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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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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苞一堆子扯上关系,霁莲从来都没想过,但如今却成了事实。

    江云奇一走,她再次跨进卜家院落,温柔清新、又可人的霁莲比娇媚艳丽的浣浣更受欢迎,虽然在众家汉子心中,不免叹息她已有归属,但只要想到从此他们真正少了情场上的劲敌――一个厉害的陈二当家,马上每个人又变得很精神;而且,在赶走江云奇这件事上,霁莲的功劳也不小,为此卜山的人几乎是马上接纳了她。

    霁莲就这样搬进了寨子里,面对这莫名其妙的礼遇,唉――她科笑下出来。

    要是从前,她可能会大哭一场,然后投井算了,要不然也要找罪魁祸首陈小韬数落一顿才甘愿。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连这点也办不到了。

    因为,因为她也爱上了陈小韬!

    但从那次之后,小韬再也没提过有关他们之间,她也刻意不想起,只是在面对几位大叔大娘关心的提议,希望她尽早点头答应快快和小韬拜堂。

    初时她还会烧红着脸不知所云半天,到最后干脆听从浣浣的建议,来个相应不理。

    等孩子上山吧!她发热着脸想学着小韬的潇洒样,想若无其事地哼哈两句就走,但每每情况都是她在人前急得满头大汗。

    “你要大方一点嘛――霁莲,要不然没有的事都被你的支支吾吾给误解成有了。寨子里的这些家伙没别的本事,就是瞎搅和最会。”浣浣总是这么说她。

    在那之中,她也发现了一件事,这些印象中应该是泯灭人性的贼寇,居然会这么尊重一个女人的意愿,霁莲无法想像,但事实却是如此。

    她自小被教养成的价值观,正慢慢地被这些人扭转,她质疑,她的迷惑,所谓世俗眼中的坏蛋,真有一定的模式和标准吗?

    她开始能毫无顾忌地为了某件事而大笑,或者跟着浣浣没事山前山后又胡闹又开玩笑,做一堆她从不以为自己能做的事;虽然容易脸红的毛病还是没改变,但在小韬赞同的眼光里,她知道他很高兴自己的改变。

    她在丢开包袱。

    直到湘儿上山的那天――

    午后,小韬才刚进寨子里,霁莲面带微笑地迎上他,前一晚小安的飞鸽传书先到,说三人已经进入中州地界。

    小韬是来带她去接孩子的。

    但才到寨子外,当她看见湘儿脸上的瘀和被扶着进来的小安,没有小荷的影子时,霁莲脸上血色尽失。

    “小姐,贺家的人把小小姐抓走了!”湘儿一下马就痛哭着跪倒在地上。

    霁莲站在小韬身旁,身子软软地朝后栽去,他强而有力的胳臂马上托住她。

    “把话听完才准昏倒!你是小荷的娘,不准你昏倒!”

    小韬严厉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霁莲呆愕地回头瞪着他。

    “怎么回事?”小韬目光如电,皱着眉头,冷盯着浑身是伤的小安。“你忘了我交代过的,就任那些混蛋带走小荷吗?”

    “属属下该死,请二当家责罚!”小安挣扎着也在湘儿身边跪下来。

    “不是不是这样。”湘儿猛摇头,呜呜咽咽地想要去护着小安。

    “陈大爷,你别怪小安,他也受伤了,可是来了好多好多贺家的人,我们挡不住,他只能抓着我先走,都是奴婢碍事,陈大爷,你怪我吧!都是奴婢该死!”

    “舒姑娘,对不起!”小安苍白的脸颊瘀伤处处,手臂上两道还冒着血的刀伤尤其骇人,他哽咽地摇头拒绝医治。

    慢慢地,霁莲回复了神智。

    她挣开小韬的手,蹒跚地走到小安的身边。“你别说话了,我先替你看看。小安、湘儿,你们都起来,我不怪你们。”她的声调呆滞,却依然温柔。

    “不!舒姑娘,是我失职,有负二当家重托,你这么说要折煞我了!”

    “又不是你的错,别再说了。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放低声音,静静地处理小安的刀伤。

    又在压抑了,小韬沉郁地望着霁莲那深不可测的脸。

    总是这样,她的天性如此纯真坦白,但为何独独在面对忧伤痛苦时,她总要选择一人孤苦地承受?

    小安的伤口一处理好,霁莲就失踪了。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小韬的心情,他几乎要为受不住这种焦急寻找的折磨而咆哮了。

    许久,在后山的河岸,他终于看见霁莲――

    她再度换上男装,站在甲板上,细长影子被舫上微弱的油灯拉得笔直。她孤伶伶地面对着河水,不知在想什么?

    “你又要我逼你哭出来吗?”

    停立在她身后许久,小韬才静静开口。

    “不!”她颤动一下,然后头也不回,抄起长袍踏上木板,走进船舱。

    小韬跟着她走进去,看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眼泪无济于事,我就算哭死,小荷也不会回来。我等着,是要当面跟你告别。”

    她在方迥上打好结了,小韬的手掌却轻轻放在那深蓝色的包袱上。

    “让我走,小荷是我的事。“

    “不,是我的责任,我答应过要照顾你们的。“

    她抬眼悲哀地凝视着他。“小韬,你不了解,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她们俩丢在福州,我从来”霁莲覆住就要奔流出的泪水,哽咽地几乎说不下去。“我从来就不是个好母亲。她一出生,我为了讨生活,把她丢给湘儿,我从不曾好好陪在她身边。我没办法怪湘儿,更没资格责备小安;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为什么要这样?”小韬忽然野蛮地咆哮出声:“你为什么老要归罪于你自己?明明不是你的罪,你为什么我他妈的!不说了!”他气得转过头不理她。

    “你的伤已经完全复原,请你让我走吧!我待在这儿也够久了,这是我跟贺家的事,不该把你扯进来。”

    她又去拿包袱,小韬抓过来,拉开木窗“噗通”一声,他把包袱狠狠地丢――不,几乎是用砸地投进了水里。

    “我不会让你走!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我绝对不会让你走。小荷我会把她平安带回来,你就留在这儿等消息。”

    “我欠你够多了。真的,小韬,你越这样,要我怎么办才好?”

    嫁给我!他在心里喊着,却没把这句要命的话说出口。他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他也不要她因为感激而嫁给他。

    “留在卜山,这段期间小安需要一个好大夫。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我现在就下山去探消息。”

    他转身便要踏出船板,霁莲不知从哪生来的勇气,自背后忽然张开双臂紧紧环住小韬。

    第一次,她允许自己大胆地把脸贴上他那宽阔的背。

    好早好早之前,她就想这么做了,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皮革和青草香,她的心溢满悲伤的爱意。

    那股柔情来得好强,强得让她的鼻子一阵疼痛,泪全爬到他的身上。她所依附的这个背,是多么让人放心!她为什么还要为自己是不是该嫁的问题而迟疑呢?

    去他的礼教和贞节!他是她梦寐以求的男人呵――

    小韬一震,背部那片湿热多么烫人,他好想回头,好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要!不要回头!”她轻带着泪音呢喃:“请你,我不要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小韬,让我靠着你,一下子就好,等我一松手,你就走吧!我留在这里,留在船上,我答应你,在这里等你回来,我等你带着小荷回来见我。”

    他真的没回头,虽隔层衣衫,那身子相贴的紧密依赖却拉紧他的心。

    小韬大步地跨到舱门口,像想起什么,他的脚步停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不论此去结果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地过日子,我要你为自己话着,还要让他人造成的痛苦而弄得你一生忧伤终老。”

    然后他走了,未见霁莲就在他身后猛点头垂泪,一点头,一滴泪;一点头,一滴泪

    小韬,我要小荷回来,我也要你回来,我要亲口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她擦去眼泪,痴痴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说!”听完小安的叙说,浣浣气得跳起来。“我要去帮小韬,谁晓得那个贺家会弄出什么歹毒的计策来害人?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丫头!你心里也在乎小韬那孩子,是吧?”侯师爷提起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一口酒,笑嘻嘻地问。

    霁莲猛然抬起头,愕然地望着别有用心的老人。

    浣浣转过头,抱胸轻松地坐下。

    “您手上那壶,好像是最后一个完整的酒瓶了,是不是啊?阿爹――”说完她微微一笑。

    这一招很有用,侯师爷马上抿住嘴,抱紧酒瓶咕哝了几句,颓颓地走回房。

    “大当家的,您怎么不叫人拦着小韬呢?”浣浣朝卜老虎笑吟吟地问。

    “呵!呵!呵!”卜老虎歪嘴笑了三声,死瞪着侯师爷走进去的房间,不敢吼叫,也垂着头紧跟着痹篇。

    打从那次为了赶走江云奇,卜老虎几个将计就计,设下了侯师爷诈死的计谋骗了浣浣一次;之后,他们卜山这几个带头的,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先是浣浣倔着脾气,除了霁莲和小韬,她谁也不吭一声。这笔帐她是连爹的一并算进,卜老虎和刘文等老一辈的也就算了,因为他们自知理亏,但是底下那堆护花使者群可就受不了。三天两头就被她的沉默逼得火气大扬,甚至其中有几个受不住刺激,竟跑回关外牧场去。

    “浣浣!是小韬要我们别提的,你不要怪大叔”霁莲有些不安。

    浣浣摇摇手,神色不悦地瞪着门里。“这不干你的事,我还在为我爹诈死那件事闹憋扭。哼!装死吓人?幼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来不及啦――”后头那四个字,她不但拉长,还嚷得特别大声。

    房间里马上传来卜老虎埋怨侯老爹的嘀咕声。

    霁莲看了看门口,又听到嘀咕,更加难过。“可是,他们是为你好!”“为我好也不能这么搞法!打从我进了这座山后,从没这么哭法,他们这么玩,不但丢尽了我的脸,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么掉眼泪是很伤身的。”浣浣扯扯袖子,坐上了椅子,干脆盘起腿,手肘弓着椅背,不满地叫起来:“哼!还好比较嘴啐的几个全都到关外去了,要不然给他们加油添醋一传,教我侯浣浣的面子往哪摆?我在卜山难道是待假的?大当家的不了解,做人家爹的也这么笨吗?当我真没眼珠,谁不好拣,去挑个渣啊?真是!”“小浣”

    “霁莲,别替他们说情,不是我做晚辈的爱计较,但这件事真的把我惹恼了。别说三个月,就是整整气上三年,我也不会消下去一点点!三年――听到没有?”她这回把手指头都比出来了。

    “三――年。”她朝房里大声宣布。

    房间里再度传来卜老虎气馁的呻吟。

    然而整整过了五天,小韬还是没消息。

    “我不等了!”浣浣跳起来,下定决心似的,看了看侯老爹,脸上一片坚决。

    侯老爹眼神闪了闪,那对醉茫茫的眸子醉意全去,他把怀中的酒瓶重重朝地上掼去。

    “大当家的”他转向卜老虎。“我和丫头有话要谈,请回避!刘老鬼,你也一样!还有,把外头的人都撤干净,我不要有任何人偷听到我和丫头之间说什么,或者拿咱们爷俩当赌注下。”

    刘文早听出事态严重,和卜老虎一样,他们俩虽然好奇,却二话不说地走了出去。

    几名老粘着浣浣不离身的汉子还傻楞楞地不明所以,卜老虎喊了几声没回应。刘文早不耐烦得一个个或揪头发、或抓领子地扔出大厅。

    看着还有两三个推推拉拉,想留下来看好戏的,卜老虎终于大吼出声。

    “等老子数完三下,还有哪个知知死活的敢待下来,杵在大厅外的,想放胆偷听、偷瞧也一样,要是给老子瞧见了,我当场就把他屁眼剁成两半儿!听到没有?一、二”

    嗅出浓浓的不对劲,一干人马再怎么不情愿也无法可想,待人全散得干净了,刘文才拉着卜老虎出了院落,在矮墙上坐了下来。

    “操!才两个不明不白的外人,就把卜山搞成这副德性!先是小韬,再来是丫头,要不是那姓舒的丫头帮过咱们,我早早说把她赶走,真他妈的晦气!”刘文一拍大腿,恼恨地咒骂起来。

    “你骂天骂地有个屁用?早在那朵雨后莲花一变回女人模样去!还是个闭花羞朋的女子,我就知道那死小子要完蛋了!唉――也不能怪人家舒姑娘,她个性软得跟水似的,难怪那小子会看上她。”卜老虎狂风似的叹了一口大气。

    “是闭月羞花――”刘文叫起来,很不满地。“你已经念错至少有三百遍了,亏酸老头还天天跟在你身边,成天口水来口水去的,还抵不过老头子偶尔听那些小伙子赞丫头的几句。”

    “妈的!你管他屁月还是屁花,你姓刘的就有水准了?什么口水来口水去的,我告诉你,那叫椒濡以沫,不懂也要稍微掩饰,别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浣丫头,别看酸老头那德性,要是狠起来可不比咱们好伺侯。你瞧见了没有,浣丫头心底不知打了什么鬼主意”

    声声酒瓶的破裂声脆生生砸掉了卜老虎的话,两个男人凝重地回头,刘文想站起来,却被卜老虎按下。

    “我担心小丫头!”

    “别忙,八成是和酸老头谈不拢,又把酒给砸了。”卜老虎不再说话,专注倾听屋内传来的隐隐声响。

    “你这个不肖女!枉我费尽心思把你带出来”侯师爷难得用这么粗暴的声音大吼,然后又是一阵重物沉闷坠地声做为了结。

    刘文和卜老虎面面相觑。

    忽然卜老虎垮下脸,独自咕哝了两句:“格老子的,早该让他们爷俩回去吵的,这酸老头骂人就骂人,没事踹老子的火盆子搞啥?”

    大厅里,浣浣瞪着地上一团黑杂杂的火屑,真有无限委屈。

    “我是去救二当家的,又没有说去找娘,您干嘛不分青红皂白地就骂人?”

    “少拐我!”侯师爷朝桌上一拍,震得酒杯子都跳了跳。“你心里在想什么,做爹的我还不清楚吗?这么多年,你就是忘不了那个女人,既然忘不了,当初干嘛还跟我逃出来?现在卜山待腻了!看烦了!你羡慕那些有钱人是不是?你就跟那女人一样肤浅!”

    “阿爹――”她咬着唇,真想把话顶回去,但是想到此举不但有损父亲尊严,弄不好她会失控说出什么气话。

    侯师爷当她的不语是默认了,更气得叫起来:

    “我早知道会这样,当我瞧见你拿着那块金牌,心底就雪亮了。你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江云奇虽然生得俊,但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你这丫头是连瞧也不会瞧上他。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何还坚持得要领他进山,你不跟阿爹说,阿爹也不好问什么,阿爹就怕问会失去你,所以阿爹才会串通了大当家的,打着为卜山未婚汉子着想的借口当幌子,再加上舒姑娘的葯,又利用了那小子贪婪的弱点,和大伙儿演出了一场假死记。这么一来,果然把江云奇整得灰头土脸,可是阿爹万万没想到,被掳上山的舒姑娘居然也是官场中人!丫头,你难道忘了晓恩的事吗?她那口子才一上山,就搞得卜山鸡飞狗走,这还不足以当教训吗?连你都要趟进官家的浑水里,阿爹就只有你这么个宝贝女儿啊――”他越说越哀,想结女儿动之以情。“六年前你已经决定要跟着阿爹,就不该再去找她,荣华富贵都是假的啊――”

    “阿爹――我不是唉!气死人,您太悲观了,我不跟你浪费这种唇舌!”

    她将袖子一甩,却忍不下去。她侯浣浣生平没被人这么冤枉过,也没被阿爹骂成这么不值。

    天地良心!既然阿爹明白她跟江云奇是虚情假意,怎么看不出她真正目的?

    “小韬的事我们另想办法,京城也有咱们的探子。女儿,听爹的,别去好不好?”

    “不好!要有消息,早就来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合着你这丫头就是要下山是不是?”侯老头气急败坏地又踹了地上半倾的火盆一脚。

    门外传来卜老虎的跺脚声。

    “阿爹啊――我已经说过了,我到京里是去探消息,又没有要去王府找阿娘帮忙,我侯浣浣不会这么不识好歹!”

    侯师爷冷哼一声,对她的解释摆明了不信任。

    浣浣深吸了一口气,才镇定下来。“阿爹,卜山虽然没有所谓纪律严谨,但向来也公私分明,这件事单纯是我和二当家对舒姑娘之间的情谊,我不想弄到后头,搞得大伙儿全赔上了,我不想做卜山的罪人!”

    说了这么多,全是废话!侯师爷缍失控。“对!对!对!你不是罪人,做爹的我才是天大地大的罪人!你明说要回你娘那儿去就是,何必跟我罗嗦这么多?”

    “根本就不是那样子,您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想?就算是做女儿的私心想见她一面,谁又敢说我侯浣浣做得不对?兰岚是我亲生的娘,做女儿的想见娘亲有什么不对?”她也失控了,两行泪水有如断线的珍珠,开始哭哭啼啼地辩了一大串。

    侯师爷有如被雷击中,他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他痉地覆住脸,瑟缩着身子蜷曲成一团。

    爱女的话将他彻底击败了!这丫头说得好,就算他今日为人爹又如何?他从来不要女儿跟着世俗女子去遵什么三从四德,他又怎能以父权身分去砍断那母女天性呢?

    顺天命吧!好坏女儿都陪了他这么些年,一个做爹的还能求什么?

    刘文终于摆脱了卜老虎,快速地冲进来,一见浣浣的泪水,他对侯师爷大皱其眉。

    卜老虎忙去安慰哭得委委屈屈的浣浣,不经意扫过地上的飞灰乱渣,嘴里嘀咕了几句。

    “吵成这个样,像话吗?我这个做老子的就算再凶,也从来没把我那心肝恩恩骂哭过!酸老头,你太过分了!浣丫头懂事又机伶,比起我那恩恩不知有多好,你别不知足。丫头,别哭啦!再哭下去,你这对漂亮的大眼睛都肿啦!”

    “是啊――女孩家面子就像春卷皮,又薄又嫩,哪禁得起你这么搓呢?”刘文拍拍侯师爷。

    “听老哥一句劝,小丫头自有分寸,你瞎操这么多心干嘛?”

    在卜老虎怀里平静一些的浣浣,红着眼走到侯老爹面前。

    “阿爹,浣浣不是故意要气您的,您该了解,女儿有多么敬您、爱您。江云奇那件事,女儿嘴里气,但心里早就不怪阿爹和各位大叔了。请您相信女儿,我绝不会弃爹于不顾的。二当家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就像我大哥一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我做不到!”

    “别哭啦!那死小子喊我干爹难道是白喊的?”卜老虎叹口气:“把眼泪收收吧!你哭得老子心慌意乱,都我要怎么帮呢?”

    “大当家的,先让我去看看?”她心急地回头。“救孩子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依我之见,和贺家这场仗势必要打了,不如您先做好随时撤到关外的准备,只要留下几个人,在必要时,支援我和小韬就成了――”

    “当真?”卜老虎口气担忧。

    她坚决地点点头,戚地朝侯师爷跪了下来,低柔,哽咽的声音没有平日的飞扬。“请成全女儿吧!阿爹,我答应你,绝对不进王府好不好?”她央求着。“要不,我发誓,我绝不”

    “去吧!”侯老头自蜷曲的身子里发出闷闷的两个字。

    浣浣才要举手,闻言,她愕然地看着父亲。

    “去见一面也好,别发那些无用的誓言。阿爹相信你,去吧!好歹那都是亲娘,她如果知道你没死,心里一定很欢快。”侯老爹语气微弱,浣浣悲戚莫名,将近十年,这是父亲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当年抛夫弃女的母亲。

    “阿爹”她无助地望望卜老虎和刘文,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对她挤出个谅解的笑。

    “快走吧!趁你爹还没改变主意前,快下山去!我和大当家的会照顾他的。”

    刘文抬着微泛着水光的老眼。唉――好不容易才习惯晓恩嫁人的事实,他最疼的浣浣却要离开。

    然后,她接过卜老虎掷过来的通行令。

    “大当家的”她有些哽咽。

    “去吧!无论发生什么事,别忘了咱们永远站在你这边支持你,把事情办完后记得早点回来。”卜老虎鼻头酸酸的,不敢看她。

    “嗯!”她点点头,望着仍缩在椅子里头的阿爹,心里暗暗下了决定:我会回来的,阿爹,您要相信女儿,我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