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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劫崖边。
罢经历过一场致命追击,大难不死的司将淳,徒手握住强韧老藤,而青史贤则落居他之下,仅以一段纤薄的衣带,岌岌可危地攀着求生的希望。
在他们身下的,是湍急的溪水与可怖的利石,仿佛张牙舞爪地威胁着要吞噬他们的性命。
“好一个山明水秀的灵性之地!”悬在半空中的司将淳逸出赏味的惊叹。他谈笑若定,碧眸摺照闪着,结实有力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挽着藤蔓。
危殆的情势并没有骇着他,他也不急着施展轻功返回四平八稳的崖面,反而闲适地悬在空中,绽开一抹莫测高深的邪笑,左顾右盼。
“别在那里假作风流了,快把我拉上去!”青史贤被他不疾不徐的态度恼得哇哇叫。
“急什么?游山玩水可是人间至乐啊!你想,有多少人能有幸被吊在这人人闻之色变的万劫崖边?”司将淳故意荡了荡藤蔓,享受在危险边缘滑行的刺激快感。
“难得契机,你不会想把它往门外推吧?”
那陡然下降三寸的高度,让青史贤大惊失色。
“哇,我要掉下去了!爹爹、娘啊,没给你们留个种是孩儿的不对,你们两老趁着还年轻,多喝点十全大补汤,加把劲儿也许还能传香火”他胡乱喊叫着。
“吵死人了!快闭上你那张大惊小敝的鸟嘴。”司将淳冷冷地薄叱道。
青史贤噤声,将头一低,望向溪涧,粉身碎骨的可怕幻想立即袭上了他。
“司将淳,你这该死的家伙!明明早就看见有人在石头上动手脚,干么要我跟你一起装作无知受劫的样子,掉到这个鬼地方来?”洞烛机先还落难,他真是太不甘心了!“我肯定是疯了才会听从你的话!”
“别让我再说一次闭嘴。”司将淳悍然说道。“你是想将磨难一次受个够,还是先躲过这回,然后再应付一次又一次的暗杀?”
“什么意思?”
“让那些奉命来袭的人误以为我已死在万劫崖,接下来返京的旅程,挡路的障碍自然都不在了。”
“有道理。”青史贤想了想,随即明白。“哇!司将淳,你好诈,假死骗人!”
“是啊,那又怎么样?”他坦言不讳,实是因为他不在乎。“你听过哪个混蛋告诉你,我是以忠贞侠义自居?”司将淳嘲弄地说着。他从不奉行那套礼义廉耻的狗屁教条。
每想到这事儿,司将淳总要嗤笑天下众生。经书里的之乎者也有什么好?他是汉族与异族通婚之下的混血后代,幼时,京城里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儒生,无不绘声绘影地传述他的碧眸会招邪;饱读圣贤书的人,居然最会造谣生非,实在可笑!
他很早就对世俗礼教不屑一顾;人们愈是倡行劝人为善,他就愈不以当个好人为职志。
青史贤暗暗叫苦。拜才高招嫉的司将淳所赐,他们这一路上受到不少袭击,次数多得可与京城一年内的刑案相比拟。
罢开始大家一起过招还挺好玩的,可他们老是打赢别人,久了也没味儿,该是时候结束这种只胜不败的游戏了!
“说到底,我这身分惊人的青史公子之所以会挂在这里,还不是为你所累?”这下子他更有理由巴着司将淳不放了。“喂,你的轻功不是很好吗?快带着我上去呀!万一把我摔着了,当心青史家的列祖列宗都来找你索命。”
司将淳懒懒地低头看了那个哀哀叫的家伙一眼。
他不同情自封苦主的青史贤,一点点都不同情!长年的认识,已足以让他透析,在那吊儿郎当的笑面之下,藏的是高深的武学技艺,但这家伙偏是尊奉“宁可累死别人,也别累着自己”的可耻信条;现下他就是一脚踢掉了青史贤,他也绝不可能摔死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这时,上头幽静的山林里,已经没有巨石滚动的声音,人声也不闻半点,倒是一缕幽然的箫音在林间飘荡着,风情无限。
箫音?
司将淳露出兴味的笑容,似乎从他们策马进入山区时,箫音便没有停过。
若不凝神细听的话,只怕会错过这巧妙的声音,因为它隐藏得相当好,完全融入自然之中,似虫鸣,如鸟啼,随景幻变;甚至在巨石滑撞的时候,箫儿也被吹得急促紧凑,贴合着当时紧绷的气氛。
那不是早已写定的谱儿,而是即兴之作,
到底是什么样的高人,能有如此高深的乐学造诣?
略晓音律的司将淳决定去一探究竟。
“喂!这样吊着很难受耶,你快点想想办法好不好?”青史贤在下头叫着。
司将淳给他一个别有心计的笑容,然后朝悬着他的衣带狠狠一劈,裂帛声起。
“我有事先走一步,你随后跟上。”顿失累赘的司将淳,身子陡然轻盈。他腾身纵跃,眨眼间已上了崖面。
“哇,你好可恶!”青史贤往崖底坠去,振臂嘶吼着。
危急间,他袖口轻抖,疾速飞射出流线镖,系着天蚕丝的镖器卡住了崖边的岩缝,在他粉身碎骨的前一刹那及时将他牢牢钓住。
“司将淳,你不够义气!”青史贤望着身下湍急的溪水,抬起衣袖作势擦汗道:“呼呼,幸好我青史家暗器功夫了得,要不然,这回真要死在这里给你看了。”
幽幽的相思林,有着宜人的宁静。
比岚一身雪白衣衫,坐在树上,低低地吹着“叹情箫”一日也不倦。
由于相思林就在万劫崖边,附近地势险恶素来有名,很少有人会往这里来,因而她选择在此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其实,谷岚有地方去的。在她之上,师父谷清之、师娘风娘子、大师兄谷禅、嫂子繁儿及二师兄谷峻,他们都愿意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但是岚儿天性淡漠;上天造她的时候.仿佛忘了给她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感情,以至于她虽单纯如白纸,却也无法与人真诚交心。因此她宁可与任何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也不愿因为她的漠然,伤害了彼此的关系。
她敛眉坐着,一如往常。
忽然,极其细微的树枝绷断声,使她意识到有轻功高手正朝着她而来。
怕生的岚儿,随即搁下“叹情箫”冉冉轻跃了起来,往林子更幽深之处移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循着箫音而来的司将淳。他听声辨位,发现袅袅的箫声已停,吹箫者虽在附近,可正明显地躲开他。
“此人轻功极佳,但何必如此羞于见人?”性格不羁的司将淳一时兴起,循着那轻点于叶梢的雅致足音,一路追去。
只见一抹玉白纤影在林间轻荡着,如同传说中的山林精灵。
岚儿一开始只是随意痹篇,但来者紧迫在后、毫不放松,娇弱的她已渐感压力,连忙认真地躲藏着。
她纳闷,她的功夫全靠师娘风娘子传授,她认为女子不需锻炼过多武艺,以免坏了冰肌玉骨,所
以只指点她最上乘的轻功与音学。
她的轻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师父也说过,轻功由她使来,缥缈好比仙子,从来没有人追得上,为什么这人却能毫不费力地办到?
岚儿忽高忽低的,腾跃过一棵棵的相思木。
就像是高手过招,司将淳愈迫愈狂野,斗志也更强烈。他渐渐熟悉了那抹纤影神出鬼没的路数,掐准了她下一步的方位,司将淳纵身一跃,昂阔的背影便落在岚儿正前方的枝干上,一厘不差地挡住她的去路。
“看你往哪逃?”嘲谓的嗓音响起,伴随着傲然的朗笑。
岚儿微微一诧,竟忘了要乘隙痹篇。
司将淳缓缓地转过身,想看清楚她的容色,唇畔的笑意却在瞬间凝结住
盈盈佳人伫立眼前,若非她的嫩指就握着寒玉雕成的箫儿;若非她正亭立在枝头上,他绝对想不到,有着极佳轻功与音学造诣的,竟是一名纤纤女子!
她是美丽的、清灵的、不带泥尘气的。双瞳幽幽,好比寒潭之水,芳唇朱红,就像妍丽的花朵,雪肤细嫩白皙,宛如凝脂,身段盈丽,在白衫的衬托之下,更展现说不出的匀净风情。
然而,司将淳却敏锐地注意到,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见喜怒波动,这教他心中暗暗生疑。
岚儿也从未想过,挡住她的,会是一个身量魁梧的悍然男子。
望着他与众殊异的轮廓,她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却不似一般人大惊小敝。
无疑地,他是好看的,却也是深具威胁性的。岚儿只见他身量比师兄们还高壮,微微泛棕的黑发未绾,任意披垂着,很是浪荡狂放的模样。
她再将眼神往上移动,在触及他浅色的眸仁时,心儿微微一动。一个人的眼神怎么能是那样地炽热?青幽幽有如翠湖的瞳仁中,燎烧着一簇真火,像是要在它们所及之处,燎起放肆惊人的火海。
岚儿直觉地想痹篇这个令人难以等闲视之的傲岸男子。
“为什么要逃?”司将淳凝着她的晶眸,问出方才的疑惑。
岚儿不答,乌溜溜的灵眸一转。不擅作假的她,不知那已泄漏了她的意图。
她冷不防地冉冉一落,落到邻近较低的枝头,岂知模熟她路数的司将淳,比她更早一步地拦住了她的去向。
“别再逃了!”司将淳霸道地命令着。
“不是逃。”只是避着素不相识的生人而已。岚儿垂下眼帘,淡然地说道:“你又为什么追着我?”
之所以如此淡漠,全是因为她素性冷然。岚儿向来少与世人接触,加上师父、师兄都视礼教如无
物,故而行事只凭了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俗规范、常理民情,她全然不懂。
“我是受到你吹奏的美妙箫声所吸引,所以前来追寻你的芳踪。”司将淳以邪情的语气说着,他专注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盈满了高张的挑逗与渴望。
然而,岚儿却只是面无表情地伫立、不为所动。
玩世不恭的司将淳好风度地轻笑,将招惹这冷情女子视为一大挑战。
他低柔地蛊惑道:“姑娘,可否为我再吹奏一曲?”
“为什么要为你吹奏?”岚儿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想听。”他亲昵的嗓音,足以让全天下的女人为他舍生忘死。“听完了,我自会离
开。”
岚儿的眉梢微微一挑,在看到司将淳请求似地颔首之后,她凑近“叹情箫”幽幽地吹出了宁神曲。
练就音学的最高境界,是可以左右人的思想,让人心随音律波动;而“叹情箫”在她的控制之下,是能使人愉悦的乐器,也是能让人瞬间丧命的可怕武器。
岚儿此时吹奏的宁神曲,音律极低极缓,闻者莫不昏沉睡去;她挑这曲儿,无非是想让这男子昏睡,然后乘隙离开。
可是,一曲终了,她却发现司将淳仍耸立在眼前,狭长邪气的双眼闪烁着精光。
他没晕过去?岚儿微愕。
“好!”司将淳拍了拍掌,微微一笑。
“为什么?”她不解地低问。“为什么你与众不同?”
能让司将淳怔住的事儿不多,但眼前的清灵少女却让他有刹那间的出神。
她的低语,让他觉得耸立在她面前,他是无所不能的。“我当然该与众不同。”他自负地做笑着。“因为我是司将淳!”
名儿唤作司将淳的,就可以敌过她的箫音吗?岚儿实在无法理解。
“叹情箫”是师娘的毕生绝学,如今已悉数传授予她。她可以在转瞬问用萧音夺人神智,甚至影响万物,但为何运用到他身上,却完全没有作用呢?
她依稀记得,世间唯一能对抗师娘吹的曲儿的,只师父一个;然而同样的宁神曲改由她奏,师父却如常人般地睡倒。
师娘说,那是因为一物克一物。难道说,眼前的男子是脑扑住她的?
“克”是什么意思?被牵制住吗?那种感觉似乎不好。岚儿水灵灵的大眼,望着精神奕奕的司将淳,更觉该与他保持距离。
“你说听完曲儿之后,就会离开。”她用他说过的话提点他。
“我可没说是马上离开,还是稍候再走。”司将淳悠然而笑,玩弄文字游戏。
这时,一旁的树丛突然破开,一个锦衣华袍的公子也腾上树身。
“哎呀呀,你们都早点出声,我不就找到你们了吗?”正是随后追着司将淳而来的青史贤。他落落大方地拍掉衣上的灰尘与发上的叶片。
岚儿无声地凝着他看。这男子与司将淳截然不同,他的面目年轻稚气,眉宇之间有着顽童气息。
“呵!美女姐姐。”青史贤抬起眼,望着岚儿瞠直了眼。
“我不是你的姐姐。”她只有两位师兄而已,岚儿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你当然不是我的姐姐。”她还是个少女,起码小他五岁。但这灵雅的美人儿怎么这么不通
人情?!“呃,叫你‘姐姐’只是种称谓而已嘛,何必这么认真呢?”他摊摊手,立在枝干上的稳健模样,说明了他的武艺绝不亚于二人。
岚儿在他的眸中看到了古怪,司将淳则不喜欢青史贤瞅着她的惊艳模样。
“司将淳,你好样儿的!留我一个人在崖底,自己倒是很悠闲地跑来找美人儿搭讪。”他还真是个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啊!
“你也有同等的机会,先我一步找到她的,只是你一直赖着要我救你,所以延误了。”司将淳嗤笑。“错失良机,你现在又想赖谁?”
“你是说,这位美人儿从刚才就在相思林里?”这里离万劫崖不远,若不是聋子的话,巨石滚动的声音一定听得见。“然后,她就见死不救,任由我可怜兮兮地挂在崖边?”他眨巴着眼睛,调侃似地看着岚儿。
“也许,她还看到了那些加害者如何筹策陷害我的计划。”司将淳凉凉地说道,简直不把生死当回事。
而岚儿连声辩驳也没有的模样,落实了他的揣测。
“美人儿,你真忍心看着我们傻傻摔下崖,险些一命归阴?”青史贤滇怪着。
“那不关我的事。”岚儿眉目坦然,轻柔地回应.语气是平缓无波的。
她是看到了一批人鬼鬼祟祟地磨石辟道,也料想到了他们的意图。但生死荣枯都是别人的命运,冷然如她,偏生没有任何紧张不忍的情绪;就像是待在再愉快的场合,她都无法真心微笑。
“况且,你们武艺高强,若非自愿往崖底摔,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你们?”她一针见血、不懂保留地指出。
“噢!美人儿。”青史贤倒抽口气,显然被她大胆的言论吓坏了。“说你是铁石心肠嘛,你又不像,但你怎么会”他实在参不透她。
岚儿对这样的喧责没有感觉,也不知道她的话是否得体,更逞论在乎;倒是司将淳,唇边逸着的淡淡笑纹,仿佛已经将她整个人看穿。
岚儿不习惯与陌生人闲扯淡,更不习惯被如此犀锐的眼神注视着,于是她的神情更冷,也更艳了。
“你觉不觉得这位姑娘不太高兴看到我们?”青史贤悄悄地对司将淳咬耳朵。行走江湖,各有各的规矩与禁忌;一旦冒犯了,可是会惹祸上身。
“铁定是。”司将淳轻笑道。
“那怎么办?”
“走人。”司将淳望着岚儿那白暂匀嫩,却冰冷如霜的脸庞,邪气笑道:“后会有期了,姑娘!我会再来与你切磋轻功与音学,到时候,希望你要不吝指点在下才好!”他纵身一跃,回到地面上。青史贤马上跟上,用力地呼叫着:“喂,等等我啊!”岚儿望着司将淳远去的身影,一种奇妙的预感冉冉地升了上来。这男子和她所见过的其他男子很是不同,岚儿知道,他是说真的终有一日,他会再度来到达片相思林
她双眉一敛。他若要来那就来吧,干她什么事?
岚儿重新在相思木上落坐,一如未受打搅之前,继续心无旁骛地吹奏着箫儿。
一切如常,看似一切如常。
就连岚儿自己都不知道,在邂逅司将淳的当儿,她那情不生、意不动的心口,已悄悄破了道裂纹一一就像是开了酚邬的河堤,而那酚邬正一点一滴地向外扩延
午时左右,金阳四照,聚集在京城闹区的人们,纷纷搁下手边买卖交易的正事,往茶楼酒肆移动。辛勤工作一个上午,一顿温饱是眼下最为迫切的渴望。
司重华一身气派华服,摇着金质扇,带着他的贴身小厮何明,信步进入了京城里规模最大的云来茶坊。
毕竟是非比寻常的皇亲国戚,他一出现,立即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小王爷,今儿个怎么有闲情逛到小店来?”脖子上挂着毛巾的跑堂,很快地上来殷勤招呼。“您这一来,小店都蓬壁生辉了起来呢!”
“好说好说。”司重华仪态高贵地摇了摇金质扇。
“我们主子今天是特地到这里来庆祝的。”小厮何明嘴快地说道。
“庆祝?”跑堂的嘴像是蘸了蜜糖又抹了油。“小王爷临了什么喜?升官、发财、小登科?千万别忘了让小店沾沾喜气。”
“没什么。”只不过是想大吃大喝一顿,庆祝异母胞弟司将淳终于死在他手里而已,呵呵!“何明,别乱说话。”他轻叱道。
“请小王爷在这儿稍候一会儿,我让人上二楼厢房收拾收拾。”跑堂告退。
“慢慢来没关系。”司重华凝着尔雅的笑容,万分体谅地说道。
他一边杆着等,一面亲和力十足地与各桌客人点头微笑,毫无架子。
这时,云来茶坊的前庭仿佛有着什么样的騒动,闹烘烘的,客栈里的人们都挺起腰杆,眼光直往那儿瞄去,司重华有些不悦自己的风采被夺走。
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掌柜火速地离开柜台,咚咚咚地迎了出去。
“将爷,您可终于又来光临咱的小店号了!”掌柜的声音很是兴奋,像是见到了期待已久的千金贵客。
“这些日子以来,云来茶坊上上下下的伙计们,可都挂记着您;没有您,整个京城都失色了哩。
“掌柜,”一个月不见,你又更会拍马屁了,怪不得京城里的茶肆,就属‘云来’最赚钱。”话中的挪揄意味,充分显露出话者邪肆的性格。
“那我呢?”不甘寂寞的嗓音也跟着响起。“有没有人想念我青史公子啊?”
“有!”掌柜的嘴甜呼呼的。“贤爷,哪家姑娘不是倚窗期盼着您回来呢?”
“呵,听到有人惦着我,总算感到一点安慰了。”青史贤难掩得意。
那笑语愈传愈近,辐射出的力道也愈让人难以漠视,司重华立即感觉到颈后的寒毛慌乱竖起,背脊开始由下往上窜凉。
何明不安地说道:“主子,不是说司将淳已经被”他们不会是撞鬼了吧?
“闭上你的狗嘴!”司重华一改之前的雍容笑颜,瞬间变脸,恶狠狠地低此道。“你敢再多说一个屁字,我回府就马上割掉你的舌头!”
“小的不敢。”何明赶紧认错,好怕阴晴不定的主子当真拿他开刀。
司将淳与青史贤踩着闲散的步子,由掌柜伴着,缓缓地进入云来茶坊的内堂。
所有的人都对有着异国轮廓的司将淳行注目礼,而他却依然从容自若地潇洒走过或者以我行我素来形容他,更为贴切。
司将淳,是京城里的传奇!
王爷高尚的血脉为他增添了尊贵的气息,异国狂放的血统造就了他不羁的性格;汉蛮两族的融合,则让他得天独厚地拥有最魁梧的身量与最慑人的俊颜;他白手起家、缔造无数财富的本领令人啧啧惊叹,他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事风格,让人永远摸不清他的思路方向。
他是一个谜,一个永不熄灭的发光体。因此,不论何时何地,他都是视线的焦点,凝聚的几乎只有惊叹与赞佩,纵有鄙夷,也只是意气之争,都是些手下败将不愿坦然服输的表现而已。
进入了内堂,司将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诮笑容,睇着那背向着他的华服公子,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掌柜,刚才在门口,你怎么没告诉我,我‘大哥’也在这里?”细听之下,他的语气有些嘲讽。
“啊!都是我的错。”掌柜一拍额,连忙道歉。“都是因为见到将爷太高兴,只顾着与将爷话家常,倒把这等重要的事给忘了。”
“不怪你,去忙你的吧。”语气是轻挑的、随便的,却远比司重华更有魄力。
青史贤噙着愉悦的笑容。“小王爷何以不理会我们?”他可迫不及待要看司重华乍见他们大难不死的惊怖表情。
“是啊,为什么不理会我,‘大哥’?”司将淳更往前靠近一步。
他很明白,司重华僵硬的身躯代表什么,也很清楚他对自己的厌恶与恐惧。可是啊可是,他就偏要靠过去,偏要邪恶地翻腾他所有不安的情绪。
“没没有。”司重华微微战栗,气势硬是矮了—大截。
司将淳身上那属于邪魅的气息,直接威胁着他。他强迫自己挂上最亲和的笑容,转身向他视如眼中钉的杂种弟弟打招呼。“‘小弟’,你上茶楼怎么不先招呼我一声?”
“好让你痹篇我?”他是专程来堵他的,岂可让他闻风而逃?
“不是。我是说大家可以一起过来喝杯茶。”他多恨自己的气势敌不过司将淳,却又从来不肯落荒而逃,落实了他始终不如人的可耻臆测。
然而,他们两兄弟面对面耸立的模样,却让不明底细的人们惊叹其壮观。
已然仙逝的老王爷,就只这两个儿子,看起来一样出类拔萃,其实仍有差异。
司重华是老王爷的嫡长子,名正一言顺地接收他遗留的一切;他虽一表人材,可惜才智平庸,是以名义上已贵为王爷,人们仍以“小王爷”相称。
反之,司将淳就大大地不同了。他没有继承老王爷一分一毫的财物,却独享与他一模一致的雄才大略。他自立门户,年纪轻轻已赚了钵满盆满;他看似玩世不恭,却有着最精准的眼光与最厉害的手腕,使他永远都在谈笑间、轻而易举地胜却无数。
人们都羡慕老王爷有一双好儿子,一个承名、一个获利;更稀罕的是,两人兄友弟恭,未曾有争产的丑态出现。但是,只有明眼人才看得出来,貌似恭良的司重华十分嫉恨司将淳。在他心目中,司将淳的每个胜利,都让他更显失败;司将淳的存在,完全夺走了他身为老王爷嫡长子的光彩,但他从来都不肯坦然服输。
数不清多少次,他派人暗算司将淳,却都不成功;他甚至私下造谣,司将淳行为乖张,是异种魔胎,并巧妙地将话传入圣上耳中,然而,没想到错有错着,反而让圣上与司将淳产生了非比寻常的友谊,成了众所周知的知心之交。
司重华摇了摇金质扇,尽管恨着司将淳,他仍要维持他大度能容的假象。
“‘小弟’,听说你前阵子前往南方营生,一切都还安好吧?”
“托你的福。”司将淳意味深长地笑道。
“怎么这么说呢?”
司将淳趋身向前,压低声音地说道:“‘大哥’,你差人在猛虎岗、景上镇等地招呼我,用的都是入流上段的高手,恐怕耗了不少银子吧?如今我一切安好,身手反而被磨得更矫健,怎么能说不是托你的福呢?”
“将淳兄,千万别忘了万劫崖的那笔帐。”青史贤难耐寂寞地插嘴道。“那巨石滚下来的样子可比千军万马,实在太壮观了,令我毕生难忘。”
“青史贤说的是。像这等天大地大、值命抵偿的恩情,你说该要我怎么还呢?”司将淳轻如呢喃地说着,语意却透露着绝对不容错辨的威胁。
司重华俊脸煞白,比司将淳矮了将近一个头的身量微微抖瑟着。
他好恨,恨司将淳的光芒让他显得多余;他又好怕,怕他的反扑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使得今生必须与这样的人成为手足?
这时,跑堂匆匆而来。
“三位爷,楼上的东西厢房都已收拾好了。请问你们是要并成一间用餐,还是分开?”
司重华无法再面对司将淳一时半刻,却已虚弱地说不出自己的意见。
“还是分开吧!”司将淳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一马。“我和青史公子有要事相商,不能陪‘大哥’把酒言欢。”他似笑非笑地睇着猛吐一口气的司重华。“‘大哥’,你先请。”
被宛如恶魔的司将淳放过的一刹那,乍然放松的神经令司重华几乎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