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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堂——
一道尖锐的马嘶声在医馆外头响起,屋里的人全都往外看。
“区大夫!区大夫!”
秦凤戈抱着昏迷不醒的婉瑛冲进门就大吼,谁都听得出嗓音中透露出的忧急交加,让在诊间里的区大夫也立刻冲出来。
“怎么回事?”待区大夫走近,认出满身是血的女子竟是自己所熟识的人,先是愣住,不过医师的本能让他一面引导秦凤戈将人抱到位于二楼的手术室,一面镇定地询问。“请秦将军先说明病患的状况!”
“她的胸口被人刺了一刀,血流不止”
闻言,区大夫让他将病患放在手术台上,马上检查婉瑛的脉搏,发现快速而微弱,加上面色苍白、四肢冰冷,心口往下一沉,依照他多年的行医经验,这是休克的症状,也就是体内有效的血液流量下降,如果拖延得太久,脑部会受到永久性伤害,导致死亡。
“八角,去请我娘子过来,跟她说病患休克了!”他回头朝距离最近的学徒大喊一声,必须要尽快止血才行。
经过十多年来的熏陶,六安堂里的学徒和伙计对于一些西医的专门术语也都能够理解,八角马上去把人请来了。
“相公!”
纪大夫很快地走进了手术室,夫妻俩默契十足,只要一个眼神便晓得该做什么,她马上打开随身的针包,在病患的人中穴、涌泉穴进行针灸。
“八角,请秦将军到外头等候!”
秦凤戈当然不肯离开,紧紧地握着婉瑛逐渐失温的右手,看着她犹如死去般,唯恐再也见不到了。
“出去!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区大夫可不管他是谁,就算皇上来了也一样,医治病人才是当务之急。
“秦将军”八角好说歹说的才把人劝出手术室。
而手术室里头的纪大夫又再次扬声。“八角,再去把睿仙找来!”毕竟病患是个未出嫁的年轻姑娘,总不能让男学徒进来帮忙。
“是。”他又速速地去请来姚氏。
姚氏投靠纪家这三年来,并不是第一次在手术时担任助手,她除了帮忙传递器械之外,也学了一些粗浅的脉诊,听八角一说,马上把两手清洗干净、戴上布口罩,也进了手术室。
而被赶出手术室的秦凤戈站得直挺挺的,沾满鲜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紧闭的门扉。
八角见多了这种场面,明知没用,还是要说。“秦将军还是先到楼下等候吧,有区大夫和纪大夫在,相信不会有事的。”
“不,我要在这里等!”秦凤戈断然地拒绝。
只见姚氏不时从手术室出来,命人准备煮沸过的清水,还有外敷用的膏药贴布,而八角马上就把话传到下头,让负责烧水的伙计以及调药的学徒去张罗,一切都按部就班,可见训练有素。
此时的秦凤戈就像一尊化石,一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不禁想起那天半夜,他紧紧地握着梁氏冰冷的双手,无论如何地搓揉也暖和不起来,无论如何地呐喊,更是再也唤不醒,只能发出无能为力的悲鸣和哭嚎,如今又感受到那份椎心刺骨、痛不欲生了。
难道老天爷还要再一次夺走他心爱的女人?
为什么?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时间缓缓地流逝,慢得令人为之崩溃。
他对手术室外头来来去去的身影视而不见,眼里只有躺在手术室里的婉瑛,恐惧、惊惶和不安等情绪,宛如阴影般,挥之不去。
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承受不起连续两次失去所爱的痛楚,只能在心中不断地祈求老天爷大发慈悲,不要如此残忍地对待他。
而此刻,在手术室的婉瑛突然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可以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区大夫和纪大夫这对夫妻正在为她止血。
“这就是灵魂出窍吗?”她感觉不太妙,想要回到身体内。
接着,在另外一头,负责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来确定病患脉象稳不稳定的姚氏,脸色蓦地一变。“表姨父、表姨母,已经把不到脉了”
区大夫看着身旁的妻子。“娘子,拜托你了!”
“我尽力。”纪大夫开始在穴位上施针。
就这样,夫妻俩连手要在鬼门关前把病患的生命抢救回来。
“我还不想死,救救我”婉瑛朝他们大喊着,不过才一眨眼,四周变得一片白茫茫,就像置身在浓雾中。
婉瑛张望了下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又该往何处走?
接着,浓雾慢慢地散去,前方出现一条光线明亮的隧道,而在隧道的两旁则是开满了各种鲜艳芬芳的大小花朵,令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我要去哪里?是要往前面走吗?”她的意识有些恍惚,忘了为何会在这里,还有自己又是谁?
她每跨出一步,人又更恍惚了些,也开始忘记很多事。
“这花叫什么名字?”婉瑛走到隧道口,伸手轻抚着一旁不知名的花朵,歪着脑袋思索。“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隧道内的光芒好温暖,就像一盏明灯般指引着她的方向,让婉瑛忍不住要再跨出一步。
“阿瑛!”
这一声曾经烙印在心头的呼唤,令她本能地回头,想看看身后的人是谁。
那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高大英俊,穿着烫得笔挺的警察制服;女的则秀丽柔婉,身穿生前最爱的洋装,婉瑛脑海中的记忆盒子被掀开,怀念之情涌上心头,眼圈跟着红了。
婉瑛朝他们走去。“爸!妈!”
只见向父和向母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让她也不由自主地顺着他们的目光往上瞧,就见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上头,距离好近好近,彷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脑中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
“今天是超级月亮出现的日子”她不禁恍然大悟,就算是白昼,并不代表月亮就不存在,只是人类的肉眼看不到罢了。
接着,向父瞪着女儿,严厉地责备。“那里可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睁大眼睛看清楚。”
向母柔柔一笑。“你不是答应要等一个人吗?难道不想等了?”
“我答应等一个人?”婉瑛呐呐地说。“啊!”她答应要等将军服丧结束,做他的续弦,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没错!她必须回去!
“想起来了吗?”向母抬起右手,指着隧道的相反方向。“快去吧!”
向父眼中多了慈爱的笑意。“不管遇到任何事,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
“我会的爸、妈,再见!”
跟父母道别之后,婉瑛便往另一头走了。
当向父和向母的影像渐渐地消失,那一条原本看来明亮温暖的隧道,在眨眼之间化为阴森冰冷的黄泉路,长在两旁的鲜艳花朵更成了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整片妖异沉艳的赤红,宛如令人怵目惊心的鲜血,更如同噬人的火焰。
才转了一个念头,婉瑛已经回到手术室,而区大夫和纪大夫正在抢救自己的性命,并没有放弃,让她相当地感恩。
她要留下来!
因为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
“脉象回来了!”姚氏喜呼。区大夫喘了口气,和妻子相视一笑。
“接下来进行缝合!”来到手术最后的阶段,他朝担任第二助手的姚氏伸出右掌。“镊子!好缝针!”
“姑娘家总是爱美的,相公,可得把伤口缝得好看些,免得未来夫婿找到理由嫌弃她。”同为女人,纪大夫免不了提醒几句。
他咧了咧嘴角。“为夫遵命。”
“贫嘴!”她嗔骂道。
直到在缝合好的伤口覆上膏药贴布,手术终于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