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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青城山,明月盈盈,月朗星稀。
清风习习,吹响了一山的木叶。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光穿潭水无痕。
“不行,我明日必须以青城山的名义发个公告,告知天下我青城山护犊子才行。”老赵剑仙举头望明月,像是跟明月诉说一般。
天下寂静悄然。
十里长亭无客走,九重天上现星辰。
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县尽关门。
六宫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罢钓纶。
两座楼头钟鼓响,一轮明月满乾坤。
趁着月影,前头牵驴的矮矮身影,居然是小飞轩。跫音促促,像是催促夜里纺布的女性加快机杼。
“李师叔,咱们这样贸然偷偷下山真的好吗?”小飞轩问,月光穿过树影,打在了倒骑驴背的人身上,李凡松的脸迎着斑驳的月光。
“我在厨房内都跟余师弟说好了。他会给咱们打掩护的。”李凡松忽而躺在驴背上,全然不顾两把剑硌得背疼,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何处摘来的草茎。
“可是,理师叔,他那么。。。正直。”小飞轩步履缓慢,道,“能帮我们瞒住吗?”
“话那么多,赶紧快点咱们找家客栈。”驴背上的李凡松道,“你也不想走一夜的路吧,小飞轩。”
玩的要好的两叔侄,声音逐渐消散在了月色中。
第二日,一大早。
青城山上,老赵剑仙便飞往掌教天师府,讨要了掌教印,郑重其事地写了一份公开函。
内容如下:
“
江湖云涌,势力纷争,且夫青城不可独善其身。当今名表,凡青城所系,若有非正义而毁伤者,一经查明,清霄无情,勿谓言之不预也!
”
写完,老赵剑仙还郑重其事地用楷体签上了“赵玉真”三个大字,盖上掌教印,让一旁的道士发往江湖了去。
干完这一通,老赵剑仙神清气爽,回到虫二居,看到余理在给桃师以及葡萄树培肥,便问了一句:“那两只呢?”
余理顿时立正站直,有些结巴道:“大。。。大概,在担运呢。”
“哦,那好好给桃师施肥。”老赵剑仙随意说了一句,便飘忽回自己书房。
雪月城,苍山之上的凉亭。
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一手持木剑,一手接过三城主的递给的信件,假声恶狠狠道:“凡青城所系,若被非正义毁伤?清霄无情?勿谓言之不预也?他这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啊?”刚找回女儿的三城主摊了摊手,“我刚回来就接到这消息了。据说还是发给整个江湖的。”
面具人将密信的信纸随手丢弃,木剑一剑横切,信纸被切成了两半,飘向苍山下的云海。
“诶!破坏环境!”枪仙探头去看那飘走了的两半信纸。再回头,面具人已经不见了。
无双城,城主会议室。
“好一个,勿谓言之不预也,雪月城压我一头,你道剑仙也要落井下石吗?”宋燕回看着府案上的信件。
“师父,也没说针对咱们无双城啊。”无双背着大剑匣道。
“无双,少说话。”卢玉翟道。
“这次出行,碰到雪月城的谁了?”宋燕回没理无双,问向下边的卢玉翟。
“师父,碰上了雪月城的唐莲。”卢玉翟道。
“区区唐莲,怎会让你无功而返?还有,你的枪呢?”会议室聚集了几个无双城的长老,在听卢玉翟汇报,宋燕回不能表现出偏袒弟子的样子。
“还有。。。。”卢玉翟有些踟蹰。
“还有谁?”宋燕回严厉问道。
“还有枪仙!”
“什么!”长老团开始叽叽喳喳。
“司空长风?”宋燕回低吟了一句,“之后如何?”
“跟枪仙对了一枪。”卢玉翟松了一口气道。
“碰”地一声,宋燕回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卢玉翟,你有几个胆子?敢去跟司空长风对枪?”宋燕回激动道,“还是说你嫌命太长?”
“回禀师父,其实枪仙人挺好的。”卢玉翟赶紧行礼道,“枪仙还让我带回一句话,是给几位长老的。”
“什么话?”一个长老问道。
“枪仙说:你回去问问那几个老头子,十七岁的时候,有没有能力在江湖搞风搞雨。”卢玉翟直言不讳!
“雪月城欺人太甚!”长老团又叽叽喳喳。
“好了,先这样吧!散会!卢玉翟跟无双留下!”宋燕回也受不了这帮老东西。
散会之后,老头们离开了,会议室明显清净了许多。
“枪仙还有对你说什么吗?”宋燕回问向自己的大弟子。
“枪仙指点了弟子一番。”没有老头们在,卢玉翟如实回应道。
“如何指点。”
“他说,弟子的枪,并非是仿樊哙,而是仿那大楚伯王。”卢玉翟道。
“嗯。”宋燕回应了一句。
“锥秦之后,还有一招刺汉。”卢玉翟又道。
“是。”宋燕回道,“刺汉之后还有一招兴楚,不过跟着楚伯王一起淹没在垓下了,同样在垓下埋葬的还有他的霸王枪与金乌剑。”
金乌,不是乌金。是太阳里的那只。天上九头鸟,楚伯王是楚地的伯王,剑名金乌,对抗的是汉高的赤霄。
“师父,那你怎么能骗我,说是樊哙的!”卢玉翟问道。
“怎么,你在教我做事?”宋燕回斜乜一眼。
“弟子不敢。”卢玉翟低下头说道。
“跟你说是大楚伯王的霸王枪,怕你会觉得困难就放弃了。”宋燕回道,“至今你耍那一招锥秦,还是粗糙生涩,连形都架不起来,何况意。锥秦,刺汉,兴楚。三招只有楚伯王能完整完美地用出来。难度可见一斑。”
宋燕回停了一会,又问:“司空长风还有说什么吗?”
“枪仙还说。。。”卢玉翟有些支支吾吾。
“还说什么?”宋燕回眉头一皱。
“还说让你别去雪月城找那二城主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卢玉翟以最快的语速说完。
“噼啪”一声,无双城城主会议室,实木的城主府案,碎了一地。
西湖边上,酒旗招摇的一家酒店内,二楼雅间。
一个满脸忧郁,仿佛谁都欠了他银子的好看男人,在缓缓挑着一盘西湖醋鱼。
“小雨!你还是那么爱吃鱼啊,是不是因为自己叫苏暮鱼。啊,不对。是苏暮雨。”声音妖媚,一身大红的苏幕遮走了进来。
“幕遮小姑,谢三叔。”苏暮雨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又取了一块醋鱼的鱼肉。
谢三刀跟在苏幕遮身后,对苏暮雨点了点头。
“也不给小姑加双筷子。”苏幕遮语气有些埋怨。
“小姑,你自己乱跑去青城山干了一场。”苏暮雨放下筷子,“现在,青城山那边给你发通知了,叫勿谓言之不预。”
“切。”苏幕遮毫不在意。
“九皇子那边怎么样了。”苏暮雨话锋一转。
“不知道,小姑伺候不来那帮鼻子高过顶的皇亲国戚,怕不小心就把他杀了。”苏幕遮道。
“小姑!”苏暮雨突然严肃道,“再失手,就把你红衣鬼的名字丢了!”
“是是,执伞鬼大人。”苏幕遮把玩着酒壶,懒懒道。
李凡松跟小飞轩,顺南而下,要从蜀中青城山,取道去那“南雪月”的雪月城。
如今走到一处小县城,叫卖声此起彼伏,看得小飞轩目不暇接。打小就被王一行接上了青城,跟着老赵学那声光电力热等各种,哪有机会接触这人间熙攘,幸好小飞轩也道心澄明,一下子也就融入了这人间的运行轨迹中。
“飞轩,师父好像用他的名字发了一个通告了!”李凡松一路上听了几个江湖人讨论,青城山道剑仙通告江湖的事情。
此时的李凡松已经换了一身公子装,手持一把折扇,颇有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两把剑插在驴儿的左肋剑袋上,而小飞轩也是换了一身书童打扮,活脱脱的公子旁边的陪读。
“若有非正义毁伤青城所系,一经查明,清霄无情。”李凡松折扇轻打掌心回味道,“勿谓言之不预也。小飞轩,你知道这句话啥意思嘛?”
飞轩牵着驴的缰绳,走过一个包子铺,放开了驴儿,掏出铜钱便买了两只包子,范家也是大门大户,每个月给飞轩的用度也不少。
“嚯。。。烫烫烫!”飞轩咬了一口刚出炉的包子,然后烫着嘴对李凡松说,“意思是,别说我没事先声明过啊。李师叔,你吃包子吗?”
“吃你个头!”李凡松一扇子打在飞轩脑壳上。
“不吃就不吃。”飞轩捂住头,将油纸包好的包子揣进怀里,“还打人!一会儿我就让我的赤兔把你摔下来。”
“哈哈。”李凡松笑道,“这本就是师父买给我担运的,还你的赤兔。我怎么记得,昨夜它还叫绝影来着。”
驴儿打了一个响鼻,似乎在附和李凡松。
“臭师叔。”小飞轩三口两口就吃了那个包子,“不过,李师叔,这一路听来,谈论师叔祖的人多,谈论你的人寥寥无几诶。”
“你倒会安慰人。”李凡松道,“分明就是没人谈论你师叔我。”
小飞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是为何?”
“飞轩,我问你,自古以来是父辈强于子辈的多,还是子辈强于父辈的多?”飞轩前头走,赤兔跟着亦步亦趋。
“这。。。”飞轩有些不理解,为何李凡松这样问。
“那你知不知道萧规曹随的意思。”李凡松又问。
“知道的,知道的。”飞轩道,“是汉时期,汉惠帝责怪相国不治事。相国曹参反问惠帝,陛下与汉高比,如何?惠帝回答弗如远甚。曹参跟着说道,我亦然弗如萧丞相远甚。”
说完,飞轩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李凡松又问:“始皇如何?秦二世又如何?”
“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六合,到秦二世却被赵高指鹿为马了。”飞轩声音有些低落道。
“唐太宗如何,到了玄宗又如何?”李凡松又问。
“太宗文治武功,玄武门前大杀四方。玄宗赐死玉环于马嵬,以求自保。”飞轩道。
“书圣羲之王右军,其子王徽之王献之又是比不了。”李凡松侃侃而谈道,“书圣洗砚池,墨染黑一池水。到了王献之,却连十八缸水都练不完。”
“特别是王献之,专门练习一大字。被书圣看到,加了一点,变成太字,以为鼓励。”
“王献之将那些字呈给其母看,换来的却是其母一句:吾儿磨尽三缸水,唯有一点像羲之。殊不知那一点是书圣所点上。”
“还有魏武魏文陈思王,三曹同期,却是公认曹丕曹植不如曹操。”李凡松道,“虽然有谢家芝兰谢灵运一句,曹子建独得八斗。总体上来说,政治兵法文学,魏文与陈思王加起来都不够魏武一碟的。”
“李师叔!你说了三曹,何不说那三苏!”飞轩不服气的反驳道,“那苏洵也是不及坡仙苏轼的!”
李凡松哈哈一笑,道:“不错,坡仙优于苏洵,可你又能说出坡仙的子辈是谁人否?”
一时间,飞轩无语,他确实说不出坡仙的儿子是谁。
“坡仙还有对其子的要求,化作了一首诗,诗云:惟愿孩儿鲁且愚,无灾无难到公卿。”李凡松一打折扇,“坡仙都知道,要自家孩儿鲁且愚。”
“这方面做的最好的还是那三国时期的吴国大都督,美周郎,周公瑾。”李凡松对飞轩道,“周胤不若陆抗出彩,真的是鲁且愚。并且无灾无难,得其父周瑜的封荫,被封爵位到公卿。”
“反观蜀刘禅,吴孙皓。一个成了安乐公,一当了归命侯。”李凡松道,“安乐,此间乐不思蜀也。归命,命都归别人了。怎么跟其父相比。”
李凡松口若悬河,将小飞轩给说沉默了。
“此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李凡松道,“你的家族鼎盛了,自然会走衰退的道路。你的家庭衰退便很有可能触底反弹出一个猛人来将家族拉扯回平衡。”
“就如同师父所说的,历史就是这样,在曲折中前进,螺旋上升。”李凡松看着飞轩低着头,只顾往前走,有些于心不忍。
可还是继续打击道:“师父也曾说过,世间万物许多东西都遵循正态分布曲线,当在期望值μ周围,就会达到最高,过了期望值便会降低,兴衰亦然。”
“不是的,李师叔你一定是在讹我!”飞轩丧气,却抬起头来,“你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追不上师叔祖,所以才生此等心理。”
“不是啊。”李凡松道,“我赶不上师父,这是必然,顺时而为。我都说了,这是你师叔我研究出来的,父辈略强于子辈。否则你说,这天下为何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不是秦皇一统到如今?”
是啊,朝代更迭,自开国到中兴最后走向灭亡,也印证了所谓的正态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