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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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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

    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苏州,是丝织生产的主要产区,生产各具特色的丝织品种。为了满足皇室、百官服用和赏赐的需求,因而在民间设立众多的织染绣坊与布庄,而在苏州最受皇室青睐的,自然就要属由皇帝亲自钦点为“御赐绣坊”的“步家庄。”

    步家庄在苏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其织绣的手艺是代代流传下来,绝妙完美得令人咋舌。而步家所设立的“红绣庄”与“染云坊”更是由皇帝亲自颁旨认可的,也因此成了专为皇室织造服饰的高级绣坊。

    步家共有七个美如天仙、织绣技术一流的女儿,她们将祖先流传下来的技艺发扬光大,各自创造出属于自己绣阁的名号。

    她们分别为

    步飞云,年二十,眉目如画、仪态万千,惟性情易怒、急躁火爆。所属之“云阁”专门生产光亮平滑的缎,外观光洁平滑、手感柔软,其自创绣法被称为“云绣。”

    步飞月,年十八,唇红齿白、清丽可人。所属之“月阁”专门生产绚丽华美的锦,织造技术复杂,图案古雅、色彩瑰丽,其自创绣法被称为“月绣。”

    步飞烟,年十七,温婉恬静、才华过人,有倾国倾城之姿,性情向来羞怯易赧。所属之“烟阁”专门生产采茸柔拂的绒,富丽明艳、光泽柔和,其所创之绣法被称为“烟绣。”

    步飞雪,年十六,肤色玲珑剔透、白皙美丽。所属之“雪阁”专门生产轻薄的纱,其自创绣法被称为“雪绣。”

    步飞雨、步飞影与步飞舞三人为年芳十五的同胞胎姐妹,皆生得一副娇小动人、活泼可爱的俏模样。其下所属之“雨阁”、“影阁”与“舞阁”分别生产轻软牢固的罗、爽滑平顺的绸与如雕似镂的缂丝,其自创绣法被称为“雨绣”、“影绣”以及“舞绣。”

    她们七人是步家历代来织绣技艺最为精湛的传人,为了能使百姓也能穿戴步家所织造出来的精致绣服,所以她们的绣阁专为平民百姓所设立。而此刻,步家六个姐妹正聚集在后院的凉亭里,边刺绣边闲聊。

    “大姐,听说南京富商夏侯家前些天上你的云阁订购了好几百匹的云绣,是不是?”步飞雨瞠着一双好奇的大眼望着步飞云,手上的绣图早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步飞云轻轻颔首,举手投足间净是美丽的风采。

    “是呀!”

    这下子步飞雨可不懂了。“可南京不是也有不少有名的绣坊吗?”

    不待步飞云回答,步飞舞马上抢着道:“我知道,我知道。有内织堂、神帛堂,还有供应机房对不对?而且他们的绣品好像也叫云绣。”

    她一说完,步飞彩马上瞪了她一眼。“才不是呢!是叫‘云锦’。因为他们生产织锦、各类妆花以及织金等等,种类非常丰富,而且用色富丽豪华,在绣品中大量织入金线,金光闪耀、花纹绚丽,如同天空的云彩,所以南京织锦又称云锦。”说完,她得意的转向步飞云。“大姐,我说得对不对?”

    步飞云笑着回答:“没错,你说得对极了。”

    步飞雨先是向一脸得意的步飞影扮了个鬼脸,才又道:“既然南京也有那么多有名的绣坊,那他们干嘛大老远跑到咱们苏州来订你的绣品呀!真是吃饱撑着。”

    步飞月忍不住微笑。“那是因为大姐自创的云绣独树一格,所以才会有外地的人慕名而来喽!”步飞雨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夏侯家是不是就是那个夏侯家呀!”

    “你是指王媒婆来向爹作媒时提起的夏侯家吗?”

    她马上点头如捣蒜。“没错,我就是指那个夏侯家。”

    “这个嘛”步飞雪似笑非笑的瞅着一脸面无表情的步飞云。“就要问问大姐喽!听说那个家伙叫作夏侯焱。”

    “那爹答应夏侯家的提亲了没?”

    步飞雪状似无奈的摆摆手。“我看是难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从以前到现在有多少人来向爹提过亲,可是爹根本一个也未曾答应。说好听点是舍不得我们,想多留我们几年,谁不知道他是怕我们一旦嫁人了,他的绣坊就没人可管。”

    步飞云淡淡的道:“这又何尝不好?反正我根本不想嫁人。”

    “可是大姐,你已经二十了耶!”步飞舞掩唇吃吃贼笑。

    步飞云闻言,美丽的娇艳脸庞当下气得火红。“二十又怎么样?对街的崔大娘三十岁了还没嫁人,还不是照样过得很好。”

    “那是因为她不及你一半的美呀!没人上门提亲自然无话可说。”步飞影坏坏的道。

    步飞雪忍不住在她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痛得她龇牙咧嘴。

    “拜托你说话留点口德好吗?人家崔大娘又没惹你,而且对我们也不错,你居然把人家说成这样。”

    步飞雨忍不住地插嘴:“可她真的没有大姐美嘛!人长得抱歉也就算了,脸上还老是擦一堆红的、绿的、紫的、青的胭脂,吓死人了。”

    步飞舞连连咯咯娇笑。“是呀!我每次见了她都忍不住想笑,她把自个儿的脸当成猴屁股了吗?哈哈哈”说完,三人马上笑成一团,就连性情向来温驯的步飞月与老是一板一眼的步飞云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而步飞雪则是一脸无奈的摇着头。

    “你们这三胞胎还真是口没遮拦,一点余地也不留,真是坏极了。”

    步飞雨马上古灵精怪的回嘴:“如果我们三个不像的话,又怎么会是三胞胎呢?”

    “算了,就连爹娘也拿你们没辙,我也没话说了。”步飞雪头疼得揉着额际,干脆转移话题:“对了,怎么不见三姐呢?”

    步飞影抢着道:“三姐出门去了。”

    “出门?”

    “是呀!三姐近来又自创出一种绣法,可是还无法实际运用,所以她最近常常出门,大概是在烦恼这件事吧!”

    步飞云不由得皱起两弯黛眉。“她的身子不好,怎么你们三个不试着阻止她呢?”

    步飞舞偷偷吐了下舌。“阻止不了呀!三姐脾气固执得很,决定的事便很难改变,谁劝得动她呀!”

    她叹了口气。“告诉爹了没?”

    “没有。”

    “知道她在哪儿吗?”

    三人对看了眼,有些心虚的垂下头。

    “不知道耶!三姐上哪儿又不说,我们看她身子满好的,也不曾再发病,所以便没拦着,就由她去了。”

    步飞云一听,当下气坏。“你们这三个丫头真是要不得,成天就只知道玩、消遣别人,自个儿的姐姐上哪儿去了却不知道。”

    步飞雨扁着嘴,委屈得不得了。“可大夫说三姐的身子已经好很多,就跟平常人差不多呀!只要不受刺激,根本不用担心会发病嘛!”

    “所以你们就不顾爹交代给你们的任务了?”

    “这”三人马上知错地垂下头。

    步飞月不忍的看了她们一眼,转向仍愤怒不已的步飞云。

    “算了,咱们先别吵,还是把飞烟找回来再说。而且我们也毋需太担心,飞烟会照顾好自个儿的。”

    步飞云只好放下手上的绣图,起身吩咐:“我们赶紧通知下人分头去找。”

    “是。”

    说完,六姐妹马上急急忙忙的奔出凉亭寻找步飞烟去了。

    位于步家庄后方的一处小草地上,五彩的绣线与尚未缝制成的绣图散落一地,湖畔边则立着一名正认真研读书籍的美丽女子。

    “日月星辰取其照临也;山取其镇也;龙取其变也;华虫取其文,会绘也;宗彝取其孝也;藻取其洁也;火取其明也;粉米取其养也;黼若斧形,取其断也;敌为两己相背,取其辩也。”

    柔美悦耳的声音伴随着微风淡淡传来,甜美得仿若天籁般。

    “这些各具涵义的纹样装饰于帝王的服装,喻示帝王如日月星辰,光照大地;如龙,应机布教,善于变化;如山,行云布雨,镇重四方;如华虫之彩,文明有德;如虎蚯,有知深浅之智、威猛之德;如水藻,被水涤荡,清爽洁净;如火苗,炎炎日上;如粉米,供人生存,为万物之依赖;如斧,切割果断;如两己相背。君臣相济共事。”

    突地,不知从何处扬起一阵风吹乱她颊边的发,她漾起恬静的笑,微抬柔荑,将覆于眼前的发丝轻轻掠去。

    合上手里的书,她转身离开湖畔,将散落在地上的绣图捡起。一会儿后,拿着各色的绣线比画着,不一会儿却咬唇思索。

    “这儿该用什么针法好呢?”

    她微蹙柳眉,小巧的贝齿轻咬着嫣红的粉嫩唇瓣,一阵狂风又起,将她原本系于腰间的绣帕给吹远了。

    “啊,等等。”她急忙伸手想抓住绣帕,但顽皮的风儿硬是将它吹离她眼前,她有些急促的起身,提着裙摆心急的追着渐渐被风吹远的绣帕。

    “回来,回来呀!”那方绣帕可是娘亲临终前送给她的,不能掉呀!

    追了好一会儿,她微抚胸口,有些急促的喘着气,眼见绣帕被树枝勾着,垂挂在树梢间,她立时垮下一张精致的小脸。

    “呀,这该怎么拿下来好呢?”她站在树下,有丝气馁的仰头望着卡在树枝细缝间的绣帕,试着踮高小脚想取下绣帕,却怎么也勾不着。“不行,太高了。”

    她下意识的咬紧下唇,原本粉嫩的唇瓣因而留下一排清晰的齿印,些微的细汗也因焦急而沁出她的额际。

    就在她噙着泪、手足无措的望着那方绣帕之际,一只黝黑厚实的大手在此刻晃入她视线内,轻易的替她取下绣帕。

    愣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伸出发颤的小手接过绣帕,又惊又喜。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她绽开灿烂的笑靥转身欲道谢,正好迎上一张俊美刚毅的脸孔,她的心猛地一震,心湖激起阵阵涟漪。

    她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只能眨着双无措的水眸回望他。只是单纯如她,根本没有发现他的眼底深处也有着更甚于她的悸动与震撼。

    他如火炬般灼热的眼眸让她迅速羞红了脸,慌乱的垂下眼去。

    “谢谢你。”

    “举手之劳。”他的目光丝毫没放过她,声音却因她惊人的美而显得略微沙哑。

    察觉到他炽热的眸光始终投注在自己身上,她慌乱的抬头瞟了他一眼,那双过于热切的黑眸让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像是没发现她的紧张,他如锁定住猎物似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瞅着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吓得倒退数步,呼吸开始紊乱。“我、我在”

    “住这儿附近?”

    她胡乱的点点头,心里有些慌,因为知道他一定正看着她,让她已稍稍平复的心开始急躁起来。“我来这儿想想事情。”

    “想什么?”

    他一步步进逼,她则一步步后退。

    “想绣法。”

    她抚着胸口,感觉又慌又乱,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懂他为何用那种近似掠夺的眸光看她,也不懂他为何一副好像对她极有兴趣的模样。

    终于,他发现到她的不对劲。“你好像很怕我。”

    全然无措的感觉盈满她的胸口,她几乎要因无助而尖叫出声,因为她知道他说得没错,她的确是怕他。“我、我要走了。”

    见她欲转身离去,他倾身拦住她。“真那么怕我?”

    她摇摇头,连连后退,吓得都快哭了。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以前就算是见着陌生人,她的反应也不会如此激动,可不知为何今日见了他,她就是下意识的怕起他来。

    “我真的要走了。”

    眼见他没拦着自己,她正庆幸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他轻柔却有力的声音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的脸庞忽地激起一阵红晕,心跳得飞快。

    “记住,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次她没再犹豫,提起裙摆飞奔离去。

    就在步家因步飞烟的失踪而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之际,就见她捧着满怀的绣线与书籍,若无其事的踏进家门。

    见着她,众人全吁了口气,总算安心。

    步飞云率先担忧的问:“飞烟,你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急坏了?”

    本来还有些自责的步飞雨,这会儿终于可以松口气。

    “三姐,还好你回来了,要是你再不回来呀,我肯定会被大姐给骂臭头。拜托你下次若要再出门,可别一声也不吭,会吓死人的。”

    步飞影也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吗?我们差点就要惊动爹了,倘若让他知道我们没看好你,他不剥了我们一层皮才怪。”

    步飞烟抬起头,美丽的小脸上有抹不易察觉的苍白。

    “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心细的步飞月瞧了出来,连忙将她扶进大厅坐下,然后倒杯热茶给她。

    “回来就好。我们不是怪你,只是担心。大伙儿都小心翼翼地看顾着你的身子,你可不能有丝毫闪失,知道了吗?”

    她轻轻颔首,苍白的脸总算有丝血色。“我明白,谢谢二姐关心。”

    “你刚刚跑到哪儿去了?怎么我们找遍大街小巷,就是没瞧见你?”

    步飞舞跑过来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搓揉着,试图暖和她的手,其他人也没闲着,又是拿茶水又是递暖炉的,让步飞烟窝心不已。

    “我到后头的小湖去了。”

    步飞雪恍然大悟。“原来你到那儿去了呀!难怪我们就是找不到。三姐,你也真是的,虽然已经初春,可天气还是有些凉,你怎么穿着件春衣就出门,也不怕着凉。”

    她笑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呀!”

    步飞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可我倒觉得冷极了,我最讨厌这种要热不热、要冷不冷的天气,简直折磨人嘛!”

    步飞雨嘲弄的道:“你自个儿体质寒就说,干嘛怪罪到天气上头!它又没惹你,结果反而被你骂。”

    “本来就是呀!”说完,步飞影干脆扮了个鬼脸,气得步飞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步飞雪摇头叹笑。“好了,你们两个就别争了,这有什么好争的,简直无聊透顶。”

    步飞云叹了口气,转向步飞烟问道:“听飞影说你这一阵子在烦恼绣法的事,是真的吗?”

    提到此,步飞烟不由得眼神发亮起来。“嗯,最近我想出一种新的绣法,只是还无法真正的运用在织绣上。”

    步飞月有些担忧的道:“你的身子可别累坏了。”

    “我一点也不累。”她不自觉地微微一笑,脸上出现梦幻似的神情。“刺绣不单是工作,也是我的最爱,我怎么会累呢?”

    步飞云顿感安心。“如果你真是这么想,当然是再好也不过,毕竟你是我们七人中织绣与印染技艺最为精湛的。但说归说,你的身子还是得摆在第一位,若真觉得累了,绝对不能勉强,知道吗?”她点头微笑。“我知道。”

    步飞影伸了伸懒腰,一点也不优雅的打了个呵欠。

    “既然三姐没事,那我可要去睡个午觉。这么冷的天,躺在被窝里最舒服了,我才不想和你们在这里吹冷风呢!”

    众人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丫头就知道睡,不会上影阁去看看吗?”

    她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地挥挥手。“影阁好得很,哪里需要我去看?就算我一天没去,它也不会因此就倒了吧,何况还有蝶、凝、霜、尘她们呢!”

    步飞雪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好歹也是影阁的主人,总不能每次都把影阁丢给她们四个人吧,那她们岂不是太可怜了?”

    “可我真的好累,不行了,我先去睡了。”说到最后,她干脆拔腿开溜。

    众人摇头大叹。“这丫头,唉”

    步飞云走向步飞烟,将她拉起身。“你也回房去歇会儿吧!我瞧你脸色苍白得紧,是方才在外头冻着了吗?”

    步飞云的话让她的脸色益加苍白。

    想起方才在湖畔遇到的男子,她的心马上无法抑止的狂跳起来,白皙的小脸也由原先的苍白渐渐转为酡红。

    在众人的搀扶下,她茫然的走回房,只是单纯如她,根本不知道在心底的情弦早已被那名俊俏男子给拨动,即将伴随而来的便是等着将她吞没的狂猛热情。