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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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龙羽回到镖局,仍是未见随风。

    含烟欠身道:“四叔恕罪,随风不知分寸,识人不明,处事不慎,弟子教训了他一顿。”

    龙羽皱眉。竟是连给自己请安都不能来,看来是“教训”得不轻。

    随风本是趴在床上,见师兄陪了四叔进来,勉强想要爬起来,痛得满头冷汗,身上披着的薄被滑落,露出鞭痕密布的脊背。

    龙羽看得心里一疼。

    “趴着别动。”龙羽过去扶住随风。

    随风怯懦地喊了声:“四叔。”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委屈你了吗?”含烟淡淡地看了随风一眼。

    随风吓得身子一颤,忙忍了泪:“随风不敢。随风放肆,师叔、师兄见谅。”

    龙羽将被子给随风重新盖上。

    含烟跟在龙羽身后,默默往正堂走去。龙羽停了脚步,抬头看了看碧洗的晴空,“随风的事情,你处理得没错。”龙羽叹息一声:“师叔多谢你提醒。”

    含烟屈下一膝:“谢师叔体恤。师叔的事情,烟儿不敢置喙,只是烟儿敢请师叔,听听禄伯的意见吧。”

    “四少爷三思。”禄伯皱眉,看着龙羽:“恕老奴多言,四少爷不觉在宋姑娘这件事的处理上,稍嫌过急了吗?”

    龙羽思维缜密,足智多谋,但是处理起事情来,却是直来直去,甚少拖拉,快刀斩乱麻,因此,行事上,难免不周。

    他只感觉,在宋玉儿打马追到他跟前时,那一颦一笑,已深深印入他的心头,而在那条溪边,宋玉儿的泪,更是流进了他的心里。到了两人在天火降临时,双双滚落崖下,肌肤相亲的那一刻,龙羽已经决定要与玉儿一生一世。

    所以,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玉儿,只有玉儿对自己的爱,和自己对玉儿的爱,所以,他不顾一切,许下终身。

    如今见了玉儿父亲,又见了含烟对随风处置,才看明白,禄伯那一直容忍的表情里,对自己行径的诸多不满。

    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而且行止上,的确有违大哥素日教训。心里一阵忐忑,垂头不语。

    禄伯也有些奇怪,四少爷本是个精明的主,缘何会被那个宋玉儿迷得失了分寸,规矩。

    龙羽起身,对禄伯深施一礼,道:“多谢禄伯提点,龙羽此事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不过,龙羽既然已然向玉儿的爹爹求婚,断无悔信之理,还请禄伯疼惜侄儿,将来在大哥面前多为侄儿担待一二。”

    说话的时候,又再三致礼。

    禄伯见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是无用,只好道:“四少爷不必多礼,若是那位宋姑娘待四少爷一片赤诚,老奴自然也希望四少爷能得偿所愿,早日携得如花美眷。”

    “你将这个找机会给傅龙羽服下。”耶律瀚将一包药粉递给玉儿。此时的他,在酒楼的密室中,披着翻毛的皮袍,再不是酒楼老板的和蔼模样,满目阴骘。

    玉儿应了一声,接过药粉,并没有问。

    耶律瀚点了点头:“傅龙羽的确是一表人才,只是可惜。”他看了看玉儿:“他如今对你,虽然情深义重,不过是‘君心似水’之毒的效用,他日一旦清醒,再不会留恋你半分。况且若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只怕还要恨你欺骗。”

    “爹爹不必说了,这些女玉儿都是知道的,玉儿对他,也不过是欺骗利用而已。”玉儿抬头,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像。一个美丽高贵身穿貂裘的女子,含笑立在一株梅树旁,眉目栩栩如生,与玉儿十分相似。

    “况且,娘的仇,玉儿发誓要报,绝不会因为儿女私情,有毁爹和二叔的霸业。”

    耶律瀚点了点头,伸手拍拍玉儿的肩头:“这药粉是花娘子精心调配。”语音微顿:“只是委屈你了。”

    玉儿淡然一笑:“爹不必如此,玉儿岂是一般女子,玉儿的生命和这具躯体,自然都是为我大辽的霸业所有。”

    “王爷的这个女儿,果真不简单。”花娘子用纤纤细指划过耶律瀚的胸口:“竟然能为了王爷的大业,舍弃清白的女子之身,果真是孝顺。”

    耶律瀚微笑着,用手握住花娘子的手,目光却渐渐变得阴狠,一把将花娘子摔到床上,花娘子哎哟一声,脸色发白,却痴痴地笑了起来。耶律瀚如一头野兽般,扑了过去。

    月凉如水。玉儿坐在窗前,看窗外的月色清冷。那包药粉安静地沐浴在月光下,在玉儿的书案上。

    龙羽依约来到宋家酒楼时,宋家酒楼竟然大门紧闭,没有营业。

    龙羽绕过酒楼,来到后面住宅,大门也是紧锁。

    龙羽敲门,门应手而开,一个小丫头笑盈盈地站在那里。

    “小婢灵心。傅镖师傅镖师,我家老爷等您呢。这边请。”小丫环带着笑容,躬身相请。

    “灵心?”傅龙羽微微一笑。这个自称灵心的姑娘,正是小凤。

    宋老板一脸焦急之色,正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见了傅龙羽过来,急忙迎过来:“傅镖师,你看。”

    傅龙羽仍是欠身请了安,才接过宋老板递过来的一纸素笺。

    “三日内,冰魄珠换人。落款:花娘子。”

    “傅镖师,这位灵心姑娘就是送信之人。三日内,由她拿着冰魄珠才可换回玉儿。这该如何是好?”宋老板因为心急女儿,焦急难安。

    傅龙羽看向灵心。灵心无辜的眼神,也看向傅龙羽:“小婢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小婢有个三长两短,即便傅镖师得到了冰魄珠,也换不回宋姑娘。”

    傅龙羽微笑道:“如此说来,令师很看重灵心姑娘。”

    灵心呆了一下,随即笑道:“家师一向待灵心有若亲生,自然是看重的很。”

    “既如此,咱们就留下灵心姑娘,三日后以人易人如何?”傅龙羽既像是对宋老板说,也像是对灵心说。

    宋老板和灵心同时脸色一变。

    宋老板怒道:“傅镖师,亏玉儿还对你一片痴心,你竟不顾她的安危。”

    傅龙羽欠身道:“伯父请勿动怒,是晚辈失言。晚辈自会护卫玉儿安全。”

    宋老板看傅龙羽笃定的神色,一时倒没有再说。

    灵心笑道:“傅镖师,不用打小婢的主意了。家师虽然很看重小婢,但是比起宋姑娘和冰魄珠来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样子道:“即便如此,小婢已经很知足了。家师的恩情,小婢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这也是小婢心甘情愿的。所以,傅镖师若想以小婢的性命相要挟,小婢只好一死以全孝心。”

    “姑娘既然孝心可嘉,傅某就成全姑娘。”傅龙羽淡然一笑。

    灵心一闭双目。

    傅龙羽只欠身对宋老板道:“伯父请放心,三日后,晚辈自会带着冰魄珠过来。至于这位灵心姑娘,也暂时由晚辈看管的好,免得打扰伯父。”

    灵心睁开眼睛看了龙羽一眼,眼底一抹笑意。

    傅龙羽在前边走,灵心落后三步跟随,倒是自动自觉,很是乖巧。

    龙羽既不骑马,也不坐车,施施然走出城门,往护城河边上走去。旁边清幽的树林,鸟语花香,不远处,护城河水闪着粼粼的光芒。

    “倒也是处埋骨的好地方。”龙羽转过身,看灵心。

    灵心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相信龙羽会杀她。

    龙羽叹了口气:“在下的确不敢擅开杀戒。姑娘请自便吧。”

    看着龙羽果然转身离去,灵心忍不住开口道:“傅镖师,你莫非就这样走了?”

    傅龙羽头也不回地道:“姑娘只要不跟着傅某,不回宋家酒楼去,傅某绝不为难姑娘。否则……”话音一顿,灵心只觉耳边似乎有一阵清风,伸手去摸,小巧的菊花耳钉应手而落。

    咬了咬牙,跺了跺脚,灵心转身而去。

    “冰魄珠?”禄伯强压怒气看着傅龙羽:“四少爷,真的要去雪山派抢冰魄珠?”

    这个“抢”字,让傅龙羽有些不舒服,但仍是点了点头。

    禄伯差点没气晕过去。他看着傅龙羽。

    傅龙羽抿了一下嘴唇:“将来大哥那里,龙羽自会交待。”

    禄伯哼了一声,道:“四少爷既然铁了心要挨大少爷的板子,老奴自然无话可说。”

    傅龙羽欠身为礼,禄伯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去了。

    门外侍立地几名弟子,见了禄伯脸色铁青地出来,都有几分畏惧。

    “燕雨和燕雷又跑到哪里去了?”禄伯一打眼,立刻怒吼道。

    “他们奉四叔之命办事去了。”燕云欠身恭敬地道。

    禄伯哼了一哼,到底也没说什么,一甩袖子去了。

    “含烟呢?”龙羽坐了喝茶,问燕云。

    “含烟师兄,在罚随风。”燕云看了看龙羽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含烟师兄很生气呢。”

    罚随风?龙羽皱眉,好像随风能下地走动也就是这半天的事情吧。

    “今日四叔走后不久,一个叫黑环儿的姑娘来找随风。”燕云叹了口气:“燕电这孩子也是鲁莽,便将那位姑娘带往偏厅,请随风去见了。”

    哪知那么凑巧,偏赶上含烟带着月冷正要出门,正巧见了随风前往偏厅。

    月冷看见随风见了自己和师兄,忽然脸色煞白地停了步,心里刚呼不妙,回头去,环儿听到门外动静,正走到厅堂门口。

    “啪”地一声,随风还没反映过来,已被含烟一个耳光打倒在地。刚跪起来,环儿已经冲了过来,喊道:“随风”。

    环儿仍是一身黑衣,才几日未见,似乎已有些憔悴了。

    随风头也不敢抬,被师兄这一耳光打得脸自然是火辣辣地痛,耳朵也嗡嗡作响,一时,又惊又惧,不知如何是好。

    傅家镖局也是按东南西北分四进院落,弟子会客的偏厅就在北院,也是含烟师兄弟住宿的地方。

    进了二层院落,远远地,龙羽就看到垂花门前笔直地跪着一个人。

    随风小脸肿胀,身上的长袍扔在一边地上,身上只穿褥衣,背部透出斑斑血痕,下身长裤褪在脚踝处,整个臀腿上,密布着青紫的檩子,有几处已经绽开血口,看着分外凄惨。双手举着一根缠着红布的藤条,手心也肿胀着,全身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师叔。”随风的脸肿胀地,原本清秀地模样再没有一丝痕迹,本就弯弯地丹凤眼,如今都快成一条缝了。委屈的泪水划过面颊,滴滴滴掉落。

    龙羽心里一疼,过去拿走藤棍,欲扶起他:“师叔帮你上药。”

    “谢谢师叔。”随风含混地道:“随风不敢起来,师兄吩咐,要跪满十个时辰。”说到这里,随风忍不住抽泣起来。

    龙羽叹了口气,过去帮随风去提裤子。随风痛得连着哆嗦了几下,才将裤子提好。龙羽又拿起地上的长袍,给随风穿上。

    “师叔,两位师兄出去了,等含烟师兄回来,师叔帮我求情吧。”随风看着龙羽,低下头:“随风不敢不听师兄的吩咐,也再不敢和环儿在一起,只是,只是想跟环儿亲口说一声,行吗?”

    龙羽点了点头。看着手里沾血的藤棍,忽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宋辽两国边境吃紧。杨荣晨为边关统帅,雄关、霸关严密布防。

    十七岁的龙羽和龙晴随着大哥一起来关外。

    十七岁的年纪,正是少年心性,最是张扬的时候,可是两人在大哥龙城面前,却须循规蹈矩,不许有半点行差踏错。

    龙晴为守城军官,配制大量草药。每日从早到晚,忙到深夜,附近几个山头上的草药,几乎都已采尽。

    龙羽还不如龙晴,每日里,只在院子里,将大量的木材、铁器,装置成各种守城攻墙的器具。

    龙羽十分不耐。先不说那些来学习的人,各个笨手笨脚,日日不停地劳作,只做这些用于战争的器具,也是龙羽所不喜的。只是大哥的吩咐,他不敢不听。

    即便如此,在做哪些强弩、云梯的间隙,龙羽仍是随手作出几架独轮车来,想送给燕雨几个玩耍。

    偏禄伯过来时,就发现了。还未等藏起来,大哥已经过来了。

    不容分说的就是一个耳光,龙羽跪在地上,颇有些不服气。

    龙城将几个强弩扔到龙羽面前。龙羽不说话。这些强弩上,他做了改动,射出的箭力道会减弱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