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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的身子养了三日已经无碍,而馥容归宁的日子,也即将来临。
为准备明日归宁需用的果盒,这天一大早馥容便进厨房与姥姥一起忙碌,一直忙到午后,姥姥一再催她回屋歇息。
“我会看着丫头们装好这些办妥的果子,您忙了一日了,快回屋里歇着吧!”姥姥道,还抢过馥容手上的活,不许她再做。
拗不过姥姥,馥容叹口气,笑着说:“好,那我回屋了,姥姥您记得不要太辛苦,您也要早点歇息,知道吗?”
“知道、知道!您别学我那小孙女的样碎念我。”姥姥啐道。
馥容掩嘴笑,一旁的丫头们也都笑了。
禀贞笑着走过来,帮主子脱下沾了白面粉的工作衫,主仆两人这才离开厨房一道回屋。
经过书房前的花园时,禀贞忽然道:“小姐,您瞧,前方敬贤领着的那个人,他的身影好熟悉啊!”馥容闻言抬头,此时金汉久也正好回头,两人眸光相遇——
“原来是金大人啊!”禀贞叫了一声!
乍见馥容,金汉久竟然呆住了,久久无法回神
还是馥容先反应过来,主动对他微笑。“金老师,您好,好久不见了。”她亲切地问候。
金汉久这才回过神,脸上现出惊喜的笑容。“馥容!”顿了顿,他脸上的笑容略显暗淡。“不,现在该唤你少福晋才是。”他的声调低落了几分。
“金老师到王府,是来见我夫君的吗?”馥容仍然微笑以对。
金汉久凝望她片刻,无法立即回答。她仍然如过往那样端庄斯文、以礼相待,总称呼他“金老师”这声称呼听来亲切,实际上却隔了一层不可逾越的礼教藩篱。
而现在,那“夫君”二字不但令他心痛,更令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是,汉久正要离去,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他淡淡地道,极力压抑藏在他内心里的感情。
“老师别来无恙否?”馥容问候。
“很好,你呢?在王府里过的如意吗?你的——夫君,他待你好吗?”他问,复杂的眼色掩不住失落。
“馥容在王府过得很好,夫君待我也好。”她淡淡地回答,但是语调坚定。
金汉久凝望了她很久,才再开口说:“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幸福。即使往后再也不能见到你,我也会为你的幸福祝愿,无论我身在哪里。”他凝望着她深情地这么说。
馥容的笑容凝结脸上,她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不能回应他。“感谢老师的祝福,不耽误您,馥容先告退了。”她只好这么说。
尚有王爷的家仆在场,金汉久不便挽留她,只好眼看她离开。
在书房,兆臣透过屋内的方格窗内朝外眺望,二人会面的景象完全落入他眼底。
直至金汉久在敬贤的带领下离开院落,兆臣的目光才自花园移开。
“爷,瞧那厮与咱们少福晋还挺熟识的?”敬长凑近他的主子好奇地道,院内那幕他也瞧见了。
“我让你去查的事,有消息了?”兆臣问。
“回爷的话,”敬长道:“那姓金的平日里除恰公外甚少出门,府内除一名打杂的老仆外,也没有其他使唤的仆人了,听左右邻舍道,即使见着了人,这姓金的也不同人打招呼,简直就是个与世隔绝的怪人!可奴才才也听喀尔代大人说,他还是有几个应酬往来的官场友人,例如亲家大人就是其一。”
“岳父大人?”
“是,早几年这姓金的与英珠大人谈论汉学,英珠大人因为叹服一名外族能如此好学,故与他结交为好友,并且让少福晋跟着这姓金的学书,大约因为如此,少福晋与那姓金的才能熟识。”
“少福晋与金汉久习书几年了?”兆臣再问,他的眼色很沉,显然在思索某事。
“约莫——约莫五年呗!”敬长答。
五年?
五年是一段不短的时光,足以令一名女孩成长为女人,足以打动一个性情冷淡的男人。
如敬长所言,金汉久是一个深居简出、几乎不与人打交道的怪人,这样不喜爱应酬俗务的人,内心世界尤其复杂难解,倘若一名女子能与其相处五年,必定因为这名女子能讨他欢心,甚至得到他的喜爱。
“能为师五年,他确实书艺精良。这么说来,他对王府这座园子有兴趣,似乎有道理?”他抿嘴,淡淡地道。
“谁知道这厮是当真对咱们园子有兴趣,还是对咱少福晋——”敬长突然警觉地捂住嘴。“瞧奴才这大嘴巴,真是——真是该死咧!”说罢他利落地赏自己一耳光。
“你先出去吧!”兆臣冷声道。
“嗻。”主子没怪罪,敬长赶紧退出书房。
待敬长关上房门,兆臣踱回案前,自案下一个玄巧的暗盒内,取出一幅画轴。
展开画轴,画上女子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能如此生动的勾勒出一名女子最细致的举止,准确地把握住她的神采
除非朝夕相处,或者了解至深,否则绝不能捕捉到如此细微生动之处。
当日他就是被这幅画所打动,惊叹画中女子如此动人的神韵、迷人的风采,却未思及,此幅画作可能出自一名男子之手。
也唯有男人,能够准确地描绘出女子的万种风情。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幅画出自金汉久之手。
沉下眼,他瞪着这幅原本令他血脉喷张的画像。
他的妻子,即便在大婚之日也不会如此美丽,为何在金汉久笔下,她会展现出如此柔媚的风情,显露出如此娟美的娇态?
如此娇媚的她
是直至今日,他才逐渐领略的她。
但在金汉久眼中,或早在数年之前,他已经是这样看她了。
一丝嫉意,掠过他冷沉的眼底。
当日金汉久主动提及逛王府内院一事,必定是为了他的妻子而来,他并没有因为她身份的改变,而对她忘情。
那么她呢?
他的妻子呢?
她是否忘得了这个对她如此有心、如此深情的男人?
一个坚持必定要得丈夫真心才愿意圆房的妻子,当真能够忽略另一个男人对她如此的用情至深?
兆臣眼中的嫉意变得深刻冷沉。
他会弄清楚,她的坚持是发自真心,或者,只是拖延圆房的借口。
不会拖太久,近日内,他必定要得到答案。
归宁当日,兆臣在门外骑马等候,门内馥容正预备上王府的大车轿,忽然见到老祖宗——
在留真与丫头的搀扶下,多日未下床的老祖宗颤巍巍地朝馥容与兆臣二人走来。“孙媳妇儿呀!”老祖宗喊。
见到老祖宗,馥容不但惊讶而且很担心,她连忙迎上前去——
“您怎么下床了?”她想上前扶住老祖宗,可留真没有让开,因此馥容只好站在老祖宗面前握住老人家的手。“祖奶奶,您不该下床的,瞧瞧,您的手好冰喔!”她仔细搓揉着老人家的手。
“不碍事,我没关系的!”老祖宗笑道,反握住馥容的手。
老祖宗的手劲算有力,馥容这才放心微笑。
“今日你要回门了吗?”老祖宗问。
“是,早上我送早膳到您屋里去,小喜说您还在歇息,馥容不敢打扰您,所以没有向您问安。”馥容恭敬地回答老祖宗的问话。
她的话却引来桂凤的冷眼。
桂凤最看不惯的,就是特别会巴结老祖宗,这种讨人厌的行为。
“好好好,我知道你孝顺,所以我来是特地给你,跟我的孙儿送行的。”老祖宗笑道,脸上露出疼爱的神情。
留真冷眼旁观,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妒意。
她在老祖宗身边不眠不休地小心伺候了三日三夜,可没想到,老祖宗一见到馥容便将自己撇在一旁,这令留真心中充满妒意,十分不满。
“祖奶奶,”听到老祖宗这话,馥容真的好感动。“您不但送给馥容的娘家这么多珍贵的礼物,还亲自来到门前,送您的孙媳妇回门,您待馥容实在太好了。”因为感受到长辈的疼爱,让她忍不住眼眶微微泛红。
“你也待我很好啊!”老祖宗笑眯眯地对馥容说:“你待在府里这些日子,这么细心地照顾我,我也很感动啊!”“这几日都是郡主照顾您的,馥容很惭愧,没有为您尽到心力——”
“怎么会呢!”老祖宗拍拍馥容的手。“别以为我一把老骨头,躺在床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几日你每天到厨房,亲手为我煮一人吃的饭菜,每天两回养生茶,让姥姥端来给我喝,我还知道你给我缝了一个养生香包,要让我提神醒脑用的,都好得太多了!”
老祖宗说的人,一个指的是媳妇桂凤,另一个指的是留真。凡人被指出缺点时特别敏感,两人当然听得明白老祖宗的意思,此时她们都面露尴尬神情,脸色并不好看。
馥容并没有因为老祖宗的夸奖而得意,反而因为看到婆婆与留真的脸色不对,而收起笑容。“我吩咐过姥姥,请她不要说的,”馥容低声道,有些不安。“这只是小事而已,全都是馥容应该做的。”
“这不是小事,是孝顺,是你诚心诚意对待祖奶奶的心意。”老祖宗微笑。“好了,我来是给你打气的,回门记得代祖奶奶给亲家问好,知道吗?”
“馥容知道。”她这才对老祖宗微笑。
老祖宗亲口吩咐车轿慢行,馥容这才挥别老祖宗与王爷、福晋,在禀贞的扶持下,踏上王府的车轿。
兆臣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到妻子乘坐的轿子出府,随即勒马,随从立即喝令负责驮送大礼的车夫们,跟在少福晋轿子后随行。
馥容坐在轿内,不一会儿便感到不舒服。
大夫曾经说过,她的脊梁骨太笔直,因此不能坐太过颠簸的车轿。事实上王府的大轿子已经十分舒适,只是她自小坐不惯车轿,只要一坐车轿遇到颠簸就犯腰痛,无论怎么坐都不舒适,因为这个毛病她自小到大甚少出远门,平日除了到火神庙附近会搭成人夫扛送的便轿之外,平日出府散心也多以步行为主,十分方便。
偌大的车轿内显得十分空旷,王府的车轿十分豪华,轿内甚至有软榻,一般人坐在这样的轿子内应该感到十分舒适,可是馥容却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小姐,您还好吗?”禀贞知道她不能坐车轿的毛病,因此隔着车轿的小窗在车轿外边,压低声问她的主子。
隔着小窗,馥容也压低声答:“不太好,我宁愿用走的。”
禀贞吓了一跳。“不行那!您现在不是闺女,是和硕王府的少福晋了,您千万不能下轿步行呀!”
“我明白,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下轿,你不必担心。”叹口气,馥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吁了口气,她闭上眼靠在座背上,忍受腰部刺痛的不适,尽量想一些与疼痛没有关系的事情,来分散疼痛强烈的感受。
当轿门被打开的时候,馥容并不知情。
“你不舒服?”
突然听见丈夫低沉的声音,馥容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在刚才。”答话时,他已经坐在妻子身边。
馥容原本还觉得宽敞的座位,因为高大魁梧的丈夫选择与她一起并肩而坐,显得有些拥挤。
馥容虽然已经尽量缩到座位边,可两人之间的距离仍然太亲昵了!
这样的亲昵让她有些羞怯,只好建议他:“你、你可以坐在对面,那里座位比较宽敞——”
“上来。”他忽然说,同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什、什么?”她眨眼,不明所以。
“你跟丫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刚才我问过她,知道你不能坐车轿的事。”他解释,盯住她的眼神很坚定。
“所以呢?”她还是不明白,怔怔地望着他。
“所以,”他咧嘴对她笑。“上来,坐在我的腿上,你会好过些。”
听见这话,馥容倒抽一口气。“不、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她强自镇定。“其实这段路并不太远,我可以撑过去的。”
“何必强撑?有我在,你可以依靠我。”
“不,事实上,我现在感觉还好。”她忍着痛,强颜欢笑。
“你脸色惨白,额上汗珠都冒出来了,这样还叫好?”
不待她拒绝,他猿臂一伸,已经搂住缩在轿边的妻子,并且将她强行“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
“啊!”馥容尖叫一声。
“爷,少福晋出事了么?是否要停轿?”外头,敬长听见叫声立即调转马头来到轿前,紧张地问他的主子。
“不必,少福晋坐车轿太过兴奋才叫出声。”他扯起嘴角慢条斯理地答,像铁柱一样沉重的手臂紧箍住蠢动的妻子。
兴奋?馥容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瞪住丈夫。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压低声叫。
“不然怎么说?”他挑眉。
馥容吸口气,推着他的铁臂。“你先放开我,让我坐在垫子上再说话。”
“这样不舒服吗?”
“什么?”她眨眼。
“坐在我大腿上不舒服吗?”他撇撇嘴,冲着她笑。
她脸儿微红。“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顿了顿,她觉得坐在他腿上讨论这个问题实在很奇怪。“总之,你先放开我再说。”
“不行。”他断然回绝。
“为什么?”她微启小嘴,从他腿上传来的热度,让她有些吸气困难。
“你身上很香,我舍不得放手。”他竟然这么回答,还将脸埋入她颈窝间,贴着她滑嫩的肌肤嗅闻。
她娇喘。“你不要在轿上这样,”慌的推拒他的胸膛。“如果有人打开门进来的话——”
“谁敢进来,恩?”他有意无意地用鼻尖,逗弄她敏感的肌肤。“乖乖坐我腿上,女子要懂得依靠丈夫,这才是女人的可爱之处。”他低声道,似经意又似不经意地贴在她耳畔,对着她敏感的贝耳轻轻吹气。
馥容的心揪起来,羞得脖子都红了,她觉得很痒却又避不开他,只好拼命拍他的手。“不要这样,我要站起来了!”
“我给你当肉垫,不好吗?”
“我很不习惯。”她扳着他的手,可无论如何使力就是扳不开。
“那就试着习惯,你会发现有丈夫疼爱,是件幸福的事。”他霸道地说,仍紧紧握着妻子柔软诱人的细腰,闻她身上醉人的香气。
与他拉扯了一会儿,馥容不仅脸红,连额头上也冒出细小的汗珠了
他话说的很容易,可现在她来不及感觉到“幸福”只觉地尴尬万分。
二人到底未圆房,虽然出嫁前额娘与她提过男女之事,可她终究是处子,虽经额娘指导,可额娘也只是对她略说一二,对于男女之事她还是一知半解,对男人的了解更是有限,因此丈夫的大胆经常令她不知所措,甚至苦恼
像是现在,要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这样的姿势实在教馥容感到难堪。
努力了好一阵子,发现实在扳不开他的手,馥容只好放弃。
“我说了,乖乖坐好,我不会‘动’你。”他闷笑。
他确实没有“动”她,馥容挣扎不了丈夫的束缚,只好相信他。
虽然如此,可一路上她挺着腰杆,不敢当真往身后那个“肉垫”上靠。
车轿慢慢往前推行着,春日,轿内应该是舒适凉爽的,可坐在他的大腿上,她却感到有些燥热难耐,因为从他身上的热度,不断透过两人的衣衫传到她身上
“那日,你没把话问完。”他忽然开口说话。
“什么话?”馥容回过神,背挺得更直。
她正努力命令自己,别去感觉他身上的灼热。
他笑,忽然握住她纤细的肩头,将她的身子压倒他的胸膛上。
“你要干什么?”她脸色微变。
“我要你舒服一点。”他让她的背靠着他的胸膛,然后握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子固定在他的胸前,不让她乱动。
“不、不用了,我刚才那样坐就很好”“别跟我争辩。”他声调虽然低沉,却十分有力。
随着他话声落下,一双大掌缓缓在她绷紧的背部按摩起来,绕着她酸疼的脊梁骨,一圈又一圈地往下按摩,直到腰椎的地方
原本全身紧绷的馥容,随着他的大掌滑过之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
他的贴心让她感动,他想起那夜他为她推拿脚部的伤处,还有那晚他送她名墨的盛意
于是,她不再那么排拒丈夫的接触,不再那么坚持她的庄重与礼教。
“你信任你的丈夫,但还是有点担心,是吗?”贴在她耳边,他粗嗄地道。
他突然问起她“信任”两个字,这让馥容原本已经有些昏沉的脑子,忽然又清醒起来。吸口气,她提起精神,希望自己回答时脑子不要糊涂。“如果,如果你告诉我不必担心,那么,我一定相信你。”
“真的?”
她点头。
他笑。“那么,我纳侧福晋,然后告诉你不必担心,我最爱的女人必定是我的正室妻子,你也不担心?”
她腰杆重新挺直,回头看他。“你想纳侧福晋?”
他坦率地凝望她。“也许,有一天会。”
馥容回视她的丈夫。
她明白,这是必然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