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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不到十点,经理室里却很热闹--或许该说紊乱,曼华与克凡母子俩,翻著桌上一堆文件、帐簿,两人七嘴八舌半大,仍像在各说各话,前后完全搭不上。
“叫会计再进来一趟,我怎么算金额都不对。”曼华边按计算机,边哇哇地嚷著。“为什么我愈算愈多?这一笔又从哪儿冒出的呀!”
克凡按内线传呼会计。他突然皱起眉。“我手上的订单内容也怪怪的--”
“找李主任,他负责业务的。”曼华说。
克凡又找来李主任。于是,四个人叽叽喳喳的商讨一通,才全盘搞定,克凡和曼华都快头昏眼花了。
偏偏,电话又响了。
“请款?这点小事就别烦我啦!”曼华气急败壤的。“你去跟映云说嘛--什么?她出去了?那就请他晚一点再来,我没空下楼。”
没错,使得他们忙得晕头转向的,不是“米诺”而是柏亦的公司,他们此刻正是在柏亦的办公室。
对于从未接触、深入过的一家公司营运内部,突然一下子接手,难怪曼华和克凡会手忙脚乱,曼华这个挂名董事,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可说一向不过问柏亦公司的事,临时硬要赶鸭子上架,她实在无从做起。
但是因为柏亦整整有半个多月没来上班了,家里不能一直没大人,曼华就算来做做样子也好。
“你这两天有没见到柏亦?”曼华问克凡。
“他连电话也不接,我去找他有用吗?难不成又叫锁匠来开门?”克凡摇头,叹口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绝不能任他继续沉沦。”曼华咬咬唇。“找锁匠就找锁匠吧!
我要去骂醒他,用拖的也得把他拖来公司。”
“算了,让他清静清静,别再去烦他了,不过休息二十几天,公司又不会因此而倒闭,况且,我们在这儿盯著,没事的。”
“我让他来公司,主要是想分散他注意力,忙碌多少有沉淀烦恼的作用,远比他闷在家藉酒消愁实际多了。”
“他喝醉了,还能睡一下,太过清醒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这--唉,那个丁岚如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他们俩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连前因后果都没来得及弄清楚,柏亦已经像变个人似的。”曼华的眉心几乎打结。
不是她不懂感情,不是她不体恤柏亦的处境,但是无论如何,像柏亦这样优秀的男人,是绝对不能因此而赔上大好前程。
“过渡时期免不了,你别干着急,事过境迁,他就会恢复原状,我对柏亦有信心。”克凡嘴里说的轻松,其实,他也没什么把握。
这段时间,只有克凡和乐美曾见过柏亦,只能用简单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一切得出半个多月前开始说起。从员工口中获知,柏亦当天还有进公司,但整个人像被掏空似,痴痴呆呆坐在自己办公室,一动也不动,高到下午下班之后,便再没出现过。
而克凡在被柏亦电话中给吼了-句。“你少管我的事。”随即冲上他住处一探究竟,克凡有预感,他八成是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乐美比克凡早一步,她已在柏亦家门口站了数小时。
“他从里面反锁,我根本打不开。”乐美红著眼圈说。
“他不开?好,我就把整扇门给拆了。”克凡气死了。
由于门是反锁的,锁匠有技术上的困难,克凡更没耐性杵在一旁慢慢等。
“看是把锁破坏掉,还是整个撬出来,只要我能进去,随便你怎样都行。”克凡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柏亦也真的沉得住气,门外敲敲打打的,他竟毫无一点反应,而且异常安静。
“他不会--不会发生意外吧!”乐美急得快疯了,她像无头苍蝇团团转。
“镇定些,没事的。”克凡只能安慰,内心却也不安。
大门总算打开了,但眼前景象可把他们吓坏了。
天啊!此处曾遭人抢劫吗?整个客厅乱得一塌胡涂,倒的倒、碎的碎,几乎找不著一件东西是完好的,就连那台三十二-大电-都被摔在地下。
“柏亦!你在哪?”克凡激动的大喊,冷汗直冒,是不是有歹徒入侵?柏亦真的出事了?
越过层层阻碍,克凡的脚像-到什么--一只手川柏亦!原来他躺在沙发旁,朝上的脸孔惨白。
乐美惊呼,摸向前去“柏亦,别吓我!你快醒醒,别吓我。”
克凡蹲下去扶起他,左右望望说:“我想,他是喝醉酒了。”
可不是?满地的酒瓶空罐,全都一滴不剩。
“-著酒这么喝,简直我死。”克凡摇摇头,使劲将柏亦扛上沙发。“乐美,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她先是一怔,才说:“我也不知道。”
不会的,不会是为了岚如,她还没这么大的本事,能使柏亦连命都不顾了。乐美暗地想。
克凡去浴室抓出湿的毛巾,猛往柏亦脸上抹。
“你到底有什么事?给我起来说清楚。一声不响闷在家里发酒疯,害我们一堆人意的要死。”克凡吼叫著。
冰冷的水滴果真令柏亦动一下--不过,仅止一动,他又丧失知觉了。
柏亦那张泛白中带著点青的脸孔,实在教人愈看愈恐怖,他不会酒精中毒吧!要不要打一一九?
“怕亦,你听见我说话吗?醒一醒。”克凡怕怕他的面庞。
“我看--叫救护车吧!他好像有点失温,再这么晕下去,恐怕情况不妙。”克凡发现他身体冰凉,更加担心。
“我打电话。”乐美立刻道。
才刚拿起话筒,就听到克凡兴奋的叫声:“醒了!醒了!他醒了!”
“柏亦--”乐美又奔回去。“你觉得如何?很难受吗?”
他吃力的掀起有如千斤重的眼皮,然后,眨了眨,问:“我在哪?”他的声音沙哑含糊。
“你在你自个儿家里。”克凡没好气道。“乱的连你自己都认不得吗?这一切不全是你的精心杰作?”
“我--”他双手抱头的呻吟。“好痛啊!”“柏亦,我们送你去医院,好不?”乐美拿张面纸为他擦拭额头冷汗。
他这才发现乐美也在场,但却皱起眉“怎么是你?岚如呢?”
乐美闻言,原本擦汗的手僵住了,神情随之暗沉;而身旁的克凡,顿时也是一阵错愕。“你胡说什么?岚如怎么在这儿?”克凡忙著打圆埸。“你要是没事的话,我扶你到浴室冲个澡--”
“我不去,你放开我。”柏亦甩开他,身上的力量惭惭回来了。“我要岚如,你替我找她过来。”
“你--唉,拜托你醒醒吧!别再招惹事端了。”克凡匆匆瞥向乐美一眼:她呆呆地的驻立,脸色比起柏亦的惨白好不到哪去。
克凡暗自叫苦连大:完了,柏亦这下很难过关了,他自己泄底,克凡想挽救也无从救起。
“你快去叫她来啊:快去:”柏亦兄他没动静,乩足不满。“好,你不去,我自有办法他踉踉跄-,却因晕眩而又跌入沙发,他只好再试一次,还是失败了,他开始恼火。
“我要岚如,为什么你不帮我找她?你--你算哪门子朋友?你--你没义气!”他指著克凡漫天叫笃,可能是酒精作用,他口齿不清,说起话来很费力的样子。“岚如--我要见她,岚如--岚如--”
偏偏,这个名宇他喊的清晰又大声,克凡想阻巾也阻止不了,柏亦现在根本是无理智状态,除非再将他弄晕,否则,就只能任由他尽情发疯了。
“乐美,你先听我解释,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克凡决定不理柏亦,还是安抚乐美比较要紧。
“我想什么?”她冷笑。“你不必解。他要岚如嘛!我又不是聋子。”
“别这样。乐美,他们只是--”
“只是情侣,对不?”她的眸子像有两团火焰跳动,越过克凡、望着柏亦。“我早已经知道了。”
“真的?什么时候?”克凡大吃一惊。“柏亦自己告诉你的?”
“不用他告欣我,我自然就会知道。”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原来是怕亦随手捉起酒瓶就往墙壁砸去,玻璃碎片散了一地。
“沈柏亦,你还没疯够呀!”克凡掉头大吼。他在这里忙著摆平乐美,柏亦竟然只顾著摔东西,嫌麻烦少吗?
怎料,柏亦接著却发出一连串教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完了,我们完了,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都完了。”
“什么完了?”克凡忍不住上前问。“谁完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柏亦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直晃个不停,咆哮嘶吼著:“我和岚如完了,你懂不懂?我被她给淘汰掉了,你懂不懂?她跟了另一个男人,你懂不懂?”
克凡让他晃的头都昏了,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你冷静点!”他用力拉开柏亦,他可不想被人错手掐死。“我懂了,完完全全懂了。”
他轻咳几声,一边大口呼吸、一边说:“你和岚如之间出了问题,是不?”
“她耍我!从头到尾,她都在耍我。你相信吗?她根本只是在玩弄我!”柏亦不正常的大笑。
这就是令他短短两天之内,改头换面的缘故吗?
“有没可能是你弄错什么?你们才刚开始啊!”克凡说。
“她亲口说,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错?”柏亦一下子又变得暴跳如雷。“她--她无耻,它是全天下最歹毒的贱女人。”
克凡一愣。对待女性向来彬彬有礼的柏亦,竟会用这么难听的字眼辱骂--而且,还是一个他所心爱的女人。
“要不要我去找她谈谈?”克凡轻声问。他仿佛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乐美。
“不准去!谁都不准去!”他叫。“她爱和哪个男人在一起,随她高兴,不干我的事,她最好一辈子滚出我的世界,我永远不想再见到她。”
刚才还口口声声要找岚如,现在又--唉,感情就算杀不死人,也是够折磨人的了。
瞧,柏亦变得让他都快不认识了。
“何苦呢?柏亦,算了吧!”克凡柏怕他的肩。
谁知,他又脸色一变,迳自走向酒柜拿出一瓶xo。克凡还来不及制止,他已仰头灌下一大口。
“你疯了吗?这是穿肠毒药,不是白开水。”克凡伸手就抢。
“你别管。”他一抓,却扑个空,克凡抱著酒瓶连退好几步。
“酒还我!”他恼火的叫。“我喝我的酒,干你屁事。”
“没关系,你尽量骂,我宁可你把嘴巴拿来骂人,而不是喝酒。”克凡打算一会儿就拿酒去厨房倒掉,这已是家里最后的一瓶了。
“高克凡,你少惹我。快把酒还我--”他想冲上前争夺,突然,冷不防一巴掌朝他面颊掴了下去。
两个大男人全愣住了,柏亦苍白的脸上印著一大片通红。
“你在做什么?证明你的痴情?还是你的懦弱?”始终沉默的乐美,再也忍无可忍了。
“只不过一个丁岚如,就把你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到底有没有骨气?”
柏亦只是望着她,不发一语。
“你当不当我一回事?你眼里还容不容的下我?我是你交往三年的女朋友,不是闲来无聊,在这儿看你上演爱情文艺大悲剧的陌路人。”乐美流著-,柔肠寸断的泣诉。“沈柏亦,你究竟置我于何地?有没为我想过?你只顾著自己发泄,而我呢?我又该找谁去发泄?
丁岚如今天的所做所为,你根本无权指责她,她是变心、她是无情,那么,你呢?你又何尝不这么对我?负人者,人恒负之,你--应有此报。”
她走向克凡,接过他手上的酒,然后塞给柏亦。
“喝吧!你尽量喝吧!就用酒精去杀死你的感觉、信心、前途,你若想做徊自甘堕落、醉生梦死的窝囊废,拦你也没用,不如让你痛痛快快,毁灭到底。”
她说完,用力抹去-,便拂袖离去。
克凡百感交集的凝望柏亦--他的神情恍惚落寞,五指一松动,酒瓶顺势滚下,浅褐色液体沾湿了整片地板。
当晚,克凡便在柏亦家住了下来。
他请锁匠更换新锁,拜托管理员找人打扫,待整间屋子恢复成原状,已是凌晨一点钟。
克凡进进出出了几趟,抱回一大袋食物;至于柏亦,他则一直坐在露台外面吹风。
“三明治?”克凡问,柏亦摇摇头。
“叉烧包?”他再问,柏亦还是摇头。
“反正,你别想我会买酒。”克凡又在袋子里翻一翻。“不过,准你抽根烟。”
他接过烟,默默抽著。他们俩都没烟瘾,只有偶尔在应酬时,才跟著一些大烟枪客户“入境随俗”
“你的酒到底醒了没?”克凡瞧他的两眼呆滞。“我买了乌龙茶,喝两口吧!”
柏亦这才侧过脸面向他。“你打算在我这儿住多久?买一堆东西的。”
“嘿,回神啦!知道说句人话了。”克凡笑。
柏亦再吸口烟,用力喷出一团白雾。
“我--是不是很糟糕?”柏亦望着夜空问。
克凡不置可否的笑一笑。为情伤够惨了,他不想再刺激他。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我不了解。”柏亦说。
“岚如?”
“你有没答案?”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对是错。”克凡说:“我不觉得她像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你们在一起才多久?怎会突然冒出一个男人就抢走岚如?除非他有三头六臂。”
“他没有三头六臂。史帝文,你见过的。”
“怎么可能?!他当岚加的弟弟差不多。”克凡不太相信。“我知道,我之前已说过一遍,但我现在还是要说--会不会是你弄错?我建议你最好再问清楚。”
“三个人面对面的讲开了,还不够清楚?”他弹掉烟灰,用力踩熄。
“克凡,人家都说你是花花公子,我认为,你有这样的条件和资格,多谈几次恋爱也不为过。”他有感而发的。“对于‘取’与‘舍’两者之间的尺寸,你能拿捏得宜、恰到好处,所以,你享受了其中乐趣,却又不至作茧自缚。”
“你指的可是我和岚如以前的事?”克凡想一想说:“其实,我并没真正爱过她。念书的时候,要是不交女朋友总显得自己很逊、很罩不住的样子,你也是过来人,应该能了解的。我们都必须承认,岚如确实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眼花撩乱,廿岁的小男生是很冲动的,喜欢就追,追上了又巴不得给对方贴标签,才好证明此人正是我高克凡的女朋友--嗯,谁会去想什么爱或不爱的问题?”
“所以,你当时才能抽身抽得这么快?”
“坦白说,我最深刻的感觉只有愤怒,好比一个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给夺走了,很不甘心。”克凡笑笑。“不过,这种感觉是很容易淡忘的,因为没有强大的爱情力量牵绊著。”
“我不晓得自己的感觉应该归为哪一种?”柏亦有些沮丧。
足以令一个人完全失常,用情至深可想而知。这话在克凡心里没说出来。
柏亦和风如若真是已走到尽头,那么,不论对这份感情有多肯定,都是徒然。
“别忘了乐美,你还有她。”克凡提醒。或许,最初才是最美、最好的。
“我今天伤害她还不够吗?”柏亦怅然的说:“她不会原谅我的。”
“她会的。我看得出来,她非常爱你,爱能包容一切。”
柏亦沉思半晌,有气无力的说:“经过这件事,我们很难再回到从前,大家心里都存有阴影,怎能坦然相处?”
乐美似乎已逐渐离他远去,不论是精神上、感情比、或现实生活--
遗憾的,柏亦仍未能从那段逝去的恋情跳脱出来。
生活里还是少不了酒,虽然,他已不再毫无节制的酗酒。
似乎,他只不过是从激烈转变为麻木,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克凡始终相倍这只是过渡时期,人生总会遇上挫折,沉淀心情、独自冥想,也算是自我调整的方法之一。
柏亦需要的是时间,至于多久?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克凡不急,他对好朋友有信心。
就当怕亦在放大假吧!而公司方面的事,自然由克凡全权负责。
他每天楼上楼下两头跑,但多数还是待在柏亦公司“米诺”有他能干的姊姊和精明的母亲把关,原则上没什么问题。况且,自己当时曾拍胸脯向柏亦说:“等你回到公司,我保证一切运作完好如初、毫无差池。”
柏亦也不是真不想管理公司,但他欲振乏力,什么劲儿都使不上。
然而,这点变故反倒意外的激励了克凡,他全心投人工作的那份冲动,简百教曼华母女大开眼界,原来他也满有本事的嘛!
人的潜能,不到极限是很难发挥出来的。他对柏亦有著莫大的使命感,朋友有难,说什么他也不会见死不救,就算牺牲约会的时间也在所不惜。
他从早忙到晚,回家后便倒头睡觉,生活规律得简且不可思议。
这段日子,他尽可能不去打扰柏亦,却有股冲动想找岚如,他总觉得事情怪怪的,但哪里怪,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不过,柏亦之前就反对他这么做,他只好尊重当事人的决定了。
至于乐美,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柏亦,克凡知道他们曾再见面。是否已重修旧好?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但今天中午,他却在公司接到乐美的电话。
“克凡,我想--有件事我做错了。”她的声音带有浓浓的呜咽。
“你还好吧?”他听出她的情绪低落。
“我错了,我希望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显得激动。
“乐美,你人在哪?我立刻过去,见面再谈。”他不太放心。
“不,不能见面,一见面,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她不停换气、吸气,努力平稳情绪。“这是我有生以来,做过最卑鄙、最狡诈的一件事,我--我没脸见人。”
“千万别这么说,有勇气承认错误都是值得肯定的。”他连忙道。乐美的个性实在太好强了。
“我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才会这么胡涂。”她非常自责。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忍不住问。
她停顿约三秒钟,伴随一声沉重的叹息说:“岚如真正所爱的人,是柏亦,不是史帝文。”
“你怎么知道的?”他惊讶。“但柏亦说,是他们三人同时面对面谈开的。”
“岚如不得不这么做,史帝文只是为了让柏亦死心的一种安排,她--她是被我逼的,我骗她,我--扯了很多谎言。”乐美哭叫著。“要我低头去求她和柏亦分开,我做不到,但我又不甘放弃,所以我--我只好骗她,教她知难而退。”
她将当时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全盘告诉克凡。
原来如此,总算真相大白了,克凡的第六感一经证实,果然无误。
若说乐美傻,那么,岚如岂不更傻?感情怎能用礼让的?不论有多大的困难,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我知道岚如心软,只要我说怀了柏亦的孩子,她会退出的。她接下来怎么做,全在我算计之中,唯一出乎我意料的--”地出幽轻叹。“我没想到柏亦对地有这么深的感情,三年和三个月,我应该占上风的,不是吗?”
“为什么又决定把事情说出来?”他不置可否。爱情若能用时间衡量、公式换算,就不会教世间男女困扰不休了。
“几天前我去找柏亦,我们谈了很久。”乐美-:“其实,我已经感觉到了,无论岚如是否退出,都不再具有意义;毕竟,事实是不容改变的,爱过就是爱过,分离不见得能中止这份感觉--克凡,柏亦最痛苦的时候,你也著见了,他完全不像他自己,彷-变成另一个人,这是悲哀的,我不希望柏亦为男女之情而失去自我;尤其是生活现实,他更加不能不理,他要在社会立足、为前途奋斗,三十岁是一个男人最颠峰的黄金时期,怎能浪费大好光阴去沉浸在回忆里?”
“难得你这么为柏亦设想。乐美,你真是很难得。”他由衷的说。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爱过的男人,是最优秀的,他该继续保持下去,而非由强变弱。”她的真诚带点无奈。“当然,成就一件事总要有好的助力推动,才能事半功倍,可惜,我已不再是怕亦的助力了。”
“乐美--”克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天,我本来想亲自将一切全告诉柏亦,但我做不到。”她凄凉的笑。“我努力挣扎的结果,还是徒劳无功。他怕伤了我,说的很含蓄,他希望先暂时分开一阵子--我怎么不懂他的意思?克凡,你知道我这个人,好强又爱面子,硬是不服输,对著柏亦,有些话我说不出来。”
“我会为你转达的,还有,你的关心。”“我的关心只会带给他压力。”她感叹。“你清楚柏亦要的是什么,不是酒精、不是自闭,而是--岚如。”
她在说出这名字,仍觉得心酸。
“相信岚加的出现,一定能使他不药而愈。”乐美收线了。
克凡拿著话筒一怔--岚加的出现?!
他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像阵风似的冲出办公室。
他一路飞车到酒店,甚至忘了先问:岚如上早班还是晚班。
等他出现在柜台,已是气喘如牛了,他那副十万火急的模样,活像来打劫似的。
其实,他也算是来打劫的,不过,不是劫财,是劫人。
“幸好你在,好--好--太好了。”克凡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岚如瞪大眼望他。他怎么了?没头没脑的百说好,好什么?
“克凡,你--”她才想问他为何而来,克凡已擅自进入柜台,拉著她就跑。
“你疯啦!我在上班。”岚如叫。十几双眼睛正盯著他们瞧。
“请假,丁岚如要请假!”克凡朝值台喊。包括史帝文以及其他三位同事,全都目瞪口
呆的看着他们两人奔出酒店。
岚如几乎是被他一路拖著跑。天!她脚上的高跟鞋、她那活动空间有限的窄裙,真怕一不小心她会跌死日“克凡,拜托你慢点--”她忍不住大叫出声。
“不能慢,我赶著去救命。”他将她塞进车里。
“救命?救谁的命?”她不解。
他坐上驾驶座,挡一打,车子立刻像箭似射出去。
“柏亦。”他说。“你再不去,他真的就快一命呜呼了。”
岚如猛然一震。“我要下车,我不去。”
“你非去不可。”他继缵开他的车。
“不!我不能去!”她-慌的叫。“克凡,你或许还不知道我和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去找他了。你放我下车,你--克凡,你别感情用事,好不好?
快停车!”
“是谁感情用事?是谁故意找个男人来刺激柏亦?”
“我没有。我和史帝文是真的。”她困难的辩解。
“真的假的你心里有数。现在除了我,没人会更清楚你们之间的事。”克凡说:“乐美骗你的,她那次所讲的话,全是为了要让你主动离开台亦而捏造的。”
“什么?!”她以为听错了。
“她刚才自己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她不该骗你。”他强调。
“但是--”她觉得好迷惑,乐美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在撒谎,那哀怨、那泪光--不正是真情流露吗?
“她说她怀孕啊!”岚如呆呆的喃喃自语。
“骗你的。”他说。
“那--一年前有个女孩子--”
“哪来的女孩子?柏亦正正式式、认认真真交往过的女朋友,只有乐美一个。”克凡笑。“他在这方面此我洁身自爱多了,他总能把持得住--但不知为什么,他一遇上你就全然失去控制。”
“克凡,但是我--”
“别再但是了。其实,你这种作法,对三个人都没好处,说得坦白点,你的一味退让,只会使得整件事更糟。感情是身不由己的,你知道柏亦最近适得有多么颓丧吗?如果你是真爱著他,相信你一定能感同身受。”
是的,没错,她完完全全的理解,因为她也痛苦、也矛盾。
也想不相思,免受相思苦:几番细思量,宁愿相思苦。又有谁能彻底挣脱呢?
“我看得出来,你也捱得很辛苦。”他望她一眼。短短几天,岚如整个人瘦了一圈,尖削的脸孔,仿佛只见得到那双空洞的大眼睛,毫无一丁点生气,连克凡都觉得不忍。
她只是轻轻的摇头。“乐美可以不说的,我不会怪她,原本就是我不该介人,我破坏了他们。”
“她不希望一辈子良心不安,而且,她也已经想开了,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他停好车,柏亦的住处到了。“别再说什么破不破坏的话,感情世界原有波折,怎能是永远的风平浪静?缘分是天定的,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乐美从柏亦追阵子的改变,她看清白巳、更看清了他们之间难以弥补的裂痕;她会作出追样的决定,很不容易,你应该好好珍惜,才不致辜负她的一番美意。”
岚如的眼眶发热,内心也跟著发烫--自己为免触景伤情,而忙著递辞呈时,乐美竟在为成全他们而倍受煎熬。
乐美虽曾犯错,却能及时悔悟,她追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赢回了自己,远比硬拖住一份褪色的感情,确实-得多丁。
“柏亦究竟怎么了?”岚如不禁间。“他真有那么糟吗?”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克凡下车。
她犹豫一下,像是害怕。
“也许柏亦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我把场面弄得很僵,甚至伤了他的自尊。”她忐忑不安的跟在克凡后方。
“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初你怎么伤他,现在你就怎么去治愈他。”他拍拍她肩膀,给她点鼓励。“我相信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过,倒是有件事,和克凡预料中的一样不顺利。
“他出去了?”岚如问。他们已按了好几次门铃了。
“没有。反正,他总是这样--唉,大概又醉昏头吧!”
柏亦藉酒消愁?她听得心都碎了。
“他无心上班,整天闷在家胡思乱想。”克凡无奈的摇头。“不如,你来叫门吧!也许这扇紧闭的大门会为你而开。”
是吗?他不会连她也一并轰出去吧!
“柏亦,你在家吗?我是岚如。”她扬声呼唤。“请你开门,我有话告诉你--柏亦!
你听到没?柏亦!你回答我一下,好吗?”
门的另一端,依旧安静无声。
“怎么辨?”她着急的问克凡。
“难不成又得找人来开锁?我好像愈来愈像强盗了,每次都要用破门而人这一招--”
他正发著牢骚之际,突然,面前这扇大门奇迹似的打开,他们两人同时一惊。
柏亦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紧盯著岚如。
“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我以为我在作白日梦--”他不停喃喃自语著,望着岚加的视线未瞢松懈,仿佛正在确认这一幕的真实性。
天!他怎会变成这副模样?两眼凹陷、布满红丝,鬓角、下巴全都长满了零乱的胡碴,以及迎面而来浓浓的酒气、烟味--这个人是谁?他和岚如印象中,总是衣著考究、体面出色的沈柏亦,简直天壤之别。爱情的力量太可怕了,竟能将人折磨至此!
“柏亦。”她激动的叫。“我来了,我终于又有勇气来找你了。”
他还是怔怔的站著,他不明白她的到来可有任何特殊意义?同情?或者是可怜他?
“不--”他听然一震,反手关门。不,他不需要同情,他不需要!
“柏亦,你做什么!”克凡立即挡下门。“还要再错下去?误会下去吗?清醒一点,眼前这个人你看仔细了,她是你整天朝思暮想的丁岚如,她就站在这儿,你怎还能执迷不悟?
逃避有用吗?”
他不由分说的将岚如一把推进屋里,顺带关上门。
“你们俩今天就把事情给我搞定,要是害得我白忙一场,我绝不轻饶你们。”克凡临走前,隔著门大声警告。
柏亦和岚如面面相觑,有些无所适从。
“我没想到克凡会去找你,他太鲁莽了。”柏亦伸手开门。“造成你的困扰,我很抱歉,你走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她一阵哽咽,握住他放在门把上的手,柏亦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我们都别再说抱歉了。我是诚心诚意来找你的,不要赶我走。”她柔声的低语,内心浮现他们以往相爱之初,那份甜美满足的感觉。这一次,她不会再错过了。
“柏亦,如果你还爱我的话--在我解释自己所做的那件荒谬愚蠢的事以前,我必须先知道,你是不是还爱我、还要我这个大傻瓜。”她轻抚他冰凉的面庞,深深凝视著他。“我真的好傻、好傻、好傻--”
他吸了口气,突然将她拥进怀里,紧紧、紧紧的抱著,仿佛恨不得把她给融入体内,那么,她就再也逃不掉、再世不会这般折磨人了。
“不用解释了,你来,就是最好的解释,这比什么都实在。”柏亦缓缓抬起头,沙哑的声音带有一抹难以形容的温柔。
他已回复平静,黑亮的眸子绝对沉稳祥和--谁说他变了?克凡吗?
克凡驾车离去的时候,觉得异常轻松,他有把握,他不会白忙一场的。
他总算还柏亦一个人情了,非但如此,他做的更加成功;至少,他这协调者,没把岚加给弄丢了吧!
后记或许,真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吧!饭店近日公布人事升迁公告,乐美将出任台中分区的公关经理,当然,她已欣然接受。
挨个环境也好,不是逃避,而是希望自己能重新开始。
她才二十八岁,不该让一次失败的感情击垮,无论如何,日子总得继续下去,她必须振作。
人生除了爱情,还有更多的成就值得去追求。几经调适,乐美已释怀不少,她原是个坚强、理智的女孩子,虽然一度曾因嫉妒而迷失自我,总算,她能及时醒悟。
记得有位作家说过:“谈恋爱必须要有分手的心理准备,别去想一生一世,把握彼此共处的每一天,也许,再回首来时路,已不知不觉走过一辈子了。”
凡事顺其自然,情感也不例外,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强求绝非挽回一切的良方。
感情原是现实的,当它变了质,似乎只能离你远去。
表面上看来,乐美平静如昔。她依旧忙碌,依旧打扮得光鲜亮丽出入饭店,没人察觉她的世界曾遭受极大变故,在这方面,她比起柏亦更为坚强,有时女人的韧性,是绝对不容忽鄣摹
不过,还是有人知情的,那便是岚如。
辞职信要十五日后才生效,这期间,她仍得硬著头皮去上班,纵使遇不见乐美,但她的心总是不安宁。
乐美--还好吧!岚如几次想问候她的念头,最后却又在缺乏勇气下打消了。
万一乐美以为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岂不弄巧成拙?但总不能装得没事一样,毕竟乐美与柏亦相恋三年。
那么,柏亦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他已恢复生活正常步调,重返公司打理业务。再度赢回岚如,给了他最大的鼓舞,感情的充实令他满足而喜悦;但是,他并未因此忘记乐美,在他内心深处,藏有一份挥之不去的歉疚,移情别恋的人是他,又怎会不觉愧疚?
当他知悉乐美为打击岚如而撒谎时,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想法,这远比自己加诸在乐美身上的伤害,简直是微不足道,他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她?乐美是因为爱他才会出此下策,他不忍心对她苛责。
如今,他和乐美的关系尴尬且复杂,是她自己开口要克凡带著岚如去见柏亦的,原本相爱的两个人,一旦误会冰释,势必重修旧好,这点,乐美应是再清楚不过了。
拱手将岚如往柏亦怀里推,便可证明她欲结束-切的决心。
以后,她没再与柏亦联络过,至于岚如,虽同在饭店工作,但本就不常有接触机会,如今也更无碰面的必要了,她只专心于自己份内的事。
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台北,一走了之,三年的感情正式成为历史;那么,又何需联络、藕断丝连的?再多的抱歉都是多余,她不想听柏亦或岚如说这些话,没意义的。
以至于她接到柏亦的电话时,语气轻松自然。
“饯行?不必吧!这么土,我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不过台中而已嘛!”她爽朗的笑着。
“你就让我上一次吧!今晚如何?”柏亦问。
“不行,今晚我有应酬。”
“明天?”
“恐怕也没办法,我手边有好多事要处理。”
“我没骗你,最近我真的很忙,该交接的工作一大堆,我天天在办公室吃便当哩!不“乐美,我是诚心诚意想见你一面。”柏亦喟叹。“别拒绝,好吗?”
“我没骗你,最近我真的很忙,该交接的工作一大堆,我天天在办公室吃便当哩!不如,等我下次回台北再约时闲吧!”她说的是事实。
“我可以晚一点去你家吗?”他仍不死心。
“还是不要吧!”
“为什么?我--”
“柏亦,用不著这么做,真的。”她打断他,正色的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些话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于事无补,你就别再耿耿于怀了。”
“你有权责备我,甚至恨我,这一切,原是我的错。”柏亦说的认命。
“对与错该如何去界定?我没有答案。况且,谁能保证恋爱非得有结果不可。这中间的起起浮啊,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顺任天意吧!”乐美似乎已完全超然了。
“难道你一点也不怪我、怨我?”他怀疑。
“我曾经怨过,但这样的心情却是雪上加霜,我变得更不快乐。其实,怨恨所带给我的全是反效果;我想通了,我若再继续这么下去,只会无端困死我自己而已,相信你也不希望见我如此吧!”
与其说乐美宽宏大量,倒不如说她是个聪明人。多少世间男女因闯不过情关,为报复而采取一些损人不利己的激烈手段,最后仍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这是可怜可悲的,乐美绝不会蠢到走上这条路。
不是她对柏亦的爱不够深,她只是比较冷静,将怨恨的时间拿来思考自己的前途问题;
何去何从的重要性,似乎更胜高在角落流眼泪。
也许柏亦会因愧疚而难过一阵,人心是肉做的,辜负了一位好女孩,凡是稍微有良知的男人,至少会懂得反省。但,一段崭新的恋情,却也有它抚慰心灵的功效,温柔体贴的岚如,相信不久便能化解柏亦潜意识的阴影。
爱情就像大海中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卷起、澎湃、淹没,后浪总是取代前浪,直到风平浪静的那一刻,才能无休无扰,只因起落不由人。坦白说,爱上岚加的柏亦,并不算得上罪过,若要用刻板的论断来批判他,那么,他大概是错在无法从一而终吧!
试问,谁又能真正贯彻从一而终呢?你?或者是我?
不如,忠于自己,还给爱情一个更自由的面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