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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起来,小幽捧上了一盆暖暖的洗脸水。夜雪将手伸进去之后,通身温暖,她抬头看了看小幽:“你其实可以去向王妃报告了,我并不介意的。”
小幽听到这话之后,有些踌躇,半天才说道:“其实,昨天您被王爷抱回房间,王妃就已经知道了,当时我就被狠狠的骂了一顿,所以所以才会讲出如此恶毒的言语,”
她将水鉴高高举过头顶,跪倒在地“王妃是个非常小器的女人,奴婢已经做错了事情,若是最后这一点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王妃她一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夜雪摇摇头:“你若不嫌弃我是个永远不会受宠的主子,跟我倒也是无妨的。”她捧起水敷在自己脸上,拍打着,然后用帕子净了净手和脸,侧坐在椅子上,亲手将水鉴从小
幽的手中接下,放在桌子上。
那小幽如同遇到了大赦,猛磕了一个头,兴冲冲地站起身,躬身说道:“新夫人,让奴婢帮梳洗打扮一下吧。”
夜雪却摆摆手:“就这样披散着头发,顶多了扎一个束发出去散步,既没人看,废那个心思做什么?”
小幽低声应着端着水鉴走了出去。
夜雪整了整自己的襦服,觉得有些头晕,想想昨夜里那一切出乎意料显得有些疯狂的举动:很好,这辈子就这样平静地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生活下去吧,再没舞蹈,再没赞赏
,再没惊艳。她推开门,站在院子里,披着棉裘,忍不住又伸手摆了几个动作,没有音乐,没有掌声,但跳舞是她唯一想做的事情。
她将披散的头发一甩,一泓蓝靛光泽扑洒而下,棉裘飞扬,她绕着悬空的左手拈花指旋转就在她刚刚兴起的时,转着一圈,刚巧可以让她看到整整一个院子里每个人怨毒
的眼神。
她停下来,不知所措——这样一个怀着敌意的陌生环境跟她想象中的平静生活,差异很大。
“你就是那个谢家的舞姬?”
“嫁进王府还不甘心,居然还胆敢勾引王爷。”
“就是。这个小蹄子真不知羞。”
“这个皮肤。好嫩啊。同我年轻时一样。”
那些衰老地、破了相地面容在责问中狰狞起来。似乎是准备将她撕碎一般。她们争相走过来拉扯她地衣裙。测量她身体地每个部分。仿佛这是一个天外来客。身上藏满了不可
告人地秘密。
瞬间。夜雪被不通风地人墙包围了。混乱中她只是一时感到脸部被人拧掐地疼痛。一时感到有人将冰凉地手伸进了她地渎衣之内肆意挤捏。一时又觉得手臂让人挠出了一道很
深地印记。
“你们都在干什么?”人群外传出小幽地声音。大家“呼啦”一声散去。剩下衣衫不整地夜雪孤零零一个人蹲在地上。双手护紧自己地身体。
“新夫人新夫人别怕”
夜雪将冰冷的双手交到小幽手里,声音战抖:“小幽,这里,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回新夫人,这里就是您的住所”小幽咬咬嘴唇“新夫人,这里是整个琅琊王府最荒僻的院子,它有个名字——静斋。”
“静斋静斋。”夜雪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呢喃道“心欲静,但偏偏事端不止,静斋,静斋这名字不会太讽刺了些么?”
“呀,那么长一道痕迹,恐怕日后”小幽翻了翻夜雪的手臂和脖颈,看了两眼就卷起袖子冲了过去“不行,我非找他们算账不可。”
“算了,真正伤害我的人,不是他们,”夜雪拉着气冲冲的小幽回到房间,她心里明白,今天早上这一幕,是王妃从她刚进门便预想好的。从刚进门到现在步步都踏在王妃为
她精心设计的圈套当中,难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竟值得贵为一品的琅琊王妃如此费心?
约么巳时当口,院中便开始有人敲击出铛铛的声音。
“这是何意?”夜雪奇道。
“是饷食到了。”
“饷食?”夜雪更加奇怪,以前在谢府里正午晨昏一共有三顿饭,这已日上三杆,朝食已晚,昼食未到,却送来了饷食,还是这样敲打着送来,这在她看来,已经是极尽侮辱
了。
“新夫人,我去帮您端饭。”
“慢着。”夜雪先一步迈出屋子,冲着那拎着桶送饭来的人大声斥责道“你是干什么的?为何要敲击喧哗?”
那送饭下人态度却极为傲慢:“嗨,你要不要吃?要吃便来吃,不吃便滚回房间,住在静斋的会有什么好东西?”
夜雪忿然:“我毕竟也还算是王爷的侍妾,也应当算是你的主子,为何能让我们吃嗟来之食?为何行动如此猖狂?”
“我就猖狂了,我偏偏猖狂了,”那人越说越兴起,竟然向着装食物的桶里狠狠啐了一口口水,然后用木勺搅搅“有本事你别吃。”
“你!”夜雪冲到他面前,举起右手,悬在空中。
“打啊,你有本事就打一打爷试试,爷是家生的奴才,比你们这些残花败柳的金贵多了。”
“啪”
夜雪这一掌既清脆,又响亮。
“新夫人”小幽想要阻拦却是来不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夜雪和那个脸已做酱猪肝色的傲慢下人身上。
“你,你敢打我,”那下人举着木勺嚎啕着就向夜雪扑去。这个时候“静斋”里的门全部打开了,那群女人尽数扑了过来,这次的目标不再是夜雪,而是这个举着木勺的下
人。
她们仿佛一群被压抑了很久的困兽,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挥舞着利爪,将全副怨愤都发泄了出来。
“啊疯了,都疯了”
看着那送饭下人捂着脸尖叫着跑出“静斋”夜雪刚转身,忽然身后响起一阵掌声,每个早上才用狰狞面目伤害自己的疯狂女人都换了另一副和善而嘉许的眼光看着自己,开
怀地笑着,鼓起了掌声。
“对不起,是我们误会了你。”
“就是,原来妹妹也是一身傲骨,性情中人。”
“早就想教训这狗奴才了,真对不起,刚才没弄伤你吧。”
她们又一次围了上来,不过此时却换做了热情和歉意。夜雪明白,这些看似疯狂的女人却都不是坏人,只是长期的压抑让她们变得行为怪异而已。
“刚才,刚才你们是打痛快了,殊不知是惹了麻烦。”小幽在人群外焦急地喊道“这人是王妃亲信周婆子的儿子,待会儿王妃要怪罪下来的。”
似乎住在这“静斋”的女人们并不在意王妃是否会怪罪。只是拉着夜雪热切地欢迎她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
“夜雪,王妃传你过去回话。”
此时,跑来几个粗壮的丫鬟仆妇,围堵在“静斋”门口,为首一人大声叫喊着。
“别跟他们去,怕他们作甚?”“静斋”里的女人们也不示弱,像是老母鸡保护自己孩子那样全身的毛孔里都透着斗志,剑拔弩张。
“凭什么?”
“我们怎么说也算是你半个主子,”甚至有个侧脸有疤的女人学着夜雪刚才那口气,与来势汹汹的人们相持不下。
“夜雪,你刚来两天便要挑唆静斋里的女人造反吗?”
眼看两下又要发生冲突的时候,夜雪实在不希望因为自己再生祸端,于是走了出去,她冲着为首的中年仆妇说道:“走便走,事情是我一个人惹出来的,我一个人担当。”
没想到,上来三两人将她手臂一扭,便押的不能动弹。
“啊,各位姐妹轻些,”小幽跳了出来,对那些冷面孔的粗壮丫头陪着笑脸。
“呦,原来是王妃跟前的小幽姐姐,王妃叫你也一起去。”
小幽听了之后再不敢多半句嘴。夜雪见她跟在身后,想要扭头向她嘱咐几句,可手臂被压的太紧,丝毫扭动不得,稍稍动一动,身后的胖丫头便要喝骂。
中年仆妇走在最前面,夜雪被人押着跟在身后关注着身旁经过的房间,景物,她要牢牢地记在心中,原因很简单——这里是她的家!
王妃住在东侧的一处喧闹庭院,此时似乎有客人在场,下人们往来穿梭地递送着干果、茶水和礼物。中年仆妇示意让押着夜雪的人在一旁等待,自己进去禀报。
就在这个当口,却见王妃房里走出个身穿白衣华服的胖大男人,依稀正式昨日在梅树边发现自己的王国宝。
“咦,怎么是你?”他三两步踱了过来,脸上尽是惊喜之色。
“舅爷大安”
扭着夜雪手臂的两个丫头以及小幽等人忙屈膝见礼。可王国宝却偏偏走到夜雪跟前,本来伸着爪子像是要抓过来,可见人多,手停在半空中空握了一下,放下,背起手臂,问
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位舞姬做错了什么事情?”
“回大舅爷,她不是舞姬,是谢府送来的新夫人,她叫夜雪。”小幽抢着回答。
“夜雪,好名字,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你是暗夜中的雪仙子。”
仆妇们见王国宝对夜雪如此热络,便不敢再扭绑,只是狠狠盯着夜雪的一举一动。
回禀的中年仆妇一路小跑着从王妃屋里奔了出来,兴冲冲地一挥手:“拉到后边去鞭笞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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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好名字,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你是暗夜中的雪仙子。”
仆妇们见王国宝对夜雪如此热络,便不敢再扭绑,只是狠狠盯着夜雪的一举一动。
回禀的中年仆妇一路小跑着从王妃屋里奔了出来,兴冲冲地一挥手:“拉到后边去鞭笞50。”
“什么?鞭笞50?”王国宝跳了起来。
夜雪心里早准备好了接受这样的刑罚,反而没任何反应。
小幽求着那中年仆妇说:“周妈妈,我能不能去跟王妃说几句话?”
夜雪笑了,这个中年仆妇就是刚才那个无礼下人的母亲,怪不得如此风风火火地兴师问罪。
“小蹄子,你还敢笑?”周婆子显然已经不将夜雪放在眼里了,走过来推搡了一把。
“放肆!”王国宝一把扯住周婆子的胳膊,怒道“平素就知道堂妹宠你,你一发的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
“额?大舅爷,奴才不敢。”周婆子退到一旁,偷眼看着夜雪和王国宝,神色中显出了一丝鄙夷。
夜雪看着她,心中清楚:这位周妈妈定然认为我与王国宝有何龌龊,他才会如此回护我。便说:“刚才我在静斋打了这位周妈妈的儿子,现下受责罚是应当的。”
“打人?”王国宝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荒谬地说法一样狂笑。“你一个站都站不稳地孱弱女子会打人?再说。你既是王爷地侍妾。打奴才也是应当地。责罚个鬼呀。”说这里。王国宝口沫飞溅。仿佛是全天下最圣明地命官判定生死一般地宣布道。“鞭笞50就免了。如果王府真地容不下夜雪姑娘。不如跟我回府。我那里虽不是什么琅琊王府。却也占了
个王字。也勉强可以叫做王——府。”
“大哥。你在做什么?”
门帘打起来。三五个清秀而不施粉黛地丫鬟拥着一位素襦淡雅地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地相貌举止竟与王妃有几分神似。
“妹妹来得正好。你做主。把这姑娘给我娶回家吧。”
“哦?”那女子几乎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走过来。上下左右打量着夜雪。
“婵小姐大安。”小幽反映最快。其他已经被王国宝说愣了地丫头婆子们听她请了安才醒悟过来。忙行礼。此起彼伏地。让夜雪又不禁笑了出声。
“很爱笑,喜相,是王府里豢养的歌舞姬么?”这位婵小姐似乎可以做主一切的样子,不禁让夜雪有些羡慕。
“回婵小姐,夜雪是王府的侍妾,”夜雪从容相对“夜雪并不想离开琅琊王府,即便是要打死我,我也会留在这里。”
“哦?这话怎么说?”婵小姐扫视着王国宝、夜雪、周婆子,然后用小指一点周婆子“你刚刚向娟妹回说,人带来了,那个人就是她?要鞭笞50么?”
周婆子忙点点头。
“鞭笞50,真的可能会打死你。”
夜雪被这位婵小姐看着,觉得有些不自然:“打死也认了,夜雪自小被谢府养大,也懂得节烈二字。”
“节烈?”婵小姐轻蔑一笑“说起节烈我倒也想起来了,当初司马道子对你施暴的时候,你干什么不去死?若说你那时候节烈了,我倒也还敬重些,现在你跟我谈什么节烈
,我只能说,那是你赖在琅琊王府的借口。”
夜雪听完,对这个女子从羡慕变成恐惧:她好像是无所不知的鬼魅,未曾见过我的面,却可知道我的由来。她瞳子缩了一缩,竟不知下面要如何回答婵小姐。
“这位姑娘的眼光似能看穿一切,却不知是否能看穿在下的心?”这话是一个远处走来的陌生人对着婵小姐而说。
那人白盔亮甲白貂披风眉目清秀地灿若繁星,王婵见到他,笑了,回答道:“你看来,大有气吞山河之相。”
这个陌生人凭空打破了此处的尴尬。就这一点,夜雪便对这人有了好感。来人是个文质彬彬的白袍小将,身上每块战甲都擦得银亮,走起路虎虎生风,面庞上带着男人的自信
,眼睛好像是在看着在场每一个人。那种眼光,那种自信,仿佛是只有夜雪在舞蹈时才能表现得出的东西。
“桓玄,你来干什么?”王国宝说话的语调有些怪异。
夜雪能看得出来,王国宝不喜欢这个人,而王婵小姐对他的眼光却十分复杂。
“我约他来的,怎么不行么?”王婵对王国宝的每句话都不像是妹妹对哥哥的语言,那么居高临下,那么颐指气使。其实夜雪并不知道,在整个太原王氏一族中,这位王婵小
姐是合府上下都仰仗的决策人,谢安对她有个评价:若此子不是女流,定为大晋之相材。
“哼,”王国宝嘟囔了一句,转而像是在哀求夜雪:“夜雪姑娘,其实你何苦?司马道子是见一个爱一个,我那堂妹王娟又浑身上下都是刺,这日子能舒服么?不如”
“王书丞,莫说这位姑娘不是图王府的荣华富贵,和王爷的尊贵身份,就算是,那你一个小小的秘书丞也是在不可能让人家动心吧。”
“你?”王国宝龇牙咧嘴地瞪视着他“桓玄,你能好多少,小小的太子洗马,就是个摆设,还妄想高攀我家的女相。”
“够了,”王婵横了王国宝一眼“如果你再想你岳父谢相看扁你的话,就把这个祸水带回家去,不过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这女人绝对是个祸水,”说罢,瞧着桓玄,嘴上
虽不置一词,夜雪却能瞧出不满和娇嗔。
司马道子趁着王婵回头,举起拳头向桓玄挥了挥,宛若小孩子打架一样的示威。
夜雪已不像昨天那样厌恶这个整个建康城都称为“白衣贱神”的人物了,觉得倒有一股子憨厚可爱,扑哧笑了出声。
“看来两位仁兄为了我们夜雪大动干戈,而我们夜雪倒也很开心哪。”
声音冷冷地从门外传来,王国宝、王婵、桓玄都吃了一惊。夜雪的心一下子又悸动了起来,是他,司马道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幽离开了,现下却跟在司马道子身后出现,站在四个人面前。
“王爷,恭喜你新纳了一位如此漂亮又明事理的侍妾,这是你的家事,”桓玄客气又不失姿态地向司马道子躬了躬身,转而对王婵说道“婵,我们去花园散散步吧。”
“谢谢你,桓将军,”夜雪觉得这位叫做桓玄的白袍小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洗马,身具统领千军的气魄,为人还谦和有礼,能够站出来帮自己这样一个微末舞姬说话,
心中感动,好象有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的谢意,双眼激动地目送他与王婵走出院子。
“人已经走了,何必那么恋恋不舍。”
夜雪在司马道子的话里闻到了一股酸味,她不懂他为何要这样说,于是问:“王爷,责罚奴婢是小事儿,用不着劳王爷大驾光临了。”
王国宝这时插嘴道:“堂姐夫,只是一个侍妾而已,反正鞭笞50也要打个半死,您不如就当做打死了,做主赏给我吧。”
“哼,就算我把她打死,她也是属于我的,”还没等王国宝说完,司马道子便抢白了他一句,然后看着夜雪“下回装可怜博人同情的时候,麻烦你攀个高枝,这两个小芝麻
绿豆官,我还不会放在眼里。”
夜雪看着他炽热的眼神,听着他口中冷到极点,鄙夷到极点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滚吧,都给我滚吧,”司马道子挥着手打发了底下人之后,用食指跟拇指端起夜雪的脸“你委屈啦?你很委屈?”突然一下子将夜雪拉到怀里,嘴对嘴地贴了上去。
夜雪能感觉他嘴唇下蠢蠢欲动地舌头,于是紧咬牙关,闭着眼睛,杜绝自己对他的动作有任何回应。
“王王爷”司马道子这样的行为把王国宝吓了一跳,他只得摇摇头,什么都不说地走开了。
良久,夜雪被松开了。司马道子好像打了胜仗一样痛快淋漓地低声骂了一句:“贱人,你玩得过我么?”
夜雪被彻底摧毁了,泪珠不断从眼底滚落,成串地,连续地,像是垂下来的珠帘。
院子里只剩下默默垂泪的夜雪和小幽,仿佛琅琊王府能数的出的人都随着司马道子进了王妃的房间候命。可以想见,屋里有多么的热闹,屋外就有多么的凄凉。
“新夫人,不要哭,能看出来,王爷是很在意你的,刚刚听说您要被鞭笞,便扔下前厅的事情跑了过来,连我都差点儿赶不上呢。”小幽递过来一张帕子。
夜雪攥紧帕子,硬生生止住眼泪说:“罢了,只你对我好,以后叫我姐姐吧,咱们回静斋。”
“看,是王爷”小幽猛然指着王妃屋门口低声惊呼。果然,暖帘被掀开了一隙,一对黝黑深湛的眼睛向这里望过来,那双眼睛确实属于司马道子,当与夜雪对视的时候,双眼有种迷离的光。
“新夫人,不要哭,能看出来,王爷是很在意你的,刚刚听说您要被鞭笞,便扔下前厅的事情跑了过来,连我都差点儿赶不上呢。”小幽递过来一张帕子。
夜雪攥紧帕子,硬生生止住眼泪说:“罢了,只你对我好,以后叫我姐姐吧,咱们回静斋。”
“看,是王爷”小幽猛然指着王妃屋门口低声惊呼。果然,暖帘被掀开了一隙,一对黝黑深湛的眼睛向这里望过来,那双眼睛确实属于司马道子,当与夜雪对视的时候,双眼有种迷离的光。
她心里一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是想到他刚刚那句“玩不过我”铁着心调转过头,径直朝着静斋方向走去。
路上,夜雪很奇怪,小幽居然在笑。
“小幽,笑什么?”
小幽眨了眨眼睛:“记得小时候草原上有野马,当野马即将被人驯服的时候,总是要尥一尥蹶子,疯狂地挣扎一通的。”
“原来你想家了,其实我也想家了。”夜雪说完又锁起眉头:自己的家在何处呢?显然不是谢府,本来以为会是这里,可
“不是的,”小幽见夜雪没理解她的话,忙急着解释“现在王爷就好像是野马,姐姐的温柔乡就是绳套,姐姐就是驯马人,王爷现在极力挣扎,其实就是要驯服的预兆。”
“温柔乡?”夜雪冷冷地看了小幽一眼“我这里只有钉子给他碰,哪里来的温柔乡?”
两人回到房中。果然换了人送来中饭。也明显丰厚了些。夜雪没什么心思。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遣小幽端了下去。从8岁被谢府买回去之后。每天不是压腿就是练功。除了跳舞
已经什么都不会了。
就在她还无所事事地时候。忽然门被敲了开。一个怀抱琵琶。脸色憔悴地女子悄然走进来:“夜雪夫人。早上打搅了您习练舞蹈。现下几个姐妹合计了个补偿方法。您请跟我
出来。”
夜雪好奇地站起身。跟在身后走了出来。才迈出屋门。就见院子里满满当当地坐了几排人。她们地手中有地擎着箜篌。有人扶着阮咸。有人握着管萧。甚至还有人在桌子上摆
满了盛着水地碗。用筷子轻敲着试音。
夜雪被这一切惊呆了。她长大嘴巴。仿佛发现了一个新地世界。
“夜雪夫人。有了这样地乐班。你就可以天天习练舞蹈了。”
夜雪被眼前这一幕感动了。她从未想过居然可以让整个静斋地人为她奏乐。更没想过这些早晨还抱着敌视态度地人们已对她尊敬起来。半晌。她想要说地话都被感动堵在嗓子
眼里。化作了一层水雾。罩在眼前。
这样的乐班子似乎并不正规,但这天下午,是夜雪十几年学舞,练的最酣畅的一次,直到薄暮时分才停。各人散去,分别用了夜食之后,静斋里的所有房间也就稀稀落落地灭
了灯。
夜雪站在窗边想:昨日跳舞的那座大厅里恐怕还是灯火通明,司马道子跟他那些宾客们大可通宵达旦地看着歌舞喝着酒,也许现在已经喝多了,一如昨天隔窗所见到那样吹嘘
自我,狎弄侍女。
夜雪越想越气,心里不免烦躁起来。
“姐姐不如睡吧,反正咦窗外怎么有人,”小幽举着如豆的灯台走过来,正想劝她休息,忽然发现窗外有个黑影,于是蹑手蹑脚地掀开窗子“啊?是王爷。”
夜雪借着灯光看向窗外,果然,司马道子醉醺醺地站在窗外,见她笑笑,身子摇摇欲坠。
“王爷,现下您不是该在饮宴的席上么?”
“我怕,”司马道子开始幽幽叹息道“我怕饮宴过后一个个离去时的情景,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要先离开。”
“王爷,您是主人,先离席不礼貌。”
“哼,不管,其实,是我想来看看你”司马道子的手隔着窗户伸了过来,用掌心抚摸着夜雪的脸颊“看着那些拙劣的舞姿和那些魅惑的笑脸,我心里不知不觉地就想,
夜雪啊,夜雪,老天为什么要生出你这样完美的女人。”
夜雪感到司马道子浑身酒气熏天,想到被他侮辱那夜他也是这样醉醺醺地样子,心下便生出厌恶,转过头去:“王爷,看过了,请回吧。”
“不,我还是不想回去,”司马道子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绕到门口,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一头栽在夜雪怀里,仰头失声问她“你爱我嘛?”
夜雪没回答,仿佛这是天底下最荒谬的问题,只是冷冷地答道:“您说呢?”
“真悲哀啊,我爱上了你,可你却不爱我。”司马道子气馁地蹲在了地上,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我明白你不爱我,我既不是谢家封胡末羯那样的青年才俊,又不是桓家
子那样的武功了得,既看不懂你跳的舞,取不出飞天这样的好名字,又曾轻薄非礼过你,在你眼里,我一定是很不堪的,但是没办法,我偏偏是爱你的。”
夜雪蹲下身子,抬起司马道子的脸:“王爷,你说爱我?那好,你告诉我,何时爱上的我?”
“就是就是”司马道子无法回答。
“那么,王爷究竟爱夜雪什么?夜雪可以改!”夜雪在改字上加重了齿音。
“你的高贵,你的冷傲,你跳舞时那样出尘超脱的样子,让我很想将你捧在手心”
“行了,别说了,”夜雪冷笑出声“王爷,你那只是征服,一如当初你强暴我是一个道理,那不是爱,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你并不爱我。”
“我爱!”半醉的司马道子扑了上去,将夜雪一把扑倒,进而瘫软在地上。
“小幽,小幽”夜雪忙想叫小幽过来帮忙,可是房间里早就没了她的人影,这丫头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夜雪手足无措地扳开司马道子高大的身躯,然后一点点移开自
己的身体。
“呕”司马道子趴在地上呕了起来,手臂几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结果都适得其反,弄得脸上前胸处处都沾满了污秽。
“小幽”夜雪打开窗户和门看了看,小幽的踪迹已经寻觅不到了,可司马道子那番邋遢的模样却也让她着实难受,转身拿了帕子和水盆,跪在地上将他的上身抬起来,用
帕子清清擦拭。
“我是在做梦么”司马道子半开阖着醉眼“你不会飞天而去吧。”
夜雪只当他说的是醉话,全然没有理会,将他沾满呕吐物的上衣脱了下来,然后慢慢拖他靠近床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半个身子放在了床上。把地上的污物清理干净,
夜雪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看司马道子,这家伙正冲着自己无赖地笑着。
“夜雪,你为我跳舞吧。”
“好,跳完了就请王爷离开。”
“不!”
夜雪刚刚摆了一个起势。便被司马道子又喝止了,只听他说:“不要,不要,我怕你会飞走。”
“你到底要我怎样?”夜雪气愤,这个美其名曰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不但半夜醉醺醺地跑来打破她安静的生活,还左也不行,右也不是,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来,过来,坐在我身边”司马道子很轻巧地将双腿也挪到了床上,这举动让夜雪不得不怀疑刚才那一塌糊涂不能动弹分明是装的“握着我的手。”
夜雪依着他的言语坐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然后问:“这样可以了么?”
司马道子并不回答,而是紧紧捏住她双手,然后用他的下巴猛地压住了四双手,眼神狡睫地一闪,深情地望着夜雪说:“看,你跑不掉了”
夜雪并没有说话,脑子里默默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王爷说的是醉话。
“夜雪,我最喜欢看你跳舞了,我讨厌谢家装的比皇室还牛还高贵的摸样,可是唯一喜欢去那里的理由就是为了看你,你优雅不是装出来的”
夜雪冷笑了一声:“原来王爷想起来我曾是谢家的舞姬这件事情了?我还以为您又随便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呢。”
司马道子的嘴巴扁起来,眉头皱起来,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十分委屈:“我没忘,真的没忘,可是我想忘记,我对你犯了罪,可是你的美足以让全建康城的男人想要犯罪。”
夜雪听到这话心中一酸,忍不住苞他对视着说:“原来,这还是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可是我们能不能忘掉,当我发现自己爱上你的时候,就好想忘掉,只是希望你就是我家里的一名舞姬,想我们能从新开始。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一定
觉得我是个禽兽吧。”
夜雪听到这里扑哧笑了出来,她从没见过某个大男人会这样问,这样说,他真的不像一个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