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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杭荃,第一是因为他现在有和能鄢家叫板的老爹,第二是他相对来讲好忽悠,没金昱那么难缠,第三则是,平王府用不了多久就会和七千岁安国公府彻底杠上,两败俱伤之后由鄢家一并收拾掉,她拖过了这一阵子,也好趁乱跑出来……
杭荃领着杜嫣走进赌坊,颇为自得道:“倾蝶姑娘,你瞧,单这一个赌坊,便是日进万两,你若是跟了我,我便把我再这里的份子送你两成,包你日后金银不断……”
杜嫣笑笑并不答话,目光转向二楼的一个台子,那台子上挂着十几个木牌子,写着:金小公子;岭南大公子;平王世子;苏大少爷……人物下边各有一块木板,用粉笔写着从几十到几千两不等白银。杜嫣有些好奇,柔声问道:“那些木牌子是干什么的?难不成是欠了赌坊银子的债主么?”
杭荃高深莫测地一笑:“非也,说起来,这些东西与姑娘你还有些渊源。倾蝶你再仔细看看。”
杜嫣凝眸,一个一个牌子看过去,发现都是与她相熟的世家公子,待看到最后两个牌子时,微微冷了脸色。只见那两个牌子上,一个写着:留于红楼,下面下着八千多两的注,赔率一比二;另一个写着自赎身,下面用白色粉笔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半两”,赔率一比五千。
“怎么样?倾蝶姑娘要不要也玩儿一把,给自己赌个前程?”
杜嫣冷笑,声音却一如既往的轻柔娇媚,好像山间潺潺的流水淌过指尖:“不想我的终身居然惹了这么多人关心,是要赌一把的。”
杜嫣说着缓步登上楼梯。
伺候的伙计得了杭荃的手势,引着杜嫣一路走上台子。有掌柜“咚咚咚”地敲了几下罗,示意疯狂的赌徒们暂且安静,大声吆喝道:“各位各位,倾蝶姑娘来了哈,咱们且看看姑娘她自己怎么选的,也好跟着下注了呦!看看名动咱京城的花魁姑娘的终身大事喽,赌跟了金小公子的一赔一,赌跟了苏大少爷的一赔十……”
趁掌柜的吆喝的功夫,杜嫣登上二楼的台子,手指从十六个牌子边挨个拂过。乌漆的牌子,鎏金的大字,鲜红的朱穗,纤白的手指,十六个木牌被杜嫣拨的左右摇摆,一如杜嫣如今的命运,受人操控,上下浮沉……
“诸位,”杜嫣优雅地转过身来,浅色的裙摆广袖层层袅袅荡出优美飘逸的弧线。扶着栏杆,杜嫣慢慢举起右手,用清脆却坚定的声音清晰地朗声道,“我是杜嫣,花名倾蝶。今日,请诸位做个见证,我杜嫣在此立誓:但我今后及笄成人。一,不为妓。二,不为婢。三,不为妾!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明楚历1008年五月二十八,杜嫣在她成年之前,于和气赌坊内立下了她一生里第一道重要的誓言。
那一天,站在黑暗的高台上,身后是摇晃的黑色木牌,荡漾的血红缨络。她一身米黄色罗裙,好像黑夜血河里的一道黎明曙光迎面射来,让台下众人不自觉得心头一窒,眯了眼睛。她的声音沉稳坚定,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决心。甚至于一时间众人也被她迷惑,仿佛那样明媚决然的女子,本就应闯出一番清明光彩的天地。
但是天知道,今后的日子里,为了这个誓言,她辗转颠沛,历尽劫难,一次次从天堂跌落谷底,又一次次满是伤痕地爬出来。直到十几年后,直到这些木牌上的贵族公子死的死逃的逃反的反,直到连江北的鬼戎都被打的乖乖收起了爪子退回塞北,直到南宁不在,千年的杭氏帝国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方才守的云开,落定尘埃。
“是啊,妈妈说当初都是她不好,贪一时的好处,把楼里的消息越过少爷给了堂老爷……”
陈秀儿不说了,等着杜嫣问她,手里的软糕蓄势待发。
软糕是新做的,甜糯香软,入口即化,又因被陈秀儿切的大小正好,连咀嚼也几乎不用,说话的功夫就咽了下去。以致杜嫣一时不查,直到被喂了大半块儿下去才惊觉:“秀儿,你干什么?”
陈秀儿一吐舌头,讪讪地放下拿着软糕准备填到杜嫣嘴里的手。
“嘻嘻,开玩笑啦。”接着慢慢把红玉对她所说的杜嫣入名谱的事情细细说了。其中有些涉及鄢家隐情的东西红玉对陈秀儿隐瞒了,但杜嫣还是明白怎么回事。
其间陈秀儿故技重施了七次,被杜嫣识破了七次,之后终于老实了好好说话。
最后,陈秀儿忍不住,含着泪对杜嫣说:“妈妈叫我转告你,当年的事情本就不应该牵连到你,但是她一时怯懦,不敢承担,让少爷拿你扎了筏子。后来伪造了一份死契,对不住你娘所托,毁了你一辈子。妈妈说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本想日后弥补,却不想你是如此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妈妈还说,她不求你能原谅她,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她这辈子无儿无女,你是她看着长大的,早把你当做了亲生的女儿。当娘的,都是宁愿孩子苟活,也不要孩子大义赴死的。你不愿卖身,她知道,明天你好好吃东西,晚上还是这个时间,妈妈会安排好人帮你逃出去。以后你只要能……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也好。”儿一顿,改口道。
秀儿默默地拭泪,其实,红玉的原话是:放了嫣娘,我就算背主了。依少爷的手段,只怕我难逃一死。也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以后只要嫣娘能来我坟上上柱香,抱着她的孩子来看我一眼,我也就知足了……陈秀儿说完,两人都是一阵静默。
平康巷里特有的浓郁的脂粉气息与绮靡的丝竹之声浮荡在微凉的夜风里,糜乱的娇笑声从灯火通明的前厅里隐隐约约地传来。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任凭凉风吹开一团团纸醉金迷。
“告诉妈妈,我不怨她,替我谢谢她。”杜嫣忽然拿起莓子,送进口中,沉声说道。
陈秀儿见她肯吃东西,一喜,反而没听清杜嫣的话,“什么?”
“告诉妈妈,我不怪她。”杜嫣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眼神飘远,慢悠悠道,“小时候我不懂事,为妈妈惹了不少麻烦。是妈妈和姐姐护着我长大,为我承担了太多。没有妈妈,我成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