太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看到了,你把一位即将临盆的孕妇迷得晕陶陶的,你无须夸耀自己的能耐,我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他把陈太太哄得都忘了阵痛,果然是个手段高超的花花公子,骗女人的方法一套又一套,永远用不完。

    江少则冤啊!“减轻患者的痛苦正是我们身为医生的职责,用言语来达到目的只是其中一种方法,跟用葯物来达到目的没有差别。”

    “问题在于用的是什么样的言语。江医生想必从来没有赞美过一位女性的内涵吧,你一向只专注于患者们的身材和容貌。”虚伪自大的沙猪。

    天啊,江少则从没想过,他跟病人这样的沟通方式,会引起同事对他如此剧烈的反感。

    病人不是他的朋友,他从何找出她们内在的优点加以赞美?

    他感到无奈。“宣医生,即使你不认同我跟病人沟通的方法,但也没必要处处针对我,并且将这种情绪带入工作中吧!这有违你身为一名医生的专业素养。”

    “我想你误会了,江医生,个人对于你用在病人身上的医疗行为没有任何偏见,只是不齿看到一个连有夫之妇、老太太、未婚妈妈都无一例外伸出魔爪的大色狼、花花公子。”说完,走人,完全不想跟他多相处一秒。

    老天爷,像他私生活这么不检点的人,请保佑他早日进宫做太监,那就是全天下女人之福了。

    江少则看着她远飏而去的身影,呕得差点吐血,有没有搞错,她以为他是种猪吗?不分老少,只要是女的都好。

    真是青天大老爷,他冤枉啊!他也许夜生活灿烂,但谁规定那些灿烂最后都会结束在卧房或宾馆中?

    他是每天有约会,还夜夜换女伴,但不能是纯吃饭、纯聊天吗?谁规定男人跟女人混在一起最后一定要上床的,也有很多纯友谊好不好?

    气死了,这个宣嬛,他到底要怎么跟她讲她才会懂,医生不要老板着脸不苟言笑,病人不舒服的时候情绪就已经够紧绷的了,再遇上一个严厉的医生,他们怎么能够放松?

    医生虽然不是卖笑,但笑容是全世界共通的语言,要笑,病人才会安心,才敢大胆说出身体的不适,这才有助于医生对症下葯。

    浑帐!真不想理那个顽固的女人,但是他是妇产科主任啊!底下有这么一个不知变通的医生,最后倒楣的还不是他?

    没辙,算他衰,还是要跟她沟通清楚才是。

    “宣医生。”江少则百折不挠地追上去。“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这样甩头就走太没礼貌了。”

    宣嬛并没有停下快走的脚步,只是以着冷硬的口吻回答身后追上来的男人。“江医生,你的赞美对我没用,我想你还是将目标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吧。”

    江少则努力压下就要喷出来的怒火。“好,我不跟你谈赞美问题,我们说说医生跟病人间的沟通,你不觉得自己对病人太严厉了,导致她们个个都怕你?”

    “如果江医生指的是我不会哄病人开心,这点我承认,我的口才和能力再好,也不及你的甜言蜜语万分之一。”而这正是让宣嬛对他彻底厌恶的原因之一。

    明明她医术一流,对病人的关心也不输任何一位医生;可不论她如何用心,那些病人最后都宁可去听江少则那一句句:“哇,美丽的太太”、“哈啰,可爱的小姐”、“什么?你四十岁了,我瞧你最多二十五”

    恶心、恶心,江少则就是用这种下流的手段骗那些病人,然后,将她们一一纳入他的专属后宫,享尽无边艳福。

    她诅咒他烂掉,再也不能糟蹋女人,可恶。

    “你可以不哄病人开心,但总能让她们不对你产生恐惧感吧!你知不知道”江少则还没说完。

    “江医生,救护车送来一名服了ru486后出血不止的孕妇,急诊室请你下去协助处理。”江少则的助理突然走过来,插口说道。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江少则打发走助理,复转向宣嬛。“宣医生,现在我有事要忙,有关沟通的问题,等下班后我请你吃饭,我们继续谈。”

    “很抱歉,有鉴于当前性病泛滥,我虽然没有处女情结,但为了身体健康,我会更加洁身自好。”

    “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想跟一个据闻说两句话就牵手、牵手十分钟便进行kiss、吃一顿饭最终就滚到床上去的男人约会。”宣嬛挑眉,凉凉地睨他一眼。“我怕得病啊,江医生。”

    江少则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爆了出来,若非他自制力够好,早就破口大骂了。

    “那要不要我提出一份身体健康检查证明啊?”他反讽。

    “做为一名医生,我除了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外,更珍惜自己的名声。为免成为你绯闻中的女主角,我还是只能对你说抱歉。”

    “很好,我希望你真正懂得绯闻两个字的意思,那代表的到底是事实或八卦,但愿你那颗聪明的脑袋能够分析清楚。”耐性用尽,江少则转身做事去,不想再跟这个是非不分的女人搅和不清了。

    他突如其来的严肃让宣嬛一呆,原来号称友爱医院第一花花公子、轻佻大少的江少则,也有正经的一面。

    绯闻?事实?八卦?他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一直以来,有关他的流言源源不绝,但她从不曾亲眼目睹。

    真相究竟是什么?莫非她真的误会他了,他只是天生嘴甜,并没有蕴含诱惑的企图?如果那些所谓花心风流的传闻都只是谣言,那么她真要为今天对他的无礼道歉了。

    不过她还是不认同他和病人的那种沟通方式,太容易引人误会了,莫说旁边看的人要怀疑,只怕有些不够成熟的病人还会误解他的意思,将他的“赞美”当成挑逗,芳心暗许,那麻烦就大了。

    医生和病人一定要保持距离,才不会因为过度的情绪反应造成误判病情。这是宣嬛一直以来的行医原则。

    pub!

    没错,这家店就叫pub,没有其他的名字,简单明了。

    不过这家pub的老板是江少则。他会开这家店也没特别的原因,就因为早年从美国返台,去餐厅、pub喝东西,发现那些店都不许携带外食,可它们的下酒菜又不合他的胃口,干脆就自己开一家喽!

    在这间店里,除了可以喝店里的酒外,想自己带也行,店里的菜都是他喜欢的,别人若也有兴趣,欢迎共享,如果不喜欢也没关系,尽管叫外卖;只要不在里头搞些犯法的事,基本上这里是完全自由的。

    今晚江少则拖着他唯一信任的朋友,心脏科主任许未到pub喝酒,顺便抱怨今天他在医院里受到宣嬛的不平等待遇。

    “你说我冤不冤,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传闻,那女人处处针对我,我招谁惹谁了我?要不是看在她医术真的不错,人也很认真,对病人尽心尽力,像她那样不合群的人,我早就报告院长,炒了她了。”

    但很遗憾,许未是个不懂得安慰人的人,他只会实话实说。“以你的身分,没有资格决定一名医生的聘任与否。”

    “我当然知道,我说说不行吗?”江少则瞪一眼这个虽然值得信任、却同样不擅长沟通的好友。他的嘴巴啊,有时真比手术刀还利,听他说话,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那个女人这样冤枉我,许未,你老实说,我真的有像她说的那么不堪吗?”

    他知道自己的绯闻多,但他一直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清楚自己没有那么滥情就好,管别人怎么说,他不在意。

    可今天,被宣嬛这样当众讽刺,任他是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啊!

    “这是你言行的问题。宣医生虽然误解了你的为人,但有一点她没有说错,你张口闭口就夸人长得漂亮、身材一流,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许未实话实说。

    江少则自动忽略那些不讨他欢心的话,专注在许未认同他的为人上。

    “也就是说,你相信我并不是那么滥情的人?”

    “这是小晴说的,全医院防备心最重的就是你,虽然你整天笑嘻嘻的,但其实跟每一个人都保持距离。这也许跟我们的职业有关,当医生的,看惯了生离死别,自然而然下意识地会保护自己,不再全心全意去喜爱或信任某个人,以免失去时遭受重大打击,一蹶不振。”秦晴是许未的助理,也是他的妻子,是个对人际关系异常敏锐的开朗女子。

    江少则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喝着酒,心思翻腾着。

    秦晴,那只该死的大肚花瓶,把人心瞧得一清二楚。她难道不晓得,有时候人并不是那么喜欢被了解的?

    也许今晚不该找许未出来喝酒解闷,他发现自己被看透的感觉有一点恐怖。

    许未拍拍他的肩。“你不必担心自己的秘密泄漏,我跟小晴都不是爱八卦的人。”

    但秘密就是要藏在心里,永远不让第二个人知道,那才叫秘密啊,当有其他人发现的时候,秘密就已然不是秘密了。江少则就是一个这样防护心厚如城墙的人,他的心只开放给自己,不容他人涉足一步。

    也因为他这样的个性,使他每一段恋情都在萌芽初始就胎死腹中因为无法承担失去的痛苦,所以干脆控制自己不要去爱。

    医院里流传有关的“绯闻”虽然不尽真实,但在某方面也没有太大误差,他是常常换女伴,但一发现自己的友情有往爱情的方向发展时,马上喊卡;再换一个人交往。

    他知道自己这种心态很有问题,但他真的没有勇气像许未那样,去缔结一个许诺终生的婚姻。

    还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好,快乐、痛苦都由自己承担,不必分享,也没有加倍的后遗症。于是,江少则明知不妥,仍日复一日地在感情河中飘流着。

    许未低叹口气,跟一个想谈心事,又不希望心事被人知道的人说话,真是辛苦。

    “好吧!如果你不喜欢,从下一秒开始,我会忘掉刚才所说的一切。”

    “我没有那么小气。”江少则闷哼一声。“况且我从来也没想过要隐瞒这些事,被发现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口不对心。”许未偷应一句,忽然,眼角被某个熟悉的身影吸引。“少则,舞台最角落,靠近厕所那个地方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个女人似乎正是你今天的烦恼根源,宣医生。”

    “宣医生!”江少则转过头去,忽地站了起来。“该死,她怎么会跟那个人渣在一起?”

    “你认识跟她在一起的男人?”

    “那是个葯头,我上星期才警告过他,不许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带进我的店里,看来我的警告太轻了,他还是妄想在这里发财。”江少则怒火冲天地站起来,朝着宣嬛所在的方向走去。

    “是为了葯头发火,还是其他原因呢?”对于江少则的异常暴怒,许未抱以深思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