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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着昙霓所报的住址,闻将颐颐送回了她的住处。
车熄了火,他还试着叫醒颐颐,推推她:“喂喂?你家到了。”
颐颐全身软绵绵的,倒像个填充玩具,闻推她,她又晃回来,晃来晃去,那双长翘睫毛下的眼睛却始终闭得好好的。
他真是被她打败!从车上抱出她,他只得将她扛上楼,只不过闻一进公寓,就傻了眼,没有电梯,六楼!他抱着接近五十公斤重的颐颐,要爬六楼!
算了、算了。闻努力劝自己别发火,再努力把颐颐抱上六楼,用她皮包里的钥匙开了门,把她放在房间的床上,而颐颐好像吃了安眠葯似的,睡得极好,头一沾枕又摆平了,完全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
闻只剩“哭笑不得”这四个字好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反身将门关好,却差点让地上的一只绒毛玩具所绊倒;那只老英国牧羊犬,简直就跟真的一般大,一只腿比闻的手臂还粗。
这屋里还真的全都是狗。十来坪大的顶楼加盖屋,客厅和卧室只用了个书柜勉强算是隔了间。书柜上是狗,地上是狗,坐垫上是狗,床上也有狗,绒毛的、塑胶的、玻璃的,到处都是。
颐颐的绰号不该叫做凤梨酥,闻不由得想,应该取蚌狗名字才对。
正当闻为了她家的狗而叹为观止,颐颐在床上翻了个身,嘤咛一声,刚才天翻地覆都没吵醒她,现在居然自己醒来了。
“咦?”颐颐半撑起身来,迷糊地又问了一次:“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颐颐是喝醉,并没失去记忆吧?闻已经对她解释过很多回了,但他还是只得再说一次:“你醉了,我送你回来的。”
“我醉了吗?”颐颐苦恼地甩了甩头,其实还是有点神志的。“我怎么搞的?”她自言自语地说,撑着身子想下床,然而她的头似乎有千斤重,整个人重心不稳,刚坐起来又往旁边歪下去,还好闻冲过去扶住她,她才没有摔下床。
“你别动了吧,”闻劝她。“醉成这样还想干吗?”
“想洗澡,”颐颐喃喃说。“流了汗,好粘。”
“躺着吧,”闻真是拿她没办法。“我去帮你放水。”
颐颐点点头,软软斜靠在床上,闻只得走进浴室,开灯,试水温,放热水,这在古代是下女的工作,而他是现代下男,服侍颐颐
愈想就愈怄!他活到这么大,什么时候伺候过人?就连莎都没有过这种殊荣,颐颐还真是破了他的纪录了。闻讽刺地想,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女人的?
水满了。他关了水,喊了声:“喂,水放好了。”
没有回音。怎么了?闻走出浴室一看,颐颐姑娘歪在床柜上,又睡着了!
不会吧?!闻快抓狂了,真恨不得把颐颐抓起来吼两声,他走近床边想摇醒她,然而她静静地闭着眼,一绺微卷的发丝垂落在粉嫩的脸颊,睡中的脸庞清新、无邪,令人又爱又怜,他感觉自己的怒气在一丝丝流失流失在她的美丽之中。
她俏丽的菱唇微张着,娇嫩的唇瓣非常吸引人,一道电流流窜过他,他忘了要骂人,只有股冲动,想封住那张红泼泼的唇。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颐颐却突地睁开了眼,他一惊,差点呼吸停止,半途终止了动作。
颐颐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你在干吗?”
“叫你洗澡,”闻庆幸自己还有借口。“水放好了。”
“洗什么澡?”颐颐一脸不解,她今天翻来覆去的,真像是犯失忆症了。
“够了、够了。”闻举双手投降。“再这么下去,我会被你搞疯掉。我不管你了,你好好睡个觉吧,明天等你醒了,看会不会恢复正常。”
“我是很想睡啊。”颐颐声音小得像蛟子叫,有气无力的样子,抓住一只枕头靠上去,眼睛又闭起来了。
闻叹了口气,替她盖好了被子,想她应该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不会有事了吧?这可真是他伺候人的极限了,在他没真的开口骂人以前,他还是走吧。
拿定了主意,闻留了盏小灯,就走到门口去穿鞋。哪知颐颐忽然又坐了起来,喉咙哽出一声模模糊糊的声响。
闻回头一看,颐颐手捂在胸口上,表情十分难过,他神思一转,穿了一半的鞋子都没想得及脱,马上冲过去抓起垃圾筒放在颐颐面前,就那么准,垃圾桶才凑过去,颐颐就哇啦一声吐了出来。咳咳地吐了几遍,每一声呕吐都像掏心一样,教人看了心疼,闻轻拍她的背,就着床头柜抽出几张面纸递给她,柔声问:“舒服一点没有?”
颐颐点点头,吐完了似乎也清醒多了,带点歉意地看着他。他走去倒了杯温水给颐颐,颐颐终于知道要说:“谢谢。”
闻摇头笑了笑。替她把枕头拍拍,让她睡下,哄她似的说:“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嗯?”
颐颐异常地顺从,听话地躺下了。她喝醉酒的时候是有点无厘头,但现在醒了些,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而不吵不闹,然闻却又因此打消了原来的念头,不准备走了。
她这样子,教他怎么放心得下?万一她半夜又爬起来吐怎么办?
颐颐乖乖躺着,很快又进入了梦乡。闻走出客厅,无奈地看了地上那堆抱枕靠垫一眼
好吧,这些抱枕今天就是他的床了。
大概是睡太多了,隔天颐颐醒得很早。一醒,脑子还浑浑沌沌,但那干涩得快枯掉的喉咙,加上丝丝细细的头疼,让她慢慢忆起了昨天晚上的一些事。
那一幕幕像跑马灯似的断断续续闪过她面前,她记得启文,记得闻,最重要的是,她想起她喝下了那杯别人说是果汁的东西。
完了!她昨晚必定是醉了。
她抖开被毯下床,身上还是昨天那套洋装,都皱得不像话了,她走向衣柜想换件衣服,却看见客厅地板上
她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闻为什么睡在她家地上?!
她皱眉寻思着,缓慢地,她的记忆又多回来了一些,她记得闻似乎在这里照顾她但可能吗?她发了个大问号,这么高高在上的男人,总经理耶,照顾她?!
可如果不是这样,又怎解释他现在睡在地上?
颐颐不由得蹲在他身边,研究似的看着他。看来,他不仅是个正人君子,还是个好人,他没有趁人之危把她给作了,还居然留下来照顾她。
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不管睡着醒着都好看,这么一个外表与内心都完美的男人,还真的少有。
闻睡梦中仿佛察觉身旁有人,他翻了个身,也醒了。颐颐一惊,正想逃开别让他发现,却来不及,他已经看见她了。
颐颐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早安。”
闻眨了眨眼适应日光,支撑着坐了起来,硬邦邦的地板,睡得他一夜腰酸背痛。“你醒了?”
“当然醒了,”她露齿一笑。“否则怎么在这里跟你说话。”
闻别有寓意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我的意思是,你酒醒了?”
“唔。”颐颐怯怯地回答,因为心虚,眼帘都垂下了。
“不能喝酒就别喝,”他的口吻带了点教训的意味。“长这么大还不会照顾自己?”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酒,”颐颐懊恼地辩。“他们骗我说那是果汁。”
“果汁,”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所以你就一杯杯地灌?”
“哪有,我才喝了两杯。”颐颐满脸无辜,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伤脑筋。“我这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好像就是跟酒精犯冲,一点点酒都染不得,一喝就昏了。”
“下次小心点吧,别再到处昏了。”他说,声音比他预期的严厉且关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万一碰到居心不良的人”
仿佛提醒了颐颐,她脸色绯红地低声问:“我昨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还真得醉到人事不知?他半假半真地唬她:“你在party上大跳脱衣舞。”
“不会吧?!”颐颐惊惶地张大了嘴,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紧张地站起来东走西走,又愧又气又急,怎么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
惶惶然中,却看见闻一点也没有同情之色,反而还诡诡地要笑不笑,颐颐不笨,马上猜到是他在搞鬼,气得她咬牙切齿:“你骗我!”
“没骗你,只是讲得夸张了点。”闻一本正经地说。“你没脱衣服,但跳得快感冶艳。说真的,你不是失业了吗?可以考虑去表演。”
“你”颐颐又羞又恼,随手抓起地上的抱枕就往闻身上并命地砸,他笑着抓住抱枕:“喂,你是这样报答照顾了你一晚上的人?”
“我又没要你留下来,”颐颐大嚷。“是你自愿的。”
“好,算我鸡婆。”闻微微一笑,躲开她的攻势站了起来。颐颐正想追杀上去,闻却看了眼时钟。“好了,我该走了,回家换件衣服赶去上班。”
颐颐手中的抱枕,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不闹了。人家今天还得上班有正经事要做,却牺牲了一晚的睡眠照顾她,颐颐本来就心思细密而体贴,就算闻还有什么大错可恶的地方,看在这点分上她也得原谅他。
她轻声哼:“说真的”
“什么?”闻正走到门边,抓起一只鞋子穿上。
“谢谢你。”她由衷地说。
他脸上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不介意地说:“你以后别老摆脸色给我看就行了。”
颐颐也笑了。她忽然拉整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拿起柜上的钥匙说:“等等,我送你下去。”
闻有些受宠若惊。“怎么忽然对我那么好?”
颐颐瞟他一眼。“我顺便去买早餐啦。”
想也是。闻自顾自笑,他怎能期望颐颐只经过一晚便爱上他?
他穿好鞋子,领头走下楼。昨天送颐颐回家时是晚上,他并未看清这里的居家环境,现在左右瞧瞧,他不免问:“这附近这么荒凉,哪有地方卖早餐?”
“荒凉你个头。后面那条街就是市场,才热闹咧!”颐颐识途老马地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我指给你看,就是那唉唷!”
红砖道上有块突起的半碎砖,颐顺不小心踢到,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一下。
“你没事吧?”闻急忙扶住她,颐颐就这么半栽进了他怀里。
“没事。”颐颐本能说。靠着他的力量想挣扎着站起来,然而脚一拐,她又往前一扑这会可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了。
颐颐一惊,抬起头来,顿时两人四目相接。这当然不是什么深情绸缪的男女,只不过是场意外,但在不明事理的旁人看来,女的半靠在男的怀里,男的握住了女的臂膀,相互凝视的眼神,也看不清楚是不是款款柔情
两人的身边传来一声惊呼:“颐颐?”
她猛然回头,也诧喊:“三姑妈?”
“啊,呵呵”四十来岁一双小眼睛的的三姑妈眯着眼笑,眼神更是机灵地上飘下飘
颐颐这才发现自己跟闻之间的姿势不太对何止不对,简直不对极了!
按下开关似的,闻和颐颐马上互往后跳,隔出距离来,可是太迟了,反而有愈描愈黑的反效果,果然三姑妈笑得更暧昧了。
惨,此时颐颐的脑子什么也装不下,只剩下这个惨字。她家是那种亲戚都住在附近的家族,一个人得知的消息,马上就会是全家族都知道的新闻;一个人的误会八卦,当然也会迅速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那八卦主角就算跳进河也洗不清
果然三姑妈眉眼含笑,滴溜地瞅着闻:“这位是”
面对长辈,闻当然严肃而礼貌些,他微笑道:“您好,我是瞿闻,是颐颐的朋友。”
“哦?朋友。”三姑妈呵呵笑,笑得十分开心,并非三姑妈自作聪明,而是这两人太让人怀疑了。一大早,这男人就出现在颐颐家门口?而且两人身上的衣服又皱又乱,看起来就颇具嫌疑,更别提两人刚才还搂抱在一起了。
颐颐窘着,只想错开话题:“姑妈来找我?”
“我上台北来办事,你妈就托我带盒凤梨酥来给你。”三姑妈手中的塑胶袋顺手过到了颐颐手上,还笑咪咪地看了闻一眼。“也可以给这位瞿先生吃啊。”
颐颐对闻讪讪地一笑,把注意力又放回姑妈身上。“姑妈,上我家去坐,别站在路边吧。”
“喔,不坐啦,不打搅你们,”三姑妈暧昧地看看颐颐,再瞥瞥闻。“你们忙你们的,我还有事呢。只是这位瞿先生,”三姑妈责备似的对颐颐说:“你也带他到家里作客嘛,一点规矩也不懂。”
啥?颐颐傻了眼,急急澄清:“不是,姑妈,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
“不是什么?我想的哪样?”三姑妈促狭地低声问她,倚老卖老,根本不给颐颐解释的机会。“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好久没回家,就这个星期六吧,我回去跟你爸说。就这样,我走啦,再不赶去办事晚上回不了家了呢!”三姑妈拍拍颐颐的手,又冲着闻一笑,几乎是小跑步地跑去招计程车了。
完了、完了!颐颐望着离去的三姑妈,眼里却不是三姑妈的身影,而是一大片的小星星转啊转这下完了
“你姑妈好热情。”闻笑道。
热情?颐颐懊丧地说:“糟了,她一定误会我跟你是情侣的关系。”
颐颐世界末日似的神情只让闻觉得好笑。“只是误会罢了,没那么严重吧。”
“不严重?”颐颐挑眉睨他。“我告诉你,我是念大学的时候才自己搬到台北的,在那之前我从来没交过男朋友,我后来在台北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我家人也统统不知道。所以呢,你是第一个他们认为我正在交往的对象”颐颐一口气讲完,喘了喘。“你说这样严不严重?”
“就算严重,”闻忍不住开口。“但你家的人难道不能解释?说清楚这只是个误会不就得了?”“解释?!”颐颐夸张地嚷了起来。“我家的人要是听得下解释,刚才我姑妈就会给我机会说清楚了。”
这也有道理。不过“等一下打个电话回去讲明白不行?”
“讲不明白的。”颐颐已经烦恼得快说不出话来。“我爸跟我姑妈都很固执的,他们认为的事,别人再怎么说都没有用。”
“不会吧?”闻有些错愕。
“你不知道,”颐颐伤脑筋地形容自己的父亲。“我爸很严厉的,一板一眼。他虽然是个点心师傅,个性却比较像军人。你知道为什么我在大学之前都没有男朋友吗?因为我的每一个异性朋友都要经过我爸这关,包括同学。而我爸的眼光严到简直会把人吓跑”颐颐叹了口气。“所以我后来搬到台北,也根本不敢让他知道我在跟什么人交往,否则一定要天翻地覆了。”
闻一怔。“你把你爸说得好像比我当兵时的魔鬼班长还恐怖。”
“真的是这样。”颐颐又叹。“唉,这下我姑妈认为你是我没经过我爸这关就私自交往的男友我肯定要被训死了!”
“除非”闻沉吟。
“除非”颐颐忽然抬眼看他,神情有些歉然,有些难以启口。“除非,将错就错,先把你带回家给我爸看?”
闻点头,小心不让自己露出太满意的神情,他还愁着不知是否能追到颐颐好回去向他姐交差,没想到半路冒出来一个三姑妈帮忙,他至少已经先成了颐颐名义上的男朋友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颐颐还有些迟疑。
“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闻反问。
颐颐无话可回。咬着小指头,望着远方发了好一会的呆,分明是已经烦恼过头,再也没了主意的失措样。
“也只好这样了。”颐颐终于又叹了口气,算是认了。“谢谢你帮忙。”她把三姑妈给她的那袋凤梨酥往闻手中一塞。“这个算我报答你的吧。”
“就这样?”闻有些啼笑皆非。
“你刚才也听到的,我三姑妈叫我分给你,你非拿不可。”颐颐十分坚持,好像很怕闻把凤梨酥还她一样。
“你姑妈可没要你把全部都给我吧?”他看着手里那一盒凤梨酥。“这是你家的特产,难道你不爱?你的绰号不是叫凤梨酥?”
颐颐做了一个受不了的表情。“何止不爱,我讨厌死啦!从小吃到大,简直就怕死了!凤梨酥是我小学同学叫的,长大之后我几乎不承认,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朋友叫我凤梨酥?”颐颐有些怅然地摇摇头。“你看,他们多不了解我?我跟我家人的代沟很深的。”
说完,不由自主又担心起来,三姑妈回去之后,不知会跟她家人说成什么样子。
“别想太多了,”他温和的声音,只想让她放心。“这星期六我陪你回去。”
颐颐叹了一口气,她只知道一件事,这星期六她肯定是得带闻回家作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