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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晚上,马翌纾正在练钢琴,齐大伟便算好了时间捧着卖剩的豆花藉机上门。
“马爸爸好。”他大大方方的走进客厅,和正在看电视的马爸爸打了声招呼,再转向饭厅搁下手中的锅子。“马妈妈,今天的豆花还有剩,我妈叫我拿来请你们帮忙吃。”
齐家热情亲切、马家和气有礼,敦亲睦邻的工作都做得很好,两家大人小孩都相处得极为融洽,对彼此都不见外。
“记得跟你妈妈说谢谢呀!上次拿来的粉圆昨天才刚吃完,今天就又有豆花吃了。我们家的翌纾皮肤会那么白,全是因为天天吃你们家的豆花。”马妈妈笑盈盈的过来接手。
“那是翌纾遗传到马妈妈,所以皮肤本身就白啦,不然我也天天吃,怎么还是这么黑?”齐大伟嘴甜地说,钢琴声在此时停了下来,一直留意着的他立即再开口。“翌纾好像弹完了,我可以上去找她吗?”
“可以呀,你去。”马妈妈抬了抬下巴,对齐大伟很放心。
得到允许,齐大伟扬起笑,三步并作两步的直奔二楼。
听见脚步声,马翌纾也快步走到门边探头瞧他。“你来啦!”
“嗯,拿豆花来。”他进到她房间,一屁股就坐在她粉色的大床上。
“哇,我待会儿就要吃。”她开心的拊掌,那馋嘴的模样让齐大伟觉得可爱极了。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跟那些各式王子比起来,他好歹也称得上是个豆花王子,而且比他们更有优势的是,他和马翌纾是邻居,还和她的父母相熟,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喜欢吃他们家的豆花,六年不变。
“你功课做完了吗?”他瞅着她问,见她点头,他继续问:“那你明天晚上有没有”
“啊!好在你提起!”他的邀约都还没说完整,她却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明天晚上你有没有空?”她一边问,一边走到自己的书包旁翻翻找找。
齐大伟愣了下。他本来就是要约她明天晚上一起去夜市的,怎么正好她也要约他?
“当然”未竟的话语又被她突然递来的一个信封给阻断。
“哪,这是李佳莹要给你的信,她想跟你做朋友,约你明天去逛夜市。”她把信塞给他,很快的转达,交差了事。
李佳莹的这封信可是超级认真的写了好几天,还拼命求她要在他的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她的态度这么主动又积极,模样也长得不差,大伟应该很容易就被打动了吧?
老实说,她不喜欢当信差,这种差事做起来心情不太好“李佳莹是谁?”齐大伟蹙着眉心问,一点也没有动手拆信的念头。
“李佳莹就是坐我隔壁,跟我很好的那个女生啊,我不是常跟你提过吗?”她不悦的微扬了声量。“哦~~我在讲话你都没有专心听哦?”他抿唇不语。坦白说,除了马翌纾这三个字,其余女生的名字在他听来都差不多。
“她是你的朋友,就可以算是我的朋友,为什么还要去逛什么夜市才算是做朋友?”他不认同的质疑。
“哎唷,人家的意思不是要做普通朋友,而是对你有好感,要跟你当男女朋友啦!”她撇了撇嘴解释。
他眉心的皱摺包深了,脸也绷了起来,沉声问:“你明知是这种信,还传来给我?”
如果她是想藉此间接表明她对他除了好友以外,毫无其他感觉,那么他已清楚知道了!
“那佳莹就求我呀,我有什么办法!”他语气中的责怪让马翌纾莫名的感到歉疚,不禁羞恼地嗔道。“不想答应你就不要答应嘛,干么那么凶!”
齐大伟不发一语的横睨着她。
拜托,他不过是语调重了点,哪有凶啊!
“难道你希望我真的跟她交往吗?”他试探地问。
她是因为不喜欢他,所以才会这么无所谓吗?
她想了想却反问:“你如果有了女朋友,那还会不会常常来找我?”
她虽然搞不清自己对齐大伟的实际感觉,但在乎他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所以厘出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担心被忽略。
“有什么差别吗?”他再问。
“当然有啊,如果你有了女朋友就不会常来找我,那我当然就不赞成了”她坦承答。
“这么说,我如果有女朋友,还是会常来找你,你就赞成了?”他微愠的抢了白。
“嗯。”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还嗯咧?!他气结的瞪眼。
“我说错了吗?你眼睛瞪那么大做啥?”她还理直气壮的挑剔他的态度。
齐大伟抿抿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翌纾到底是不喜欢他,还是对这些事没神经?
如果是前者,他多问岂不是自讨没趣?如果是后者,他多问也没有用!
“拿去还她。”把信塞进她手里。
“你都还没看耶!”她愕然扬声。
“不看啦,以后不要再帮人传信给我了!”他兀自生着闷气,头也不回的踩着愠怒的步伐,打道回府。
“大伟最近怎么变得怪怪的”她撇了撇嘴,一迳觉得他阴阳怪气,没察觉他真正的心思。
低头看着手里的信,虽然大伟的拒绝让她莫名的松了口气,可不禁又要烦恼起来,该怎么跟佳莹说才好呢?
唉,小小年纪何必要被这种爱来爱去的问题困扰呢?根本是找麻烦嘛!
后来,齐大伟隐藏起心底滋生的情愫,一埋就埋了近六年之久,任情苗扎根茁壮,却绝口不曾提起。
然而,如果是翌纾对爱情这回事没开窍就算了,但他后来发现上了高中之后就不是单纯没开窍了,而是她一心将他当成知己好友,根本没把他列为可以交往的对象。
由于两人联考时成绩都不差,所以考上的是同一所公立高中,连续三年也一样一块搭公车上下学。
齐大伟始终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虽然她身边总围绕着一些蜜蜂苍蝇,可也都维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见翌纾对谁特别。
一直到毕业在即,风气开放的学校在学生会的提议下,同意举办毕业舞会欢送毕业生,舞伴的问题才让他恍然大悟,原来翌纾不知在何时早已悄悄动了芳心。
大概是同性同学间的耳濡目染吧,她开始懂得欣赏异性,那些殷勤讨好也因而有了效用。
可让齐大伟很呕的是,在她所欣赏的人选当中,竟偏偏缺了他一个!唯独可以安慰的,则是她还尚未真的钟情于谁。
放学的公车上,马翌纾坐,齐大伟站,高瘦的身躯为她隔出安稳空间,让她不受走道上的拥挤所影响。
“我们班导说学校要办舞会,是吗?”齐大伟低声与她交谈。两人都会在放学时间告诉彼此当天所发生的重要事情。
“如果是由老师口中说出来,那可能学校方面已经同意我们的提议了。”她开心的露出了笑容。
她是学生自治会的宣传组长,学生会为毕业舞会开了一次冗长的会议,大伙儿都讨论得很热烈,期待得不得了,甚至还没有定案,会长、副会长和几名干部就都争相预约,抢着要当她的舞伴了,现在知道真的能够争取到这项福利,大家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有确定日期了吗?”他好奇地问,舞会对他们来说都是生平第一遭,新鲜得很。
“提案上是写毕业典礼那天晚上,因为举办的用意不但是送旧会,也当作是成年仪式,所以规定男生得穿衬衫、打领带扮绅士,女生则一律穿洋装当淑女。啊,对了,还要找舞伴的唷!”她笑咪咪的望着他,小脸上尽是期待与兴奋。
“打领带、找舞伴?”他眼歪嘴斜的惊异扬声,似是对此有意见。
连他爸爸都没有领带,他去哪儿生一条领带来打啊?
还没等他消化这些讯息,马翌纾就扯了扯他的衣摆,娇羞笑着对他说:“已经有好几个人邀我了。”
“嗄?”齐大伟还在错愕中,就又被这句话给炸得脑袋空空。
“会长、副会长、活动组长还有总务组长,都已经事先说好要当我的舞伴,但我还没决定要选谁,好烦哦,你帮我想想答应谁好?”她一一细数,又困扰的抿起唇,侧首思考。
“我帮你想?”齐大伟终于反应过来了,可心却又接着沉到谷底,不禁没好气地应:“我跟他们又不熟,哪知道谁好谁不好?”
听她的说法,那四个人就是她考虑当舞伴的对象,而且连该选谁都成了一种困扰,完全都没有想到还有他的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再开口凑热闹,徒增她的困扰
唉!让那些人捷足先登了,他甚至连提出邀请的好机会都没有!
因此即便是对他们几个都曾耳闻,他也不想评论,毕竟没有人会在被心仪对象忽略后,还能眉开眼笑的帮忙筛选其他情敌,不能怪他风度差。
但是马翌纾却仍不知他心绪的转折,继续雪上加霜的评鉴起那四位在学校最受欢迎的风云人物。
“会长魄力十足,像个大男人。”
那是爱出锋头,大沙猪。齐大伟暗忖。
“副会长斯文有礼,风度翩翩。”
那是文弱做作,软脚虾。
“活动组长幽默风趣,能言善道。”
那是巧言令色,烂痞子。
“总务组长成熟稳重,善解人意。”
那是城府深沉,伪君子。
“你听了觉得谁比较好?”马翌纾那双乌亮眼瞳滴溜溜的望着他,期待听他的意见。
都不好,只有我最好,为什么你就是偏偏对我视而不见?齐大伟低头睨着她,觉得像是哑巴吃黄连,郁卒到快内伤。
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就算他的眼里向来只有她,也不能要求她只能看他一个人呀!况且她条件太好,身边围绕的异性太多,选择相对的也多
他实在很想冲动表明他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却怕她真的对他无心,告白反而影响了彼此间珍贵的友谊。
“很难决定对吧?所以我才三心二意,犹豫不决。”她轻叹,迳自解读他的静默。
“到站了,下车吧。”公车放慢了速度,准备往路旁停靠,齐大伟一路喊借过,做先锋开路,让马翌纾不需再跟别人挤。下了车,又习惯性的走在外侧,还替她背书包,对她的呵护在小地方间表露无遗。
“谢谢。”她甜笑着道谢,不忘衔接方才的话题“他们明天得到学校通知后,一定抢着跟我要答案,你快帮我想想嘛!”
他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却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翌纾,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定位?”话问出口,却满心忐忑。
“这还用问吗?”她霍地转头失笑睇他。“当然是我心目中最最重要的好朋友啊!”如果不是渴望跨越朋友界线,这样的答案就足够他安慰了,只可惜他期待她以不同的眼光和心态看待他所以,这是个令他失望的答案。
“就这样?”他低声问,最后一丝期待还在苟延残喘。
这答案还不满意啊?她斜瞅了他一眼。
“还是我的手帕交、姐妹淘,这样行了吧?”她故意讲,咧嘴笑出一脸灿烂,还顽皮的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愈听愈不对,居然把他当同性了?!齐大伟额角滑下三条黑线。
“喂,手帕交、姐妹淘是形容同性好吗?”他无力的抗议。
“哎唷,都差不多咩,就是推心置腹的好麻吉,性别不重要啦!”她微踮起脚,搭住他的肩膀,不当姐妹淘,那改哥俩好也行。
暗叹一声,被冷水淋了个彻底,好无奈!
“欸,你没事问这问题做啥?”她后知后觉地问。
“没有啊,无聊。”他懒洋洋地应。
她笑了笑,没忘记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到底要选谁当舞伴才好?”
反正选谁都不会是他了,齐大伟意兴阑珊的瞥着她。“我没办法帮你决定,因为只有你自己知道对谁最有好感。”
马翌纾努了努嘴,美眸瞋睐他一眼。
“说的也是”她侧头想了想,须臾便有了决定。“活动组长好了,跟他在一起比较有趣,不会无聊。”
齐大伟不置可否,掩饰起心中强烈的失落,也将这份情意悄悄收回心底。
说不定哪—天,她会忽然发现他才是最适合她的那个人;说不定哪一天,他会忽然发现他们只有当好朋友的缘分;说不定
未来,是无限可能的,不是吗?
暑假即将结束,离别的时刻也随之来临。
由于马翌纾大学联考的成绩不错,最后决定要北上就读服装设计科系;但齐大伟因为被心事所扰,考得不太理想,因此在考量过后,抱持着宁缺勿滥的想法,决定先去当兵,而这也是他们两人相识十二年以来,正式要分离。
在马翌纾搭车北上的前一晚,齐大伟和她把握最后时间相聚。庭院里、大树下,他斜倚树干,她轻荡秋千,夏夜微风带来莫名的淡淡感伤,虫儿的鸣叫听来仿佛隐藏着哀愁。
“啊,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我的心情真不知怎么形容。”仰望着夜幕中的上弦月,马翌纾倜怅喟叹。
“兴奋雀跃?还是忐忑害怕?”齐大伟扬唇,扯出一抹微笑,目光随着她的摆荡而移动,心也任由着被左右
“都有,还觉得很舍不得。”说完,她侧头望向他。
齐大伟心一悸,邃亮的眸子专注凝望,静待她抒发心情。
“国小一年级到现在快十二年了吧?”她目光飘远,回到从前那快乐的回忆里。“这些年来,我们每天上学放学都一起,放假也一定见面,你总是照顾着我、保护着我,比对大宝还要疼我,根本跟亲人没有两样”她忽地抿唇,敛回视线,眸底却闪烁着泪光。
从来没听她说过对彼此交情的感觉,他也对这样的情谊觉得感动,不禁回以一记温暖的微笑。
“这一次我上北部念书,是我们第一次要长时间分开,心里觉得好不踏实”她话又一顿,瞅着他,恳切地说:“大伟,你答应我,我们都不要变,好不好?我们永远都要把对方当成是最最知己的朋友,好不好?”
闻言,齐大伟不知是该苦笑,还是该欣慰。
她担心的是两人友情转淡,可见很在乎他这个朋友,这值得他欣慰;然而他却私心希望有一天,两人的友情能升华成爱情,而不是停滞不变
虽然思绪百转,嘴巴上却习惯性的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好,我答应你。”他宠溺一笑。
他的保证驱散了她的不安,马翌纾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放心的漾开笑容。
“帮我推秋千。”她撒娇地说。
他立即起身,来到她身后,轻轻推着她。
月光下,她的裙摆飞扬,柔亮乌黑的发丝飘送着属于她的淡淡幽香,美丽的模样像是落入凡间的精灵般,令人目眩神迷,蛊惑着他的心
“翌纾,你一个人在外头住,什么事都得自己来了,所以一定要万事小心,知道吗?”他担忧的叮咛,跟马妈妈的口吻如出一辙。
“知道~~”她拖长了尾音,在大家的关心中体认到自己的幸福。
“你记得三餐都要吃,你的身材很标准,根本用不着减肥,知道吗?”他继续交代着。
“知道~~”她莞尔失笑。
“以后没有我护送了,单身女子出入要当心门户,不要太晚回家,知道吗?”他认真想着该注意的事项。
“知道~~”她脸上的笑意不断加深。
看来,大伟是最不放心她的人,他的样子简直比妈妈还像妈妈!
“老妈子。”她放下双脚,停止秋千摆荡,忍不住转过头调侃他。
“什么老妈子?”他一愣。
“你呀!”仰望着他的眼底盛满笑意。
他这才明白,没好气的睨着她。“嫌我罗嗦哦?”“不是啦!只不过我跟你—样,都已经成年了啊,你怎么还把我当奶娃儿—样咧?我看哪,不只我舍不得走,你更放不下心吧?”他全心全意的守护让她觉得心甜。
齐大伟语塞。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马翌纾给了他一记安抚的笑容。“我已经可以独立了,我会照顾自己,我会好好的,你不要担心,ok?”他驱逐了她的不安,她也要消弭他的担忧。
他点头,然而,说不担心是假的。
“记得,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或是有什么困扰,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好吗?”必要的时候,他赶到台北去都行!
“老天爷对我真好,让我遇见了你。”柔荑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她感动又感激地笑说。
他欣慰的给她一抹笑。
不论这是灌迷汤或是真心话,这不经修饰的赞美法,总能轻而易举的收服人心呀!
有她这句话,纵使她无法回应他的情意,也已不枉他掏心掏肺的对待了!
想来也可笑,他这些年来,似乎就是败在这一点,每每听她这么说,他做牛做马也会觉得甘之如饴啊!
“你这么讨人喜欢,谁会舍得对你不好?”齐大伟拍拍她的头,疼宠之情溢于言表。
“呵,你这话真动听。”甜甜的笑意跃上她漂亮的睑蛋,脚尖一踮,迳自再荡起秋千来。
在她转过头后,齐大伟的笑意渐渐消失,舍不得的感觉充斥在胸臆,教他心情低落得寡言沈默,脸色忧郁。
眼前这个女孩,他用了十多年的岁月来呵护,而今他们要各奔前程了。
一直捧在手心中的宝贝明天就要离开他,飞向属于她的天际,他很清楚,时间与距离是感情的毒葯,这一分别,两人之间势必就此改变,很难再跟以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