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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离楚倒是没有楚国产生太大影响,整个楚国现在都为秦灭赵这件事而掀了滔天巨浪,荀子失踪连一个小水花都算不上。
而这边作为这场战役主导者的阿政漫步在章台宫廊下,望向天上那只俯冲向下的黑羽鹰隼,微笑着抬起胳膊,“琇莹的长风来送信了。”
那鹰很温和的落在他伸出的小臂上,蹭了一下他取信的手,还顺带扑了一下自己的大翅膀,表示欢喜和亲近。
它墨色的羽翼发着幽光,整只鸟雄姿英发,油光水滑,一看便知主人养的好。
同样一身玄黑的阿政从它脚上取下了信,看了一眼,笑得更深。然后才摸了摸这个一直蹭他手的大鸟,唤人给它准备肉条。
那大鸟却忽的剧烈地扑了几下翅膀,似乎十分不满被阿政一把捏住了它的脖颈,阿政皱眉道,“安静些,长风。”
结果大鸟挣扎的动作更大了,还发出了几声哀哀的叫唤。
阿政有点烦,想着给它扔出去,但又想到这是琇莹好不容易从匈奴那边走私过来,好不容易驯好,大部分用来给军队传信的爱物,只好给它单手提了起来。
那鸟还在叫唤,有侍人刚想上前替王上提它,结果刚没靠近那鸟身,便被鸟啄了一手血。
阿政摆手让人退下,这群鸟别看对他和琇莹乖驯,但到底还是苍鹰,脾气野的很,带着一股子凶劲。伤人也是常有的事。
这鸟还在冲他哀叫,嘤嘤叫得他头疼,阿政气极反笑,将它扔在了地上,“长风,你主人也保不住你了。”
结果那鸟也不对他生气,只是张开翅膀落在地上,然后叫得更大声了,它要是现在是个人,估计就得大哭出来了。
阿政摸着下巴,忽然将一切事串了起来,“你是争渡。”王一脸笃定。
结果他刚说完,那鸟比刚才叫得更大声了,阿政轻咳了一下,来掩饰又一次叫错名字的尴尬,“万里。”
那鸟这才不叫了,落到了他的肩膀上,阿政动了动肩,它便飞到了侍人端来的鹰架上吃肉。
阿政直接拿出笔,给琇莹回信,“可,我已派人去接他,你此行匆要着急,照顾好自己。赵王先别急着杀,先把钱都找到再说。另外下次再送信记得告知一下兄长这鸟的名字。”
不然,除了各别带杂毛的,每只都黑漆漆的,那带杂毛的有些杂的地方还一样,可真不好认。
琇莹若是知道万里这般闹腾,估计逮到尉缭子的时候,放鹰报信就直接换了它,让自己带着的另外一只鹰,真的长风去报信了。
但是现在他不知道,他正和一身土灰的尉缭一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斜着对角吵架。
琇莹不拿正眼瞧他,只抱着臂,玩手上的弓弩,阴阳怪气的道,“硕,给尉缭先生掸掸身上的灰,不然,过段时间,兄长的人来接他,见他一身跟从土堆里钻出来的野猪似的,阿兄会怪我招待不周的。”
让你天天一幅看不起我哥的模样,天天向外跑,这次正巧落到我
手上,活该
一边的尉缭冷哼一声,“秦王政寡恩薄情,不似贤主,怎堪托付只叹我时运不济,又落至你这秦王膝边犬之手。”
他哪里是时运不济,他是自投罗网,琇莹原本是全力赶路,是他听见马蹄声,忙蹿到路中央准备让人载他一程。结果琇莹见他勒了马,笑着下马,轻叹一声走近他,“我瞧是先生,不料真是先生啊”
等他看清那公子时,准备跑的时候,可惜为时已晚。那公子琇莹己经牢牢勒着他的手了,甚至见他挣扎时,还笑得阴渗渗的威胁他,“先生,小心些,我一般这样拽着旁人的手时,对方一般下场是分筋错骨。”
他只好作罢,乖乖被擒了,好在这公子还算有分寸,也没有让人绑着他,不然他必得啐他一口。
琇莹最听不得旁人说他兄长,闻言直接向他方向拉弩,“先生,低下头。我打只兔子。”
尉缭还未反应过来,那只小箭便擦着他脸,破空而过,直接射到他身后一只兔子的后腿,这边那公子笑得得意洋洋,他坐在大石上,唤着身后的侍卫去拿兔子。
尉缭被他气得大骂,“竖子尔敢”
琇莹放下了手中的弓弩,笑得露出了自己的小白牙,“我敢啊,不光是我敢,我阿兄也敢啊,不过是个兔子罢了。”
你皮毛再好看,也不过是只兔子罢了。
阿兄惜才不杀你,可不代表你就能上头,觉得我阿兄可欺了。
尉缭见到他黑沉的眼睛,想起了他当日见到的秦王,虽然姿态清贵,温和有礼,可是怎么也改不了那看透一切的深不可测的眼睛,静水流深,他当时是真不想追随这七国最有为的明主吗他要是不想就不会巴巴的跑来秦国了。可是看到那王时,他仿佛被看透了,他便想离开了。那位王啊,太可怕了。
他忽然闭上了嘴,坐在了地上,真是亲兄弟,皆是虎狼。他已经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现在颇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但实在是心里有气,于是开口道,“你当真是你兄长亲手养大的狗崽子。”
琇莹也不生气,倒是显得很受用,“我就是我阿兄养大的,我为我兄膝边犬。”
真的有人当狗也当的开心的很,这公子真的令他惊异。
“你可真是”尉缭无力的道。
琇莹轻笑,“秦人皆视兄长为君父,我为秦人,亦不例外。”
他接过硕递过来的兔子,扯了一只腿递给尉缭,“你若与他相处多了,你便知我阿兄多好了,我阿兄是最好的王”
他说起自己阿兄时,模样坚定,他说这是这是他相信的事实。
尉缭忽的觉得这公子又清澈明朗起来,与那些普通的少年人没什么不一样。是否是他有着太多偏见
然后他就看见琇莹见笑着让硕给他把肉削下来,他一会吃。尉缭呵呵一声,他这哪是对他们的偏见,他就是个无赖
琇莹见尉缭蹲在哪恨恨咬肉,哈哈大笑。他无视尉缭的怒视,轻笑“到秦试试吧,阿兄和秦,会让
你满意的。”
尉缭将兔腿啃完了,抹了抹嘴上的油,“逃了三次,王亦不杀,足见贤明了。”
他刚才说那些话也不过是口头上的不肯服输罢了,他早在第二次被王捉回来时,便对这位秦王心悦臣服了。他又不傻,这个时间能骑上高头大马,只有贵族啊。他本就是想入秦了。
琇莹哪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他一边吃着肉,一边指着腿骨头道,“你都吃了我阿兄土地上的兔子了,已经算食我阿兄的禄了,你就只能忠我阿兄之事。”
尉缭原本是闭目凝神的状态,闻言顿时变了面色,气得拿草扔他,“一根兔腿,我就卖身了你可真是嬴秦王室的公子”不要点脸,和你哥一样无赖
琇莹侧头避开了那堆草,起身给他送肉,“那先生再吃点肉。我与先生赔罪。”
尉缭抢过了他的肉,“这还差不多”
所以你就值大半只兔子啊,尉缭先生
可惜现在从琇莹口中夺食的尉缭先生感受不到,他一边吃一边还叨叨着肉不好吃。
琇莹也不生气,只是啃着自己加了柘浆的带一点甜味的干粮。虽然加了点甜味但到底是干粮,铁定肯定不太好吃的。
但琇莹真的不太在意吃喝,若是条件好,比如跟重口腹之欲的阿兄吃,他自然吃得好,顿顿吃肉。但现在吃干粮,他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也不会说什么难吃之类的。
真是一幅又聪明又不太聪明的样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个坐在石头上啃干粮啃得高兴的小少年是秦王政最喜欢的幼弟,秦国目前最有权势的小公子。
对比其他六国的那些娇儿,真是糙得不忍直视。
可就是看到这样的公子,尉缭便放下了心,他这个最应该娇的孩子能吃苦,那么由小见大,秦亦可吃苦,亦愿苦干。
琇莹不知道为什么尉缭要看他吃干粮,但心善的小公子还是给他掰了一块。“先生想吃”
尉缭接过放在了口中,细细的嚼了嚼,“寡淡无味但可饱腹。”
琇莹见他吃完了,没有浪费粮食,也很是高兴,向他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是大军出征时一般吃的干粮,先生可知我秦锐士在战场上爬冰卧雪靠的就是这样一份干粮吊着命的,平时就是配着水吃,若有雪便是配雪吃。我现在手里的这个还加了一点柘浆,已经很甜很好了。”
他又道,“我与阿兄年年都在秦军出征时,担心每一个人吃不饱,所以我们加紧收粮,年年屯粮。可是又担心收的粮太多,留守国内的妇孺会饿死,好在我们现在有了耐寒的粮种,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揉了揉自己带着浅疤的小脸,又啃了一口干粮,才道,“哎呀,说多了,我这啰嗦的毛病又开始了。先生莫怪”
尉缭摆手,席地而坐,“你说,我很爱听。我修兵事,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也是日日在泥堆里打滚的。”
他笑得舒朗,与琇莹说着话,“公子也上过战场”
琇莹将自己的干粮收回怀里,闻言点头。
他还没说什么,倒是尉缭想起了琇莹在六国坏得很的名声,什么阴刻薄情,卑鄙无耻这样之类的描述总是被用来形容这两兄弟。
但他今日见这少年,只会称赞道道,“我竟忘了,公子少年英姿,箭术高妙,曾率轻骑入阵,攻无不克。”
琇莹又点了点头,表示他说的事是他做的,“我确实曾率轻骑弩兵一支。但破五国联军,是我阿兄率军固守城池,与诸位将士一起的功劳,我不过微末。”
尉缭哈哈大笑,“王上亲擂鼓,公子冲锋,秦人不惧死,士气已胜,五国必败乎”
琇莹勾起唇角,倚在大石上,躺在阳光里,“你说的对,我阿兄说不会败,就不会败秦不会败的。”
他的发丝上镀了一层柔柔的金光,整个人站在那里,便是天上的苍鹰,纵情又自由。
少年意气风流,一身正气傲气却不娇纵,这是被长辈金尊玉贵,捧至掌心,才能养出的赤心清明。他的长辈,只有那一位秦王政啊
他哪里是王的膝边犬,他是王亲抚亲养的幼子,由他见王,由他观王。
吾愿西向从秦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