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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撤到咸阳城的后队部众,还有多少距离。。”
满脸风尘与倦色的拓跋思恭,突然对着身边的弟弟拓跋思谏道:
“大抵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作为对此出使和带领商队往来关中、河东,也相对熟悉唐地情形的拓跋思谏连忙应道:
“那我们唯有再在这个河上好好立阵打一战了,不然,再与这些贼军马队追逐纠缠下去,非但牛马受不住,只怕人心都要散了。。”
拓跋思恭当即决意到,然后又对拓跋思谏吩咐:
“着你火速去咸阳城中点集部众,能够带多少人手就带多少人手过来,但作为本阵汇合和接应的一定要是能骑马的部众。。当地的官军和土团也要给我发动起来,断不能令其坐而观望的。”
刚开始的时候,拓跋思恭多少还有借助那些贼军之手,来削弱其他大姓士卒的意图和心思;但是随着这些太平贼如火如潮的紧咬攻势之下,他的盘算也很快就破产了。
所以现如今,他不得不在继续保全本部实力,还是努力维系住人心的权衡天平上有所抉择了;不然,就算他能够安然退回到塞外的平夏之地去,也不可避免要面对崩解离析的诸多问题了。
而在河对岸已经结束的战场后方,作为临时带路向导的前神策弩手哥舒蒂奇,也泪流满面又哭又笑的抱住一个从党项人遗弃营地里找到,蓬头垢面,佝偻着衣不蔽体身子的女人,泣不成声又语无伦次的叫道:
“你还活着,活着就好;”
“事情都过去。。已经没啥了。。”
“咋们还可以好好的过日子。。”
“。。。重新置办一番家什,再养上一条细犬。。”
听了这么一番倾诉下来,那个形容憔悴而显得瘦巴巴的女人似乎也终于有所触动,却是声音嘶哑的挤出两个字“
”没了。。“
”什么。。“
心中悲喜交加的哥舒蒂奇不由愣一下。
”肚里。。孩儿。。没了“
女人用嘶哑声线再度吐出几个字节,然后又像是触动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似得,突然就神情错乱而对着他乱踢乱打的嘶声哭喊起来:
”不要。。。不要再来了。。我的。。。孩儿。。“
然而满心悲愤与无力的哥舒蒂奇,却是再也不敢放开她而任凭抓挠踢打,却是生怕这一松手就再无相见之日了。这一幕也再度惊动了左右正在打扫战场和清点缴获的太平军士卒;
很快就有百姓中征募而来的两名粗壮妇人,将受惊癫狂的女子给搀扶了下去另作安抚;而只剩下璞巾被扯拉掉,满头满脸都是血痕和豁口的哥舒蒂奇,呆若木鸡的留在原地悔恨不已。
毕竟,若不是他一心想要报效这个已然绝望无能的让人无法安身和苟活的朝廷,包括他的女人在内的乡里们又何苦遭此灾劫和噩运呢。最不济,再面对那些官军抄掠的时候,他也有保护家人到最后一刻的能力和机会。
而在这一刻,他痛恨这个让人看不懂的世道,也痛恨那些肆无忌惮纵兵为害的朝廷王师;但对这些扰乱天下而逼的君父浪奔出幸的贼军,同样也习惯性的保持不了多少好感。哪怕他们的主张听起来道理和情由。
只是眼下的哥舒蒂奇虽然侥幸找回了妻子,但是也没有了可以回去的家园了;而偌大的关中不是贼军就是官军,或是那些亦民亦盗的土团,又有何处可以让人独善其身呢。
所以,他在短时之内为了自己和妻子苟安计,还只能使继续仰仗和依附这些号称”贼中之贼“,形制行举”最似官军“的太平贼,而随波逐流下去一段时日了。
至少他一直以来就未曾见过这些贼军,有过无端的烧杀劫掠行为;就算是截获了官军和藩部手中的百姓,或是打破了一些拒守的土围、庄子,也只是把人给集中起来转送到南边集中看管。
这样哪怕是在那儿不免受到了相应奴役和疲于奔命的驱使,也总比在官贼交加往来的屠戮当中,无端丢掉了性命好上一些。而哥舒蒂奇同样也要为找回来的妻子考量。
他需要有足够的条件和待遇,来治疗妻子身心上的创伤,并且给她一个相对安稳的调养环境;而不是继续流离在军中触景生情的进一步将癫狂恶化下去。这就需要他更多的卖力表现,好在贼中体现出自己的更多价值来。
这既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也是为了向那些残害乡里的藩胡们报仇的必然过程;哥舒蒂奇就是如此安慰和宽释着自己,而主动来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校尉张东面前,顿首拜倒恳声道:
”多谢贵部得以令我家人团聚。。“
”没啥好谢的,只是顺手之劳而已,更何况事前还答应与你的不是?本军一贯说到做到不假虚妄的。“
中等身材而越发气度沉厚的张东,却是不以为意的摆手道。
“倒是接下来你找回家人之后,又有什么打算。。是打算携眷到南边去避一避,还是继续随军见机行事呢?”
“什么。。贵军可放我等离去?”
哥舒蒂奇不由惊声道:
“这个自然了,本军素来没有强求于人的干系;更何况这也是你应得的好处。。”
张东点头道:
“其实小人还可为贵部稍尽绵簿之力,”
哥舒蒂奇连忙抢声道:在说出这话之后他心中有什么郁结已久的东西,也像是豁然开朗和通透起来而继续开声:
“其实小人依稀记得渭河水道之上,有所可以快速抵达咸阳城下的航路所在。。愿为贵军勉力一试。。”
而在距离不远处的营地另一端,党项人所抛弃的畜群和坐骑,也被逐一的寻找和收拢回来,然后又在这里依照情况进行登记和处理。
“军爷尽管放下心来,小人已经仔细查看过了。。”
带着满身臭烘烘牛马汗水与排泄物气味,从畜群里钻出来的前突厥小部头目阿史那思力,也在满脸堆笑的对着两名专门管理随军牲畜的军士道:
“这些畜牲只是最寻常的水土不服,不是什么塞外流行的瘟症,只消放到荫凉开阔的谷底河畔修养上一阵子,就能有所恢复了。。”
“那就好。。”
其中一名军士点头称道,用细炭笔在一张硬纸板的簿记上勾画了几笔。
“接下来我们盘点下具体犯病的数目,在分作若干个不同程度。。好决定那些可以先行送走,那些可以留下里继续使用,那些要就地宰杀以为军中脯食的。。”
仅仅是一夜之间,他所在的突厥小部及其从属的沙陀萨葛氏族,就在这些太平贼的突发攻势之下溃灭千里了;而阿史那思力也与其他人一般,猝不及防就成为了为数众多的藩胡俘虏一员。
只是相比被押送到南方的蓝田峪内去,编管起来参加繁重而艰苦劳役的大多数藩部符箓不同;他多少还有点相马和照料牲口的经验,而侥幸成为被破格留下来,专门照看这些同为部族所属牲口的极少数幸运儿之一。
而在这段时间之内,作为编外受限制使用的辅助人员,他也在这些制度森严而用度充足的贼军之中,难得体会到了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日常,以及全新的见闻和感触。
比如他第一次通过别人留下来得梅干,尝到了名为“甜”这种让人愉悦无比的滋味;也知道了在酸臭得奶块疙瘩和长毛得风干肉,半生不熟的炙烤牛羊肉之外,还有唐地人那般多种多样得军中吃食。
事实上,这些太平军带来的牲口吃的都比他平时好得多。光是各种制作成份量十足的硬梆梆、沉甸甸草料块,就且不用说它了,甚至还有专门搭配补膘用途,以寥糟、豆渣、苜蓿干、骨粉蛋壳和谷物制成的辅料饼。
阿史那思力甚至偷偷尝了一点,发现其中居然还有口感鲜明的盐分,口感也不是那么难以令人下咽;这简直就是可以直接人吃的好东西,更比得上草原上最好的干粮了。
所以,他暗中逃亡的心思也暂时熄灭了下来,想要凭借自己还算熟悉饲喂这些塞外牲畜的胜长,再从这些贼军当中多弄点好处来。比如他们制作这些便携草料块的密法,或又是如何给牲畜快速的补膘。
无论是哪一样,都足以让他回到塞外之后,成为那些部帐头领们的座上宾和远近闻名最受欢迎的人等。这样哪怕原本的部帐都没有了,他也可以籍此自己拉起一个新的小聚落来。
——我是盘算的分割线——
而在长安城南的城坊废墟之间,随着再度抵达的一支庞大输送队伍,而重新变得热闹喧嚣起来;与之而来的还有根据太平军在城内的攻占进度,而迅速推行开来用作后方维持和镇压的“长安巡禁队再武装计划”。
也就是从原本南郭三门的战斗当中幸存下来的义军旧属,支持和追随过太平军先遣队的本地百姓,中重新挑选人充实进以太平军老卒为骨干新编成的辅兵八营里。
反正甲械兵仗都是现成缴获,或是就地取材修复和制造出来的;作为城坊间维持秩序、镇压骚变的辅助力量,也不需要什么重装备或是火器的配属,只要相对统一的冷兵器和服色就行。至于在钱粮用度上更是有所积余。
当然了,名义上当仁不让的统军人选,便就是如今曹皇后麾下临时行在的第一大将,昔日的大齐京兆府少尹、诸门巡防大使孟楷,副手则是太平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厢郎将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