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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横流下者巢,踰推百里即荒郊。巳知举世皆行潦,且复因人赋苦匏。
极浦云垂翔湿雁,深山雷动起潜蛟。人生只是居家惯,江海曾如水一坳。
《淮北大雨》
清代:顾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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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吃稀、忙吃干,隔三差五有鸡鸭,逢年过节宰猪羊;勤快庄户日子好,似那穗儿节节扬。。”
在依稀的歌子声中,邓疙瘩单手拄着手里的叉把,另手扛着三眼铳,越发昂首挺胸的带头走过新翻泥浆气息的田埂。这种灌渠水混杂着积年腐烂麦草的泥浆气息,让他闻起来很是舒坦和亲切,却是想起了自己名下所领到的二十三亩田地。
虽说作为照顾军属的就近安置政策,他那个蛮女老婆可以到当地城邑、市镇的官办工坊里去做事,然后领一份稳定的工食钱。但是她显然更在乎和习惯侍弄田地里的活计,也喜欢和那些混熟的同乡屯户相处;因此最后求了人情改成了就近新田庄的安置政策。
其中男女落户的基本口分田各五亩,他正式从军之后又得了八亩助军田的配额;最后五亩的配额,则是用来补偿他们这些自愿从江西迁徙往淮南的屯庄民户,重新进行屯垦和安家的差额补偿。只要他服役满五年光景,不管日后病死伤残的缘故,这些田地就可以让家人余生耕种下去了。
因此,虽然是从沙土和砾石的荒坡里重新开出来的生地,但那可都是靠近新开河渠的水灌田。头年种一些耐贫瘠而快生速长的糜子、豆薯、瓜菜之类,再堆些水肥慢慢调养好了地力;等到来年就可以灌满水插上绿油油的稻秧子了;那也意味着最迟在端午之前,就能吃上香喷喷的自种大米饭了。
然后再拿上一份暂编驻队营的薪饷,和四季八时的勤务津贴,不但足以支付和抵偿庄子里每年双抢、双收的那点劳役工分折算;还可以不断给家里添置些什么新物件和家什,给婆娘孩子们置换一身新衣裳和头面用度什么的;还能就着盐水花生和炒毛豆喝点儿便宜的浊酿。
因此,他并不讨厌出勤上番的日子,哪怕这一切看起来总是千篇一律的辛苦和枯燥无味,但是相比同样要在风吹日晒雨淋之下,面朝田土背朝天的站在田泥里起早摸黑上往复劳作一整天,至少现在要舒服自在的多了。
下雨天有雨布和遮笠、防水的胶皮靴筒,日头最热的时候也有竹编的宽檐大帽和调制好的防暑茶汤;吃得是甜咸十足很能管饱的纸包干粮和炒米、炒面;更别说在每轮勤务结束之后,还可以美美吃上一顿炖煮甚浓的肉汤泡饭,或是压条子辣汤。
只可惜军中配发的少许糖块、酒水和茶饼、油糕等副食,是不许将士们私藏下来而带回家去,而要在相互监督之下当场吃掉的,必然他也少不得要让妻儿分享一二自己在军中带来的诸般好处呢!他甚至想好了,自己既然有军中的配给,就要想法子攒下一些铜钱来。
虽说眼下两个小儿女托管在庄子里,每日里一文钱都不用花销还落得一顿管饱的午食;将来只要每月再交一袋粮食,就可以上庄子里定期开办的流动蒙学班,学那么百十个字和简单数算,但他却是想的比他人更远一些。
毕竟,日后孩儿们若是有点儿出息,想要继续上那官办幼学、少学和初等学校,学一项手艺或是从军、乃至考入大讲习所的预备科班,那相应的笔墨纸砚、衣装行头,都需要一笔钱来置办。而且于那个蛮女老婆想的不同,他就连女儿都想送出去。
这样不但能学点本事和手艺回来,拥有能够养活自己家的基本进项,日后就算嫁了人去也算有点傍身的凭仗;而不虞在夫家受气、受委屈了,依旧能够理直气壮的带着孩子回娘家来住,也不虞兄弟妯娌的白眼和非议了。正可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想到这里,邓疙瘩终于停下脚步来,看了看日头的方向,又拿起胸口挂着计时的小沙漏来瞅了眼;这才下令就近寻处树荫下暂停休息片刻;掏出囊袋里作为携行干粮的烤面片和甜薯干,就着新灌放凉的茶汤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坐在这处树荫下的土包上,俨然已经可以看见远处仿若是白练一般的淮河水面,依稀还残留着春讯过后的一点点浑浊颜色;一览无遗吹荡过来凉爽铺面的河风,让满身汗水浸透皮盔和铁叶甲的邓疙瘩等人都纷纷露出受用和惬意的神情来。
而随着风中一起送来的,还有若有似无一点让人有些熟悉的麦草和稻杆烧焦味;而邓疙瘩的第一反应是,这又是附近谁家庄子的孩童,偷偷在野外用顺手牵羊的谷草烧豆薯,或是烤鸟雀吃了。毕竟,在这沿淮的十里八乡地方,原来残余的那点户口早就辈内迁了干净,而只剩下建生军配下武装屯垦团的庄子。
不过,只要对方不在野地里引起不可收拾的火头来,他们也懒得去多管了。毕竟都是些正当贪嘴年纪的小儿,难得在太平军治下卖力干活吃喝不短了,也没有大人会去可以苛责这些容易饿肚子的孩子们;如果巡夜队正巧撞见了,或许还会塞给几小块饼干、油糕、一把炒米什么的。
只是不久之后这种稻草烧焦味,就变成了明显的烧糊焦臭味,而让邓疙瘩再度警觉起来;然后他们就见到了水面上慢慢飘过来一阵接一阵的烟气和顺风飘荡灰烬,还有已经被滚滚烟火所笼罩下的隐约对岸的情形。
这一幕顿然让邓疙瘩等人错愕起来。要知道这里虽说是面临河南的对敌第一线,自从淮西刘汉宏、维扬的杨行愍、山阳的孙儒,相继败亡或是出逃之后;被太平军所平定的淮南之地也男的为了足足小半年的安宁光景了。
尤其是大齐新朝的东都行营相继夺取了位于上游的颍、蔡各州之后,来自河南方面的威胁和压力俨然就大大减轻了许多。再加上太平治下的特许商旅于淮上三镇之中,位于下游出海口的平卢镇/淄青节度使的暗通往来,这段水面就显得更加平静了。
虽然偶然间还可以隔着半里到一里宽的水面,听见和看见对岸厮杀征战的动静;但是除了开春之后冒着尚未完全溶解的冰棱和春汛滚滚的风险,陆陆续续拼死渡河过来的流民、难民之外,就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警讯和威胁出现。
而他们这些沿河地方的巡逻队,也是为此应运而生的。虽然适应大队人马渡过淮河的地点,其实也就大埠口等那么几个地方,还被就地设立的水寨和舟师所严密看守着;但是位于淮南沿岸,能够让零敲碎打的少量人等,勉强潜度上岸的地方委实也是不少的。
因此,他们这些巡逻队的作用就是及时就近发现,这些日夜之间潜度而来的流民或是私贩子,将其控制住再留待后方善后司和戍防区,所组成的专业部门进行检疫和身份甄别。但是这一次的情形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很快,在上游河面越来越多的烟气之中,驶出了一艘同样着火冒烟的河船,就这么在白练似得水面上七扭八拐操使着,片刻之后就一头冲撞搁浅在了满是砾石的河滩上;还没等土坡上的邓疙瘩等人有所行动,烟气之中就接二连三的飘出来一艘又一艘各色河船。
有的紧接着第一艘河船有样学样的地靠在了河滩上,但也有河船在水上歪歪扭扭的航行过一段距离之后,就在某种惊呼声中底朝天的翻覆进了水中。而这时,第一艘靠岸的河船已经从船上跳下来好些个身影,而又踩着凹凸不平的河滩继续涉水着向着土堤上爬来。
“队里年纪最小的两个站出来。。”
这一刻的邓疙瘩再也没有任何的侥幸理了,而急促喊道。
“一个去最近的哨楼点烽燧,一个去最近的庄子告警。。”
“那咱们呢?”
剩下的队员中有人不由问道:
“当然是与岸边这些外来人碰一碰了。。咱们太平军的将士,怎能未交手就望风而逃呢。。最少也要为后方争取些时间不是?”
邓疙瘩却是毫不犹豫道:
这一刻他的心中固然难免有所紧张和惊惧,但是更多还是某种期许和企盼;也许一双儿女将来的前程,就要落在自个儿这回的表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