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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涵听了孙迪的话心里也是一沉,以张耀申的性格除非是自己放弃或者是真的输给他,否则两人之间的关系只会变得更艰难。
见孙迪还在看自己,叶秋涵笑了笑:“科里优秀的人那么多,主任就是有这个想法也未必就真会给我这个资格。”
孙迪也笑:“你说的也对,太早操这个心也没用,我就是听见了消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谢谢孙姐。”
“没事儿,咱们回去吧。”
叶秋涵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任远告诉她吕主任刚才过来找她了,叶秋涵赶紧又跑去吕主任的办公室。
“小叶,我这儿今天新接受了一名患者,这是资料你看一下。程医生前两天找过我,想让你在不能参加他主刀手术的时候跟着我,我是看过你在手术中的表现的,确实很优秀,所以这段时间你先到我的团队来。”
叶秋涵立即站起来说:“谢谢吕主任。”
吕昌兴笑着说:“坐吧,你现在要做的是安抚好这名患者的情绪。”
叶秋涵双手接过厚厚的诊断和化验结果,她很清楚能让吕主任接受主治的患者肯定是病到了一定程度,所以还没看之前心里已经重视起来了。
“你先回办公室看,然后再去跟患者还有家属谈谈,等手术方案确定下来后再进行术前谈话。”
“好,那我先回去。”
叶秋涵把资料拿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先看了诊断结果,原来是风湿性瓣膜病。
这种病属于后天性心脏病,是受风湿热累及的炎症,风湿热发病一般表现为关节炎,不过一旦影响到心脏最为显著的表现就是瓣膜病变。
这些都是她从书上看来的,真正的病例却是第一次遇到,叶秋涵大致将所有资料浏览一遍,然后就去了病房见患者和家属。
只是当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患者时顿时惊叹不已:好漂亮的女孩子!
“是余灿吗?”
“是。”女孩儿一双灵动的大眼带着笑意看向叶秋涵,坐在病床前一个看上去很苍老的女人则是赶紧站了起来。
“我是负责病床的住院医生,我姓叶。”
余灿先是连着深呼吸几次才说:“你好,叶医生,这是我妈妈。”
“你现在感觉哪儿不舒服吗?”叶秋涵问。
“灿灿,是不是又喘不过气来了?叶医生你快帮帮她!”余灿的妈妈立即担忧地向叶秋涵救助。
尽管呼吸有些困难但余灿还是微笑着摇头:“妈,我没事,胸闷气短这些我都已经习惯了。”
哪有人会习惯呼吸不畅呢,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叶秋涵看着余灿美丽的侧脸知道她是怕母亲担心才这么说的,心里马上对这个只有22岁的女孩子产生了好感。
“阿姨,你女儿的主治医生是我们副主任,他非常有经验,余灿现在可能会难受些,但只要动过手术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真的吗?”
“是真的。”叶秋涵安慰着余灿的妈妈。
余灿妈妈还是很紧张地朝叶秋涵点点头:“叶医生,不瞒你说余灿这孩子打小儿就特别听话学习也特别优秀,就是命苦了点。四岁她爸就没了,她又得了这个病,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她可是我全部的指望了!”
“妈,您别为难叶医生,不是说了是副主任给我主刀呢,一定没事的。”
叶秋涵也跟着劝:“阿姨,手术肯定都是有风险的,不过没有把握我们主任也不会轻易实施手术,您心理负担别太重了,要不也会影响余灿的状态。我们会先进行抗风湿治疗,主任也正在积极制定手术方案。”
“好!好!我相信你们,我肯定相信你们!”
从病房出来,叶秋涵看了看时间也快下班了就拿着资料又去了程楚潇那儿。
“程医生,您帮我看看吕主任给的患者资料,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叶秋涵想趁程楚潇没出门之前问问清楚,这样自己也能放心些。
“我看看。”程楚潇笑着接过了叶秋涵手里的资料,只是在认真翻看几页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叶秋涵坐在对面看着程楚潇脸上没了笑容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怎么,很严重吗?”
程楚潇抬眼,问叶秋涵:“患者表现怎么样?”
“除了胸闷气短之外没什么其他异常表现,情绪也很好。”
程楚潇放下资料轻叹:“你应该知道风湿能造成人体关节扭曲变形,而且剧烈的疼痛也会让患者倍受折磨。”
叶秋涵点点头,等程楚潇继续说。
“其实有一句话可以很恰如其分地形容风湿性瓣膜病,叫舔过关节,咬住心脏。也就是说关节炎患者的疼痛只不过是像被风湿舔了一下,而心脏的疼痛却是被风湿狠狠咬住了,那种痛苦是难以想象的。按照你所说的患者会表现得如此轻松,那我只能说这个女孩子有着超出常人般的忍耐力。”
叶秋涵瞪大了眼睛听着程楚潇解释,再回想余灿的表现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那么爱笑的女孩儿竟然在承受着这么大的痛苦,真是太坚强了!
用手背抹了下眼角,叶秋涵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依您看她手术治愈的机率大吗?”
程楚潇注视着叶秋涵说:“患者已经出现了心绞痛和充血性心衰,所以必须及时手术,至于治愈的机率还是很大的,她意志力这么坚强挺过手术应该没问题,我想吕主任也会很快就能制定出手术计划。你主要是做好沟通工作,尽量让患者和家属减少心理负担。”
有了程楚潇的安慰,叶秋涵的心算是落了地:“我明白,我一定会好好做工作的,您按时下班吗?”
“按时下班,你去收拾东西吧,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好的。”
叶秋涵心情愉快地回了办公室。
两天后程楚潇应邀去了外市讲课,而吕主任的手术计划也出来了,几个部门开了协调会,定于三天后实施手术。
叶秋涵立即去病房找余灿和她妈妈进行术前谈话。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叶秋涵进了病房看见只有余灿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余灿还是那副笑眯眯地样子:“我妈去给我买吃的了,听说手术之后饮食上有很多限制,我想先大吃一顿。”
“那也要注意控制,否则影响手术。”
余灿吐了下舌头:“我知道。叶医生,你过来是不是手术的事有信儿了?”
“是,三天后手术,我来和你们说说情况,然后需要你本人和家属签字。”
听说可以做手术了,余灿表情变得郑重起来:“叶医生,现在我妈不在您能不能和我说实话,我的病到底有没有希望治好?我妈就我这一个亲人了,她那么辛苦地打工赚钱老成那个样子都是为了给我治病,债也欠了很多,我怕万一我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她肯定活不下去,到时求你千万帮我劝住她!”
“别说这些话,你这病很常见的,虽然病情严重些但也是能治愈的,再说你这么坚强我们科里无论医生还是护士就没有不称赞你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这样你妈妈也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余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知道,护士长还给我买了两箱牛奶呢,你们那个牛医生还把ipad借给了我,叶医生你人就更好了经常给我妈买那么贵的外卖,等我好了出去找工作,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一定回来看你们!”
叶秋涵感动地点点头,科里的人其实都被余灿的乐观和坚持所感动,所以也都尽量在生活上给她们母女多些照顾,都盼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能顺顺利利地做完手术出院。
两人正聊着天,余灿的母亲也回来了,在听完叶秋涵告知手术风险后她足足沉默了十多分钟才签了字同意手术,然后看着叶秋涵说:“叶医生,我把孩子交给你们了,别的不多说我只有一句话:她死,我也不活了!”
叶秋涵深感压力巨大,只能又安慰她一阵子才离开病房。
手术前一天的晚上,叶秋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忍不住坐起来默默在心中向各路神仙祈祷明天余灿的手术一定要成功。
最后到底是一夜没睡,但精神十分饱满,早上拉开窗帘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的天气顿时对手术有了一种很好的预感。
到了医院亲自和护士一起去病房推余灿去手术室。
麻醉的时候她担心余灿害怕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余灿有些好笑:“叶医生,我不怕疼的。不过,手术的时候你会陪着我吗?”
“当然了,我会一直站在旁边陪着你,你妈妈和你的叔叔还有舅舅姨妈都在外面等着你呢。”
“我知道,那咱们一会儿见吧。”麻醉渐渐起了作用,余灿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见!”虽然知道余灿没了知觉,但叶秋涵还是拍了拍她的手。
吕昌兴走过来赞赏地看着叶秋涵:“小叶,你沟通工作做得很到位,别看患者是实施全麻手术,但心态和情绪对身体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余灿术前身体状况保持得不错有你的功劳。”
“谢谢吕主任夸奖,这是我应该做的。”叶秋涵说着迅速退到一边和其他住院医生站到了一起。
顺利地开胸切开心包后吕昌兴精确地找到了已经近乎钙化的瓣膜,这样严重的病情只能进行瓣膜置换,情况与术前诊断一致。
“主任,患者血压迅速下降,心脏骤停!”就在吕昌兴和一助副班主任医师朱医生准备实施瓣膜置换时麻醉师突然语气急促地大声喊了起来。
“准备电击除颤!”吕昌兴马上开始指挥抢救,这种情况下显然手术不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叶秋涵呆愣地看着吕主任拿着两块电极板对着余灿裸露在外的心脏反复进行电击,然后又听见有人喊注入强心剂,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都挺顺利的怎么会心脏骤停呢?
“抢救一个小时无效,死亡时间九点四十分。叶秋涵,你来给她关胸缝合吧。”吕昌兴摘下口罩一脸的挫败脸色晦暗,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默默地将手术器械收了起来陆续往外走。
“吕主任!”叶秋涵不敢相信这么快一个小时就过去了,不是说有的患者抢救了十多个小时都没事吗,这么快放弃是不是太早了!
于国俊一把拉住要追出去的叶秋涵:“秋涵,吕主任不比你好过,他还要面对余灿的妈妈。”
叶秋涵无力地停下脚步,低着头说:“你出去吧,我还要给余灿关胸缝合。”
“秋涵”于国俊想安慰叶秋涵两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情也很沉重,所以只能叹了口气离开手术室。
于国俊开门的一瞬间,叶秋涵仿佛听见了尖锐的哭嚎声,门关上后四周又都安静了。
不!不是安静,是死寂!
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叶秋涵走到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的余灿跟前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摸了摸余灿那张漂亮光滑却因病发黄的脸,叶秋涵开始闭合肋骨接着进行缝合,她边缝边小声说:“你怎么不再坚强一点?是不是这些年太痛苦了,所以这次挺不住了?余灿,对不起,不能让你再见到妈妈了,我只能把你的刀口尽量缝得漂亮些,你的瓣膜还没来得及置换,虽然胸前开了道口子,但还算是完整的离开了,也挺不错的。”
仔细地一针一针地缝合好,叶秋涵擦干泪水将余灿盖严,又去洗了几遍手这才走出手术室。
到了外面看着哭得近乎昏厥的余灿妈妈,她平静地说:“您去看看余灿吧,她走的时候没遭罪。”说完她便坐电梯回了办公室。
整个下午办公室里都静悄悄地,没人再说笑聊天,一直到下班所有人又都是安静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秋涵,你不走?”于国俊见叶秋涵仍坐着没动就问了一句。
叶秋涵摇头:“我等一会儿再走。”
“那别待太晚了,其实我们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天的。”
叶秋涵不再说话,于国俊也没办法只能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叶秋涵感觉又有人进来,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张耀申。
“秋涵,今天手术的事儿我都听于老大说了,你别太难过,谁也不想这样的。”
叶秋涵语气仍是很平静:“我知道,我只是需要时间缓冲一下,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患者在手术中死亡。”
“你明白就好,以后见多了麻木了就好了。”
叶秋涵侧头看向张耀申:“麻木?”
“是啊,以后难免还会遇到这种情况,不麻木自己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死一个跟着哭一场再难受半年吧?同情是同情不过来的,我还是陪你去吃饭吧,于老大说你一天没吃东西,这样身体可受不了,再说也不犯不上这么做。”
叶秋涵不再看张耀申:“我不吃,你走吧,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谢谢你来安慰我。”
“秋涵,你是医生不能总是这么感情用事,要是这么伤心的话还不如转科算了!”张耀申理解有患者死亡叶秋涵心情不好,但却理解不了怎么就能伤心到不吃不喝的地步呢!
“你让我一个人静静,行吗?”叶秋涵语气不变但脸却沉了下来。
张耀申又气又无奈,只好说:“那我先回宿舍了,你想回家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吧。”
听到关门声叶秋涵保持着坐姿不变,继续盯着墙发呆。
不大一会儿门又开了,她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背过身子大声说:“你还有完没完!我说话你听不懂吗?我不想吃饭,也不想回家!”
“秋涵。”
一听这个声音叶秋涵猛地一下转过身,继而吃惊地站起来看着进来的人:“程医生,你怎么回来了?”
程楚潇走进来站到叶秋涵跟前:“我走之前就担心会出事,所以压缩了行程赶在今天手术回来,没想到余灿到底是没熬过手术。”
叶秋涵低下头半天才嘟囔了一句:“要是你主刀就好了。”
程楚潇听了这话,双手扶着叶秋涵的肩膀低声说:“秋涵,你和我商量余灿病情那天,我已经意识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虽然有过犹豫但我还是坚持让你参与了这台手术。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其实最害怕的事就是病人死在手术台上,余灿的手术不是谁主刀的问题,她不是因为手术出了问题才出的事,她是没挺过来,她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损耗了!吕主任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为了余灿能有一线生机他还是坚持主刀,应该说他心理的矛盾和压力甚于任何人!而我坚持让你参与,虽然不是想让你面对这种情况,但你若想作为主刀站到手术台上,那这一关是必须要经历的。”
说到这,程楚潇停下来看了看叶秋涵又接着说:“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有两种选择。不,其实是三种:一种是离开心外转科;一种是麻痹自己从此对患者失去同情和关怀,永远保持一颗冷漠的心;最后一种则是你自己坚强地挺过去,更加努力地去学习去提高技术,让以后自己主刀的手术死亡率降到最底甚至是零!如果你将来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可以说是余灿用自己的生命激励了你,从而挽救了更多患者的生命!秋涵,你自己来做决定吧。”
程楚潇说完就感觉叶秋涵的肩膀在微微颤动,接着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叶秋涵的小声抽泣演变为了放声大哭。
程楚潇叶秋涵搂在怀里,听着她撕心裂肺地哭声心也跟着发疼,但这一关终究要叶秋涵自己心里过得去才行,任何人都帮不上忙。
叶秋涵靠在程楚潇身上哭得泣不成声,但还是坚持说道:“我挺着!一定挺过去,我不让余灿白死!我难过,是因为手术前和她说的话一个都没实现,我说了手术会成功,我说了她的病能治愈,她说手术后身体好了会来看我,麻醉的时候我们两个还说一会儿见呢,结果一个都没实现!一个都没实现!”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怪你,也不怪余灿,你尽了心,她也努力了。但你可以多安慰安慰她的家人,这样你心里也能好过些。”
家人?叶秋涵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程楚潇,紧接着就害怕地打了个冷战:余灿的妈吗呢?手术之后自己除了让她去见余灿最后一面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只顾着自己伤心了,怎么就忘了照看她呢!
“她死,我也不活了!”
叶秋涵突然回忆起签手术同意书时余灿妈妈说的这句话,突然拽紧了程楚潇的衣服:“一定要找到余灿的妈妈,她说了余灿要是出了事她肯定不活了!她不能出事,余灿手术前最担心的就是她妈妈,我不能再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