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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道寿州境内,春秋时楚相孙叔敖主持修建的水利工程——芍陂南岸。努力抖落满身雪花的舟师别将柴再用也嘟囔着道:
“可算是追上了,这些蔡贼残党也太能跑了吧。。”
在他眼前被践踏的一大片凌乱的雪地里,隐隐约约还有零散丢弃的财物细软和伏到的坐骑尸体,一直延伸向了远处黝暗死寂的林子里。
要计较起来,作为从江东境内调遣过来舟师将校出身的柴再用,其实在这次淮南攻战当中的地位和作用有些尴尬。相比带领骑兵到来西线讨击军中,而成为主将手中主要机动力量和救火队,先后参与了多次围点打援的关键截击战,以及最终冰上伏击的杨师厚;柴再用及其麾下的表现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毕竟他带来的都是擅长操使舟楫和水上争战的舟师士卒。在纵横淮南境内的各条河巷水道,相继因为冬日严寒而结冰之后,他们的活动范围和战斗特长就难免因此打了折扣,而沦为普通二三线部队一流,只能承当一些守垒、设卡、巡哨和封锁、押解之类的次要任务。
故而,除了作为应急手段镇压了几次地方上的骚变和动乱,解救了一处市镇中受到敌对势力围攻的三支队,陆续抓获了数百名来自扬州和楚州方面的逃兵、溃兵之外,就在没有更多的战果,甚至连最后的钟陵总攻击都没赶上。
因为他正奉命前往庐州境内的长江边上接受一批物资补充,并且分别护送往新设立的十几处大型屯庄/编管区(特设聚居点)内;等到他好容易收聚部伍带队归还,淮西军总头目刘汉宏的旗鼓旌节都被缴获回来,而钟陵城中战斗和抵抗也已经结束了。
柴再用也只能捏着鼻子,重新接过分批押送多达上万名,经过初步甄别和审讯的淮西军俘虏,及其相关的眷属人等,前往江边的码头渡口接受异地编管和另行处置的新任务。这可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不断在路上频繁试图逃亡和寻机反抗的俘虏,让他劳心竭虑、枕戈待旦的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
最后柴再用足足追索了十几次,先后分批处决了数百人以儆效尤,才将剩下的绝大多数人等给带到了目的地。好在天见可怜,总算让他赶上了淮南战役收尾阶段最后的机会。放弃了楚州城而四散奔逃出来的蔡州军残部之一,也向西流窜过来。
所以,他舍下面皮和身段讨击军副将钱具美恳求了大半天,才讨来这么一个追击残敌的辛苦而繁琐任务。就是为了在胸口能够挂上一名擒生或是陷阵、克垒名头的三到五等记功红铜章;而不是与那些大多数辅卒和武装民夫中的积极分子一样,只是拿到一枚淮南战役纪念章或是勤勉、得力之类的勤务奖章
然后他集中了军中的雪地装备,专门组成了一只能够方便快速追击部队。盯着其中最大一股残敌的尾巴和踪迹,从平原镇追到都梁山,又从都梁山追到了铜城、石梁、白塔等地,又在当地城邑市镇严防死守的配合和补充之下,硬是将这股残敌肥的追瘦、瘦的追疲,疲的追垮。
他们先后花了好几天的功夫,几乎在淮水和大江之间楚、滁、毫、庐、寿各州境内,曲折回转的绕了好几个大圈;才将部众相继累死、冻死在路上,或是被击杀、投降、逃散七七八八的最后一点残敌,给追堵在了这处无名的野林子理。现在,也该轮到他揭开最终答案的时刻了。
“不要急,就地休整和准备片刻。。”
然而,柴再用却是再度对着左右强调道:
“能够坚持到这一步,想必也是蔡贼中最为坚顽的死硬之辈了。。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以至功亏一篑啊!”
“省的了。。”
左右难掩倦怠和疲惫颜色的士卒们齐声应道:然后各自分头忙碌起来。只见他们有的靠在马拉的划子边上,保持警戒和布置临时阵线;有的团团端坐在雪地铺就的毯子上,开始和这怀里保温的水囊,吞嚼起携带来的炒面、油糕等军用口粮。
然后,放在马拉划子上保持残余火种的铁桶炉子,也被加入更多的炭粉和木屑,再压上新的煤球顿时变得火力旺盛起来;又在轻烟袅袅和轻微的嗤嗤声当中,开始加热消融起堆放在锅子理的雪块来。
等到锅子的水花微微翻滚起来,而加入事先配置好成分的大茶包时,第三批轮替下来的士卒也相继进食完毕,而开始重新加入到临阵待机的序列当中去。这时候的野林子当中依旧是静寂一片,然而外围的第一批太平军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在骤然敲响起来的鼓点声中,数排手持长短铳器的射声队列成若干个横队,缓缓越过地面的杂七杂八的障碍物;抵近到了野林子边沿的百十步内。下一刻刺耳哨子声大作,却是从他们身后的冒出来三五成群牌手,越过射声横队的间隙奋力奔跑向这处林子。
只见这些一路毫不停歇躬身奔走牌手,在几个呼吸堪堪冲到林子内的前一刻;却是突然顿足下来而扬手抛投出一个个冒着淡淡烟气的球体来,毫不犹豫的返身就走。只见这些抛撒如而出的球体在飞过数步、十数步的距离之后,就相继撞击在了树干上,或是在落雪的枝叶上反弹开来。
下一刻,就随着爆闪而起的火光和崩碎开来的许多星星点点的火雨、火苗,霎那间就照亮了黝暗中的野林子,也照出了隐隐倬倬形容消瘦枯槁而衣甲残破,手中犹自端持刀兵作出迎击之势的人形来。
然后,就听尖锐哨子声中那些回奔的牌手重新转回身区,却是抱着团排掩身扑坐在了雪地上。下一刻,连片清脆爆响开来的铳击声和烟气绽放,肉眼难辨的无数铅子轨迹从他们头上掠过,又噗哧作响的击打在林中的数目和人体上,也震得大片枝叶上的落雪洒落下来。。。。
也不知道射声队攒射了几轮,不再见到能够站立的人影和惨叫声之后;才有重新补充完毕的牌手再度冲上前来,籍着残余火光燃烧的照明,对着林子深处再度投掷出一波纵火弹来。。。。片刻之后,终于有人相继乱糟糟的嘶声叫喊起来:
“饶命。。”
“我等愿降。。”
“莫要再放火了。。”
“小人这就出来。。”
“弃械出来,抱头跪地。。”
随着这些阵前太平士卒的齐声叫喊,野林子内陆陆续续走出来了一些衣裳褴褛的蔡州兵,然后没走几步就相继抱头跪在雪地里,任由持牌警戒的士卒上前逐一拖曳到一边去。然后柴再用迫不及待的大步上前,对着一个看起来袍服最为齐整光鲜的将校厉声道:
“快说,那个是你们领头。。”
“便、、是、是、、是三将军,乃是秦大帅之弟。。”
这名跪在雪地里不知道是惊惧,还是冻的牙齿打颤的将校道:
“那人呢!”
柴再用不由心中暗自涌起一阵狂喜,居然捉住了蔡州贼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了。
“被、、被贵军火器所伤,倒在林子里了。。”
与此同时,在楚州与扬州邻接的高邮湖内侧,犹自茂密的枯败芦苇丛中,已经被相继列队行进而来人马给踩踏出一条条临时过道,最终汇聚在一大片被同样践踏出来的空地上。而在远处已经冻结的冰面上,还有马拉的划子源源不断从岸边靠过来。
而作为在场职介最高的军将,刚刚从江陵调到淮南善后处置大使衙门,负责后续地方治防和剿平、预备役组织的郎将霍存;也在目不转睛打量着掩映在枯败苇荡中,淤积河洲上的一座大型聚落。
“乖乖的,若不是有人引路前来,又正逢冬日冻硬了河沼水面,哪里又晓得在这苇荡之中还藏着这么一座居邑?”
“郎将,这处水坞中的贼人警觉的很,更有善射好手,试图摸上去的兄弟们已经接连在百步内被放倒了十几个。。”
另一名先行抵达的跳荡校尉李汉然道:
“是以,我等未再强攻,而是四面插旗鼓噪周边佯作疑兵,以防彼辈出逃,留待后队增援前来。。”
“启禀霍将军,百步穿杨的善射好手,那怕不就是安仁义那厮了。。”
“保不准,吕师周,朱延寿等人亦在其间,怕是有一番负隅顽抗呢。。”
而作为俘虏兼带路党的王景仁和阿史那月鲁,都小心翼翼或是谨小慎微的站在一旁,闻声露出讨好的赔笑来相继道。
“也无妨了。。我这次特地带来了猎兵队和打击军的炮组。。”
长相沉厚粗壮而眼神坚毅的霍存,却是胸有成竹到:
而在鼓点声中开具过来的猎兵队当中,挎着一柄长铳手里还拄着一支叉杆的哥舒帝奇赫然具列其中;而后,又有五具放在雪地划子上的盏口小炮被用力拖曳了上来。在正对着水坞邑落的开阔处一字排开来。
“炮组优先轰击哨楼和箭塔。。”
“猎兵队负责打掉露头的弓手。。。”
“刀牌手与投火队混编,准备听令冲击。。”
“矛手和铳队在其他三面冰上分段列阵,以防敌势乘机突围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