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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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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愈是自私地想将一个人独自占有,老天爷愈是不可能成全?

    也许上辈子的她真的很坏,当了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拆散了不少姻缘,所以今生只要靠近幸福一点点,幸福很快就在她的眼前化成泡影。

    今天,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坐在电视机前,收看的节目是日本即时的国内新闻;有件大事,今天在日本境内吵得沸沸扬扬。

    至于台湾,她或许是继豫让之后,第二个知晓内幕的人。

    窝在沙发一整天,胸前搂着抱枕,几乎维持同样姿势好几小时,眼睛看着不同的主播播报近乎相同的新闻内容,纳入耳膜的那则消息,她已能倒背如流。

    电话突然响了,也以机械性的慢动作,接了起来。

    “莳萝,你最近忙些什么,为什么那么久没打电话回来?听哥哥说昨晚的宴会,豫让带了其他女伴参加,你怎么没跟去呢?这样会让人家说闲话的”尤嘉丽一开口就像机关枪,非要一口气将话说完才罢休。

    一把盐冷不防地洒在莳萝既有的伤口上,隐隐作疼。

    豫让压根没提过这场宴会的存在,何况他心底应该也是不希望她跟的吧?

    忽地,嘴边泛起一抹苦涩弧度,人到底还是得有自知之明,她不想让他更讨厌自己

    只是,她都已经让步这许多了,为何他仍不曾稍稍回头看她一眼?为何他们的距离会愈来愈远?

    她一直不了解他的一切,直至今日,终于发现自己自认懂他的程度,其实是一大讽刺。

    豫让,绝不是台湾商界以为的孤儿,更非必须仰赖白家鼻息而活的软弱角色,在日本,他拥有教人忌惮、甚至欣羡的家世背景。

    他是日本目前最大黑道组织极东会的第四代继承人,听说,他在台湾的一切,现下成为倍受瞩目的关切焦点。

    这些八卦内容,台湾的媒体应该尚未得到消息。倘若不是她习惯收看日文发音节目增进日语听力,也许她会和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想了整整一天了,莳萝想不出事情的发展经过;豫让何时与日本的亲人联系上?又是谁找到谁?好想知道答案,却找不到人告诉她。

    唯一确定的是,他到过日本了。因为极东会的现任会长,亦即他的祖父,对外承认他的身分,不讳言地公诸媒体,他是车祸意外身亡的独生子,生前与台湾妓女留下的种,也是东山家仅存的血脉。

    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她无法确认他即将认祖归宗的心情,能够猜到的是他迫不及待与她撇清关系的急切心情

    她丝毫不愿面对这个伤人的事实,但她却亲耳听见了,他的祖父当着日本媒体的面证实了,他答应迎娶日本第一富豪之女静香小姐的决定。

    是她被遗忘了,或是答应的同时,他的心里其实没有出现她的身影?还是,他有自信在娶静香小姐之前,一定能够将她的纠缠斩得干干净净?

    而他打算何时告诉她,她将撤换的讯息?

    “莳萝,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女儿一声不吭,急坏了尤嘉丽。

    莳萝吸了口气“妈,我明天再打电话回家,好不好?”沉重的情绪压力,让她不能呼吸。

    “你怎么了?是不是人不舒服?”她紧张的问,大有女儿一句话她就马上飞奔而去的意味。

    “我很好妈,我会给你消息的,你不要担心。”说完,莳萝迳自收了线。

    好久没有那么任性了,但此刻她真的不想说话。

    目光飘至茶几上甫换上的鲜艳玫瑰,轻轻扯下一片片丝绒般的花办,她怔忡地盯着红花飘落。

    玫瑰花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那些游离分子二分之一的赌博机会吧。

    伸手抽了枝玫瑰,花茎上的刺经过处理已荡然无存,深深一嗅,花香甜人心脾,愁苦却跃上眉头。

    爱我吗?抑或不爱?

    随着渐渐稀疏的花办,她的心只有沉重。

    爱又如何?不爱又怎样?

    如果这样的揣测有用,那么从古至今阵亡于爱情测试的玫瑰,倒是死得有价值;如果没用,就是摧折它的寿命了!

    静静地再扯下一办又一办,忽地,手指顿了下,脸上凄惨的笑涌现,心头的酸楚加深。

    徒留下一办残附花心的余红他不爱她。

    丙真不爱她但这不是她早就清楚的答案吗,何苦还要如此心酸难过?

    突然,她想听听他的声音,好想看看在不经意知道他的秘密之后,听见他声音的自己,会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他的无情。

    “喂”她以不确定的声调,颤巍巍的送出自己的声音。

    这是他的私人专线。如今想来备觉可笑,这组电话号码甚至是大哥给她的;他提也没提,仿佛她不找他最好坐在办公椅上,面对落地窗心思神游的豫让,接到她的电话有些讶异“怎么了?”她不是那种没事打电话找人聊天的无知女人。

    “你在忙吗?”她轻问,害怕打搅了他。

    “还好。”

    明明他的声音已是近在耳畔,然莳萝茫然的思绪却找不到进入话题的起端,他不发一语的反应,更教两人陷入漫长的沉默。

    “找我什么事?”豫让尽量控制自己的音调,不让近日的抑郁显露出来。

    他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无法确认内心的那个豫让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自从起了及早与她离婚的念头之后,连日下来,他一直活在矛盾的巨大阴影之下,身上甚至压着一个名为背弃的沉重包袱。

    因为她的乖巧柔顺,迥异以往那些俗丽女人,如此短暂的关系,恐怕会在她年轻的心上造成难以磨灭的伤痕吧?

    “日本媒体报导的新闻内容是真的吗?”终于,她还是问了。

    真的很想知道答案,自他的口中听到真正的答案。要她死心,唯有他亲自证实这则消息。

    “他们说你是极东会的下任接班人,还说你将与静香小姐结婚”

    豫让闻言先是一愣,很快镇定下来“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他一顿抢白令莳萝胸口一窒,涩涩的酸楚在心中流淌而过。

    “日后,只要你看到我与静香小姐或是极东会的相关消息,都是真的。”

    “是吗?”呼吸凝在喉间,眼前除了水雾,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所以我们的婚姻迟早都要结束?”

    冷着声音,他说:“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顿了会“该不会你当我在说笑吧?”

    豫让用着苛刻的文字、讽笑的语气,极尽伤害之能事,将她的自尊诋毁得涓滴不剩。

    “我从来就不认为你说不爱我是玩笑话”如果它是,该有多好,那么她的美梦就要成真了,偏偏它不是不可能是。

    “至于离婚你很早就说了,我也该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可能因为我太死心眼了,一直相信还有挽回的机会”

    莳萝佯装的坚强一点一滴在毁损,人着自己的感觉,泪水不自觉地愈掉愈急,仿佛想一古脑儿地将沉积的心情倒出,没有保留。

    “不过,我还是很谢谢你诚实告诉我这些事情”压下几乎冲口而出的呜咽,她低声地说:“对不起,打搅你办公,再见”

    在坚强的伪装完全消逝之前,她仓皇地挂上电话。

    话筒中响起通讯切断的长鸣,耳中还残留她压抑委届的话语,豫让盯着话筒半晌,久久才能放下。

    是的,为了两人好,这么做最好。

    只是,他也迷惘他究竟是粉碎了爱情的美丽假相,还是掘了一个坟墓让自己愈陷愈深?

    她若知道他丑恶的动机与利用的意图,态度仍会是感激吗?

    --

    当天傍晚,还不到豫让返家的时间,台湾各节新闻已经开始强力放送与日本媒体近乎一样的报导。

    换汤不换葯的内容搬到了台湾,多了女主角与男主角一同人镜的影像,画面上他们一起离开餐厅,男主角脸上挂着适宜的微笑,至于女主角则笑花灿烂,盈盈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

    莳萝的脑子被舌炸成一片废墟,双重的打击让她几近崩溃,视线盯着根本不想看的画面,震惊得连闪躲的意识都没有,整个人僵如石柱。

    她与他的新女友,一个死气沉沉,一个神采奕奕,形成了过分强烈的对比。

    原来今天他的态度那么坚决其来有自,因为他的新欢来到了台湾,她被隐瞒了他们开始往来的事实

    为何不爱她?他的新女友和她类型相去不远,为什么他就不能喜欢她?她也可以神采奕奕,倘若他愿意爱她,她也可以变成一株强韧的小草

    难道他不知道,她的喜怒哀乐完全掌控在他手里,她心甘情愿地让他成了自己生命的主宰,不料却换来不可预知的悲剧

    爱一个人一定非得那么痛苦吗?爱情不是让人感到甜蜜的事情吗?不是因为想要幸福快乐才恋爱吗?

    她不过想留在他的身边一辈子,这样算是奢求吗?

    难道在抵达幸福的终点前,都要弄得满身伤痕,历经爬过泥泞、丧失自尊的过程,才有资格赢取一个人的心?

    爱一个人得不到回报真的好痛、好苦,就像有人拿着铁槌,不停的敲打全身

    耳边传来塞宰的钥匙转动声音,莳萝木然的回头,正巧迎接豫让进门。

    进门乍见一双空洞的眼神,豫让忽地心惊,胸口升起一股猛然被束紧般的难受,未开口问明原因,他的视线发现了电视萤幕里刺目的画面。

    再将目光调往她的脸上,交错斑驳的泪痕说明了她大抵知晓了他没有坦明的一切。

    突然间,他竟觉得自己就是心狠手辣的刽子手,摧毁她对幸福的浪漫绮想就算了,一旦这段婚姻在她的心上投下阴霾,是否也将一并剥夺了她爱人的能力?

    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然而,对于她无法再爱上别人,他松了口气。

    好自私的男人,既不要人家的爱,又想阻止她再度付出感情给其他男人

    莳萝睇着他,眸心深处跃动着晶莹的泪光“我不会向你要解释”一方面媒体已替他说明了,另一方面,即便她开口问,他也不会说。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能请你多给我一些通融的时间吗?”她刻意把脸别开,生怕多看一眼,得多花一年忘记他

    倘若分手是无可逃避的结果,那么给她多些时间,凭吊自己过分短暂的初恋及被他一手扼杀的幸福想望,对她也算一种宽容吧?毕竟以后的他是属于别人的了

    “你想怎么做?”也许是答案不难猜测,豫让凛住了呼吸,态度再也无法泰然。

    “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曾经,她像是义无反顾的飞蛾,纵是浑身灼火,也要扑向毁灭性的理想。现下她终于明白了,爱是由心和受组成的,即使她有心,他不接受也枉然。

    只是,用一身的伤痕换得了这个教训,代价是否太大了?

    当她的决定落下,豫让仿佛看见自己眼前风云变色,灰黑一片,心空空的,似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他说不上来,只肯承认他对她的感觉一天天变质了。

    他不明白那种迷恋是从何处窜冒出来,或许就在电光石火的一刻里,他被那兔儿般半恐惧半迷离的眼儿迷惑了。

    迷惑不是爱,他知道,但这样的迷惑,却让他对她割舍不下。

    她的退出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然而当她宣布放弃,他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她瞬间转变的洒脱态度。

    “你又知道我的决定是什么了?”

    椎心之痛忽强忽弱,教她难忍。“你放心,我会成全你和静香小姐的”莳萝抿唇说道。

    美丽的鞋子很多时候是不合脚的,就像爱情一般,潜藏着毁灭性。

    “虽然对我而言很残忍,但我答应会竭尽所能地祝福你们我没有福气拥有的幸福,希望老天爷将它分赐给你们”

    把挚爱的男人推送出去,非她所愿;祝福她的爱和别人长久,她的表现好慷慨

    他的表情突变冷淡,狭长的眼瞳里暗藏着嘲弄“成全我们?”不知怎地,当她说了成全二字,分离的焦虑攫住了他。

    自从身边多了令她,偏执似乎离开了一段时间,而今见她脸上出现缺乏动力再试的颓然,他又回到了强烈的自我中心。

    他不需要她的成全,对安田静香他丝毫感觉也没有,答应联姻的安排全为咽不下那口气。

    当东山道夫承认他这个血统不够纯正的孙子,理由是他并非扶不起的阿斗时,他禁不住的冷笑。倘若今天他不够争气,是否东山家也毋须下一代来继承香火了?

    他不希罕极东会会长一位,处心积虑做这许多,只为复仇他要当年抛弃他的所有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庞大的代价!

    闪躲着他不如为何夹带威胁意味的眼神,莳萝挥去开始奔腾的泪珠,他的心好难融化,她的努力仿佛都是白费力气。

    豫让定睛审析她那沮丧挫败的表情,霍地勾起冷魅唇角。

    没错,该是他的就是他的,而她,原本就仅是计划中的一步棋,一开始他便不该插管太多她的情绪,那么也不会导致现下牵扯不清的复杂。

    何况,他的体内也漫流着东山家不负责任的血液,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自我调适能力太差,只会落得终日以泪洗面的下场。

    她的个性里没有提起放下只在一念之间的洒脱,他更缺乏耐性发抚女人多愁善感的情绪,这样的他和她,不会拥有共同的回忆。

    --

    “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白芥安不停深呼吸,试着让火气暂缓。

    “解释什么?”豫让点了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再往窗外用力吐出,似乎要把心底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全数释放。

    神色一沉,白芥安难得露出凶狠的目光“豫让,我警告你别当我是开玩笑!今天我当你是朋友,所以愿意耐心听你澄清这个误会,若是换成别人这样对待莳萝,我早打得他倒地拔牙!”

    看到新闻当下,他满脑子全是愤怒的火光,只想马上找到他问清事情的真相。

    岂知,真相只有一个,媒体报导写的皆是的事实。

    “谢谢你对我的宽容。”他一直在躲、拼命在逃,就是不愿正视他与莳萝之间的问题。“但很抱歉的是,你现在质问我的这件事不是误会。”

    “你说什么?!”白芥安无法置信,因为太令人意外。

    “我千真万确是日本极东会的第四代接班人,安田静香是我未婚妻一事也属实。”说来轻描淡写,彷若他的生命突然增加这些人,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莳萝呢,你将她置之何处?”白芥安瞪着他,要他给一个解释。

    豫让目光幽邃地望着窗外,良久之后,轻缓启口:“我不爱她。”

    “就这样?”

    “你还希望怎样?”他反问。

    他愈是无关痛痒的平静,白芥安的火焰愈是往上攀升“你知道她的爱恋多深,非要用这般的难堪让她知难而退吗?”

    自家的面子可以不顾,莳萝的心情他们无法轻忽。

    “你应该知道我的字典里没有爱情两字存在。”

    在他的生命中,不霈要这种累赘又麻烦的东西,以前的每一天,他皆抱持相同的信念,没想过会改变,只是一天又一天过后,他依稀有了动摇的徵兆。

    因为,他让她的样子爬满整个脑海,却未曾真正驱逐一次一次说了要分开,自己却没有先行放掉对她的关注。

    “既然如此,为何答应娶她?”这种行为太残忍,起先满足她的心愿、成全她的美梦,尔后无情地抛弃“在她适应了有了你的生活,你怎能理直气壮地说要娶别人?她现在甚至还是你法律上的妻子,请你尊重她!”白芥安不客气地奚落。

    “我有自己的考量。”不愿想得太深太远,现下他的心只允许报复的冲动充斥。

    “然后呢?”过多的情绪冲击,让白芥安握紧了拳头“你知不知道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决定,害惨了我妹妹?”

    “我是决定一方没错,但提议的人不是我。”他在撇清责任,好似这么做能够减轻他的罪恶感。

    几日下来,耳畔依稀回绕她的啜泣抽噎,一声声全是控诉他的无情,摆脱不了。

    “你”他咬紧了牙根“你够狠,今天我总算看清了你!”

    迟了现在警觉太迟了!豫让轻叹,他有一肚子坏水,想必白芥安仍不晓得他这个好友,曾经动过他女人的主意吧?

    “你不爱莳萝,你只爱你自己,再多的同情都是枉然。”白芥安顿悟的说“我一直以为你会好好疼她,就算不爱她也不会伤她,但事实证明,你依然只爱自己,而莳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谎言中!”

    他心疼妹妹的遭遇,担心心思细腻的她想不开“我不知道爸妈会怎么说,但我这个做大哥的倒希望从今天起你和她永远保持距离!”

    白芥安愤恨难平“这么急着回到极东会认祖归宗,你有何企图我不过问,只是莳萝再也不可能等你了!”

    他会努力说服莳萝学会遗忘,收回感情也许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但总比永生惦记着他痛苦好。

    豫让有自己要克服的心理问题,他会忽略她的需要,造成她的不安,这样的男人并不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